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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宋乐乐就读雪梨大学的医学系,再熬一年就可以毕业。

 每周的解剖课,学生们会自动分组共同研究一具浸泡过福马林的尸体。这门课最难修,稍一疏忽了,‮试考‬定过不了。

 今当她戴上手套赶到解剖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愿和她同组。

 “没人和宋乐乐一组吗?”教授耐心地询问。

 宋乐乐感觉得出自己明显地被排挤,她当然清楚是啥原因;因为只要看见立于角落那个瘀青了一只眼,双手前践践站着的陈诗敏就知道。她正冷眼微笑看同学们排挤宋乐乐。

 没错,财大势大的陈诗敏铁定是控制了同学,在班上没有人敢得罪陈诗敏,何况是为了一个又穷又没背景的宋乐乐。

 乐乐杵在那,她并不难过。真要难过也是遗憾昨天没有把陈诗敏的左眼—并K黑。陈诗敏故意要她出糗,她偏不教她称心。

 宋乐乐故意把下巴昂得高高的,背脊直,打算气死那个“三八”!

 最后还是由教授硬把她安进某个组。谁敢反抗教授?他们无法拒绝乐乐的参与,只能用着不友善的眼光抵制她。

 即使宋乐乐不怕也不屑那些眼光,但在那种气氛下上课真是有如芒刺在背,两堂课下来真快令地抓狂了。

 下课后,她在走廊打了通越洋电话给表哥江磊,证实梁程所言不假,这才急急忙忙地冲回家,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解决梁程这事,天知道!她根本没替他寻觅住处…还有…她欠他的三百块澳币怎么还?一堆问题等着她去解决。

 疾步走着的宋乐乐一边担心着这些恼人的问题,一边还频频看表。

 喔…天杀的!她沮丧地叹口气,待会儿上班恐怕又要来不及了。

 她在街角的“鱼”咖啡店打工已有三年了,和老板关系不错,不好意思老是迟到,何况这时间又是店里最忙的时候。

 当她冲进家门时,梁程迫不及待跳下椅子。他等得已经够久了。

 “怎样?我可以去看房子了吗?”

 “我…请你喝咖啡吧!”她说。一边将笨重的书包扔向,踢掉高跟鞋换上平底的。

 “嘎?”他觉得她在“同鸭讲”难道她不明自…房子、房子、他问的是房子呀!天知道,他瞎耗得够久了。

 如果说,有什么是梁程最憎恨的事,那必定是那种“不确定”的感觉。他喜欢啥事都井井有条规规矩矩。这正和莉玫南辕北辙…也就是为此,范莉玫老觉得他不懂情调。

 打量这间混乱的房子,也足以显示出宋乐乐和他梁程绝不是同一类型的人。

 的确如此,她总是给他莫名其妙的“混乱”

 “走吧!我急着上工呢!”说着,拉他往屋外跑。

 “喂!等等!我只想知道…”

 “对!到餐厅我就告诉你!”

 “嘎?”

 “你可不可以旁旗一点!”她反倒斥责起他来。

 他应该生气,应该对她吼叫,可是他没有,真的听话旁旗了些。没办法,在这陌生的地方,他也只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回去他一定要剥了江磊的皮!梁程心里如是想。

 早就知道,这宋乐乐怪怪的,名字怪人也奇怪,才见到她不到一天,她几乎全在跑、赶、忙、冲中度过。

 一进“鱼”餐厅,宋乐乐即刻冲去打卡,分秒不差,一点都不辜负她“滑垒”的长期经验。

 老板笑瞪她一眼,扔了条围裙给她。店里客人正多,她一边系围裙,一边匆忙地推梁程到角落的窗边位子示意他坐下。

 “喜欢喝什么咖啡?”她笑眯眯。这男人修养真好,竟都不生气。

 他深口气。“宋小姐…”

 “叫我乐乐…”她知道自己理亏,讨好地挤出最甜美的笑容。

 “呃…乐乐…我真的好想快些知道房子在哪,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而我还不知道到哪落脚…”对梁程而言这感觉真不踏实。

 “对不起…”她说。

 感谢老天!她“终于”知道她有多对不起他了。

 他温和地笑。“不要紧。”

 “你可以再等我一会儿吗?”

