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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金国立国之后,定都会宁府,在今哈尔滨东南,城外过的护城河便是按出虎水,女真语中“按出虎”即是“金”之意,也就是金国国名的由来。明时建州兵起之后,给自己安了个姓叫做*爱新觉罗,这“爱新”也就是“按出虎”的异读,盖自我标榜为金之后裔也。

 自从开州归来,吴乞买等金国贵人便整价忙于征调粮草,打造兵器,征召各部的战士健马,以备抵御宋军的大举进攻。然而对于组织结构较为落后的金国来说,要想将大批兵力集结到一处,后勤方面的问题根本就无从解决,女真各部及其治下的其余部落,根本就没有明确的征税概念,也没有多少产出可以征税。

 确切地说,在阿骨打之前,完颜部每年还是从各部征收贡赋,尽管这种贡赋其本质更近似于敲诈勒索。等到阿骨打时,由于辽东大灾,生计维艰,这种类似于勒索的赋税也被废止了,阿骨打将整个女真和胁从部落都转变成了纯粹的军事化掠夺组织,以对外攻战掠夺来维持整个组织的生存和壮大。可想而知,开州一战的失败,给金国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那决不仅仅是损失了两万多名兵士,近两万战马,以及许多兵器甲仗所能概括的,金国目前根本无法弥补这样的损失,国家的基础都被这一场败仗动摇。至少是部分因为这样的状况,金国面对宋军咄咄人的攻势,才选择了如今地战法。乃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组织起能够与宋军敌对的大军来。当宋军滞留在黄龙府城下时,吴乞买等人虽然主张据守混同江,却也从来没有打算在宁江州城下与宋军决战,只是希望渡江的困难能够拖住宋军进兵的脚步而已。

 然而这一天,一个超过所有金人预料之外的噩耗传来。几乎立刻令金国上下陷入了绝望之中:“萧干作反!”

 吴乞买地大屋之中,女真贵人群集,个个面色凝重。阿骨打的二子斡离不正在那里慷慨陈词:“萧干既反,后路已断!当今之计,宋军不可力敌,唯有全师渡过混同江北。平铁骊部之后。复凭借鸭子河与宋人相持。只须再有两个月,第一场大雪便要落下,宋军十余万大军曝于荒野,如何能久?”

 挞懒却摇头道:“我兵粮食无多,纵然能击破铁骊部,也只过得今冬,更无力夺还黄龙府,杀败宋军,五个月的时。宋人足可以将黄龙府建造成金城汤池,他们可不是契丹人,大宋地城池,比契丹要大上无数倍!打不破黄龙府,明年宋军还会再来。到时候咱们再跑么?没有人种粮食。战士又不能去打猎捉鱼,饿也饿死了!”说来好笑。当兀室等人在金国中大肆宣扬南朝的富庶时,他们关注的都是大宋的钱粮如何广盛,女子如何娇媚,可如今濒临绝境,才想起大宋原来也是这样地强大。

 斡离不呸了一声,骂道:“宋人再来,咱们就再向北退,只要打败了萧干这狗子,那宋人能捉住咱们么?我阿玛说了,宋人虽然兵多,费地钱粮也多,要了咱们的地方又没用,只要这般耗下去,终究能求和成功。”

 挞懒跳起来,叫道:“阿骨打大王去了许多时了,却一直求和不成。如今萧干作反,咱们就算立时北上去打他,万一他也学咱们一般,躲着不战,怎么办?他们守着鸭子河,能从宋人和契丹人那里得到粮食,咱们却没有,这个冬天如何过?不等宋人杀来,饿也饿死了!”

 女真人这种原始的军事民主,有时候确实较为高效,只几个来回的争吵,便将目下的局势都说的透彻。现今的局面,后路虽断,萧干的实力无疑是大大逊于宋军的,但他再差,汇合了留守铁骊部地兵力之后,也有两万多兵,又是在铁骊部的本土附近作战,凭现在金人的实力,想要在短时间内击败他们,难度极大。林雷在女真诸将之中,或许唯有粘罕有这样的战术能力,然而粘罕现在却在南方,和高丽人纠在一起!

 而前面的宋军,花了一个多月地时间渡过了混同江,前锋已经越过了宁江州,抵达了来水畔,距离女真国还未完工地会宁府,只有不到百里,轻兵一可至!这里的轻兵,指得还不是骑兵,而是轻装地步兵。而按照宋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留的做法,再加上这一带的平原地形,就算还有些草甸深林能藏人,也无法支持足够的兵力在宋军侧后作战。

 吴乞买一直沉着脸,看自己的子侄兄弟们在那里争论,渐渐声息,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期待着这位金国第二位狼主作出抉择。望着这些目光,吴乞买心中忽然一阵烦

 他并不是无能之辈,在先前完颜部统一女真诸部的战争中,在起兵反辽的历次战役中,他都立下了赫赫功劳,否则的话,也不能在阿骨打之后登上狼主之位,女真人选狼主,看的可不光是你的血统。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对于他来说也着实是艰难了一些:退,未必生;进,却极有可能拼掉最后一点希望!

