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早上八点四十五分,曾浅⽇推门进⼊办公室。
“主任早。”
“早。”
有几个同事和他打招呼,他点点头回应。
走到自己位子,将公事包放下,他瞥一眼隔壁,夏临君的座位上不见人影。
那是正常的,毕竟昨天她喝成那样。她提早半小时到公司的勤劳表现,看来就要在今天破功了。
拿起杯子,他走向茶⽔间,正要进去的时候,刚好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啊…主任早安。”夏临君双手捧着杯热茶,嗓音沙哑道。
原来她已经到了。昨天明明醉得一塌糊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该说是真的感受到她的坚持,曾浅⽇承认自己有些意外。
她双眼浮肿,脸⾊青⽩,也许是因为头痛的缘故,不时地蹙眉,严重宿醉的痕迹相当明显,看来就像腾折了一整晚的样子,不过却仍是那么早到了…思及她这般努力的原因,他不自然地低头清咳了一声。
“嗯,你早。”他要越过她,却让她唤住。
“那个,主任…”她踌躇犹豫,战战兢兢地道:“昨天,谢谢你送我回家。我听我弟弟说,我好像⿇烦你了。”
她弟翟拼来还是个生学,虽然年纪轻,不过对于姐姐似乎颇为维护。曾浅⽇想起昨夜她弟弟来开门的情景,青年所使用的言词虽有礼,但的确做出防卫及保护姐姐的询问态度。
回忆昨天惨烈的景况,他严正警告道:
“为了别人着想,你以后不要喝酒。”
“咦!啊我…喝醉了以后很难看?对了,我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她一脸大祸临头的模样。
他望住她,问道:
“你不记得了吗?”
“呃…”她用力地回想道:“在餐厅的部分还有印象,我只记得自己很想笑,好像一直在笑,之后就…”她心虚又茫然地瞅着他。
他又凝视着她,半晌,说:
“你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
“咦!”她不敢置信,露出大受打击的凄惨表情。“难道,我把我的体重告诉你了?”
他一愣,不噤愕然回问:
“体重?”
“我、我其实本来没那么重的,只是公司附近的东西太好吃了,所以最近才…我的裙子⾐服都还穿得下,没问题的。”她解释着,然后満脸
红地问:“为什么我会告诉你那种事?”她一副是他趁她醉了,偷听她隐私的责怪口气。
…他闭了闭眼。
“我怎么知道!”他不想理她了。
“主任你不可以说出去哦!”她跟在他⾝旁着急提醒道。
“我没你那么无聊。”他指着外面,要她出去。
“无聊?这很重要啊!”她有点生气,不⾼兴地转过⾝之后,又小声地自语道:“我只介意他知道而已,可是他又已经知道了,那说不说都没意义了啊…”曾浅⽇啾着她的背影。
她昨天的告⽩,他当然不会对她说,装作不知道比较恰当,但刚刚为什么会想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他也不清楚,所以她知道之后他要如何反应他
本未曾去考虑。只是,昨晚她那样吵闹,那样…不停地说喜
,现在她的记忆里居然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就是忽然觉得那怎么可以。
脸颊意外发热,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容易害羞的人,这辈子大概也没人会那样认为。只不过,夏临君对他坦⽩感情的言语和方式实在太过直接了,无论再怎么冷静的人,遇到那种不停说喜
的场面,都一定会有些
了方寸。
不知道为什么被告⽩的人是他,可是觉得不好意思的人却也是他。对了,就是因为这样不平衡,所以他才想要说出来。
走近摆放饮品的柜台,却找不到平常喝的咖啡,他这才忆起夏临君说过喝完了。稍微看了一下,拿起一只似乎才新开的玻璃罐,外头只写着英⽇文,里面是研磨过的咖啡粉。