 梁程脸色骤变。等?他已经“等”足一整天了,再有修养的人也经不起这等考验吧!他皱了皱眉。

 乐乐全看在眼底,不好意思地拱手拜托道。“真对不起!我得先招呼客人了,等会儿店里没什么人时,我再好好和你谈。”说完,掉头而去。

 他不过是要她告诉他房子的地址和租金而已,有这么大费周章吗?

 然而,梁程的个性也只能说声“好”不计较。

 他一直是个心软的人。他注意到她又上课又工作,肯定很辛苦,也不好和她争执。

 她风也似地忙去招呼客人,忙得似陀螺般。

 梁程注意到客人们都很乐于她的服务。注意到她笑起来大声而真诚、朗,一点心机也没有。

 细看乐乐不算漂亮的脸蛋上,过于宽阔的额头下一双慧黠的眼睛晶亮有神,小巧鼻梁下有着丰润人的红,可爱而讨喜,也难怪这么讨客人的喜欢。他看着看着,不觉为之人

 和这儿当地人一般,乐乐不怕天寒地冻,只穿了件背心自T恤、直筒贴身的牛仔配上扎成马尾巴的一头髻发,干净而清

 她不时被客人的话逗得大笑,笑时脸孔如花朵般绽放。顷刻间洋溢出不平凡的美。忽然间,他明自何以客人们都爱逗她笑;看见那样真的笑容的确可以使人得到莫大足,比逗人笑的人还开心吧?

 撑着下巴,他竟然开始胡思想起来,直到勾起了笑意。

 很久没见过那么自然的笑容了。他心想。

 太深的英文他不懂,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话这等好笑,但不知不觉中他也跟着笑了。

 一眼瞥见柜台那边的老板也跟着在微笑。

 宋乐乐竟有这么大的魔力,令整家店里气氛如此轻松快活,令他枯坐等候也不觉厌烦!

 忽然,范莉玫的影子浮现脑海。该死!他怎么可以背着女友如此盯着另一个女人呢?荒唐!

 他移开视线,凝视向窗外。

 突然落寞了。

 很想念莉玫,不知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好担心她呢。

 “嘿!”宋乐乐不知什么时候滑进他对面座位。“发呆呀?”她笑道。心里却惦挂着,为何地方才的表情如此忧郁?

 他转过脸面对她。

 乐乐朝他顽皮地吐吐舌,低头小声道:“这里没有我铁定完蛋。”然后偷偷指向老板。“真该要求加薪,我看他哭也会求我留下。”

 他笑笑、沉默,不予置评。

 哦!上帝!她暗暗低呼。她这才发现。他有一对令所有女人致命的眼眸,细长而深邃、黝黑、世故而深沉,仿佛蕴藏无限柔情。宋乐乐注意到他内敛而稳重的个性,很显然地和这城内男子轻浮的个性很不相同。

 她有一些心慌,然而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她…宋乐乐,你忘了林浩给你的教训吗?男人只会辜负你、利用你而已。

 “咳!”她咳嗽,清了清喉咙。

 “呃…梁程…”她用笑容来掩饰心中的波动。

 梁程纳闷扬眉。她笑什么?

 乐乐挥挥手。“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到一句成语…‘良辰’美景。梁程,你该不会有个妹妹叫美景的吧?”乐乐故意转移话题。

 “没有。”他板起脸来。她笑他的名字?他都没笑她叫乐乐了!他不打哈哈直接问:“对了!租的房子在哪?”

 她转转眼珠子,反问他一句:“你千里迢迢来雪梨干么?”

 怎么她老是答非所问?罢了!他坦白道:“来找我女朋友。”皱眉。“我很担心她,因为突然间失去消息…”

 宋乐乐沉下脸没了笑容。

 宋乐乐忽然感到不快乐,也不懂为什么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是啊!他的确该是有女朋友的,毕竟他看来不太年轻。原来他千里迢迢花钱费时地来寻找他的女友。看来他是如此的温柔深情。

 怎样的女人有这样福气,能如此被宠爱?

 想起自己坎坷的情路,乐乐不要黯然失神了。想起那些过去的男友,没有一个会为她千里相寻的吧?

 “乐乐…”他拉回她思绪。“我到底要住哪?”

