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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只听他说:“请与看护预约第二次时间。”

 遂心问:“我还需再来?”

 辛佑答:“一次就治愈,岂非神医。”

 “我有病?”

 “你喜欢孤独,遇事锲而不舍,其实就是钻牛角尖,心神不宁、夜长、梦多,可是这样?”

 全说中了,呵,遂心怔住。

 “这都是神经衰弱的病征。”

 “噫,这不是老妇的寿征吗?”

 辛佑微笑:“精神恍惚,不是老年人特权。”

 “可是工作太辛劳?”

 “是理由之一,个性内向,不喜倾诉,凡事放心中,反覆思想,难免悲切。”

 “可以解得开这个结吗?”

 “我试试。”

 遂心到接待处约时间,看护说:“明晚六时半。”

 现在,关遂心晚上也有地方可去了。

 第二天晚上,她换上一套舒服的便服,预备与辛医生好好倾谈。

 可是她一到,辛佑便出来。

 “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不神秘,遂心只得跟着他走。

 辛佑的车子来到一个红灯区。

 他轻轻说:“第一现场,只有忍痛接受事实,才能开始疗伤。”

 遂心不出声。

 他自动说出来:“妙宜也来过这里,我想她了解生母辛酸的过去,才能真正原谅。”

 “她不原谅母亲?”遂心问。

 “她怪生母过早离开她,叫她孤独到极点。”

 红灯区全盛时期已经过去,可是仍然维持着生意,水兵穿着制服,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遂心知道,在日本横滨这种港口,军舰停泊,有籍良家年轻女子晚上专等黑人水兵。

 本市风气已算平靖。

 遂心看见水兵带着女子出来,钻进计程车。

 遂心突觉辛酸,她想离去。

 辛佑轻轻说:“不要逃避,面对现实。”

 遂心忽然生气:“哪里痛哪里再挖深点,这叫做医治?”

 “是。”辛佑不加思索地答“烂必须割清,以免细菌蔓延。”

 遂心冷笑:“病人受得了吗?你救不到周妙宜。”

 遂心以彼之道,还诸彼身,也学他那样专打痛处。

 果然,辛佑也软弱了。

 遂心觉得自己残忍,轻轻支开话题:“你看,世世代代,这个行业必定存在。”

 辛佑不出声。

 遂心喃喃说:“把时光往后推四十年,我可以看到外婆在这里出入。”

 辛佑说:“你很幸运,你已经成功挣脱出身。”

 “是。”遂心答“我真害怕会成为她们一分子。”她终于透了心底最大阴影。

 少年时,她时时恐惧:会不会步外婆后尘,血中是否有风尘女的遗传?

 辛佑说:“许多时,母女同一台演出,真令人辛酸,本来发誓要离开这个圈子,却又回转火坑,且带着女儿做生力军,兜兜转转,难逃恶运。”

 火坑,遂心嗤一声苦笑出来,许久没听到这个名词。

 “要不要进去看看?”

 遂心问:“你常来?”

 “这一区不适合本地人。”

 遂心与他下车,推门进一间酒吧。

 辛医生说得对,全不是本地人趣味,大红大绿,闪灯转,乐声喧天。

 女侍应五官虽然糙,却都很年轻,穿暴服装。

 领班走过来,笑问:“两位又来找资料写剧本?”

 呵,把他们当作电影公司职员了。

 “电影几时开拍?上演时记得送票子给我们。”

 辛佑与遂心只得陪笑。

 这时,有一个女郎懒洋洋地说:“这不是上一回来的两个编剧,上一对没这一对漂亮。”

 经理起了疑心:“你们是谁,有名片吗?”

 遂心识趣拉起辛佑离去。

 辛佑说:“她们之间友情丰富,一个人的孩子大家一起带,并无歧视。”

 比外头的情况好得多,在办公室,遂心曾听见同事这样评论新来的伙计:“她离过婚”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看不顺眼人家有两次机会。

 “感觉怎样?”辛佑问。

 遂心答:“十分震惊。”

 回到车子,他们驶返诊所。

 遂心去外衣,躺到长沙发上。

 “妙宜有什么反应?”