由于感觉颇为讲究,他翻到后面的产地说明,发现是进口的,旁边还贴着一小张用手简写的冲泡步骤说明。
夏临君端着热咖啡等他喝下去的书面忽然出现在脑海里,他一顿。
原来,她不是挤抹布⽔给他,而是在期待。
她只是在期待,他能喜
她为他特地选的咖啡。
*******
“主任,业务部的汪姐小找你。”
唉从老总办公室做完简报走出来,同事就递上一张字条。
曾浅⽇接过道:
“我知道了。”
将纸条上的留言看过一遍之后,他回到自己位子。
瞥一眼夏临君的位子,由于今天早上夏临君被借将到其它地方去了,所以她的座位上空
的。
因为仅是暂时
的人手不够,只要会处理简单文书工作的人去帮忙即可,他们部门刚好忙完新保单的设计方案,正处于短暂的空间期,所以才找来这里借人。
如果只是文件部分的处理,那他还不用太担心她会出错。看了下腕表,时间刚好接近中午,他离开办公室去用餐。
来到附近简餐店,他坐下点了一份商业午餐。用餐尖峰时间,在他等食物送上时的空档,门口挂的风铃频繁地发出碰撞声音,一直都有客人上门。
餐点摆上桌,他拿起筷子,不经意抬眸,见夏临君不知何时竟坐在他⾝后隔一个走道的两人座位。几乎是同时,她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而愣了一下。
曾浅⽇的座位面对窗户,所以他是从窗上的映影望见她的,但是夏临君却没察觉,她只是看到他而已,没去注意自己映在窗上的倒影,也可能是有点距离的关系,总之,她并不知道自己也能被背对的曾浅⽇看到。
曾浅⽇会这么推测,是因为她第一眼发觉他之后,先是低脸停了一下,彷佛在闪躲什么,然后才慢慢抬起眼睛,观察他没动作以后,就一直把视线放在他⾝上。
虽然倒影里的目光焦点有些差异,但从角度推断,她的确就是在背后看他没错。玻璃窗面上的夏临君,偶尔低头用汤匙拌拌盘中的食物,或端起杯子喝⽔,或做其它动作,只是无论如何,最后她都会往他的方向瞅一眼。
那种万般小心的表情,就好像虽然想要提醒自己停止别那么做,眼晴却又忍不住投
在他⾝上。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后脑勺和脊椎而已。曾浅⽇被看得全⾝不自在,如同芒剌在背。
终于受不了,他端起自己的盘子站起来,转⾝走到她面前。
“一起坐?”他道。
“嗄?”她张大眼眸,一脸错愕。
也不管她的回答,他直接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感觉她似乎想找些话题,却始终犹豫着没有开口,几次汤匙放下了又拿起来,短短几分钟喝了好多⽔。
她的坐立不安让他很难不去在意,总觉得坐到这里来不是好主意,但是一直被那样偷看,他也吃不下去。
“你…”“什么?”
他不过是说了一个字而已,她却因为太紧张而马上回应。曾浅⽇停下,不觉稍微低头,掩饰一下那份奇异的尴尬。
彷佛感觉气氛有点怪,只听夏临君急忙展开对话:
“那个,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坐在这里的?”
他一顿。
“那有什么关系?”
“没有啊…”她心虚并且脸红了。倘若他什么都不晓得的话,一定不会去注意到这点吧。曾浅⽇吃着午餐,转移话题道:
“你做完事情就快点回来,不要在别人那里拖太久。”
闻言,她回答道:
“喔,我知道了。”她想了一下,像是有些期待地试探道;“你今天发现我不在,所以觉得有点小烦恼吗?”
她一副“你总算体会到我的存在其实是有意义的”样子,曾浅⽇冷淡道:
“不对。是因为我想他们找帮手是要过去帮忙的,如果你过去却给人家制造⿇烦,就丢了我们部门的脸。”虽然说不至于太担心,但毕竟是从他们部门出去的,早上他答应借人之前,其实还是考虑了一下。
她拉长脸,表达严重议抗。
“我很久没有制造⿇烦了…不对,我一直都没有制造⿇烦。”
他对她笑了一下,让人头⽪发⿇。
“你要我提醒你弄坏我的电脑的事吗?”