 “呃…”棘手的问题又来了。她硬着头皮。“是这样的…我早先不是向你借了三百澳币吗?”

 那哪是借?根本是直接抢走。“对呀…”

 她低头,用着很小声、很小声的音量。“就当是房租好了。”

 “房租?”他依然不懂。“那我住哪?地址呢?”

 她头更低更小声地说:“住我家…”

 “住…你…家!”他瞪眼。想起那个拥挤、狭小、混乱、几乎堆满东西的房子。“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是一间套房,没有其他的房间。”

 “其实…”蚊子似的声音。“我可以隔一个房间给你用…”

 “…”沉默无声。

 她抬起头,看见一张正经严肃甚至有些“铁青”的脸。

 “你…在…开…玩…笑…吗!”

 她正说服他道:“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挪出一个区域给你;我可以用屏风区隔,绝对就跟独立房间一模一样!”

 “跟真的一样!”他终于放大声。“我要的是‘独立’的一个房间,不是跟‘真的’一样;跟真的一样就不是真的,‘真的’怎么会跟真的一样!”老天!他在绕口令吗?他几乎不曾对女人吼过。是她他破戒,令他失了耐

 乐乐也自知理亏,低声下气道:“你在雪梨还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

 “你要找你女朋友?”

 “是。”

 她笑了笑,讨好着。“这我可以帮你。”

 “谢谢!我有她的地址。”他尚未息怒,表现得不妥协。要他在那堆混乱里住?不如要他去死快些。

 “有地址也需要人带路嘛!这里可不是台湾。”她半哄半吓他。“你英文不好吧?”

 他凝视她,安静了下来,久久才又说:“你把我的钱用掉了,而你没钱还我,对不对?”

 “对!”

 他叹口气,靠向椅背。“你又念书、又打工?”

 “对…”

 “父母没供给学费吗?”

 “有!但不够。”而且…而且那该死的林浩分手前还借走一笔钱。她暗自想着。

 他喝口咖啡想了想。“算了!就照你说的吧!”

 何必计较呢?和一个穷学生计较太没良心。干脆将就一下,反正他不会待多久的,只要确定莉玫没事,他就回国。何必太为难她。

 “你…不生气了?”她试探地问。

 他摇摇头。“不气了,不过条件是你得帮我找到她。”

 “太好了!我一定能找到她的!”她拍手、笑着跳起来。“再请你喝一杯咖啡…”

 梁程的眼睛蓝蓝的,只有真正深情的男人才有那种眼眸。像一片海洋。若贪看得过于专心,可能致使人犯罪,因而沉溺、失得无法自拔。

 那就是宋乐乐对他的感觉…对极可能害她“迷路”的眼睛。

 乐乐看得出他对女朋友的爱很深。宋乐乐觉得凭他的条件,要玩起爱情游戏,肯定会有长长一列队求他爱的女人。

 这样好条件的男人却不滥情,真是可贵又稀少。

 宋乐乐登时对他的好感加倍,决心帮他。

 她请他先行回去,因为她还得赶去PUB打工。

 “你还有第二份工作?”他诧异极了。

 “明天我就带你去找她…”她岔开话题道。这样好的男人,宋乐乐很乐意帮他。尽管,免不了有些嫉妒那个幸福的女人。

 “唉!”她站在吧台边想边叹声连连。

 “亦婷!”她问起吧台内负责调酒的郑亦婷。“你相信有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千里迢迢寻到另一个国度去吗?”

 她把玩着调酒器道:“相信。”接下来又加上一句:“如果那女人跟你一样可以赚钱供男友花…那他即使腿断了也都会爬去。”

 宋乐乐瞪她一眼。“你这女人好刻薄哦!”“谢谢。”亦婷皮笑不笑。“我这么刻薄还说不动你。一错再错地对男人好,还是你比较厉害。”她讽刺起她。

 “嗯哼…”乐乐昂起下巴。“也许世界上真有好男人呢!”她想着梁程。

 “你醒醒吧!”她正瞪她。“至少你遇不到!”

 “谁说的?”