 屋中语声渐息,一片沉寂之中,吴乞买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座中诸人,涩然道:“求和吧!汴梁迄今无有消息,也只得看看这位高相公要如何才能罢兵了。”

 女真人素来善于利用和谈为武器,实力占优时可以获得战场上无法得到的东西,战事不利时则可收缓兵和疑兵之效,往往借此扭转乾坤。现今局势不利,吴乞买便又想到此节,座中诸人多半无言,他正要点派使者,忽听有人道:“狼主不可。今之计,进则可生,退则无望!”

 众人皆是一惊,只见后面站起一人,走到圈中。向吴乞买道:“狼主,咱们自开州时,便曾与那高强讲和。他却一味拖延,全无讲和诚意,后来又将阿骨打大王送到汴梁去,却提大兵来攻我国。足见此人一意亡我。断无中途讲和之理。只今唯有集兵与之战,纵使不能会战,取他一路胜上一两阵,叫他见见我国厉害,倒敢有几分讲和之意。如若一味退让,不但敌兵有恃无恐,便是我国中诸部亦要离心,倘若分崩之势一成,我金国亡无矣!”众人视之。乃娄室也。

 本作品独家,。。!其实相比起讲和来,娄室这话只怕金国诸将还听得入耳些,讲和也是需要筹码的,对于生存环境艰苦得近乎残酷的女真人来说,这样地道理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话虽这般说。金兵一败于开州。二败于黄龙府,三败于宁江州。委实是被宋军杀得有些怕了,第一次还说得过去,第二次和第三次根本连还手之力也没有,近乎完败!这样的局面,谁能有信心去“胜上一两阵?”

 女真人直,当时阿骨打幼弟斜也便站了起来,大声道:“娄室,你说的容易,宋军是那么好杀败的么?他们三路前锋,就和我们的兵力一样多了,更不用说还有大军在后,咱们北面还有萧干这路敌人,要怎么打?你说。”

 娄室兵败之后,在会宁府地日子委实难熬,早已憋了一身的火气,今之所以出头,也是想要赌上一把,便昂然道:“凭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如今我国妇孺老弱多已迁走,尚有四万大兵可用,粮支半年,正可以此御敌,宋军分兵而来,又不识我国中地理,彼此间呼应不易,我兵正可相机破敌,有何不可战?”

 凭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几名金国大将咀嚼这两句话,眼睛渐渐都亮了起来,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完颜部素来是以寡敌众,以小击大,对于这类兵法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一旦被娄室点醒,抛开对宋军地畏惧感,便都发觉了这局面中蕴藏的机会。

 吴乞买也是精神一振,身子从虎皮上坐了起来,手中短拄着地,向娄室道:“娄室,你会打仗,你说,要打哪一路,怎么打?”

 娄室抓起一,走到圈中,在地上划出些线条来,说道:“宋军兵分三路,据江上败归的兵士说,最北一路是郭药师的渤海军,最南一路是花荣地汉儿兵马,中间一路亦是汉儿,史文恭领兵。三人之中,史文恭最勇,我便是被他所擒,然而此人恃勇无备,素好冒进,咱们要打,就打他。”

 “咱们将会宁府地百姓和财物都迁走了,宋人不会不知道,他们要杀败我国,就得寻找我军决战,因此只要放出我军的行踪消息,宋人必然会兵来攻。咱们便可利用这些消息,把宋军的左右两路调开,再引中间史文恭这一路轻兵深入,然后全军设伏,吃掉他。”

 斡离不听到这里,皱眉道:“你说的有理,只是宋人如何信我消息?若任凭他探马来探我兵去向,须瞒不过他。”

 娄室笑道:“这里是我们女真人的地方,宋人能得到什么消息,还不都是我们说了算?况且那高强还有些人手在会宁府被关押,必要时放出数人,只说我等怕了宋人大军,将他们放回去以示结好之意,他们带回去的消息,那高强总该信了罢?”

 “那史文恭骁勇,部兵亦有万余众,不设埋伏的话,难以一战尽歼,这来水到会宁府,途中又无多远,在哪里设伏才好?”挞懒也来了兴致,抓着短在娄室划的地图上指画。

 娄室看了看吴乞买,见他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但说无妨”方咽了口水,道:“以我之意,有两处可以设伏,一处是来水畔,只须令宋兵三路分开渡河,再使史文恭不顾与其余两路配合,直扑我会宁府所在,那苏素海甸便是他必经之路,只须两万兵在此埋伏,便能将他杀个片甲不回。”

 绳果摇头道:“不妥,来水上几处水缓处,上下不过二十余里之间。宋军三路靠的紧,想要将左右两路调开,煞是不易。纵使成功,中路打响之后,万兵非须臾可胜。一旦左右两路包抄过来,我兵纵能尽杀史文恭部万兵,也回不得国中。一万兵换两万兵,就算两万兵换两万,咱们伤折一半,宋军却只损了十一而已。不妥。不妥!”

