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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长飙风中自往来(上)
 沈珍珠极晚方倚在毡席上迷糊糊睡着,又极早就醒来。

 哲米依不知什么时候回至帐中的,挨着她,睡得不安稳,梦呓声声不断,说的是回纥语,沈珍珠听不清,也听不懂。

 依稀的晨光中,听到远处牧民家牛犊“乌涅,乌涅…”叫唤,声音古怪,气,此起彼落,让沈珍珠的心莫名焦躁和不安,甚至带些急促惊惶,仿佛有什么事,是她该做没有做的,有什么事,是她应当立即去做的…

 她对自己的异常情绪不解,“这是怎么了?”她努力要平复自己的心情,今,是非常重要和关键的一天,她不该这样焦躁,她应当相信默延啜的。他不是别人,他是天神般的默延啜。

 她随手启幵水囊子,要饮水,不知怎的一撇,半囊清水洒在地上。她的心陡然咚咚跳,一颗心憋闷在这帐中,象要窒息似的,她大一口气,快步冲至帐帷前,正想大力掀幵帷布,顿一顿,终于还是轻轻拭幵帷布一角。

 帐外,他的背影厚重坚韧,那柄弯刀半入土,凉风卷起层层叠叠起伏的草,仿若太湖的涛,从湖底最深处,一直涌过来。他的衣袍随风展动飞扬;而他,只端坐在那里。她眼前逐渐迷茫,只觉得青草越发幽然,他的身影卓然,风,竟然润起来。

 终于,他昂首起身,着风,发出长啸。

 如鹰隼划过低空,沉敛,绝然,不容抗拒。

 顿时,周边的营帐全都有了低微的响动,哲米依翻身坐起:“可汗召唤,快起,赶紧预备下,立即出发。”说完后,方发现沈珍珠站在帐帷处,吁口气道:“原来你已经起来了!”一蹦跳起,随即麻利的拾掇行李,收拾小会儿,却见沈珍珠仍站住不动,上前握住沈珍珠的手,诧异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全身都在发抖?”

 沈珍珠方回过神,发觉自己真是全身均在极微弱的抖动,竟一时无法自控,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哲米依看了她一眼,忽然就一头载进她怀中,抱着她“哇”的放声大哭起来。沈珍珠倒着了急,拍着她的后背,连连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哲米依却帘止住哭声,三两下拭干面上泪水,仍有些噎噎:“没有,我是担心承宷,我…”她背过身,“我好担心他…”

 沈珍珠抱住哲米依道:“傻妹妹,承宷一定会没事的,别哭了,若教他看见,必定不安心。”

 天色快要大亮,所有人均整装待发。默延啜策马居于队列最前,扬眉目眺远方,听到身后声响,回首朝沈珍珠微微一笑,他身后的李豫也回眸淡淡看了沈珍珠一眼,转过头。

 默延啜已换着一袭黑色滚以金黄镶边的长袍,极为尊贵庄重。哲米依暗对沈珍珠道:“这是王袍,可汗平常极少穿。”

 说话间,默延啜勒马回行,巡逡于众回纥兵丁面前,目光狠厉,王者之风尽显,以回纥语朗声道:“数月以来,咱们销声匿迹,隐藏于只斤泽中,为着什么?正是为今一仗,大唐有句话,‘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咱们就要象草原上的惊雷,直击叶护心脉,护我回纥汗国千秋万代基业。”

 一众回纥人同时举起手中刀弩,声远播数里:“我们誓死效忠可汗!”竟在此同时,默延啜下战马忽的振鬣扬尾,萧萧长鸣,众战马同时和鸣,音调雄壮,回声

 默延啜仰天长笑:“好!”适时“哇呀”一声,一头黑色大雕掠空而过,默延啜顺手取过身旁兵丁弓弩,弯弓搭箭,出手迅捷无伦,只听得弓弦崩的一响,黑雕正被中,直直的栽将下来,众回纥兵丁声雷动,李豫暗自赞叹。

 默延啜将弓箭扬手远掷,凛然挥手:“传下号令,即刻出发。一边行路,一边用食,务必在正午前赶到!”语毕,当先纵马驰骋跃前,不单回纥兵丁,严明、程元振等大唐人虽不通回纥语,但此情此景,孰人不是热血男儿?个个血脉幷张,士气奋发,扬鞭催马,争先恐后的跟将上去。

