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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十二月十七⽇星期五至十二月十八⽇星期六

 莎兰德七点醒来、淋浴后,到楼下柜台找麦班,问他有没有海滩车可以租用一整天。十分钟后她付了订金,调整好座位与后视镜,发动测试一下,最后检查油箱里有没有油。她走进酒吧,点了一杯拿铁和酪三明治当早餐,还买了一瓶矿泉⽔随⾝带着。吃早餐时,她就在一张餐巾纸上涂涂写写,思考费马的(护+少一护)。八点刚过,福布斯博士来到酒吧,脸上刚刚刮过胡子,⾝穿黑⾊西装、⽩⾊衬衫,打着蓝⾊领带。他点了蛋、面包、柳橙汁和黑咖啡。八点半,他起⾝走到外头等出租车。

 莎兰德跟在后面,保持着适当距离。福布斯在卡里內吉起点的“海景画”下方下车,然后沿着海边溜达。她从他⾝旁驶过,将车停在港口滨海步道的‮央中‬附近,耐心地等他经过才又重新展开跟踪。到了下午一点,莎兰德已经満⾝大汗,双脚肿。这四个小时內,她就在圣乔治的街道间上上下下地走,虽然脚步悠闲,却一刻也没停过。陡坡开始对她的肌⾁产生影响。当她喝完最后一滴矿泉⽔时,不噤对福布斯的体力感到讶异,心里正想着放弃计划,他却忽然转向,朝“⻳甲”走去。她等了十分钟,随后也走进餐厅,坐在露天座上。他们俩都坐在和前一天相同的位子上,而他也同样一边喝着可口可乐,一边凝视港口。

 福布斯是格林纳达极少数穿西装打领带的人之一。他似乎并不觉得热。

 三点,他付了钱离开餐厅,打断了莎兰德的思绪。他不慌不忙地沿着卡里內吉走,接着跳上一班前往格兰安西的你巴士。莎兰德将车停在礁岛群饭店外五分钟后,他才下巴士。她回到房间,泡了个冷⽔澡。整个⾝子在浴缸里伸展开时,眉头却紧皱着。这辛苦的一天——脚到现在都还发疼——给了她一个明确的信息。福布斯每天早上全副武装、提着公文包离开饭店,但一整天却只是无所事事地耗时间。无论他在格林纳达做什么,总之绝对不是筹划兴建新学校,但他却想让人觉得他是为了公事来到岛上。那么何苦如此大费周章呢?

 在这方面,他唯一想有所隐瞒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子,她可能以为丈夫在⽩天里忙得不可开。但为什么呢?难道是易没谈成,他过于心⾼气傲不肯承认?或者这次来到岛上本是另有目的?在等某样东西、某个人吗?

 莎兰德收到四封电子邮件。第一封是瘟疫寄的,就在她写给他之后的一小时。邮件加密,还问了个问题:“你真的还活着吗?”瘟疫不太喜写那种闲话家常、感的信,就这一点而言,莎兰德也一样。另外两封是在凌晨两点左右发送。一封来自瘟疫,仍以加密处理,告诉她有个名叫毕波的网友——似乎住在得州——马上就接受她的调查要求。瘟疫附上了毕波的信箱账号和PGP钥匙。几分钟后,毕波用一个热邮信箱账号发信给她,信上只说会在二十四小时內送出关于福布斯夫的资料。

 第四封还是来自毕波,在当天傍晚送出。信中有一个加密的‮行银‬账号和一个P即地址。莎兰德打开网址,发现一个三百九十KB大小的庒缩文档,便在解庒后储存。那是一个资料夹,里面包含四张低解析度的照片和五个W6rd文档。

 有两张是福布斯博士的独照,一张是福布斯与子在某出舞台剧以首演时的合照,第四张则是福布斯站在一个教会的布道坛上。第一个文档包含七页的內容,是毕波的报告。第二个文档有八十四页,是从网络上下载的內容。接下来两个文档是扫描《奥斯丁‮国美‬政治家》剪报的仪双文件,而最后一个档案则是介绍福布斯博士所属的南奥斯丁长老教会。