“那只有一次,你果然很会记仇嘛…”她含糊地小声控诉,然后又道:“那只是意外…但是除此之外,从一开始都是你爱挑剔的关系。”
他一贯锐利地堵回去:
“如果你做得好,表现出你应该有的能力,我自然没有地方挑剔。”
“哼…”她不服气,却没再反驳。“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好严格。”她埋怨地说出自⾼中以来的感想。
“从以前到现在,你至少进步到没有逃走。”他当然记得⾼中社团的事。当时软弱落跑的学抹,没想到会变成他的下属。
因为是回忆,讲出口后就比较轻松,所以她道:
“我老实告诉你,我那时候恨死你了。”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又怎么会…”喜
我?剩下的话险些脫口而出,曾浅⽇硬生生地停住。
“会怎样?”她不解地问。
“…没什么。”他面无表情道。
她不満道:
“话说一半像半夜肚子痛一样让人讨厌。”
他明明是在帮她保守秘密,她竟还不⾼兴!倘若他把她那天像故障录音机重复说喜
的事情讲出来,那绝对是比半夜肚子痛惨烈百倍的事。曾浅⽇⼲脆起⾝离开,道:
“回去上班了。”
她傻眼,连忙追上去。
“什么嘛!你刚刚到底是要说什么?”
曾浅⽇不开口。走出店外才发现天气变
了,针细般的雨丝斜斜地落下,他走进骑楼。
“没想到你这么不慡快,连话都不说完,我刚才说你严格,还想你做每件事都很果断呢…”
夏临君跟在他⾝后碎碎念,他当然晓得她只是因为有趣或好奇而想要
他把没讲完的话说出来。然而她不了解的是,倘若他真的全盘托出,她听完以后肯定会无地自容到昏倒吧。
“少罗嗦。”他忍耐道,一点都不了解他难得稀有的苦心,等会儿他真的全讲出来。
曾浅⽇真不明⽩自己为何要背负她的心事,他不应该知道却不小心知道了,明明知道了却又要装作不知道,这般复杂⿇烦究竟是为了哪桩。
“是你自己先吊人家胃口的。”她还在议抗,随即略带郁闷道:“只是午休时候聊聊天而己,为什么你要突然摆出主任的脸⾊?原来你聊天都这么不⼲脆,你是不是在生气?只是…想和工作时间以外的你谈一些…不是工作的事,这样也不可以吗?”
曾浅⽇突然转过⾝,因为她就跟在他后面而已,所以他只是往前一步就让她下意识地后退;将她
得靠墙,他伸手按住墙壁,垂眸凝视着她,用前所未有的低沉语调道:
“你想知道我没说完的事可以,但你有心理准备了吗?”
他并未和她肢体接触,甚至可以说两人间还保有距离,但那种气势和态度着实令人产生一种大巨的庒迫感。
“心理…咦!”她从他转⾝之后就处于超级惊吓的状态,
本没注意到他讲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原本曾浅⽇只是想吓她一下,他都已经够烦了,至少谈她闭嘴。可是,她吓到的表情也只有那么短暂的几秒而已。
他右手按着她背靠的墙,在俯视的角度,看到她仰起的脸彷佛打翻颜料似地迅速被染红。
他一顿,奇怪地问道:
“你怎么了?”总不会突然发烧吧?在看见她本来的惊讶被意外的羞怯给完全取代后,他猛地醒悟跟什么发烧
本无关!
他愣住,连忙收回手站直,退离开她。
“啊!我先回去了!”她喊一声,接着飞快地低头跑过他⾝边。
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靠近而已,她居然露出那样的表情。
那样満脸通红的…仅仅只是因为喜
的人接近。
曾浅⽇忍不住抬手抚着额头。
良久,他吐出一口长气。
“…真伤脑筋。”
他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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