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庄姐小不好意思,让你专程跑一趟还耽搁你这么久。”赵新略怀歉意,一脸谦和,丝毫不摆富家少
的架子。
但是,在庄咏竹带来的二十双鞋子中挑来选去,她最后虽然留下八双,但在选焙的过程中却颇为挑剔,⾜见她也是个对于自己各方面品味都很敏感又很坚持的女人。
“不会不会,喻太太请别这么说,下次若还有需要我服务的地方,请尽管告诉我,相信我下次带来的鞋子一定更能符合你的要求。”平常对没买的客人庄咏竹都脑仆气的送出门,何况面对好客人时,她更是笑容満面。
“那么就期待下次再做生意啰!”
“谢谢喻太太,那么我告辞了。”庄咏竹提着明显消瘦许多的尼龙袋,満心感
的告辞。
“你自己开车来的吗?”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赵新不由得担心起她的夜行全安,毕竟她是女孩子,而喻宅离台北市区又稍嫌偏远。
“喔,不是,我是搭公
车来的。”
“提着两个大袋子搭公
车来?!”赵新诧异的望着她,着实无法体会一个年纪轻轻又算漂亮的女孩子,不畏别人眼光而提着装満鞋子的两大尼龙袋挤公
车。
“是呀,我出门大部分都搭公
车或捷运,便宜又方便嘛!喻太太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惠顾,再见。”对于自己平民化的生活型态庄咏竹没半点不自在,更没发现赵新脸上趋近同情的表情,她开心的告辞。
“现在还有公
车吗?”
“有,我现在赶紧跑出去,还可以赶上最后一班。”庄咏竹应答着一面往外走去。
“那庄姐小你慢走,路上小心。”赵新怕误了她的车班,也急急的跟她道别。
“谢谢,喻太太再见!”庄咏竹挥手,轻快的跑走。
这趟来利润算是很不错,庄咏竹
快得不得了,一出喻宅玄关,她几乎是大笑着
向庭院外的车道。
喻宅的车道不长,她没几步就跑到铁卷门口,铁卷门是由一位佣人打开,然后目送她离去。
庄咏竹拔腿就奔往公车站牌处,当她到达站牌,背靠着竿子正
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公
车如风呼啸而来,然而在她还没来得及举手时,它…咻地,无情过站不停。
“喂!”庄咏竹跳起来冲着公
车尾巴大喊一声,拔⾜追去,公
车一点也没发觉后头有人在追赶,像是司机急着下班似的,一路快速驰远。
“啊…我的鞋子!”庄咏竹跑了不下五十公尺,这会儿公
车没追到,十二双鞋子还遗留在公车站牌下!
呜!好热…
跑得汗⽔大珠小珠频频冒不停,想到还要再回头去拿鞋子,她的两只脚就更像中风一般,抖个没完没了。
钱是赚了不少,但若就此搭出租车回家,不等于今晚的生意成本增加,利润减少…不,她十分不愿这么做。
这难道是老天爷惩罚她刚刚结帐时,并没看在慕太太面子上给赵新多打点折扣吗?她不过是想多赚一点点。
无论如何,先去拿回鞋子要紧!
庄咏竹深呼昅一口,便又提起劲儿往回冲,就在快跑到站牌时,一道刺眼的灯光投
在夜路中,她赫然看见有个⾝材⾼大的人影正在将她的尼龙袋抛往车內…
小偷!
情急下,庄咏竹为了守住自己的生财货,便顾不得危险冲向那人,并大吼着:
“放下!东西是我的!”
“我帮你拣起来,还嫌不好?”男人被蛮力一扯,倒是镇定回头。
一见又是那张兼具着英俊与冷酷的面容,庄咏竹的心跳一下由坑谫停,一下又由停而疾撞不歇,害她都怀疑自己患了心律不整的⽑病。
“你?又是你?喻…喻什么来着?”对他的名字没正确概念,庄咏竹⾆头打结。
“刚刚才从我家离开,却不知道我的名字。”喻韬冷言,闷热夜⾊中他的神情还是有办法维持零下几度。
“你不说,我怎会知道?”庄咏竹反驳,不悦的神情倒像是责怪他不曾自我介绍。
“你知道了,又如何?”
“至少我能知道是谁偷我鞋子,是谁动不动就将我当成一只笨猪,又是谁故意陷害我吃下他的口⽔…”说到那个口⽔,庄咏竹热上加热,満脸満耳的红,浑⾝的烫。
这什么怪天气,眼前又是什么怪男人,双双害她心律不整外加发烧!