 莎兰德除了记《利未记》之外——前一年她碰巧有机会研读《圣经》中有关惩罚的章节——对于宗教历史的认识,恐怕连⽪⽑都说不上,只是约略知道犹太教、基督教长老教会与天主教教堂之间的差异,却又不知道犹太教的聚会场所称为会堂。有一度她很担心自己得钻研神学细节,但转念一想,福布斯博士属于哪种宗教组织关她庇事。李察·福布斯博士,亦即李察·福布斯牧师,现年四十二岁。南奥斯丁教会的首页显示教会中有七名职员,名单上第一人是丹肯·柯雷格牧师,照片中的他⾝材魁梧,一头蓬松灰发,灰⽩的大胡子梳理得很整齐。

 福布斯排名第三,负责教育事项,名字旁边还括弧注明“圣⽔基金会”

 莎兰德读了该教会的宗旨简介。

 “我们将会以祈祷与感恩来服务南奥斯丁的民众,为他们提供‮国美‬长老教会所护卫的‮定安‬、神学与充満希望的观念。作为基督的仆人,我们为人们提供一个必要的避难所,并让他们能够借由祈祷与洗礼来赎罪。让我们因上帝的爱充満喜乐。我们的责任是移除人与人之间的屏障,消饵阻碍,让人们得以了解上帝爱的信息。”简介底下有教会的‮行银‬账号,以及恳求民众将对上帝的爱化为行动的声明。

 从毕波简明的生平介绍中,莎兰德得知福布斯出生于內华达州派恩布拉夫,曾经做过农夫、商人、学校行政人员、新墨西哥州某家报社的驻地记者、某个基督教摇滚乐团的经理,之后在三十一岁时进⼊南奥斯丁教会。他是合格的会计师,也读过考古学。毕波没能找出他在哪里获得博士学位。

 福布斯在教会里认识了杰拉尔丁·奈特,农场主威廉·奈特的独生女,也是南奥斯丁教会的信徒。两人在一九九七年结婚,之后福布斯在教会中便开始福星⾼照。他成了圣玛利亚基金会的主导人,目标是“将上帝的基金投注于教育计划,帮助有需要的人”福布斯曾两次被捕。一九八七年二十五岁那年,因为一起车祸被控加重伤害,但法院判他无罪。莎兰德从媒体报道的片段看来,他确实是无辜的。一九九五年,他被控侵呑由他管理的基督教摇滚乐团的钱。那次也获判无罪。

 在奥斯丁,他成了有名的公众人物,也是该市教育局的一员。他是‮主民‬员,十分热心公益,还会募款资助清寒学童的教育。南奥斯丁教会帮助的对象以西语家庭为主。

 二00一年,福布斯在圣玛利亚基金会负责的财务工作,被质疑有违法作。据某报报道,福布斯涉嫌在投资基金中放人过多基金会资产,不符法令规定。教会出面反驳这项指控,在这场论战中,柯雷格牧师更以坚决的态度支持福布斯。他没有被起诉,稽核结果也无任何不妥。

 莎兰德仔细研究毕波对福布斯本⾝财务状况所作的摘要。他年收⼊六万美元,算是⾼薪,但他本⾝却无资产。他们财务状况稳定多亏了杰拉尔丁。她⽗亲于二00二年去世,女儿独自继承了至少四千万美元的遗产。他们夫俩没有小孩。

 因此福布斯得仰赖子。莎兰德心想,对一个习惯殴打子的人而言,这似乎是不利的处境。

 她登录网络,发了一个加密信息给毕波,感谢他的报告并将五百美元转⼊他的账户。

 她走到台趴在栏杆上。太快下山了,一阵微风吹得防波堤沿例岸的棕榈树梢寒率作响。格林纳达已经开始感受到玛蒂达外围环流的影响。莎兰德依照艾拉的建议,将电脑、《数学次元》、盥洗用品包和一套换洗的⾐服装进肩背包,放在边地板上,然后到楼下酒吧,点了一道鱼和一瓶加勒比啤酒当晚餐。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福布斯博士换上了浅⾊的网球衫、短和球鞋,来到酒吧向艾拉询问玛蒂达的动向,但似乎并不特别担心。他用金链子将十字架挂在脖子上,看起来精力充沛,甚至相当人。在圣乔治闲晃了一天毫无所获,莎兰德已经精疲力竭。晚餐后她出去散散心,但风势变得‮烈猛‬,气温也骤降,因此九点前便回房间爬上了。窗户被风吹得当响,她本想再看一会儿书,却几乎马上就睡死了。

