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因为那个可怕的男人,被带到警局时完全呈现混沌状态,大骂三字经,问候警察的祖宗十八代,什么事也问不出来,只从现场带回一把掉落在地的短刀。
原本以为他喝醉了,后来警方从他手腕内侧发现许多针孔,才猜测可能是注
毒品。
警察让陆子农和纪雪容先回去,留下资料,如果还需要其他协助,会再打电话给他们。
纪雪容一直脸色发白地偎在陆子农怀里。
直到现在,她一滴眼泪也没掉,整个人是吓呆的,就连警察问话,她也几度无法开口,只要想起当时的恐惧,就忍不住掩耳尖叫。
陆子农不能让她今晚再回到那个令她害怕的房子,没问过她的意见,便将她带回自己家里。
其实,害怕的是他,在警局里看见她几乎崩溃的神情,他恨自己不能保护她,不能让她免于恐惧,如果他迟了几分钟,他是不是真的会失去她…
一想到这,他害怕得不敢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紧紧地搂着她,不时要确定她还在,还在自己身边。
路上,她始终紧咬着下
。
“雪容…”陆子农开着车,分神
她扭在一起的手指。“没事了,现在要回我家,晚上就住我那里。”
她仿佛未听见般,茫然地看着前方。
这呆滞的状态,一直到陆子农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到位在五楼的公寓,一直到他再也忍不住地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心疼地安慰她惊吓过度的心灵,纪雪容才好像找回了魂魄“哇”地一声,开始大哭。
“没事了,雪容,没事了…”他
着她的发,将脸贴在她的额上,哄孩子般地轻轻摇晃着身体。
“子农…子农…”她无法形容那种恐惧,以为自己就要被杀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来不及告诉他。
“我在这,雪容不怕…”
“呜…呜…”她还是哭,只有眼泪才能表达出绝望的悲伤。
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她知道自己安然地待在陆子农的怀里,但是,刚刚,刚刚…“呜哇…我好怕…”
“我知道,对不起,我太晚到了…”陆子农的手指是发麻的,之前揍那个壮汉揍得太狠,肩胛也挨了他一拳,火辣辣的。幸好那个男的因为神智不清,拿不稳刀刃,否则,战绩不只如此。
“下次…”她
了
鼻涕。
“下次你要快点来…”
“不会了,我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他允诺,一直想允诺她。
也许,明
醒来,她将不会记得他说的这些话,他只是忍不住想告诉她,埋在心里的话。
此时,纪雪容已经忘了打那通电话时,倪巧伶就在他身边,她只记得,她好爱陆子农,只有待在他身边她才能感到安心,她不想失去他。
纪雪容是紧抓着陆子农的衬衫睡着的。睡着时,眼泪还垂在眼角,睡得很不安稳,不时发出梦呓。
陆子农整夜,直至清晨,没有合眼,一直轻拍着她的背,让她知道,他就在身早上,陆子农手肿得无法伸直,而且,他也放心不下纪雪容。他悄悄地起身走到客厅,拨了通电话给蒋拓,说明昨晚的事,想休息一天。
“天啊…还带着刀子?”蒋拓也被吓到了。“幸好你及时赶到了,雪容没事吧?”
“嗯,受了很大的惊吓,现在还在睡觉。”
“人没事就好,你今天就陪她吧!手记得搽点跌打葯膏之类的,”蒋拓叮咛,随后又想到什么“不对啊!子农,雪容的男朋友呢?”
“不知道,没见到他。”
“她遇到危险没打给她男朋友却打给你…不觉得怪怪的?”
“可能出国,或是一时没办法赶过去吧…”陆子农只能如此猜测。
不愿想起那个人的存在,此时,他强烈地想保护她,不管该不该、能不能,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爸一般的意志,在纪雪容发生危险时,自然而然地跳出来,谁都不准将她自他身边带开。
“喔…也是有可能…”蒋拓被他的猜测说服了。“要不要帮你们带早餐过去?”
“不用了,让她好好睡,睡醒我再带她出去吃东西。”
“OK。”蒋拓应了声,挂掉电话。陆子农回到房间,发现纪雪容已经张开眼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子农…”她一见着他,眼中有着说不出口的期盼。
他不假思索,马上坐上
去,将她拥入怀里,轻声问:“还害怕?”