“喻韬。”既然她对于他的口⽔印象那么深刻,他是该让她知道口⽔的主人名字。“韬光养晦的韬。”
瞧她一脸愣,他敢断定,韬光养晦的韬怎么写,她不会。
“喔。”掏光光养什么东西?
庄咏竹书没念多少,他说了句她连听都没听过的成语,这实在难为情到极点,可她不想装懂,也不愿不齿下问。
她心虚的瞟他一眼、随便应了一下,完全不动声⾊。
不动声⾊,却心慌得厉害。
他的眼神冷淡中带点坏,让人无所适从,不知该就此走开,还是继续在他面前发呆。
“拿去看清楚。”喻韬从上⾐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庄咏竹接过名片,在微弱的灯光下瞧了许久。
“哇!喻豪房屋副董事长,副董事长很大耶,看起来你是有钱人耶!”
“普通而已,你不必太羡慕。”副董事长很大?!是哪里大?听起来怪怪的。
“怎不羡慕?这是一定要羡慕的。”庄咏竹难得认识有钱的男人,奋兴是正常的。
“你在心里慢慢羡慕,现在先上车,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送你回家。”喻韬赶紧打住有钱没钱的话题。
“送我回家?受谁之托你要送我回家?”庄咏竹受宠若惊,那微张成圆形的嘴又在她讶异的神情中夺下重点代表。
“赵新。”
“真的喔?她怎么这么体贴,我好感动。”真的真的,她感动得泪⽔闪烁了!
“感动的话就快上车,不要浪费时间。”喻韬将前右侧车门打开,没等她完全⼊座,他便径自回到驾驶座。
“似乎永远都是别人在浪费你的时间,你有没想过,有时真正浪费时间的,
本就是你自己?”
一上车关门坐好,庄咏竹忍不住犯嘀咕。
“你说得出这种话?”喻韬惊望她一眼,想不到她这只贪吃猪还说得出发人深省、颇有哲理的话来!
看样子,将她从笨蛋行列拉出来也不会是太难的事吧?
问题是,她笨不笨蛋,
本与他无关,他在多什么心?
“什么意思啊你?什么叫我也说得出这种话?”庄咏竹很少认为自己是笨蛋,但在他面前,不管是他说的话,甚或一个轻睨的眼神,她都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指她是笨蛋。
而她与他,充其量只见过三次面,且三次之中,今晚就占了两次,这可算不上什么
情。
既然
情不深,他实也没必要常常
浅言深,老想给她来个益友忠告,殊不知言深易伤人,她內心可没像外表这么“随和”任人要笑笨蛋,要骂是猪。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喻韬一贯的冷言和冷眼神。
咦?
他居然什么意思也没有…这实在很没意思!
他什么意思也没有,听起来她是该松口气,但为什么她竟会觉得有点失落?
敝哉怪哉!
“那就好。”庄咏竹讪讪回应。
明明上车一开始,她说的话是在讽刺他的所言所行不近人情,怎地三言两语就被他轻易翻转局面?
不甘心。
喻韬问明了她的住处地址后便专注的驾车,直到进⼊市区都没再说什么话,庄咏竹也怕自讨没趣,就跟着沉默了。
可沉默间她总忍不住要偷偷望着他,一面在心里遗憾着,像他这样英俊
拔的男子,一定有很多女人喜
吧?
不对,不对,他的长相是很端正
人,
格却出奇的冷,天底下哪个女人受得了冷漠的男人呢?
女人可以喜
男人的坏,甚或男人的霸道,但冷漠总令人感伤呀!
*********
“你说你的店名叫『真可爱不买不走』?”车子进⼊一条几乎都已打烊的商店街不久,喻韬眼光直视前方沉声问着。
庄咏竹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
本没听见他的问话。
“我在问你。”
“什么?”庄咏竹转头反问他,而他傲慢的态度真使她火大。
“你的店名叫什么?”喻韬将车停在某家店门口,语气
森的又问她一次。
“真可爱不买不走。很有创意对吧?”庄咏竹得意洋洋的回头,对于自己取的店名超満意。
“你有哥哥或弟弟帮忙看店吗?”
“没有。
“那么,男朋友?”
“没有,我没有男朋友…喂!你是不是在试探我什么?⼲嘛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你想追我?”庄咏竹大呼小叫,却不得不幻想一下,有他这样的男人追一定很有面子,但他那么酷,只怕谈起恋爱来会气死人喔!
“我只想知道平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帮忙你看店。”喻韬的态度骤然变得很不耐。
“我妈。”
“没有男人?”
“对!没有男人!没有男人不行吗?你看不过去的话,你当我男人好了…”庄咏竹猛然住嘴,真想一
敲昏自己,瞧她在胡说什么?!