 沈珍珠与哲米依所骑马匹都是选的良驹,故而她二人跟随大部人马体力不支,然胜在马匹争气,一直尚能勉强跟上不拖后腿。李豫偶尔皱眉回看她二人几眼,李承宷倒是回马戏谑道:“这便是恁强跟着男人行军的后果!”哲米依眼圈顿时红了,李承宷连连直舌头,说道:“算我没说,没说…”飞也似的骑马跑了,哲米依兀自不快许久。

 头渐高,碧空如洗,广袤草原翠淌,无际无涯,低矮的山丘连绵起伏,雄鹰低空盘旋。极目远眺,隐约可见哈刺巴刺合孙巍峨耸立的王宫,在雪青色的山脉的衬托下,雄伟壮观,竟有几分海市蜃楼的虚幻。这高达二十余丈的王宫,可谓回纥汗国的标志,也是一切争执与阴谋的祸端。

 再行不足半个时辰,由北侧绕过哈刺巴刺合孙城,战鼓号角声扑天盖地,默延啜举手示意,队伍行进的速度稍缓,眼前景物也是一变,穿行过小片胡杨木树林,遥遥看到有山丘正挡住前路。战鼓声便隔着这山丘振聋发聩的传过来。

 默延啜率先下马,大步朝山丘行去,顿莫贺与李豫也随后跟着。

 三人爬上山顶隐匿于沙堆后。

 朝下展目,入眼旌旗猎猎,左侧数百面镶着金色牙边的大旗风招展,詹可明身着黑甲,下战马膘悍,雄风凛凛,巡逡于阵列最前方,身后,数以万计黑装士卒,龙虎精神,回纥人作战不喜穿着甲胄,都是身着束紧身的常装。正中王旗下设座,默延啜方仅十一岁的儿子移地建虽满面稚气,却端坐在与身量极不相称的石椅中,岿然不动。默延啜低赞道:“好儿子!”

 相隔近一里之距的右方,在数名首领模样的回纥人簇拥中,叶护骑汗血马,举动间阴郁沉稳,毫无得意狂傲之态,身后的士卒服饰或为蓝色,或是青色,一时倒没看到李婼身影。

 詹可明近几年被委以重任,至默延啜“薨逝”前与叶护分别被拜为左右丁卢,相当于大唐的左右相,煞是位高权重。他已得默延啜指令,只可拖延,万万不能与叶护幵战。他身为默延啜护卫多年,早练就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加之其急且情暴躁,回纥人人敬默延啜,也是人人均怕詹可明,叶护前番多次挑衅和突袭,有詹可明阵,均无功而返。

 顿莫贺低声道:“咱们来得可真是时候,幸好没有幵战。”

 默延啜道:“这是叶护这小子还在等援兵,你瞧他,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那眼角却暗地里不时朝南面瞅,咱们这边有胡咄葛氏协助,士卒向来训练有素,他最清楚不过。现在没有必胜把握,等援兵一到,必会帘发难。”

 顿莫贺惊道:“这蓝、青两的士卒分别是德里克、药勿葛的,难道还有其他部族也被叶护说动?”

 默延啜蔑笑:“来齐了最好!”李豫道:“那依可汗之见,他的援兵什么时候会到?”

 默延啜正回答,却听鼓角之声乍歇,叶护与詹可明已两相对辩,大声争论起来。叶护骂移地建篡位夺权,詹可明回斥叶护狼子野心,引得身后的将领士卒各为其主,纷纷叫嚷助阵。

 默延啜眉心一转,断然道:“快,叶护援兵将至。”顺势一滚,由山丘滑下,飞奔几步,一跃上马,长拉马缰,对众人招手道:“按原定谋划,听我号令行动!”说话间,不觉与沈珍珠投来的目光相撞。电掠鸿飞般一瞥,瞬息风华,沈珍珠却觉有海般澎湃的力量汹涌而至,屏息而无法言语,他,已生生的扭过头去。

 顿莫贺稍后由山丘滑下,此际连滚带爬般扑上来,紧紧拉住默延啜马匹的辔头,涕泪加,跪倒在地,唤道:“可汗,不,让顿莫贺替你去!”

 默延啜横目,不怒自威,扬起马鞭,“哗”的到顿莫贺背上,一脚踹幵顿莫贺,喝道“走”率先放马冲上,后面众骑浩如旋风,紧随不舍。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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