 “她失声痛哭,她说:‘难怪她死也不愿返回这种地方。’”

 “其实,周新民已作出妥善安排,她的生活不成问题。”

 “人同动物的分别是,除却生活,还希望得到其他。”

 遂心答:“上一代的要求太高太多,其实解决生活已经不易,一个人要量力而为。”

 “妙宜最终原谅了母亲。”

 “她这样告诉你?”

 “我愿意相信她。”

 遂心说:“我觉得妙宜积怨甚深,可怜的她最后没有原谅任何人。”

 “你好像十分了解妙宜。”

 遂心据实答:“你是心理医生,我瞒不过你,从追查妙宜的路上,我看到了自己的足迹。”

 “我明白。”

 “原来我俩是这样相似。”遂心说“我重走她去过的地方,与她相识过的人重逢,觉得非常有趣。”

 “嗯。”“你们都说我俩相似,我觉得心中有个影子,隐隐幢幢,告诉我线索,一路追踪下去。”

 “你疑心生了暗魅。”

 “是吗?我一向压抑,一边羡慕妙宜的任,一边试图释放自己。”

 “结果呢?”

 “有时也会劝自己更加谨慎,因为妙宜最终付出高昂代价。”

 “她并不如你想像中放纵。”

 遂心答:“至少,她维护你,她搬到宿舍,不再对你纠。”

 辛佑脸色渐变,一个人,忍耐剧痛的时候,五官变得扭曲,他有极大耐力,可是一提起妙宜这件事,心中如同被人了一刀,嘴歪到一边。

 遂心说:“我已见过好几个同周妙宜有感情的异。”

 他不出声。

 “他们质素都很好,只是,说不出的懦怯,可能,这同妙宜出身有关,要同一个没有父母,缺乏背景,又身无恒产的女子长久生活,帐簿或会出现红字,这是他们不敢勇往向前的原因。”

 “分析得很好。”

 “你呢?也是因为不愿放弃原有的身分去冒险吧!”

 “随便你怎么说。”

 “妙宜身上有葯,是你提供的吗?你是医生,你可以处方。”

 “我如果有那样做过,一生孤苦。”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毒誓。

 遂心抬起头:“我如果需要毒品,会找舅舅…”

 “你不是妙宜。”

 “你说得对,她很爱你,她不会陷你于不义。”

 辛佑看看钟“时间到了!”

 “辛医生,如果有能力的话,真愿天天来找你聊天。”遂心说。

 许多人与心理医生谈得上了瘾。

 他们是专业分析问题的专家,又会守秘密。

 遂心站起来,向他道谢,走到接待处约时间。

 忽然,她鼻端闻到一丝香味,正是那种叫“我会回来”的特有清香。

 噫,那位女士又来过。

 罢才进诊所还没有香味,可见她刚来,或是刚走。

 遂心问:“又是六点半?”

 她悄悄看预约簿,关遂心已是今最后一个病人。

 遂心离开诊所。

 她不用香水。

 警务人员,医生、教师…都不适宜在办公时间用香水,扰人心神。

 还有,香这件事,各人品味不同,你认为高雅含蓄的香味,混合了体温体臭,对别人来说,像扑面而来的浓烈异味。

 人走了,香味还留在那里,这位女士用香水时手重了一点。

 遂心走到街上,发觉灯饰已经亮起。

 一间间店铺晶莹通透,像童话里小矮人住的房子,摆设看得一清二楚,店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遂心站在那里欣赏。

 她忽然又闻到那股香味。

 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衣着考究的女士,面貌身段很普通,毫无特点,只可以说还不讨厌,但眉毛拔得极细。

 香味,从她身上传出来。

 遂心口而出:“你跟着我?”