“唔…”她的脸靠在他肩上,摇摇头,只是突然,很需要他的温暖。他静静地抱着她,顺摸着她的发,疼惜地,不舍地。
“我得上班…”纪雪容说。“要开会。”
“我送你回去换衣服,再送你去上班。”
“嗯…”她点头,迟疑了下,又说:“我想搬家…要有警卫那种…”
“好,我帮你多找几间房子,然后帮你搬家。”
“嗯…”她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肩窝,双手环上他的
。她是坏女人。
说要祝福他跟倪巧伶,但是,见着了他,她又舍不得,放不下,知道他温柔,知道他不会扔下她不管,所以,自私地用软弱霸占他,不去考虑他要如何向倪巧伶
代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你搬家之前,要住哪里?需要帮你搬东西过去吗?”这种事有她男朋友会为她设想,但是,他要知道她住哪里?安不安全。
“…”纪雪容沉默,她可以说吗?他会答应吗?倪巧伶能同意吗?
等了许久都没得到答案,陆子农低头问:“我还有一个空房间,要不要暂时住这里?”
纪雪容迅速地抬起脸,眼眶闪着泪光,感激地点头。
蒋拓刚才的那个问题,此时也同样令陆子农感到不解,但他没多问,只想让她安心,只要她愿意,他会是她永远不变的避风港。
*********
那晚想要侵入纪雪容家的男人,后来查出是个毒虫,带着扁钻想跟前
要钱买毒品,结果找错楼层,已经被送进勒戒所。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纪雪容经过这次的惊吓,深深体会到自己再怎么独立坚强,仍旧无法处理这种突发的危险,还是决定搬家。
她暂时搬进陆子农的住处,等着假
再去看房子,陆子农体贴地不让她落单,每天送她上下班。
“你说雪容现在住你那里?”蒋拓见陆子农又要准时下班,带工作回家做,忍不住好奇问,得到的答案,不可思议。
“嗯,我帮她找了几间门
比较严,楼层户数比较少的房子,这个星期六带她去看看。”
“她男朋友咧?她住你那里,她男朋友都没意见?还是这么多天过去,他都一直没出现?”蒋拓一连发出数个问号,这实在太奇怪了。
“这个我不方便问…”陆子农没去想这个问题,他只是做他能为她做的,而且,很愿意做。
“搞不好分手了。”蒋拓直指最可能的答案。
“咦?”陆子农完全没考虑过这个可能
。在他的想法里,雪容的男友一定是将她捧在手心上,不可能答应分手。
“拜托,你不要脑子里就只装着程式,这不是摆明了吗?”蒋拓受不了地皱起眉头。
“不是分手的话,现在她应该跟她男朋友住,就算有天大的难处,是你女朋友的话,可能让她住在另外一个男人家吗?”
“只要跟雪容有关,不管有什么天大的熏处,我都会想办法克服。”陆子农回答。
“不是真的指你,是说雪容她男朋友如果爱她,是不是会出面处理?”蒋拓心想,下辈子他该生做女人,然后勾引陆子农,先上车后补票,死巴着他。
这个男人也太死心塌地了吧!
“这样说是没错…”他只是在她男友尚未出现之前,代替他照顾她。
“这就对了!”蒋拓一弹指。“所以,我敢断定,他们分手了。”
“真的吗?”陆子农没有因而感到开心,想的全是怎么会分手?吵架?那个男的对她不好?雪容有没有受到伤害,难不难过?
“这个答案就得靠你自己去问了。”蒋拓扬扬眉,他就算准了嘛!这两个人早晚要走回一起的。
“那…那我现在去接她。”陆子农有些自责,只想着照顾她的生活,却没看出她的心情。
六年前,她会离开他,就是因为他的粗心,没想到现在,他还是犯了同样的错。
陆子农离开办公室后,直奔纪雪容公司。
坐在车里等她下楼,情绪复杂。
这个问题要如何启口,会不会造成她的二度伤害,也许她一直没说就是不愿再想起这件事,他该问吗?
陆子农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纪雪容走近,在车头前朝他挥手。
望着眉头深锁的陆子农,感觉他有心事,纪雪容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是不是她的事,让他困扰了?
