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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立万财团”在台湾的地位,可从这衣香鬓影、富客云集的华宴中一窥端倪。聘自五星级饭店的宴会筹备小组花了一天的工夫,将整个包家祖屋布置起来;由于包家大厅里字画骨董处处摆,中国味十足,所以负责人员干脆古典到底,席开三张大圆桌,开筵听曲儿,让老一派人物在中国的团圆气氛中轻松开讲。

 花园的摆置就是纯西式了。弦乐四重奏在游泳池旁演奏出悠扬的乐曲,灯光投映在水上,潋滟惊人,欧式自助餐在一旁供人取用,几乎业界举足轻重的小辈都集中在这里了。今晚的主题不过是介绍一个新加入“立万企业”的家族成员,政经人士就买账买成这副德“立万财团”的威力便不难想象了。季鸣独自在花房里,轻轻摇动酒杯,往外看着那些忙于寒暄的人们。

 “包总编,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他一回头,言镇夫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他出淡淡的酒窝,笑道:“Whisky不算烈酒。”

 “那世界上称得上是烈酒的饮料,还真是不多啊!”袁清芬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采瞳呢?”

 “她留在家里没有来。”

 “她平时满爱凑热闹的,有这么酷的场合,她怎么会不来?”

 “这就得要问你了,言太太。”包季鸣一饮而尽,笑看好友的老婆。“记得吗?前几天我正在说服她出席的时候,你就闯进休息室来打断我们的话题。”

 清芬斜眼睨他,言镇则一脸微笑地纵容她兴风作。“喂!你要搞清楚,我那天打断的是一个情的拥吻哦!我哪知道那是你‘说服’她的方式。”

 “谢谢你提醒我,让我想起你是多么的‘罪不可赦’。”季鸣拎着酒杯,摇摇食指。“你要小心呵…坏人姻缘者,要牵三代的猪。”

 “老公,他诅咒我去牵猪。”清芬气鼓鼓地扭头说。

 “放心吧,如果你真的得去牵猪的话,身边一定少不了我。”言镇笑着安抚。幸福中人!

 季鸣转过身,不想看他们甜蜜的模样,他拿起放在花台的酒瓶,再斟一杯。此地觥筹错、笙歌处处闻,在他们小鲍寓里的采瞳正在做什么?也在想他吗?她占据他的全部思绪,尤其在看到言镇与清芬相倚偎之后,更让不得不出席这场宴会的季鸣感到惆怅。他几乎要捏碎水晶杯;想起每次要采瞳跟他一起回家的情形,她总是敷衍着,不是忙年度的劲爆彩妆,就是忙着试穿新衣服;她从来不曾好好坐下来听他说,甚至不曾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直视他的双眸…

 懊死,他不是在气采瞳的心不在焉,而是心疼她不由自主的逃避。

 是的,逃避。他比以往更确定这一点,偏偏他重然诺,六年前说过的话让他不能采取包有效的行动,她坦承已经存在的情愫。季鸣抑郁地想起昨晚的对话…“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他再一次以痞痞的笑容开启这个话题。

 “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我用什么身份跟你一起回去?”采瞳坐在梳妆台前,边用发卷卷起前额的刘海边答。

 “什么都可以。”坐在边的他放宽要求,不再专指“未婚”或“情人”“既然什么都可以,那你找别人去吧!”她轻声一哼。

 季鸣跳起来,笑容有点挂不住,哪有人说话像她这样迂回曲折地绕?他双手撑在她身侧,炯炯目光直视着镜中一映影。采瞳的眼神飘来飘去,她不看他,甚至不去看她自己。季鸣决定换个方式谈。“告诉我,采瞳,你爱我吗?”他抵着她的肩头温柔低。“我…”她的脸色蓦然刷白。“不谈‘爱’的。”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怎么回应我?”