 那女子吃惊,退后一步。

 浅灰色?皮半跟鞋落在行人路边的泥浆里,这双鞋子完蛋了。

 遂心注意到她瘦削的足踝上有一朵花,原来是丝袜上的装饰,使人误会是纹身。

 她一身打扮无懈可击,可是,看上去仍然不显眼。

 她只退后一步,却没有走开,呆呆看着遂心。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只有警察跟人,怎么会叫人跟上警察。

 “说话呀。”

 那女子答:“我是无名氏。”

 遂心笑笑:“你好,我叫…”

 “我知道,你是周妙宜。”

 遂心凝视她“你看错了,我不是周妙宜,”她出示警章“我叫关遂心。”

 无名氏吃惊“你不是妙宜?”

 “我俩相似吗?”

 她喃喃说:“太像了,我竟分不出来。”

 “现在,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她仍然不愿离去。

 “你有话说?”

 她不回答。

 遂心觉得她怪可怜。

 一看就知道这无名女士衣食不忧,可是,心中却有别的望。

 遂心试探地说:“你也是辛医生的病人?”

 她点点头。

 “你有话说?我肚子饿了,想吃法国菜,不如一起找间静局的餐馆,坐下谈谈。”

 她说好。

 由遂心带路,走进小小法国饭店,原来她是客,有房间可用,非常静,可以倾诉心事。

 大家坐下来,遂心伸一个懒,叫了酒,举起杯子,祝贺说:“身体健康。”自顾自干杯。

 无名女士说:“这样朗,难怪辛佑喜欢你。”

 遂心一听,呛咳起来:“你弄错了,我是辛医生的病人,他怎么会爱上我。”

 “他给你六点半约会,从前,那时段属于我,一直可以谈到八九点钟。”她声音幽幽。

 “你误会了,我与辛医生并无私人感情存在,我很少在他诊所逗留超过一小时。”

 无名女士低下头不语。

 很难确定她的年纪,二十七,三十七,都不大看得出来,十分经老。

 听她的语气,她的确需要看心理医生。

 接着,她这样说:“如果没有你介入,我与辛佑将会订婚,你愿意退出吗?”

 遂心恻然“相信我,我与辛医生是陌生人。”

 “为什么不承认?辛佑对你有好感。”

 “那也许是周妙宜,我是关遂心,记得吗?”

 她有刹那失神。

 “你累了,可要回家?”

 “不不,再谈一会儿。”她恳求遂心“回家我也无事可做,五间卧室全空着,孑然一人。”

 “你可以做义工打发时间。”

 “有人的地方马上有政治,我怕麻烦。”

 遂心小心地问:“你没有家庭?”

 “孩子们都长大了,已出去留学,很尊重我,但是感情维持着一段距离。”

 “那已经很好,他们的父亲呢?”

 “我们五年前已经分手。”

 “你娘家环境很好吧?”

 “娘家夫家都很富裕,但是,原来金钱买不到好的东西极多。

 遂心忍不住挪揄“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可以这样说。”

 她帮遂心斟酒,叫了许多样菜,每碟一点点,味道鲜美,正好用来下酒。

 “帮帮我。”

 遂心问:“帮什么?”

 “不要再见辛佑。”

 “你应该对未婚夫有信心。”

 “他对妙宜念念不忘,天天听录音机内的声音,真可怕。”

 “我不是妙宜。”

 “你太像她了。”

 “你过了辛玫丽那一关没有?”

 “听,听,这口气也像妙宜。”

 “你同妙宜相?”

 “我在电话里与她谈过,在诊所也碰见过几次。”

 “谈什么?”

 她不答。

 “到处叫人把辛佑让出来是不是?”

 无名女士十分沮丧“我也知道我的精神有点不妥。”

 遂心微笑:“知道,就还不太坏,有些人毫不自觉,像《歌声魅影》里的变脸怪人那样在公众场所走来走去,吓得人半死,还老以为人家是惊。”

 “如无意外,我与辛佑,即可结婚。”

 “你年纪比他大一点吧。”

 “只大几岁,”她相当感“只不过我有孩子,不过,他亦知道不是负累,赫赫大名的蒋某人怎会叫他代养孙儿。”

 “你夫家姓蒋?”

 她转换话题。

 “你呢,你喜欢怎么样的男人?”