她迳自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喔…你下班了。”陆子农见到她,马上换上笑脸。“晚上想吃什么?”
“你有事的话,我可以自己回去,而且,你也不必每天来接我…我搬家后还是得自己上下班。”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
“嗯…”见他又想把事情
进肚子,隐瞒她,她更觉内疚。
她可以猜想到是什么事,没有一个女人肚量能大到容许别的女人住在自己男朋友家,更何况还是交往过的前女友。
这几天,子农一直陪着她,倪巧伶会怎么想?他们吵架了吗?
撬门事件过去了,她的恐惧也淡去下少,是不是该离开了,真的要眼睁睁地见子农为难吗?
“吃咖哩饭好吗?”陆子农问。
“好…”她低下头,愧疚渐渐蔓延开来。
车里,两人怀着心事,注意到对方的闷闷不乐,却斟酌着说词,不知该不该问,于是,沉默成了唯一的默契,一顿饭也吃得小心翼翼,食不知味。
回家后,陆子农待在书房,纪雪容坐在客厅发呆,各据一方。
什么事都没发生,两人却都被自己的多心
得
不过气。
最后,陆子农来到客厅,在纪雪容身旁坐下。
她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可能会令她伤心
绝的答案。
“雪容…”
“嗯…”他才唤了她一声,她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你知道我到现在还是很关心你。”他说完,觉得不妥,又补一句。“就像哥哥那样。”
“嗯…”也就是说,他对她的疼爱,不是爱情…
“有些事…我…”尽管已经在书房练习过,他还是
吐吐。
“什么事你说没关系。”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之前,你说有男朋友…”
“嗯。”他要她去住她男朋友家…
“他是哪里人?”陆子农还是无法一下切入问题核心。
“也住台北…”
“喔…”他
眼窝。
“那你们…还好吗?”
“…”她咬着
,以为能忍住,但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滚了出来。
他说不出要她搬走的话,但是,她怎么会不懂?终究,他是选择了倪巧伶。
“雪容…”陆子一见到她落泪,整个人大慌,早知道就不问了。
“我不是…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要抱歉,是我对不起你,我太自私了,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让你为难…”她边说边哭。
“是我对不起你,明知道你会难过,还是忍不住问了…”他边说边安慰她。
“不,是我不好,你本来就要先考虑巧伶的心情,我太坏了…”
“是我不好,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就是这样木头,也难怪你跟男朋友分手的事不肯告诉我…”
两人拼命向对方道歉,拼命要对方别自责,声音重叠,又急又语意不清。
过了一会儿,纪雪容止住眼泪,陆子农也停下安慰。
“等等…”陆子农分析脑中刚刚收到的讯息。
“什么?”纪雪容也试图理解他道歉的原因。
“我没有女朋友啊!”他说。“
而且,为什么提到巧伶?”
“我不是因为跟男朋友分手才哭的。”她说。
“那你为什么哭?”他问。
“那你干么道歉?”她也问。
他们都将刚刚得到的最新资料输入脑袋,重新整理过后,相视一眼,同时出现一种奇怪表情,要笑不笑的,但也找不到继续难过的理由。
“蒋拓告诉我你可能跟男朋友分手了,我担心你心情不好,一个人胡田心
想,所以想安慰你…”“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又没打电话给我…”她嘟起嘴,难道要她大张旗鼓地通知她恢复单身的事,那样的心态也太可疑了。
“我怕你觉得困扰,以为我忘不了过去,影响你跟男朋友的交往。”
“喔…那就是说过去的事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听到他说没有女朋友,她那绝望的心又恢复跳动了。
而且,喜欢抓他语病,向他撒娇的蛮横性格也找回来了。
“当然不是这样,可是…哎,我要怎么说…”他本来就不擅言辞,被她一阵抢白,不知从伺解释。
“那就说你跟倪巧伶的进展啊…她不是喜欢你,说要加把劲追求你?”瞧,多像
子拷问丈夫的忠诚。
当初是她提分手,这部分她假装失忆,谁让他态度暧昧,语焉不详,害她白白伤心死那么多细胞。
“她跟蒋拓一样,就喜欢拿我穷开心,欺负我反应慢。”
“那为什么星期天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她在这里?”人家已经进攻到家里来了,他还笨笨地什么都不懂。
“她在这里?”陆子农努力回想星期天,也就是纪雪容遇到危险那晚的事。“不对啊,那天,我跟蒋拓在公司讨论一个案子。”
“那为什么倪巧伶也在你们公司?”不管在哪里,她就是在他身边。
“我们隔壁新搬来一间服装公司,室内设计是巧伶负责的,她只是休息时过来喝杯茶。”
“是这样啊…”原来弄错了。
“你以为我喜欢巧伶?”他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只是她这么在乎巧伶的事,害得他心跳,愈跳愈快,有种等待开奖前无法克制的亢奋。
“才不管你喜欢谁。”她哼一声,撇开脸。
她当然不能马上承认,他只是表示没跟倪巧伶交往,又没说现在对她还有什么感觉,万一她表错情,那就糗大了,当然是要他先有所表示啊!