 “我不想回答这种假设的问题。”她干脆撇开头。

 “有道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明白地将心意吐。“我爱你。”采瞳震动了一下,眼睛猛然一亮,然后又渐渐黯淡下去。

 “注意哦…这已经不再是假设的问题了,而是一个肯定句。”季鸣假装没看见她的反应,耍赖似的追加一句。要不是他很在乎她的答案,超乎寻常地在乎,他会笑得比这一刻更自然。

 “你这是干么?”采瞳勉强漾开一抹僵硬的笑容。“哪有人一示完爱,就像个土匪似的问人家‘你意下如何’?又不是抢劫讨债。”

 季鸣定定地望着镜中的她,偎近的距离让他察觉凌采瞳的肢体语言其实是在说“别我”她的呼吸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过了许久,她脸也涨红了…

 Damnit!她又赢了一次。他再次输给那句砸脚的承诺,他该死的不能她!顽皮的笑容重现在他脸上,笑意却无法传到他的眼睛。“你说的很对,我又不是在讨债,也不是在催钱。”

 采瞳如释重负。“对呀对呀,你明白就好。”

 看见她大大了口气的模样,季鸣更觉得沉重。他的微笑只维持到转身背对采瞳的刹那,他清楚地听见采瞳的呢喃。

 “我不认真,你也别认真,咱们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关系了。你…还是不要爱我,对你最好。”

 像针扎似的,他蹙拢眉心,爱情怎能像她说的要放就放?他的爱送出去就是一辈子的事,他不容许采瞳不收,更不容许她听了告白后,如此不,好像他的爱对她而言是个负担。季鸣有点恼火,但他随即想起不能把采瞳跟其他女人并为一谈。她不同,她的背后有好多故事;他知道采瞳心底也是爱他的,但是“承认”仿佛是个忌,她非常畏惧这忌。让采瞳敢放心依赖他、把自己全部交给他,却在无形中勒令她不准把爱说出口的忌,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鸣受够了这横互在他们之间的障碍!

 可恨!他本来可以想办法解决的,但是六年前,他为了向采瞳证实他的存在无害,她能够安心依赖他而自动放弃追究底的权利了。

 现在想起来,他真蠢!被自己说过的话活活困死。

 一想到老是处在无从使力的局面,季鸣不心烦气躁。他飞快地回过身去狂吻住怔忡的采瞳,紧拥着她,扯掉她的睡衣;他只有一个方法能霸住采瞳,那是宣告一个女人彻底属于他的原始方法,在她的身上烙下他的记号,然后…让她永远忘不了他!

 …

 虽然明知是自欺欺人,但他还是在心底大声对自己说:搂紧采瞳,就不必怕她不见了…“季鸣少爷,老太爷在牌桌上跟人玩得正愉快,他要我过来请你出去代他招呼宾客…”忽然出声的丁伯打断他的思绪。

 包季鸣很快回过神,发现花房里多了个人,他笑说:“丁伯,你不是退休了?是不是爷爷叫你出来‘重旧业’?难得看你穿一次西装,今天你很帅哦。”

 “不要开玩笑了,少爷。”与其说老来怕羞,不如说跟在季鸣少爷身边几年,已经看透那嬉皮笑脸下的真实个性;其实他执着认真,怪不得老太爷对他格外看重。“对了,凌小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说到采瞳,我才想起要跟你老人家算账。”他一只手臂靠在丁伯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把我跟她的事告诉爷爷?”

 “哎呀,早要说、晚也要说。你都拿凌小姐没办法了,刚好老大爷问起来,我就照实说了。你放心,我已经拜托大老爷绝对不可以派人去翻她的底了。”他慌忙地把食指往嘴上一比,做出噤声的手势。

 言镇、清芬都笑了,觉得这个老人好有趣,不过,倒是季鸣因为那句“你都拿凌小姐没办法了”而恻然。说得真对啊,他就是拿采瞳没办法,今天才进退维谷。

 “你还是快出去吧。”丁伯催促着。满屋宾客不招待,难道就当放牛吃草?清芬促狭地挤挤眼。她就说嘛,哪有世家子弟逃得过家业的责任?

 季鸣马上推得一干二净。“不了,今天的主角是季侬,让她去周旋就行了。”躲到花房偷闲的他何尝不明白爷爷的心意?虽然嘴上说无所谓,但依然希望他能为包家出面。丁伯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少爷,这是你的家,你不能不帮着打点,起码也该过去见见老太爷的朋友…”

 “Hi!你是季鸣哥哥?好久不见。”

 一声大方的招呼在他们后方响起,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

 丁伯马上闭上嘴,眉一敛,道:“季侬小姐。”

 “季侬?”季鸣实在太惊讶了,以致无暇注意丁伯突然紧绷的脸部线条。推门进来的女人有张完美的脸蛋与好身材,配上完美的妆扮,让人的感觉只能化成惊叹号从口边溜出。她那头俏丽的短发呈现波型,几缕发丝挑染成蓝色,与身上的小礼服相衬;她散发着阴冷气息,却从口中吐出最亲切的问候,眼中尽是撒娇依赖,形成强烈的不协调。言镇与袁清芬互看一眼,这么热烈的表情令人生疑,如果他们事先不知道季鸣和季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八成会以为包季侬天天跟在季鸣身边,并且…爱恋着他。“还记得我吗?我是季侬啊!”她以热切的眼光盯着季鸣,来到他身边,硬把丁伯挤到一边去。“你忘记我了对不对?”