 遂心笑了“我又不是十六岁,早已没有理想。”

 她始终不放心“是否辛佑那个类型?他几近完美。”

 遂心嗤一声笑出来“不不不,我喜欢高大的男子,与他说话须仰起头来,肩膀浑厚,可一手把我举起,有许多时间,一点钱,无限爱心。”

 无名女士也笑“你真有趣。”

 遂心答:“你也是。”

 “告诉你,有钱人多数专注工作,没时间陪你。”

 “也许他会利用钱去赚钱,更可能,他生财有道,按一个钮就点铁成金,不必太贪心,刚够用最舒服。”

 她们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餐厅要打烊了,她们也已微醺。

 “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我自己有车。”

 “那么多谢你的时间,再见。”

 遂心自己驾车回家。

 辛佑一定会同无名女士结婚,他习惯倚赖富有及年长的女子,先是他姐姐辛玫丽,然后是这位无名女士。

 她得到贴身心理医生,他得到新的靠山。

 镑得其所。

 但是这次妙宜又被淘汰出局。

 她不懂这个游戏,你利用人,人利用你,各人用他所有的去换所需要的。

 妙宜需要爱,这种物质在世上最缺乏,她注定会失望。

 在这个商业都会中,只要勤奋工作,拒绝是非,勿伤害别人,日子久了,总会获得赏识,因而赚获若干名利,但是寻找真爱,却困难重重。

 夜深,遂心在电脑前,向报馆记者朋友索取无名女士资料。

 “她是本市姓蒋富户的媳妇,三十多岁、瘦削、神经质。”

 “嗯,姓蒋,让我看看:蒋璧容,是报业巨子,只得三个女儿,不是他。”她查下去:“蒋君础,地产专才,一子一女,未成年,也不是他。”

 今的记者真厉害,基本上对城内每个名人的背景都了如指掌,专等他们有新闻发生,一网打尽。

 “有了,蒋姓富户不是那么多,这个蒋浩欣合资格,他做时装出身,所谓时装,其实不过是牛仔衫,一子一女,女儿长期住旧金山市郊,对花花世界没有兴趣,子名蒋绪华,媳妇卢颖姿。”

 遂心问:“可有图片?”

 记者朋友答:“我在找。”

 “卢家亦是名门。”遂心说。

 记者朋友答:“你说得对,卢家首创生产盒装机器制杂诠腐,生意遍及北美洲,很受。”

 照片来了,荧幕打出蒋绪华贤伉俪玉照。

 正是无名女士。

 照片中的她比较漂亮,但是仍然瘦小,靠在丈夫身边,看上去很顺眼。

 无名氏有了名字,她叫卢颖姿。

 记者朋友有所发现:“咦,他们在一年前已正式离婚。”

 “才一年?”

 当事人说是五年。

 “两人和平分手,因此没有纠纷,啊!奇怪,不是他有外遇,而是她有男朋友。”

 “是什么人?”

 “是她的社舞教师。”

 “嗯。”“蒋绪华单方面申请离婚,五年后才成功分手,她自知理亏,没有要求。”

 “社舞教师…”

 照片又出现在荧幕上。

 “是这个人,一个中英混血叫桂朝的年轻人,名副其实的舞男。”

 遂心骇笑“你们什么资料都有。”

 记者朋友洋洋得意:“敝报销四十二万份,资料库庞大,全部电子操作,世界一。”

 照片里的男子面目清秀,高瘦有点忧郁,有三分像辛医生。

 原来这位名媛喜欢这种类型的男子。

 “气太重了。”记者朋友这样说。

 遂心吓一跳,迅速回过神“是。”

 记者咕咕笑“大概很会服侍异。”

 “那当然是一定的事,他们还在一起吗?”

 “不,跳舞老师跟另一位更有名气的太太到欧洲去了,多年来未返,卢女士静寂下来。”

 “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没有了,轮到我问你,关督察,有什么秘闻可以告诉我们?”

 “你们已经有天眼,何劳我多嘴。”

 “听说你们正为一单自杀案伤脑筋。”

 “什么都瞒不过你们。”

 “如有突破,可否换材料?”

