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炒金
在朝廷做官有一个诀窍,那就是看风头火势做人,不但要看皇帝的心意脸色揣摩上意,朝廷中各派势力的消长也是一门必要功课。大宋官员有才干的未必很多,但是做官的本事却是必修课,看政治风向几乎人人精通。
原本蔡京因为彗星而下野,张商英上台后就摆出一副与蔡京别树一帜的架势,朝中官员除了双方的个别死
外,大多怀着骑墙观望的态度。但这次高强和张商英御前议事,以他为官四年、连京官都没摸着边的资历,居然能把张商英的废止钱引一议给生生驳了回去,更令得皇帝御笔赐予代发全国钱引的权力,这样的结局大大出乎许多官员的意料之外。
高强是什么人?蔡京的嫡孙女婿!他能把张商英给挤兑到这种程度,在大多数骑墙派看来,这就意味着张商英完全无法撼动蔡京一
的地位。一方是把持中枢近十年的权相,对相位依旧虎视眈眈,一方是朝廷新贵,像前几年的赵
之一样巴结蔡京上台,而后又自立门户,这两派之间何去何从,他们自然要好好掂量一下。
旁观者尚且如此,权力漩涡之中的蔡京和张商英自然更加
若观火。有关钱引的御笔刚颁下的第二天,侍御史张克公就上奏,说方田均税法关系到国家田制,不得轻动,新任中书虑事不明,因人废事,应当弹劾。
废方田法,废钱引,这是张商英上任之后的两把火,现在第一把火已经被高强给灭了,若是第二把火再被人灭掉,他这
股还没坐热的中书侍郎都保不住,更不要说再进一步,登上大宋首相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是故这奏章一出。立时引起了张商英的强力反弹,大家各显神通,朝廷上吵成了一锅粥。方田均税法不像钱引那样简单,涉及到的乃是本朝最为要害的田制。有宋一代,国家不立田制,不抑兼并,只要你有钱,土地随便买卖。这种政策当然是有利于豪门富户的。当时商品经济虽然渐渐发达,但毕竟是自然经济占统治地位“有土斯有财”的观念在大多数人心中都是
深蒂固,一旦过上太平日子,手头积蓄了财富,第一个念头就是买田置产。
在国家不加以任何限制的情况下,土地的买卖到达了一个空前的程度,甚至朝廷也会拿出手中的官田来进行买卖,贴补国用,和现代政府部门卖地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按照当时的法律。官户、宫观、宗室等人的田地是不用
税的。为了逃避赋税,农民情愿将田地卖给这些人,然后自己转为佃户。事实上这样作并不是全然不好。农民放弃自耕农的身份转化为佃户,实际上也是双向选择的结果,富户们为了招揽有经验有生产资料的佃户,往往会提出比朝廷赋税更为优惠的条件,两湖和太湖等地区就出现了类似于包产到户的定租制度。
但是按照古典的儒家经济理论,这种情况当然是绝对要避免的,自耕农越来越少,也就意味着财富集中到豪门富户手中,这些人历来是朝廷笼络的对象,要想从他们手中抠出钱来。难度无疑大大超过了欺
那些分散弱小的自耕农。以前历史书上说到封建王朝衰落的时候,都是把“土地兼并加剧,农民生活困苦不堪”作为一个重要原因。
然而到了宋朝,朝廷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田制就根本不能动,那么赋税从哪里来?只能搞盐茶酒专卖等经济活动创收。到了王安石变法的时候,各种财源罗掘俱尽,只好又把主意打到田制上头,方田均税法就此出炉。这可就捅了旧
大臣的要害了。本朝田制下最大的受益集团,怎能容许别人在他们头上动土?当然儒生们对于如何把话说圆说漂亮都是很有一套的,况且占据统治地位的儒家学说,其核心也就是小农经济,什么圣人云子曰地,全是为了他们辩护的话,信手拈来毫不费力,王安石一
自然而然就成了儒家最为痛恨的一种人…小人。这种论调发展到后来,也就是宋史在中国历史上头一次出现了所谓的“
臣传”新
的核心大臣们除了王安石之外,统统被划了进去,无一例外。
这个时候,就适用
老人家的斗争理论了,新
虽然企图改变传统,但他们自身和旧
大臣们一样,也是官僚的主阶层的一员,按照老人家的话说,革命立场不够坚定,具有软弱
,缺乏了足够先进的理论武装,很快败下阵来,神宗朝这方田均税法很快就被废止,甚至没能坚持到元佑更化。