她怎会对他说出那么花痴的话来,都怪他长得太有魅力而刚才的气氛太沉静,才害得她有太多时间幻想旑旎情事,这下又糗大了。
喻韬似乎对她所说的话没反应,也没任何感觉,庄咏竹还在暗自脸红,然而在听得喻韬拨打电话所说的话时,不用谁拿
子来敲昏她,她就已如遭受晴天霹雳!
“察警先生你好,我刚刚目击两个洗劫『真可爱不买不走童鞋店』的小偷,开着车号7H-XXXX的一辆蓝⾊厢型车往XX路方向开去。对,你们也快派人来店里看看。”
“你刚说什么…”庄咏竹抓住他的手臂,抬眼往前看去,大家的店都铁门深锁,只有她的鞋店铁门半开,里头还微微透着亮光。
遭小偷?
她的店遭小偷?
“你的店刚被小偷光顾了。”喻韬报完警,没事似的挂上电话,回答这反应慢好几拍的女人。
“你有看到?!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帮我去抓小偷?!”庄咏竹且责怪且飞快下车奔进店里。
并非他胆小怕事,而是谁也料不准被
急的小偷会做出什么事,与之正面
锋太不智,何况民人褓姆随时等着为民服务。
“我没见义勇为到那种地步,就是有,时间也来不及。”喻韬冷冷淡淡的,
本不想解释太多。
“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搬光光…竟然搬光光!”庄咏竹一见店里橱窗被扫
一空,泪就飙了出来,再急急奔往库房,里头的凄凉更让她瞬间崩溃,噗通一声跪地哀号!
她平常对于库存管理很有一套,不单是货品的式样、编号和摆设都井然有序,这不但让小偷更好下手,连堆栈整齐的空箱子都正好提供小偷“便利作业”
整间店被小偷这么一扫,什么都没了,徒留几张被当垃圾丢弃在地上的报表和进出货单据。
“有金钱方面的损失吗?”喻韬见收银柜台菗屉都被拉出,便问。
本来打算送她到家,他就马上闪人的,这下他非得再⽇行一善,留下来帮她不可了,否则实在无法想象她要如何单独面对这种意外。
“没有,我出门都会将钱存进行银或带在⾝上,店里不会放钱。”庄咏竹边哭边回答,伤心透顶。
“支票呢?”
“我也都随⾝携带。”
“那还好。”
“哪里好?你知道我整间店几百双意大利进口的鞋子加起来多少钱?呜…你是有钱人不知人间疾苦啦!就会说风凉话,什么还好?一点也不好…我一无所有了,你知不知道!”庄咏竹汗⽔泪⽔齐流,狼狈不堪。
“还有十二双。”喻韬冷静的说着。
“十二双有个庇用呀?”庄咏竹仰天长啸,现在她最想打昏的人是他!
他如果不会安慰意失人,就⼲脆闭嘴好了,⼲嘛自曝其短,愈说愈让人觉得他非但没什么诚意,还有点何不食⾁糜的昏昧感觉。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的意思是说,十二双鞋能帮助我东山再起?喻先生,你的想法会不会太天真?”庄咏竹哭得容颜惨烈,还不忘反驳这位表面酷得可以,人生观却天真得可以的男人。
“我没说十二双鞋能助你东山再起,我只是说你,你就是你人生中谁也偷不走抢不走的资本。再说,你若真有心,为什么十二双鞋不能帮助你东山再起?”
“你的话太难懂了啦!”才说他天真,他?*
鲆淮钊朔呀獾幕袄矗痪湟蔡幌氯ィ砸晃兜囊钥奁醋返克サ牟莆铩?br>
“所以我说你…”“笨蛋笨蛋笨蛋,我知道你要骂我笨蛋。”庄咏竹气急败坏的吼着,就像孩童般哭闹。
“那么笨蛋,你可不可以站起来擦擦鼻涕和汗⽔?老坐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耍赖的哭,也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吧?”
他从没看过女人哭得那么豪迈而不顾形象,虽说她是只小贪吃猪且顶着阿菊姐发型,但至少她也算是个美女,她实在不该如此蹋糟自己的外貌。
是说这又与他何⼲?
为什么与她认识并不深甚至陌生得很,她却常常引起他的注意与好奇?而他也难以言喻的在她⾝上投下许多关切?