 轰然一声巨响将她惊醒,看看手表:十一点十五分。她踉跄着下,打开台的落地窗,却被強风吹得倒退一步。她紧拉落地窗侧柱,小心地踏出台,四下观望。

 吊在泳池边的几盏灯摇来晃去,在花园里上演着精彩的影子戏。有几名房客站在围墙旁边,透过墙上的洞望向海滩,还有些人聚集在酒吧附近。北方可以看到圣乔治的灯光。天上乌云密布,但没有下雨。黑暗中看不见大海,但汹涌的波涛声比平⽇大了许多。气温降得更低了。自从来到加勒比海,她头一次冷得发抖。

 她站在台上,忽然听见有人大声敲门,便用被单裹住⾝子去开门。只见麦班一脸优⾊。

 “很抱歉打扰了你,不过暴风雨好像要来了。”“玛蒂达?”

 “玛蒂达。”麦班说:“今晚稍早已经到达多巴哥外围,我们接获消息说灾情严重。”

 莎兰德搜索着她的地理学与气象学知识库。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位于格林纳达东南方两百公里。一个热带风暴的半径可能大到一百公里,暴风眼可能以三十至四十公里的时速移动。也就是说玛蒂达随时都可能来到格林纳达门前。一切只看它前进的方向了。“不会立即有危险,”麦班说:“但不能掉以轻心。我要你把重要物品装进袋子里,然后到楼下大厅来。饭店会供应咖啡和三明治。”莎兰德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穿上牛仔、鞋子和法兰绒衬衫,背起背包。离‮房开‬间前,她去打开浴室的门和灯。绿晰蝎不在那里,想必爬到下面某个洞里去了。真聪明。

 进到酒吧,她依然坐在老位子上,看着艾拉指挥员工并用热⽔瓶装热饮料。过了一会儿,她走到莎兰德这边来。

 “晦,你好像刚睡醒。”

 “我是睡了一下。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等。外海有个大风暴,我们收到特立尼达送来的咫风警报。如果风力增強,玛蒂达又往这个方向来,我们就得进地窖。你能不能帮个忙?”

 “你要我做什么?”

 “大厅有一百六十条毯子要搬下去,还有很多东西要收进来。”莎兰德帮忙搬毯子下楼,还将泳池畔的花瓶、桌子、躺椅与非固定物品拿进来。当艾拉満意地说这样就可以了后,莎兰德走向面对海滩的墙洞,并往黑漆漆的外头跨出几步。海浪发出慑人的澎湃声,面而来的风力道过于凶猛,她得两手环抱才能站得直。墙边的棕桐树摇摆不定。

 她回到室內,点了一杯拿铁坐在吧台。已经过了‮夜午‬。房客与员工间的气氛充満焦虑,大伙庒低声音谈,偶尔望向地平线,等待着。礁岛群饭店共有三十二名房客和十名员工。莎兰德发现杰拉尔丁坐在柜台旁的一张桌边,神⾊紧张地昅饮着饮料。她丈夫却不见人影。莎兰德喝了咖啡,又再次开始思考费马定理时,麦班走出办公室,站在大厅‮央中‬。

 “请各位注意!我刚接到消息,有一个咫风级风暴刚刚侵袭小马提尼克岛,所以现在要请所有人马上进地窖去。”麦班阻挡了诸多提问,带领着房客从柜台后面的阶梯下到地窖。小马提尼克是格林纳达的一个小岛,距离南方的本岛仅数海里远。莎兰德瞄了艾拉一眼,见她走向麦班,立刻竖耳倾听。“情况有多糟?”

 “无法得知,电话不通了。”麦班低声说。

 莎兰德走下地窖,将袋子放在角落的一条毯子上,略一思索后,又逆着人嘲回到大厅。她找到艾拉,询问需不需要帮忙。艾拉摇‮头摇‬,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玛蒂达是个泼妇。我们只能等着瞧了。”

 莎兰德看着一群人匆匆忙忙冲进饭店,共有五个大人和十个左右的小孩。麦班也收留他们,带他们到地窖的阶梯去。莎兰德顿时心生恐惧。

 “我想现在应该每个人都进⼊自家的地窖了吧。”她故作镇定地说。艾拉看着那家人走下阶梯。

 “很不幸,我们这是格兰安西少数几个地窖之一。待会儿很可能还会有更多人来避难。”

 莎兰德以锐利的目光看着她。

 “那其他人怎么办?”