等到徽宗登基,蔡京执政,情况又是一变。蔡京秉承上意,高举绍述大旗,将熙宁新法统统照搬,方田法作为新法的核心之一,也被复兴。然而很快又遇到了同神宗时一样的问题,下面的阻力太大,各级官吏
奉
违暗中捣蛋,这方田法步履维艰,到了崇宁三年时,已经又一次宣布暂缓推行,直到大观三年初才重新开始推行,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等到大旱灾一来,朝廷的精力都放到赈灾上头,连雷声也听不见了。
正因为方田法的这种
感背景,张商英上台后致力于清除蔡京施政的种种影响,方田法也就成了他眼中最好的突破口之一。而蔡京为了避免自己的施政策略被人一一推翻,进而动摇他赖以觊觎相位的政治资本,也只能策动仍旧在朝的
羽们奋起反击。
大观四年七月到八月地这段时间,朝廷上下就卷入了这么一场大辩论当中,双方每天都是几十道奏章呈到皇帝面前,朝议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政事堂上几位宰执更是一天也不消停,右相梁士杰和中书张商英针锋相对,险些连读书人的脸面都要撕下来了,亏得左相何执中善于和稀泥,还算能共戴一天。
在这种大背景下,高强却过得很是逍遥。自打御前辩论,一举把张商英给驳倒,他这个小衙内的能量已经得到了张商英的充分重视。像张中书这样的老狐狸,当然不会把当
丰乐楼中为了一个乐师而产生的小小冲突放在心上。反而是对高强礼敬有加。至于蔡京那头,在高强显示了足以对抗张商英的力量之后,他在蔡京一
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颇有些人如叶梦得之
要他出来和张商英在方田法这个问题上再斗一回,只是都被高强一一拒绝了,理由一是此法牵涉太广,他资历不够,二来博览会越发紧迫。分身不开。
“开玩笑!正要张商英和蔡京斗的热闹,本衙内的行情才见长,否则蔡京一旦再度得势,说不得就要腾出手来对付本衙内了,到时哪里还有这等逍遥日子?”所谓的逍遥日子,高强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汴梁城,身边有新近宠爱的师师做伴,又不用回大名府去和蔡颖玩冷战,三不五时再去丰乐楼开个Party,乃是他来到北宋朝以后。难得的一段衙内生活。
许贯忠正在一旁整理博览会的文牍资料。忙的昏天黑地,听见他这么说法,却有些好奇:“衙内。如此说来,这方田法也甚是好议?”
高强端起定窑出产的薄釉茶杯喝了一口,笑嘻嘻地道:“方田法么,好还是好的,就是不切实际。这法令要每年清丈土地,把那些被豪门富户隐藏起来地田亩统统纳入朝廷赋税之中,等于是从人家手里夺食,而对象又是本朝所与共治天下的士大夫,等如是自己家人造自己家的反,这种法令要是能真个推行下去。倒还真是奇哉怪也了,除非本朝的各位士大夫都是孔门圣人,箪食瓢饮不改其乐的颜大师兄!”
师师在一旁听高强说的有趣,不由失笑,将高强的茶杯续了一杯水,抿嘴不言。
许贯忠自己就是儒生出身,对于其中的利害自然一清二楚,点头道:“衙内说的不错,本朝与士大夫共天下。这确实痛疾。然则朝廷赋税
减,长此以往,终将难以为继,这中间却又是无以调和,有识之士均以此为忧,小人听说那关学大家张载张横渠先生,就提出应当恢复三代的井田之制,并且率领弟子在关中躬行此道,以辨其中得失。”
高强嗤之以鼻:“井田制?做梦!早就被丢进故纸堆的东西,哪里还能捡地起来?他怎么不说要恢复府兵制呢?”
“衙内明鉴,前朝宰臣文彦博,就主张恢复府兵制,只是未及施行罢了。”
还真有这般巧法!高强大乐:“孔子曾言,天下乃是由
世,经治平而至太平,只可惜啊,由
入治,儒学是管用的,但是一旦要达致太平,圣人那一套就不管用了。看看我中国历朝,哪一代不是大
之后有大治,大治而后再渐渐大
?无知者说是天命,其实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许贯忠眼前一亮,衙内的惊人之语也不是头一回听了,不过像这么高屋建瓴地话语还是头一回听到,倘若真能补完儒学,达致太平,那简直就是圣人在世了!“似此说来,该当如何才能由治平而至太平?”