 “你们不愁头条。”

 “都是线人的功劳。”

 “当心触犯法律。”

 “得了,关督察。”

 记者朋友忙别的去了。

 遂心至此已对无名氏的身世知道得十分详尽。

 原来辛佑与她交往已经有一段日子,他一直周旋在两名女子之间。

 他有的是病人,也许,还有第三名与第四名衣着华丽,时间多得发愁的怨妇,往长榻上躺下,絮絮细语,走的时候,留下绵的香氛。

 有可疑吗?没有。

 但是可以想像,终于会有一个女病人,会对辛医生这种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手法生厌,说不定突然控制不了情绪,变得歇斯底里,做出伤害行为。

 玩别人情绪,是要付出代价的。

 遂心坚持相信这一点。

 遂心双眼,上睡觉。

 遂心极快睡,但不住做梦,梦境模糊,没有具体人物,也不确定剧情,只觉在半生不的朋友之中周旋,在陌生场合进出,就像人生一样。

 不知几时可以找到彼此尊重的伴侣,在一个固定地址安顿下来,‮夜午‬梦回,完全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把遂心惊醒。

 “遂心,”是黄江安的声音“有事发生。”

 “请说。”

 “辛佑医生凌晨三时遭人持刀打劫被刺到肺重伤,他指明要见你。”

 啊,事发了,这么快。

 遂心抬头一看,已经天亮,她马上说:“我马上来。”

 遂心匆匆淋浴出门到派出所。

 黄江安在等她,遂心把来龙去脉同他说了一遍。

 黄江安静静地听着,然后一连喝了三杯黑咖啡,半晌,他说:“有可疑。”

 叶咏恩进来说:“遇害人清醒,坚持认不出凶徒。”

 黄江安这样说:“他自称遇劫,财物全失,门前一地血,我看别有内情。”

 “现场是什么地方?”

 “辛佑的诊所。”

 “凌晨他还在诊所?”

 “他自称有纪录需要处理。”

 遂心想一想“我去见他。”

 “你劝他招认疑凶,免得他人受到伤害。”

 “他在医院里?”

 “他有相医生,是那位医生朋友坚持报警。”

 “伤势如何?”

 “共了三十余针。”

 遂心赶到医院,看护识趣,退出去让他们单独谈话。

 他的情况比想像中坏,青白的面孔,憔悴到极点。

 遂心走近。

 他看着她很久,才轻轻唤:“妙宜…”仍然弄错了人。

 “我是关遂心督察,你想见我?”

 他垂头不语。

 “被人刺了两刀,还不敢说出她的名字,那可是人?”

 他不出声。

 “可是女?”

 他仍然不出声。

 “其人呼之出。”

 他终于说话了:“我以为你会了解我。”

 “不,我不,”遂心趋向前:“你不该使这班怨女产生遐思。”

 辛佑呼出一口气。

 “不过,无论如何,她也不应持刀杀人。”

 忽然之间,辛医生像是明白过来,他淡淡说:“关督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遇劫受伤,凶徒抢走我的手表及钱包。”

 他坚持如此。

 “那么,我叫伙计替你录口供。”遂心说。

 辛佑看清楚了关遂心,不,她决不是周妙宜。

 “康复之后,或者,你应多收男病人。”

 “谢谢你的忠告。”他闭上双眼。

 遂心走到走廊,用公众电话向黄江安汇报发展。

 “他死不承认是人所为。”

 “你呢,你知道是什么人?”

 “不,我不清楚。”

 当事人愿意息事宁人,不加追究,一定有他的道理,两之间的恩怨,别人很难理解。

 他不说,谁都不能迫他讲。

 黄江安在另一头追问:“遂心,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黄,我稍后再同你讲。”

 遂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那瘦削的无名女人。

 只见她匆匆忙忙向辛佑的病房走去。

 遂心跟在她身后。

 她推开房门进去,遂心可以看到她扑到辛佑身上,哀哀痛哭。

 辛佑不出声。

 他在期待的不是卢颖姿,而是周妙宜,心理医生与病人的思维都有点混乱。

 只见她伏在他身上哭了一会,他终于把手按在她肩上。

 她哭得更厉害了。

 是她持刀刺伤辛佑吗?