一
危机解除,安心了,理智也回来了,那种想要不顾一切争取幸福的冲动就变成上个世纪那么遥远的事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哭?”他问得小心翼翼,感觉幸运之神似乎就在附近,但也怕结果是邻居中大奖。
“我哪有哭?”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擦去眼泪鼻涕。
“雪容…”他扳过她的肩,注视着她的眼。
“什么事?”她害差地低着头,猜测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陆子农
着气,纪雪容感觉到了他
膛的起伏就和自己的心跳一样快。他终于明白她的心意了吗?
“你、你等我一下,我突然想到今天卡住的那个程式的写法,我去纪录一下,马上回来。”
说完,他马上奔进书房里。
纪雪容完全愣住。
她到底爱上一个脑袋都装着什么的男人呐?!
陆子农坐在书房里,双手僵硬地搁在键盘上。
刚刚,他的确是灵光一现,想到程式的另一种写法,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亢奋到差点
口而出要纪雪容回到他身边。
她是跟男朋友分手,是暂住他家,但是,如果他在这样的状况下要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是不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又为她添上一道难题,她会不会以为他趁人之危,要她报答他的照顾?
不是这样的…
反复思量,愈想愈觉得自己太心急。
他还记得分手那一夜,她对他说过的话,脸上失望的表情。这么多年过去,他根本没变,还是那么不懂女人心,凭什么以为这次,她会愿意回到他身边?
雪容条件这么好,追求她的人不知有多少。
陆子农被自己这么一打击,差点
了气。
可是…想到他不必再顾忌她的男友,可以正大光明地待在她身边照顾她,这份失而复得的礼物,就足以放鞭炮庆祝一番了。
“嗯…”他很庆幸自己刚才及时踩了煞车,没有让这个从头开始的机会因为一时冲动而见光死。
他不是放弃,而是他决定先改变自己,改变她心中那个无法给她幸福的陆子农的形象,做一个细心体贴的男人,像便利商店那样,二十四小时营业,随传随到,让她成为幸福小女人,那么,他才有资格开口。
也许,他应该认真地跟蒋拓请教一下如何哄女孩开心。
蒋拓常说,女人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完全是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以他这颗猪脑袋,不小心点,很容易就误会雪容的意思,很容易就惹她生气,而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他想好多以后的事,也因为太兴奋,即使用力想,那些思绪也是跑来跑去,抓不到一个方向,他只是感觉到,这次幸运女神,真的是专为他而来的。
纪雪容坐在客厅里,瞪着墙上“滴答、滴答”响的时钟。
陆子农说要她等一下,她已经维持这个害羞的姿势快二十分钟了,脖子酸了、
也酸了,两腿斜放四十五度紧夹着,也开始隐隐发麻,他该不会又写程式写到忘了她的存在?“呼…”她松口气,决定不等了,整个人呈大字形摊在沙发上。这个呆头鹅,还是一样呆。想着想着,她忍不住掩子邙笑。只不过,现在的她不会再为这样的事生闷气了。
也许,这是老天给她的小小磨练,真的爱上像这样的呆头鹅,千万别奢望他会像个花心萝卜那样精准地拿捏女人心。好处是,他不容易被外面的坏女人拐走,放牛吃草也很放心。
她转身趴往沙发扶手,望向书房的方向。看来,她得先想办法将自己的神经变得
一点。然后,待在他身边,让他再爱上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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