 “当然没有。”季鸣口是心非地回答。他望着被季侬拉住的右手,讶异她女大十八变,也讶异十多年不见,季侬居然还跟七岁被领养进包家时一样,黏他黏得很紧,仿佛岁月飞逝不算什么,她可以马上把阔别的空白填满,然后将过去的兄妹情谊串连起来。不晓得为什么,他就是唤不回那种感觉。季鸣不着痕迹地挣开她的手。“回来。”“就这样?这么生疏?”季侬一嗔,仿佛没察觉到他刻意拉开的距离,又紧靠过去。“季侬小姐,自己人可以等以后再叙,你今天是女主人,还是不要冷落客人吧!”“你管我!我就是要…”季侬忽然失控地朝丁伯大喝,又忽然停止,她眼神一锐,瞪向进言的丁伯。

 “听丁伯的话,季侬。”奇怪,她的声音也不是嗲得让人皮疙瘩掉满地,但是,季鸣就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你跟我一起去。”季侬暂且放过丁伯,向季鸣耍赖。

 “少爷还有事跟这位先生谈,一时走不开。”丁伯率先挡了下来。

 季鸣惊异地看着丁伯,刚刚催他出花房的人是他,现在不要他出去的人也是他。季鸣没问为什么,心里却松了口气,他的确不想陪季侬与其他不相干的人虚与委蛇一整晚。他耐着子听季侬拖拖拉拉地问他住址跟电话,听她问了好几遍“你确定我真的可以去找你”之类的话后,她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丁伯出去了。

 一直都像隐形人似的言镇夫妇这才出声。“要不要听我们一句话?”

 “有话直说。”季鸣的耐心已被季侬磨得只剩一点点了,他怀疑自己还能静下来在这里待多久,因为他的心早已翅飞回采瞳的身边。

 “那个女孩子…季侬,她对你的态度很不寻常,你注意到了吗?”善于看穿人心的言镇有些凝重地开口。“她的眼神中有崇拜,她的态度超乎一般的热络。”

 季鸣注意到了,但他并不认为这有多么不可理解,他没有心情多想采瞳以外的事,也懒得管她以外的人。“那是因为我是她哥哥,她崇拜我也不算奇怪。”

 “但是她的‘崇拜’里,有大多狂热与占有。从她对你跟对丁伯两种截然不同一态度看来,她有很严重的双重性格,这通常是危险产生的先兆,我们认为你不应该轻忽。”清芬忧心忡忡地接着说,从包季侬的言语谈吐中,她嗅到莫名的危险气息。

 “你们太多心了。”他皱眉,口气很不耐烦,采瞳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愈来愈清晰。“包总编…”清芬不太识相地想再说更多。

 “别说了!我已经够烦了,不必再给我添上另一桩烦心事。”他蓦然爆发似的怒吼。见鬼的星期、见鬼的宴会!要是没有它,他人不会在这里,不会被这些阿里不答的事团团围住,他只会待在有采瞳的地方,听她婉转低、拥她柔软身子,用最实际的行动消除他内心的种种不安。

 他一拳捶裂了水晶杯,酒瓶也咚咚咚咚地滚下平台,在他脚边碎裂,季鸣看都不看一眼,大跨步走出去。既然他的心不在这里,他的人在又有何用?

 所以他决定提早离席,回去守住他的采瞳。

 清芬与言镇看着他离去,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们知道,季鸣的个性再无所谓,终究是个爱上女人的男人;照他愈来愈容易失控的情绪看来,采瞳与季鸣六年来相爱却不说爱的感情,已经渐渐看得出岌岌可危的命运。

 但愿这个时候,不要再有任何可怕的外力介入,譬如…看起来不是很正常的包季侬。清芬默默为他们祈祷。

 ‮夜午‬之前,所有的宾客都在恭送之下离去,为包季侬初出社界画下完美的句点。仆佣训练有素、寂静无声地整理宴会后的残局,丁伯四处巡视一回,对工作人叮咛几句之后,就走出大厅准备回佣人房休息。

 “丁伯,你等一下。”靠在墙边冷眼旁观一屋子人忙来忙去的包季侬,以冰点的声调开口。“我要你去吩咐司机,过几天我要用车。”

 “小姐,我已经是个退休的人了,很多事我不方便帮你代劳…”丁伯僵硬地说。她打断他。“我是要去找季鸣哥,这也不关你的事?”