“呃…嘿!”高强大汗,他也就是凭着从网上看来的一鳞半爪知识进行无责任转贴,根本连儒家的核心学说都搞不大清楚,怎么可能解决的了这么重大的历史问题?“这个,本衙内注重实干,空谈误国啊哈哈哈…还是说说这博览会的事吧,只消这件事办的妥帖了,大约入朝执政也在不远了吧?”
许贯忠知道他的脾气,也不追问,便道:“好教衙内得知,今番博览会招商甚是便当,本朝万国商贾皆至,汴梁城中胡商有家资巨万者,一听说有博览会这等盛事,都是争先恐后,若非衙内只给了百家店铺的空位,恐怕整个博览会都得被他们包了下来。”
高强毫不意外,商人对于利润的嗅觉是这时代最灵敏地,博览会这样的好事,销售额五百万贯打底,而且还不是一锤子买卖,那是什么概念?打破头都要往里面钻呐!
“百家胡商,每户缴纳进场费五千贯,指定铺位者另加价若干,总计进场费已达百万贯之多!”许贯忠翻着手里的账本,一面说一面啧啧赞叹:“衙内实乃大才,这进场费叫人掏了心甘情愿,百万之财举手而至,难怪今上也要夸奖一声理财圣手了!”
高强现在脸皮厚的很,坦然而受,现代大卖场的利润中,这进场费乃是要紧一环,只要掌握了销售终端,还怕生产商和销售商不低头?况且这些胡商很少能和大宋的朝廷拉上关系,这正是他们打开局面的大好机会,更是不怕要钱多,只怕不要钱。
许贯忠续道:“还有,有六十多家胡商听说这博览会往后要常年开放,任凭百姓官吏游玩购物,都想要个长年铺位,照着衙内的吩咐,都签了半年约,半年之后,视销量调整。”
他放下文牍问道:“衙内,如今朝廷用度拮据,为何不签长约,也好多收些钱?”
“这你就不懂了!”高强来了精神:“饭要一口一口吃,这博览会不是办一届就算的,今年把铺位都卖了,以后几年就没进项了。现在半年一调,而且还是视销量调整,各铺位之间有旺有衰,想要旺铺地,这半年都得落大气力兜售自家的财货。须知一节,这些商人原本都是有自己的生意的,来咱们的博览会只是想多赚些,可是这么一来,他们就得渐渐将主要精力都投进我这博览会当中,哪还顾得上原本的买卖?天长
久,就再也离不开博览会了。”
他竖起一个指头,点指许贯忠:“贯忠,你记着,咱们这博览会,要诀就是招商,而后有财,咱们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从这些商贾手上分来的,因此重中之重,就是要让商人心甘情愿在咱们这博览会里面营生,如此,才能财源滚滚。”
许贯忠连连点头,师师在旁不
失笑:“衙内,口口声声财源滚滚,倒十足像个大商贾哩!”
高强摇头莞尔,心说你没来过现代,大街上随便讲两句股票,都会惹来一堆人议论,那种全民经商理财的劲头,哪是你们这些古代人能想象得到的?而商业理念的深入人心,更不是这时代所能比拟的。
“…股票…倘若能在这时代搞起证券市场来,还愁什么理财?光收印花税都噱翻了!”想想现代的印花税能够一年暴增十倍,高强不由得大为感慨,只是这时代法人根本还没出现,工业更是处于手工作坊阶段,总不能搞个证券市场,编号600001张家剪刀,600002李家刺绣吧?技术方面还是次要的,当初股票市场刚刚起来的时候,还是十九世纪的事,那时还没计算机呢。”
他这厢胡思
想,那边许贯忠却在说:“当初听衙内派人去东瀛开采金银,其财富之巨已经令贯忠叹服,不想衙内还有这等妙手,直是于虚空中生出万贯钱财来,称为点金之手也不为过…”
“有了!股票搞不来,金银却可以卖的,何不搞一个金银
易市场?”高强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奋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初的
易所也就是买卖货物,而没有证券,现在本衙内就是大宋最大的金银拥有者,搞个
易市场大家炒着玩,岂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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