 “你是说没有地窖的人?”她露出苦笑。“就在自己家里抱成一团,或是找间棚屋避一避。他们只能相信上帝。”

 莎兰德二话不说,立刻转⾝跑过大厅,冲出大门。乔治·布兰。

 她听见艾拉在背后喊她,但没有停下来解释。

 他住的破屋子,大风一吹就会倒。

 来到通往圣乔治的道路时,她脚步踉踉跄跄,⾝体被強风撕扯着,这时她开始小跑步。強劲的逆风让她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但她仍顽強地前进。到小屋只有四百码,却花了将近十分钟。一路过来,一个人也没看见。

 忽然间竟下起雨来,好像从消防⽔管噴洒出的冰⽔。就在同一时刻,她转进小屋的方向,看见他那盏煤油灯在窗內不停摇晃,发出亮光。转瞬间她已全⾝透,视线几乎只能看到两码远。她‮劲使‬地敲门。布兰开门后瞪大了双眼。

 “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了庒过风声,他扯着嗓门喊。“走吧,你得跟我去饭店,那里有地窖。”

 男孩似乎受到惊吓。门被风吹得砰一声关上,他花了几秒钟才又強行打开。莎兰德抓住他的T恤,把他往外拖。她抹去脸上的雨⽔,握紧他的手开始往前跑。他也跟着跑。

 他们走海滩小径,这比弯进內陆的大路短了大约一百码。走到半路,莎兰德才发现也许不该走这条路,因为海滩上毫无遮蔽。风雨‮烈猛‬地打在他们⾝上,中途有几次不得不停下来。沙和树枝在空中翻飞,风声呼号十分吓人。经过一段仿佛漫无止境的时间后,莎兰德终于看见饭店的围墙,于是加快脚步。正当他们来到大门前,‮全安‬无虞之际,她转头看向海滩,蓦地停了下来。

 在暴风雨中,她看见大约五十码外的海滩上有两个人影。布兰拉住她的手臂,想将她拖进门內。但她挣开布兰的手,扶在墙边试图看清海边的情景。有那么一两秒,人影消失在雨中,但忽然间一记闪电照亮整片天空。

 她已经知道那是福布斯夫俩。他们所在之处,正是前‮夜一‬她看见福布斯来回踱步的地方。

 当第二记闪电打下来时,福布斯似乎拖着不断挣扎的子。所有的拼图都到位了。财务上的依赖、在奥斯丁违法敛财的指控、他的不安踱步与在“⻳甲”‮坐静‬不动的时刻。

 他计划谋杀她。四千万的赌注。暴风雨是他的掩护。这是他的机会。

 莎兰德转⾝将布兰推进门內,自己则四下张望,发现夜间警卫常坐的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椅,没有在风暴来临前被清理掉。她拿起椅子使尽所有力气往墙上一砸,然后抓起一椅脚作为防⾝之用,便直奔海滩而去,布兰吓得不断在她⾝后尖叫呼喊。

 她几乎就要被凶猛的阵风吹倒,却仍咬紧牙,在风雨中一步步奋力前进。就在即将来到那对夫所在处时,又一道闪电照亮海滩,她看见杰拉尔丁跪倒在海边,福布斯注视着她,一只手臂⾼⾼举起,手里似乎握着像铁管的东西。她看见他的手臂划成弧形,往他子头上砸落。杰拉尔丁不再挣扎。

 福布斯始终没看到莎兰德到来。

 她用椅脚打中他的后脑勺,他随即趴倒下去。

 莎兰德俯⾝抓住杰拉尔丁,不顾大雨的鞭打,将她的⾝子翻转过来,手上立刻沾満鲜⾎。杰拉尔丁的头⽪有一道伤口。她重得跟铅块一样,莎兰德无助地环顾四周,不知该如何才能将她拖到饭店墙边。这时布兰出现了,不知大吼些什么,在暴风雨中莎兰德听不清。她瞄向福布斯,只见他背向着自己,但手脚已将⾝子撑起。她抓起杰拉尔丁的左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并示意布兰负责另一手,两人开始费力地撑扶着她沿着海滩往上走。

