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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到台北后,鲍佑年突然接到一通电话,之后,他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晚,直到清晨拂晓,他依然呆然坐着,眼神有些涣散和呆滞,脑袋中更是一片空⽩。

 而书房门外,天绍慈坐在地板上,靠着门边的墙,陪着书房內的人。

 她问了刘妈,刘妈告诉她这通电话是从德国法兰克福打来的。

 她不知道这通电话传递了什么样的消息,然而会让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內一整夜,她想这通电话一定让他的心情有了很大的起伏波动。

 但她愿意就这样陪着他,让他知道他不是孤独的。

 清晨五点半,刘妈起准备早餐,一出来就看到她坐在书房的门口,惊讶的问:“小慈,你就坐在这里一整晚吗?”

 天绍慈一惊,迅速的从地板上站起来,却因为曲着腿一整晚没动,让她双脚一软,而往另一边倒了过去,砰一声,整个人横躺在地板上,撞痛了肩胛骨。

 刘妈的反应不够快,来不及扶住她,只得赶紧上前询问“小慈,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在书房內的鲍佑年被这一声巨响猛然惊醒,赶紧到外面瞧瞧,却见到天绍慈躺在地板上,面露痛楚的神情。

 鲍佑年蹲在她的⾝边,将她扶起来,却弄得她更痛了。

 “啊!好痛!”天绍慈痛到五官都扭曲了。

 鲍佑年听到她叫痛,倏然把手放开。“让我看看。”他检查着她的手臂,但轻轻一碰,她就痛到不行。“手臂可能骨折了,得去医院。”

 “没那么严重,你不要穷紧张。”

 “连碰都不能碰,你还说不严重。刘妈,你快点去叫阿德起,让他赶紧将车准备好。”

 “现在才五点多,别吵他了,让他多睡一点。”

 “让他先送你去医院,再回来休息。”以前的鲍佑年不太会为人家想,现在的他学会体谅了。

 “我现在就去。”刘妈赶紧到后面叫醒阿德。

 鲍佑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好好的,怎么会摔倒?”

 “我脚⿇。”她不太敢看他,小声的说。

 “脚⿇?”鲍佑年发现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眼睛里还带着⾎丝。“你昨天晚上在书房外待了一整夜?”

 “我担心你,但是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我能做的只有陪你而已。”她的话语带着些许无奈和无力。

 “怎么不进去?”

 “我想你可能想要一个人独处、冷静,我不想吵你。”

 “你真是个笨女孩。”

 “我知道我笨,我姐姐也常这么说我,但是我真的想这么做。”

 “傻瓜!”鲍佑年心疼的轻搂着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却傻得这么让人心怜。”

 阿德起后,赶紧开车载他们到天绍慈之前工作的医院,挂了急诊,照了X光,还好骨头没有碎裂,也没骨折,稍作处理后,拿了些葯就回家休息。

 回到明山别墅,先吃过早餐,鲍佑年盯着她先将葯给吃了,再強迫她上楼回房间‮觉睡‬。

 “你昨晚一整夜没睡,先睡一下。”

 “你呢?你不也是一整夜没睡。”

 “我还得去公司。”

 “你一天不去公司,公司会倒吗?”天绍慈拉着他的手,仰起螓首望着他,话中尽是撒娇的语气。“陪我睡好吗?”

 “陪你一起睡?”这女人又在挑战他的忍耐力了。

 “只是‮觉睡‬而已,你可别想歪了。”她调⽪的偷笑着。其实就算他真的把她给吃了,她也不会拒绝,既然认定了他,她愿意给他所有的一切,包括女人最重要的第一次。

 “我是男人。”

 “这点我从没怀疑过呀!”他可是男人中的男人,让一堆女人为他神魂颠倒。

 “那你还要…”

 天绍慈懒得跟他再啰唆,先躺了下来,再拉着他让他躺在自己⾝边,然后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抱住他的,脸贴靠在他的膛,闭上眼睛。

 “我好困,别吵我了。”

 鲍佑年在心里闷哼了一声,实在拿她莫可奈何,一物克一物,她大概是注定来克他的人吧!

 没多久,他感觉到她平顺的呼昅,知道她已睡着,又没多久,或许是昨晚一整夜没睡,或许是有她在⾝边陪伴,让他感到安心,所以他也很快的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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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绍慈这一睡,竟然睡到晚上九点多才醒来,⾝旁的人早已没了踪影,房內只留下一盏小夜灯。

 她起,下了楼,刘妈一见到她起,赶紧去帮她煮碗面。

 “刘妈,他去哪里了?”天绍慈问着刘妈。

 “少爷刚刚打过电话回来,他说今晚会晚点回来,让你别等他。”

 “他什么时候去公司的?他没睡一下吗?”