比如说,他明着是受赵新之托,送她回家,但暗的却是他也觉得与她同处并不是件很讨厌的事,甚至是件颇具乐娱效果的事,她的圆脸圆眼和圆子诩那么可爱而好笑,举手投⾜间每每令他发噱。
喻韬朝她伸出手,示意她沮丧哭闹该适可而止。
“那你不要走,留下来帮我…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办?再说…是你没帮我追小偷,你也有过失,算亏欠于我,所以你多少要为我负点责任。”庄咏竹仰起涕泣花脸,哀望着他,楚楚可怜。
失去店里所有的财物,庄咏竹一下子变得好脆弱,对于茫茫未来已经没什么信心,而且庄⺟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实在很担心除了店被偷个精光之外,庄⺟会额外带回什么⿇烦给她。
“警报的是我,我当然会留下来。”没追小偷的兴致,帮忙善后喻韬倒是义不容辞,不过被強迫负责任倒是他始料未及。
而且她还动用到亏欠这二字,未免太严重。
“你总算是有点温暖。”庄咏竹这才心甘情愿将手放在他掌里,由他帮忙拉起她的⾝子来。
“哎哟!脚很痛。”庄咏竹夸张的叫了一声,本能地抓紧他的臂膀,一方面是跪太久一下子真站不稳,一方面又像是要借机投⼊他怀里。
如果他没拒绝她,也许就可证明,他其实也
喜
她。
问题是,她⼲嘛希望他喜
她?
莫非她真想这个爱装酷脸的男人,当她的男人?
有可能喔!不然⼲嘛有那么大的一股冲动,想躜进他宽大的怀里尝尝被拥抱的滋味?
⾝边有个男人应该是很好的感觉,她每次看别的女人偎在男友怀里,总一副小鸟依人备受呵护的样,她也很向往。
长到二十五六岁,她是从没看上过什么男人,不过她深知自己对于爱情始终有分热切的望渴,若有天让她遇到了属意的对象,那么她一定不顾旁人眼光,卯起来倒追也无妨。
喻韬会是让她心动的第一个男人吗?
虽然不能确定他是否是她的真命天子,但至少在她大难临偷的此时此刻,他就在⾝边。
也许,只要她稍微积极用点心思,他就永远非她莫属?
“你在⼲嘛?”喻韬并非不知道她的意图,只是讶异她会这样轻浮。
这只贪吃猪竟然也跟别的女人没两样,对他主动投怀送抱来了。
“请你抱我啊,我的意思不是很明显。”庄咏竹倒大方承认。“如果你看不出来,那笨蛋该换你做,连同猪的王冠一并让给你。”
“你…”喻韬被她的坦⽩给打败,不自觉地感叹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说她贪吃,或许一点也没冤枉到她,但说她笨,她却又未必真的笨,简直是狡猾了,她刚刚才哭得惊逃诏地,现在却能以媚妩之姿大胆与他情调,这个女人的行为无端矛盾。
“有趣兴的话,
光临庄咏竹的世界。”
“没趣兴。”喻韬毫不手软的泼冷⽔过去,双手一松,庒
儿没想抱她。
“没趣兴你也不能就这样松手啊!你会害我跌倒的。”庄咏竹被他一推,脚步不由得踉跄了几下。
他见状又随即出手抱住了她,当了英雄,脸上却尽是懊恼与不耐。
“喻韬、喻韬、喻韬。”庄咏竹练习喊他的名字,嘴边笑容有点得意。
“安份点,坐好了。”喻韬将她轻放在一张长型的穿鞋椅上之后,他便
往一旁站去。
“你也坐!”庄咏竹胡手扯住他的⾐袖,硬是使力将他拉到她⾝旁坐下。
“你很耝鲁耶!”喻韬斥了一句,但是人都已坐下,他也没再勉強自己站起。
“我是主人,主人都坐了,客人怎能不坐?我这是亲切的待客之道。”庄咏竹笑嘻嘻的说。
喻韬没再搭腔,只怀疑她哪来的魔力,竟有办法一再的使他无言…和妥协。
两人并排坐着,没再说话,静待警方“造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几分钟后,一大一小、一⾼一低的背已经对靠在一起,就要昏昏睡去。
为了睡得舒适点,庄咏竹⼲脆在长椅上躺平,且问也没问一声就很主动地将喻韬的腿大挪来当枕头,开始呼呼大睡。
喻韬俯首瞅着那张经过泪⽔洗礼而愈发圆肿的脸,一阵怪异的感觉略过心尖,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奈,但不管心情多么复杂、难以形容,他终究没将她推开,任她亲昵的枕在他腿上。
手指揪起她一小撮短卷发,
了
,不噤想象起她长发飘飘的模样。
“是你们这家店遭小偷、警报的喔?”
可敬的察警先生,正义的使者、民人的褓姆终于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划破了长椅上两人诡谲的宁静。
也中断了两人彼此若有似无的碰触和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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