 走到一半,莎兰德觉得已经精疲力竭,体內好像一点力气也不剩。忽然有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连忙放开杰拉尔丁,一转⾝便踢向福布斯的舿下。他痛得跪了下去。莎兰德紧接着又踢他的脸。她看到布兰惊恐的表情,花了半秒钟安抚之后,重新拉起杰拉尔丁往前拖行。

 几秒钟后她转过头去,发现福布斯瞒姗地跟在十步之后,只不过在強风中摇摇摆摆像喝醉酒似的。

 又是一道雷电劈空而下,莎兰德瞪大了眼睛。

 一股恐惧感令她无法动弹。

 福布斯⾝后,一百码的外海处,她看见了上帝的手指。在瞬间电光中凝结的影像,一道深黑⾊的气柱⾼⾼耸起,随后消失无踪。

 玛蒂达。

 不可能。

 咫风——没错。

 龙卷风——不可能。

 格林纳达这一带没有龙卷风。

 一场怪异风暴出现在不可能有龙卷风的地区。

 龙卷风不可能发生在海面上。

 这在科学上说不通。

 这是一种独特现象。

 它是来带我走的。

 布兰也看见龙卷风了。他们互相大喊着要对方快一点,却又听不清彼此的话。

 再二十码就到墙边了。十码。莎兰德绊了一跤,跪倒下去。五码。到了墙门,她再次回头看,正好瞥见福布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拖曳人海,消失不见。她和布兰拖着他们的包袱进⼊墙门,踉跄走过后院,莎兰德听见暴风雨中有窗户破碎的爆裂声,还有金属板扭曲时的尖锐唯琳声。一块板子就从她鼻尖凌空飞过,下一秒钟则是背上一阵疼痛,像是被硬物击中。到了大厅后,风势才变小。

 莎兰德拦下布兰,抓住他的⾐领,并将他的头拉过来,在他耳边大喊。

 “我们在海滩上发现她,没看见她丈夫,懂吗?”

 他点点头。

 他们抬着杰拉尔丁走下地窖阶梯后,莎兰德用脚踢门。麦班打开门,先是瞪着他们,之后才把他们拉进去,将门关上。暴风雨原本令人难以忍受的呼号声,瞬间转弱变成背景里吱吱嘎嘎、隆隆低徊的声响。莎兰德深昅了一口气。

 艾拉用马克杯倒了一点咖啡。莎兰德几乎已经累垮,甚至无法抬起手去接。她全⾝无力地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不知是谁替她和男孩裹上毯子。她浑⾝透,膝盖下方被割了一道很深的伤口,⾎流不止。牛仔裂开了十公分长,她却丝毫记不得是何时发生的。她⿇木地看着麦班和两名房客照料杰拉尔丁,在她头上绷带。还依稀听到这里一句、那里一句,知道这里头有个医生,也发现地窖挤満了人,除了饭店房客,还有外人来此避难。

 片刻过后,麦班走到莎兰德面前蹲下。

 “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莎兰德一语不发。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在墙外的海滩发现她。”

 “我数过地窖里的房客,少了三个人,就是你和福布斯夫。艾拉说暴风雨刚到的时候,你发疯似的跑出去。”

 “我去找我朋友布兰。”莎兰德朝友人点了点头。“他住在大路过去那边的一间小屋,现在八成已经被吹倒了。”

 “你这么位眼勇敢,但也太愚蠢。”麦班觑了布兰一眼说道:“你们俩有谁看到她丈夫吗?”

 “没有。”莎兰德不疾不徐地说。布兰瞄她一眼,也摇‮头摇‬。艾拉偏斜着头,眼神锐利地注视莎兰德,莎兰德则面无表情地回看她。

 杰拉尔丁在凌晨三点左右恢复意识,那时莎兰德已经头倚着布兰的肩膀,睡着了。

 很神奇地,格林纳达安然度过了那‮夜一‬。破晓时分,麦班让房客们离开地窖,风暴已然平息,代之而来的却是莎兰德生平未见的大豪雨。礁岛群饭店将需要大大整修一番,饭店本⾝和海岸沿线都受蹂埔。泳池旁艾拉的酒吧整个都没了,还有一个露台遭到破坏。饭店正面的窗户全被吹落,某个外延部分的屋顶折成两段,大厅更是満地碎片,惨不忍睹。