 丁伯背脊一,她是故意把他叫住问这种问题的;因为这里就只有他对季鸣少爷的近况最了解,也最吝于把消息告诉她,所以她不、她找碴。丁伯嘴一撇,如果季侬只基于兄妹情谊才问的,他乐意奉告;但她明明别有所图,他就不会傻得把什么事都告诉她。“这的确不关我的事。”他决定把话挑明,反正这几天不停来挑衅的人是她。“但是,如果你是有心要接近季鸣少爷,那我要以下犯上劝你一句:你已经是包家名下的子孙,登记为季鸣少爷的妹妹,你不该再对他痴心妄想。”

 “暗地里搞了几天的小动作,你终于懂得反击了,老家伙。”季侬一嗤,粉脸更冷。“虽然你是包家忠心耿耿的一条老狗,但若我把你说的话告诉爷爷,你猜他会怎么样?”“我不觉得老太爷会怎么样。”丁伯笃定地说。

 包季侬心一惊,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为什么丁伯损她,还有把握不会被爷爷骂?他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敢惹未来的女主人?

 是的,她就是季鸣哥未过门的准子;这是爷爷当年领养她进门的时候,亲口跟她说的,他说:侬丫头,你要快点长大,变得儿漂亮又聪明,爷爷让季鸣娶你当媳妇儿。商场大老包立万的一句话,谁敢不从?她回国就是抱着嫁定包季鸣的心情。如今丁伯对她不敬,还要她别妄想当包季鸣的新娘…哼,去他的!她嗤之以鼻。

 慢着…季侬灵活的脑筋一转。有没有可能说…爷爷的决定改变了,丁伯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警告”她?她不理会径自离去的丁伯,仔细往下推敲:如果说爷爷改变主意,不让她嫁给季鸣哥,那会是为了什么?

 她灵光乍现,分别这么久,说不定…季鸣哥早已忘了她,而有了让爷爷也满意的意中人?没错,一定是这样,她记起他刚见到她的时候,眼中出的感觉,叫做“陌生”季鸣哥忘了她,早在她的意料之内,但她却不曾设想有个可能存在的情敌。是谁那么大胆跟她包季侬抢男人?

 从小到大,为了爷爷一句话,她那么努力地充实自己,十几年来不曾偷懒,忙得连台湾都没时间回来,为的是什么?就是要与季鸣哥结合、辅助他得到整个“立万财团”的操纵权,然后她就可以以女主人的身份永远留在包家享福。

 这就是她的如意算盘,而她所下的决心,是绝不许任何人破坏的!

 因此她回台湾来,第一个该去拜访的对象也许不是季鸣哥,而是…征信社。他们一定能完完整整告诉她,她在美国为包家力争上游的这几年,季鸣哥到底做了哪些事。还有,到底是谁想偷走她的女主人宝座;她倒是要仔细看看这个卑鄙小偷的真面目,当然,她也想试试此人的能耐…想到这里,季侬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恶魔噬血的笑。自从包家宴会那天之后,采瞳嗅到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气息。

 她停下在键盘上弹跳的手指,心不在焉地停止办公。季鸣最近常常凝视着她沉思,眼神中也有复杂难解的讯息,他变得沉默寡言,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得罪人,幽默感也似乎不见了,整个人好像一颗水银炸弹,只要碰他一下,他就会把人炸得四分五裂。“大嫂,我求求你不要跟大哥闹别扭了好不好?”一个刚受委屈的小职员躲在卷宗后面跟她咬耳朵。

 “我才没跟他闹别扭。”采瞳回以轻音,他心情一差,她人也飞扬不起来,显得有点无打采。采瞳拿起原子笔往那人头一敲。“还有,不准叫我大嫂。”

 “你们都同居了,还不准叫你大嫂?”小职员嘀嘀咕咕地躲开经过他们身边、往茶水间走去的包季鸣。“一定是你晚上没让他‘足’,所以他火气才会那么大。”足?她忽地脸一红,幸好被今年度最劲爆的冻伤妆给掩饰住了。