 “因为再好的男人都会被小姐你宠坏…”翻开宋乐乐的爱情记事簿,历史似乎是如此。

 她辩不了,只能说:“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要宠他啊!我就是控制不了。”

 “白痴!”郑亦婷抛下这么一句,加一记卫生眼。便掉过头去不理她。

 宋乐乐耸耸肩,决定不告诉她梁程的事,免得她又罗嗦。

 深夜梁程尴尬地不知该将眼睛往哪摆。

 此刻他站在宋乐乐身后。而她正弯卖力地将屋角一堆堆杂物往后扔。由于弯身的缘故她的股跷得高高地,正好对准他的视线,令他很是尴尬。而她却毫不自知。

 她穿件长衫,蹲低时却正好出一截雪白的大腿,隐约还可见粉紫的‮丝蕾‬边。

 他困窘极了,一般男人很难抵抗这般人景象。他知道这里的人似乎对自己的身体不以为意,表现得很自然。今在街上他已经看多了不穿内衣的女人。

 她们不冷吗?

 梁程套着件白衣却仍直发抖。这里的夜特别冷令他十分不习惯,更不习惯的是乐乐处理事情的态度。

 一件件东西被她胡乱地往身后扔,虽然是空出一处空间了,但另外的地方却显得更杂乱了。

 “好啦!”她拍拍手,转身吐口气。“现在我去把屏风摊开…”她将废置墙角的屏风搬来立在空地中间,然后对他出满意的笑容,双手一摊。“看!行了吧!”一派潇洒,很是得意。

 这方法可是她这天才才想得到吧!

 “好了?”他指指被扔得堆了她满满厅的杂物道:“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她扬起手挥一挥。“就放这样啊!”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他抚额阻止自己那种想晕倒的感觉。

 “你…你…你…不觉得有点‘’吗?”

 “不会啊!”她坦然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应该抗议吗?不,他今实在够累了,好想睡、好困,反正只是寄住几天就忍忍吧!

 于是,同她合力将边的折叠沙发进那片空地。她不忘贡献一件毯子给他。

 现在是雪梨的春天,她用不着那件毯子,对她而言太厚了。

 而梁程却嫌它太薄。这气温简直是台湾的冬天嘛!

 “你早点休息。明天我不用上班,下午带你去找你女朋友。”

 说罢,她转身踱向她的边,她还得温书呢…

 “等等!”他喊住她。“这个摆饰品你没收起来…”他拿了一具人体的肋骨模型给她。

 “那不是摆饰品。”她拿过来,微笑道:“这是真的骨头,死者是一名印度男孩,供我上课用的…”

 梁程楞在那,差点没晕倒。

 真的死人骨头?他刚刚拿的是一副死人的肋骨!连身分都打听得那么清楚!老天!他受到很大的冲击。

 “你…还好吧?”她注意到他脸色苍白。

 “唔!”他呆滞地应了声,决定还是赶紧上睡去,免得又碰到什么怪异的东西,他的心脏可不够强。

 乐乐见状耸耸肩,绕过屏风拎回那副肋骨回边温书。

 窗外那棵树被雪梨特有的劲风吹得沙沙响,远处还有乌鸦啼叫。

 宋乐乐温书至半夜,双眼红肿难掩倦意,她扔了书翻身趴着。

 今很忙,感谢这忙,让她没空去想林浩。

 她外表上的平静令人跌破眼镜,毕竟她一滴泪也没。她痛苦的不是失恋,而是被一个信任的人出卖;他背叛了她,爱上陈诗敏令她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大家定是暗暗嘲笑着她,即使表面上什么都没说。这才是最残忍的。

 她没有哭,是倔强地不肯为他掉泪,也是因为眼泪也救不了她的痛。

 真是苦不堪言啊!

 梁程突地连打几个嚏…

 他会冷吗?

 宋乐乐下轻声地走到屏风旁,偷看了一下。发现他紧抱着毯蜷曲身子微微发抖。

 肯定他不惯这里的温度。

 她折回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披肩,走过去覆盖在他身上。

 他定是累坏了。一点都没被吵醒,像个孩子一样睡得香甜。

 伫立边,她微笑看他。不想…

 如果这样深情而可爱的男人是我的,该有多好?

 忽又急促摇头,丢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真是妄想呵!他可是前来见他女友的,很快就会走,宋乐乐,你别再作白梦了。

 她提醒自己。一再地…

 他是别人的…是另一个女人的。

 却又忍不住,走向前去,在他额际亲吻一下。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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