 “他有睡到三点才起,吃过东西后才去公司。”

 “喔!”他有睡一下就好,她只担心他把⾝体弄坏了。

 “刘妈,你先去‮觉睡‬,我等一下吃完后会收拾的。”来这里住了将近三个月,知道刘妈差不多这个时间就‮觉睡‬了,鲍佑年就算晚回家,也从不用刘妈为他等门,准备消夜。

 “你吃完把碗放着就好,我明天早上再洗。”刘妈开始哈欠连连,所以也不撑了。

 “好,刘妈晚安。”天绍慈应好,不过等会吃完,她还是会把碗洗起来,不想给刘妈添太多⿇烦…

 她一个人在餐桌上慢慢享用刘妈的好手艺,吃完后将碗筷都洗起来,就到客厅看电视打发时间,一边等他回家。

 快到十二点时,外面传来车子的声音,她飞快的奔过去,打开门等着鲍佑年。

 “怎么又工作得这么晚?”

 “我不是代刘妈叫你别等我了,怎么还等?”

 “这位先生,我睡到九点多才醒来,刚吃完面就再继续睡,你当我是猪吗?”她接过他的公事包,像个小子般。

 他已经和她爸妈提亲,她爸妈也答应了,然而她还是觉得两人认识的时间太短,虽然在她的心里早已经认定了非他不嫁,但她想多给他一些时间,等他更确定自己的心之后,她便愿意为他披上嫁⾐,成为他的新娘。

 “你想当猪,还差得远咧!”鲍佑年和她相处久了,说话也变得较幽默了。

 “我想当猪还差得远,那换我把你当猪养好了。”她将公事包放在沙发上,走进厨房准备帮他煮消夜。“我煮一碗拿手的海鲜粥给你吃。”

 “我刚吃过消夜了,你煮杯咖啡,我有话跟你说。”

 “好可惜呀,难得想大展手艺,却有人没口福。”

 天绍慈从厨房走到吧台,动手煮起咖啡,没多久两杯香醇浓郁的咖啡出炉,香味弥漫偌大的屋里。

 鲍佑年接过咖啡后,喝了一口后,扯掉领带,‮开解‬两颗钮扣,让自己舒服些。

 “你想跟我说什么?”她依偎着他,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这样的手指最适合弹钢琴了。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曾经问我混哪里的?”老实说他到现在对她姐姐那种无厘头的说话方式还是很不习惯。他说话一向简洁,只说重点,从不废话。

 “混?!”她坐直⾝子,眼睛亮了起来,一副崇拜的表情。“你年轻的时候混过黑社会吗?竹联帮的?还是纵贯线的?”

 “又在胡说八道了。”

 “是你自己说的呀!”她又靠了过去。

 “我是中德混⾎儿,托尼卡是我⽗亲的姓氏,鲍则是我妈妈的姓。”鲍佑年从未和任何人谈论过他的⾝世,所以觉得有些艰难、有些苦涩,但他已经认定了她是他这辈子的人生伴侣,就该让她知道他所有的一切。

 他昨晚在书房想了一整夜,整理出头绪,准备对她说出对他来说最困难的一件事。

 “我⽗亲在三十二年前被我爷爷派到‮湾台‬来拓展市场,或许因为一个人离家在外,心里非常寂寞,而我妈妈是我爸爸的秘书,⽇久生情之下,他们很快就坠⼊情网,后来生下了我。三年后,我爸爸回德国去,却没带着我们一起回去。”

 “他为什么不带你们一起回去?”

 “因为他在德国已经有子、儿女了。”

 “那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但是她深爱着我⽗亲,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可以不要求名份。”鲍佑年又喝了口咖啡,再继续说下去。“不过他回德国时,有留了一大笔钱给我们⺟子当生活费,让我们⾐食无缺,可以过着比别人还要好的生活,还承诺会和他老婆离婚,接我们过去。直到我十岁的那年,我⽗亲才再度来到‮湾台‬实现接我妈妈去德国结婚的承诺。可是…”

 天绍慈相信他要说出这一段最不愿想起的过往,內心一定是百般煎熬,她握住他的手,给他温暖。“如果很难过,就不要说了。”

 鲍佑年反过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托尼卡家族同意我⽗亲离婚后马上和我妈妈结婚的唯一条件,就是不准将我一起带回,并且要我妈妈以后不再替我⽗亲生下孩子,他们不要托尼卡家族的优良⾎统有任何的污点。”

 “你妈妈她答应了吗?”

 鲍佑年痛苦的点点头。“念小学时,学校的同学笑我是没人要的小孩,妈妈宁愿跟着老公,不要自己的小孩,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上了国中后,我搬了家,在学校的学籍资料上,我的⽗⺟栏所填的永远是已殁。”

 “所以那时候我无心说你住院时都没有家人去看你,你才会那么生气。对不起,我不知道沉庒在你心里的痛。”

 他摇‮头摇‬“昨天晚上,我⽗亲从德国打电话来告诉我,我妈妈得了癌症,时间不多了,她希望在过世之前再见见我。”

 “她跟着你⽗亲回去德国之后,有回来看过你吗?”

 “没有。她把我给我舅舅,又留了一大笔钱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那你舅舅呢?”

 “他们在我上国中之前,移民到‮国美‬,我不愿意跟着去,他们才替我找了刘妈照顾我的生活。刘妈在我的生命中,比我的亲生⺟亲还重要。”

 “以后我们要好好的孝顺刘妈。”

 “这就是我的故事,是不是很不堪?”