 他怎会不足?最近的夜里,他是最热情的情人,无止无尽的需求几乎要让她吃不消。她隐约知道,季鸣对她没有安全感,老是怕她什么时候会跑掉,所以拥抱愈紧、吻愈炽热。其实,只要季鸣一直遵守不她谈过去、许未来的诺言,他大可不必担心那么多有的没有…唉!因为她恐怕也离不开他了,她再一次承认这种没有他就不行的无力感;季鸣总是在她又冷又怕的时候,为她驱走属于过去的黑暗梦魇…所以,除非情况有变,否则她绝不会平空消失。或许,她该把这道游戏规则再提醒季鸣一遍,让他安心;不然老让办公室同仁无端受罪也不是办法。

 “我过去跟他谈谈。”她代一声,离座往茶水间去。

 季鸣正坐在里面啜饮咖啡,她顺手把门关上。

 “嗨!”他只有在面对采瞳时,才会这么温柔。

 “嗨!”采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喝着黑咖啡的他,明明眉宇间藏着很多心事,却什么都不讲,只是笑出两个淡淡的酒窝让她安心。季鸣有心事一定与她有关,他才会不跟她提起,怕她多心。

 从他们认识以来,采瞳第一次发现自己满身“不能讲的过去”让季鸣如此介意却又如此辛苦地假装他不在意。她坐在他旁边,心疼地抬起手抚平他蹙起的眉。

 不开?她惊讶地发现他眉峰再怎么推还是一样地拧起。天!她到底把自己肩上多少的不快乐过继给他?她从来从来都不曾发现!

 采瞳一直以为他们现在的生活最幸福,拥有彼此的陪伴,却没有婚姻与爱情可怕的束缚;可是她这才知道,原来幸福的人只有她,被救赎的人也只有她,而季鸣却被她“立万财团”的少爷地位拖下地狱去了!

 她的罪孽多深重啊!她在六年前那个停电的夜晚加入了季鸣设计的游戏,从此任地照自己的规矩玩;她要季鸣陪她、给她十足的护卫、享受他全心全意的宠爱,却把所有的烦恼不安都抛给季鸣…她多自私、多可恶!

 采瞳痛苦地捂住脸。即便看清楚真相,但不想说的事,她还是不想说;不能承认的感情,她还是不敢承认呵…或许他们的游戏根本是个错误,也或许季鸣心里早就有了悔意…想到这儿,采瞳不战栗。他会吗?他是吗?他想吗?她不敢想象那种可能,一想到就要崩溃,但…也不能永远自私、不能永远窃据他的幸福,对吗?

 也许,今天意外的发现,就是上帝在告诉她,分道扬镳、让季鸣自由的日子到了。季鸣平静地拭去她没有预兆便滑落的泪。“别哭,静静坐着陪我一会儿。”

 也许,他也感受到上帝的旨意了吧?!才会变得与往常不同。

 采瞳听他的话,忍着不掉泪,但情绪似乎已经绷到和点,愈是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哭的,泪却愈掉愈凶。她是进来跟他谈谈的呀,怎么话都没说就先哭晕头了?采瞳脸上的冻伤妆糊成一片,擦眼泪的面纸揩下颊边的粉底与腮红,丑死了。

 她试着放轻松,扭开收音机,来点轻音乐调剂一下。季鸣静静地盯着她走到洗碗台旁,用沾水面纸擦去脸上的残妆,不自问:他们是怎么了?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日子过得好好的,两人的情绪却不断反常。

 她很少哭的,却流泪了;他很少沉默不的,却笑不出来了,过去六年未曾如此,最近他们陷入愈来愈低的僵局,就像要不过气似的…

 季鸣走到她身后,拥着她娇软的身躯,额头亲昵地抵在她的肩上。“别哭了,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很平静。”

 就是平静,才觉得暗涛惊人;就是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才觉得可怕。采瞳从来不在白天主动偎入他的怀里,她只在无助的黑暗中这么做,今天却破例地往他怀里钻去。“你会陪我一辈子吗?”抵着她脂粉尽褪的额头,季鸣叹息地问。

 “只要你…”“去他妈的条件论!”采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从上俯冲而下的热吻截断。季鸣灼热的舌头熟悉地钻入她的樱中。他不要再听到任何一句“只要你…我就…”之类的话,起码在他心烦意的时候,他不想再温习一遍。