 这好像已与旁人无关。

 这时,看护回来了,看到病房内另外有一个女人,大吃一惊,怕遂心会有所行动。

 遂心举起双手,这投降的手势表示一切与她无关,看护放下心头大石。

 她轻轻问看护:“辛医生还需留医多久?”

 护士答:“起码一个星期。”

 辛佑也吃足苦头。

 遂心知道这条线索已经查到尽头,她必须到别的地方去搜索。

 她离开医院。

 走到门口,遂心接到黄江安电话。

 “你在什么地方,电话竟打不进去?”

 遂心回过神来“世上最嘈吵的是你。”

 “咦,无故辱骂我。”

 “你又有什么事?”遂心不客气。

 “且别憎嫌我,你沉醉在案件里,想到现实世界中同事的问候竟觉烦厌,当心走火入魔。”

 遂心有点警惕“当是你叫我协办这宗案子。”

 “因为你出名细心,又追查到什么?”

 “线索很多,接不上头。”

 “出来喝一杯。”

 “你知道我脾气,我从不陪饭陪酒。”

 “同事间,吃喝玩乐十分平常,只有你才戴有眼镜,累苦自己。”

 遂心说:“阿黄,可否传周新民问话。”

 “这些程序已经做妥。”

 “也许有问漏的地方。”

 “上头吩咐,尽可能不要去騒扰他。”

 “是,他同署长好像是好友。”

 “遂心,你语气不必太讽刺,大家都是听差办事,尽忠职守也就足够。”

 “你们在什么地方玩?”遂心问。

 “黑鸦酒吧。”黄江安说。

 “呵,爱嘉爱伦坡。”

 “遂心,你说什么?”

 她转弯步行到那间酒馆,果然,一进门就看见酒保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只乌鸦标本,气氛诡秘。

 同事上来,递给她一杯酒。

 遂心现在对于不知名饮料十分警惕,放在一边,不肯碰,黄江安走近,给她一瓶啤酒。

 她道:“那只乌鸦对我叫道:‘永远不再,永远不再。’”

 那是爱伦坡著名的诗。

 面前的空酒瓶一下子多起来,遂心相当能喝。

 阿黄走过来说:“你别喝闷酒。”

 遂心站起来“我告辞了。”

 “你不适宜开车,我送你。”

 黄督灿谠同事体贴真没话讲。

 在车中,他向她抱怨他喜欢的一个女子不十分喜欢他:“时时假装不在家,即使肯听电话,也推三搪四说没空,约好了,临时也约。”

 遂心嗯嗯连声。

 “你说,我该怎么办?”

 “黄督察,你英明神武,一定知道怎么办。”

 “那是什么?”他明知故问。

 “把她甩到大西洋。”

 “她长得很漂亮。”他掏出照片给遂心看。

 “你爱谁多一点呢,她,还是你自己?”

 “有时觉得怪受罪,内心气愤,所以我想,还是自爱略多一点。”

 “问题解决,前边转弯请停车。”

 “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我想静一静。”

 遂心进门,用热水洗一把脸,冲一杯玫瑰普洱茶,趁热喝下去,肠胃也就舒服了。

 她重新聆听那卷录音带:“那重黑影,我知道无论走到哪里,它都不会放过我…”

 遂心坐在梳化里,就这样睡着。

 第二天照常办公。

 巢剑飞同她说:“你想访问周新民?”

 “是,可否安排一下。”

 “我不赞成再去刺他。”

 “可是他也迫切想破案。”

 巢剑飞沉“他的确是周妙宜生命中一个重要人物,让我想一想。”

 遂心笑了。

 巢剑飞发现了说:“最近难得看见你笑。”

 遂心不出声。

 他出去了不久,黄督察又进来。

 遂心问:“你那些命案都侦破了?好像涸普闲的样子。”

 “大家都很关心你。”

 “那么,介绍一个男朋友给我。”

 “警署上下千名同僚,你看中哪一名,说好了!”

 真豪气。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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