 莎兰德带着布兰一路摇摇晃晃地上楼回房,并在空空的窗框挂上一条毯子挡雨。布兰直盯着她看。

 “说我们没看到她丈夫,就不用多作解释。”他还没开口问,莎兰德便说。

 他点了点头。她匆匆脫掉⾐服丢在地板上,拍拍⾝旁的沿。布兰又点点头,也脫了⾐服爬到她⾝边躺下。他们几乎一倒头就睡着了。当她中午醒来,光已穿云层隙。她⾝上每块肌⾁都疼痛不已,膝盖更肿得几乎无法弯曲。她溜下去冲澡,那只绿晰蝎又回到墙上。她穿上短和上⾐,一拐一拐地走出房间,没有叫醒布兰。艾拉还在忙,虽然看起来疲惫万分,却已将大厅的酒吧准备好,运转起来了。莎兰德点了咖啡和三明治,从大门旁边爆裂的窗户看到一辆警车。就在咖啡送来的时候,麦班从柜台旁边的办公室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穿制服的警员。麦班看见她,对‮察警‬说了几句话,便一同走到莎兰德的桌边。

 “这位是佛格森替员,他想问你几个问题。”

 莎兰德礼貌地向他打招呼。这位佛格森警员显然也度过漫长的‮夜一‬。他拿出记事本和笔,写下莎兰德的名字。

 “莎兰德‮姐小‬,我听说昨晚咫风侵袭时,你和一位朋友发现了李察·福布斯太太。”

 莎兰德点点头。

 “你们是在哪里发现她的?”

 “就在围墙大门下方的海滩上。”莎兰德说:“我们差点被她绊倒。”佛格森将她的话记下。

 “她有没有说什么?”

 莎兰德摇‮头摇‬。

 “她昏了?”

 莎兰德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她头上有一个很深的伤口。”

 莎兰德又点头。

 “你不知道她怎么受伤的吗?”

 莎兰德‮头摇‬。佛格森见她不回答,气恼地嘟哝了几句。“那时候有一大堆东西飞来飞去,”她很帮忙地说:“我的头也差点被一块木板砸到。”

 “你的脚受伤了?”佛格森指着她的绷带问:“怎么回事?”“我一直到进了地窖才发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有个年轻人和你在一起。”

 “乔治·布兰。”

 “他住在哪里?”

 “在‘椰子’后面的一间小屋,就在去机场的路上。我是说如果小屋还在的话。”

 莎兰德没有附带说,布兰这时正睡在她楼上房间的上。“你们有没有看见她丈夫,李察”福布斯?”

 莎兰德摇‮头摇‬。

 佛格森警员似乎想不出其他问题,便合上记事本。“谢谢你,莎兰德‮姐小‬。我得写一份死亡报告。”

 “那个女的死了?”

 “你说福布斯太太?没有,她人在圣乔治医院。她显然得感谢你和你的朋友救了她一命,不过她丈夫死了,两小时前在机场的停车场发现他的尸体。”

 南边六百码。

 “他被砸得很惨。”佛格森说。

 “太不幸了。”莎兰德没有显出特别震惊的表情。麦班和佛格森警员走了以后,艾拉来到莎兰德桌旁坐下,还端来两杯兰姆酒。莎兰德露出狐疑的眼神。

 “昨天‮腾折‬了‮夜一‬,你需要恢复一‮体下‬力。我买单。全部的早餐都由我买单。”

 她二人对望着,然后碰杯说了一句“⼲杯”

 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在加勒比海和全‮国美‬的气象研究中心都以玛蒂达作为科学研究与讨论的重点。在这个区域,像玛蒂达这种规模的龙卷风几乎是绝无仅有。渐渐地,专家们一致认为,是因为极其罕见的气象锋面聚集而形成一种“假龙卷风”——也就是其实不是龙卷风,只是看似。

 莎兰德并不在意理论上的说法。她知道自己看到什么,也决定以后决不再挡玛蒂达任何同类的路。

 昨晚,岛上许多人都受了伤。只有一人死亡。

 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福布斯究竟被什么了心窍,竟在強力咫风最‮烈猛‬的时候跑出去,也许只是单纯的无知吧,这似乎是‮国美‬游客的通病。杰拉尔丁无法作任何解释,因为严重的脑震,对于当晚的情形只剩片段记忆。

 另一方面,她还为自己成为寡妇而悲伤不已。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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