 季鸣一手扶住她的柳,一手固定在她的脑后,挑逗地吻她。他灵活地含住采瞳的舌尖,轻轻,她润泽红的丁香舌仿佛化为一个秘密通道,不知不觉将她的热情输出,与季鸣高涨的望交流融合,汇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火焰。

 正当他们气吁吁,堆积满身的情感找不到宣的出口时,门突然一开,清芬探进一颗头颅来,采瞳刹那惊醒的表情像是被泼了一身冰水。

 清芬尴尬地笑了笑。“哦哦,看来我又来的不是时候。”

 季鸣用力抓过前额的头发。“你知道就好,为何你每次都…”

 虽然世界经济综观杂志是言镇与包季鸣的合伙事业,但是上班亲热被另一位合伙人的老婆抓到,面子还是挂不住的。

 为了不让季鸣再说出更离谱的话,采瞳赶紧放开搂在他颈项上的玉臂,勉强振作地问:“清芬,有、有事吗?”

 “你的电话。”清芬指着拿在手中的无线电话,向一脸霾的季鸣解释。“这次是它的错,不关我的事。”她从门后跑出来把它递给采瞳,又赶紧跑出去,把门关上。采瞳转身接听,不敢接触季鸣火热的目光,怕自己会再度陷入。“你好,我是凌采瞳。”喀嚓!电话那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马上挂断了。

 采瞳莫名其妙地按掉通话键,这也是最近不寻常的事之一。这几天她的电话特别多,每一通都是在她亲自接过线之后,才像是把话筒甩回去电话主机上地断线,次数已经多得让她感到不安。

 不安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感觉好像噩运一步步朝她进,令她全身发凉…“是谁打来的?”季鸣转过她的身子,让她看清楚他被打断好事的火大神情,问道。“不知道,我接起来的时候,就挂断了…”

 季鸣不以为意,他走到门边,把门落了锁。他不要在再亲热时,又有大煞风景的人跑进来打搅。正当他刚贴上采瞳的时,电话突然又响了。

 采瞳的第一个感觉是刚刚那个人又打来了,她忙不迭地推开季鸣,接起电话。她要知道是什么人最近常打騒扰电话给她,即使心里发她也要弄清楚。“喂?”

 “说话啊!”她对着话筒用力大喊,不耐地拨开季鸣在她身上四处游移的手与。“你…就是凌采瞳?”

 “是,我是。”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回应,让她大起胆子质问这个说话洋腔洋味的女声。“刚才是不是你打来的?还有,昨天、前天…那些不说话就挂断的电话是不是也是你?”“啊哈哈哈哈…”采瞳惊悸地听着传来的笑声,感觉背上的寒竖立起来。她从来没听过这么恐怖的笑声,像是从最底层的地狱传上来的。她鼓起最后的勇气问:“你、你到底是谁?”喀嚓!又是这样的回答;采瞳无奈地放下话筒,但不可否认,这一声干脆的“喀嚓”让紧绷的神经全盘松懈,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这回又是谁?”没发现电话有何不妥的季鸣不耐地将她的脸扳过来,才发现…“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有吗?”她很自然地摸上脸,手指剧烈地颤抖。

 “有,你需要我给你热度。”季鸣握住她的指尖,深情地吻上她的

 采瞳默然地任他噬她的理智,这一刻,她不介意与季鸣温存一会儿,他的气息和体温向来是最有效的趋灵符,让她得到平静与安抚;在他的守护下,她什么都不用怕。唉!不久前她还在想要放季鸣自由,转眼间她又继续依赖季鸣的体热、挥霍他的柔情了…采瞳战栗了一下,这是她第一回在季鸣身边感到一缕寒气朝她扑来,她想起那个洋腔洋调的声音,吊诡得让人寒直竖…不晓得为什么,她居然把它跟季鸣联想在一起。她在心底暗笑自己傻,那个打电话来騒扰她的女人声音,分明是恶魔之音,怎能跟阳光般的季鸣相提并论?她强迫自己否认这种可怕的预感,专心去领略季鸣的轻吻。没事的!季鸣方才不也说过,一切都很平静、什么事也没有?她应该要相信他。采瞳努力了一会儿,还是感觉寒意人,她干脆踮高脚尖,双手拉住季鸣的衣领,更大方地献上她的红

 没有理由她这样做,还会觉得冷,采瞳打了个寒颤,竭尽所能地往季鸣靠去。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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