 “大笨蛋,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这么想呢?”她终于明⽩他为什么那样努力的工作,还把公司取名为托尼卡,其实在他的心里仍然存在着对亲情的‮望渴‬,想借着这样一个名字,和他的亲人有一点点的连系。

 “我的确很笨,一件本不是我的错,不该是我去承受的事情,却捆绑了我的心整整二十年。”

 天绍慈温柔的说:“佑年,让我陪你一起去‮开解‬这个心结好吗?”

 “你要怎么陪我‮开解‬这早已是死结的心结?”

 “我陪你回去德国,去见你妈妈最后一面。”

 “回去德国?”

 “你的人生中或许有很多的遗憾,但那些遗憾都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只要你愿意放开,那就不再是遗憾。然而你若是没有回去看你妈妈最后一面,这个遗憾就会是你自己造成的,而这个遗憾将是永远无法弥补,也会让你悔恨一辈子。”

 鲍佑年凝视着她“小天,你是上帝派来的天使,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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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后,天绍慈陪着鲍佑年来到德国法兰克福--他最亲的家人所住的城市,却是他三十年来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

 心情很复杂,有着归乡情怯,又有着忐忑难安。

 踏出机场,坐上托尼卡家派来接他们的车子,来到了位于郊区的托尼卡家族古堡,这间古堡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一百多年前,托尼卡家族发迹买下来后,直到现在都还住在这古堡之中。

 车子驶进了最外围的大门,又开了将近十分钟才停在古堡前。

 下了车,古堡前已经站了二十多人,除了穿着制服的佣人,另外还有好几个主人模样的人。

 很悲哀又可笑,这些有着和他相同⾎缘的人,他竟然谁也不认识,他的⽗亲是哪位,他也不认得。

 这就是他可悲的人生!

 天绍慈望了鲍佑年一眼,看得出他很紧张,她握住他的手,给他支持的力量。

 裴迪·托尼卡走到他们的面前,看着二十年没见的儿子,他情绪有些动,內心却有更多的歉疚和自责。

 “佑年,进去看看你⺟亲吧!”他用不是很标准的中文说。

 天绍慈看着眼前的男人,有着和鲍佑年相似的脸型,他那浅褐⾊的眼睛和微卷的头发,就是遗传自他⽗亲。

 鲍佑年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进古堡,一步一步踏上大理石阶梯,心情颇为沉重。

 他们来到他⺟亲的房间,看着大上躺着骨瘦如柴的女人,过⻩的脸⾊,头发因为做化疗而掉得稀稀落落,整个凹陷的双眼紧闭着,⾝上揷満了各武各样的维生仪器。

 在他印象中妈妈是那样的美丽,娇得像一株正要绽放的青舂花朵,然而现在的她却已病⼊膏肓。

 在此刻,积庒在他心中二十年的恨消失了,捆绑住心的绳结也打开了。

 三天后,鲍佑年一直处于弥留状态的⺟亲突然醒了过来,病前站了好多人,或许是⺟子连心,一种割不掉的天让她一眼就认出二十年没见过的儿子。

 瘦骨嶙峋的手用力的握住儿子的手,用瘖哑的声音说:“佑年,妈妈对不起你。”

 鲍佑年反握住她的手,从⺟亲的手中他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歉疚,片刻之后,他感觉到他手里的那只手松了开,她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两人在法兰克福多留了几天,待他⺟亲的丧礼一结束,他们便坐‮机飞‬回‮湾台‬。

 在头等舱中,鲍佑年和天绍慈两人的手紧紧握着。

 “她应该是幸福的吧!”

 “你发现了吗,你妈妈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的表情是平和的,她的嘴角还微微往上扬,你回德国看她最后一面,我相信她走得没有遗憾了。”

 “能知道她是幸福的就够了。”

 “佑年,我好以你为荣。”

 “小天,谢谢你。”鲍佑年由衷的向她道谢。“若不是有你,我想我不会去见她最后一面,心中的恨也不可能会放下。”

 “若是你不愿意放下,谁也不能改变你,所以别谢我,谢你自己。”

 鲍佑年从口袋里掏出老早之前准备好的戒指“我们结婚吧!”

 “好。”她很⼲脆的回答,没有浪漫的求婚方式,但在这一刻,却是最令她感动的。

 “谢谢你。”他拿出戒指,要替她戴上时,天绍慈却将手收了回来。

 “替我戴上戒指之前,你可不可以对我说出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鲍佑年想了一下。“对不起吗?”

 “你没事⼲么跟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是不是已经变成你的口头禅了?”她有些生气的说。

 “不然是哪三个字?”

 “就是那三个字呀!”

 突然之间,面前的电视萤幕亮了起来,画面上出现了几个大字,写着:小天,我爱你。

 天绍慈讶异的看着电视,惊喜的泪⽔瞬间流了下来,随即座舱內传来热情的掌声,她感到既⾼兴又感动,他竟然用这种方式宣告他对她的爱。

 这样的男人,叫她怎能不爱!

 “小天,我爱你。”

 鲍佑年俯下头吻住了她的,将她爱的泪⽔也一并吻⼊口中,溶化在两人深情的吻里。

 【全书完】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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