 娄室应道:“我亦有此虑。故而深思之后,便以第二处为佳,会宁府!以会宁府为饵,放出风去说我大军北上杀萧干去,可使郭药师部渡过来水后向北行;再漏出我国老弱妇孺正向东行,那花荣部最近,亦当从来水转而向东。史文恭若知会宁府空虚,势必轻兵急进,先取会宁府。得此首功,那时我兵当自北路潜回,再于城中步下伏兵,里应外合,一战可胜。既胜之后。倘若宋军还不退却。可相机转攻郭药师或者花荣一路。”

 与方才一样,众人地目光又齐齐汇集到吴乞买身上。短短数息之间,吴乞买地处境好似有所改善,他毕竟多了一个选择,而且其惑惊人;然而事实上,这个选择也可能把女真人最后的希望都给断送掉!

 “…娄室,你有几分成功之望?”吴乞买艰难地问出这几个字,他看得出娄室并没有纸上谈兵,以双方的优劣和地形来说,这个办法确实有成功的希望,问题在于信心。

 “一成也无。”娄室毫不犹豫,一句话就让屋子里地温度降到了四个月以后。只是他随即一句话,却让众人地心都炽热了起来:“当辽主亲征,也是十余万大军,我兵只得两万,彼时又何尝有什么成功之望?那时候,我们女真各部齐心协力,奋战到底,才有护步答冈之胜,今亦然!”

 吴乞买猛的站了起来,双手一撅,将手中地短撅断了,叫道:“你说地是,我们起兵反辽之时,本就没有打算苟活,如今杀败了辽国,宋国又来,若不能如前奋战,哪里能胜?就依你之言,与宋人一战!娄室,今命你为我大军都监,调度兵马粮草,如何用计,皆听你意,只要胜了宋军,我便依旧封你作都统,金帛子女任凭你选!”

 他一面说,一面从怀中取出短刀来,在额上横割一刀,任凭血满颊,眉毛也不跳一下,又道:“从前我兄与辽主对敌时,曾以此激励大军。如今要敌,我不得外出劝士卒,便在此明志,谁要是不敢与宋人决战的,便护送我族老弱东去,愿战的,随我留下!”

 割面乃是金人祭奠死者的礼节,其效果类似于中原人地抬棺出战,都是以死明志,一众女真人本是蛮,见状都叫嚷起来,一个也不肯落于人后,战意昂扬,将适才地畏怯俱都抛到脑后。

 待得呼号渐平,娄室方上前,谢过了吴乞买的封官,又道:“如今萧干作反,杀了谋良虎,又要攻我之后,虽说隔着鸭子河,他又未必会渡河来攻我,仍要防他。须得遣一军北上,牵扯住萧干,叫他几个月中也不得南下,方可。”

 对于这个反复无常的铁骊人,金人恨入骨髓,更胜于宋人,一听说要去与之对敌,叫得比方才更甚。念着不宜分散兵力,吴乞买方点了斜也为将,率本部七千兵马望北面去抵御萧干,只是命他勿要轻易渡河与萧干作战,就凭女真人的那些独木舟,这河可不是好过的。

 计议既定,众女真人便分别行事。内中挞懒与斡离不本是好,两人兵马营地亦复相去不远,待离了城中,两人并马而行,挞懒看看左右无人,便凑到斡离不鞍侧,低声道:“要与宋人死战,你道能胜否?”

 斡离不看了挞懒一眼,摇头道:“宋军兵又多,咱们胜不了,纵然杀败了史文恭,也只伤他万人而已。只是咱们再这么败下去,可就连求和的资格也没有了!我们与宋人本无多少仇怨,纵然有些,被他杀了这许多,也当消解了,如若胜了此仗,倒敢有几分讲和之望。”

 挞懒默然,俄尔叹了口气,道:“叵耐粘罕,当撺掇狼主与宋人开战,如今我国危急,他却在南面逍遥,只怕现今正等着这里兵败的消息,他好作狼主哩!那高强与他素识,又舍近求远,不去打他,反来攻我,你便不觉得蹊跷么?”

 斡离不一惊,瞪着眼睛道:“挞懒,你这是何意?你害怕与宋人战么?”

 挞懒呸了一口,冷道:“我怕什么?我死也不怕!只是我们在这里打生打死,就怕那粘罕私下里已经与高强通款,等到他同意议和时,咱们尽了血,粘罕却得了好处!”

 斡离不脸色更加难看,原本开州兵败之后,粘罕在女真中的日子便不大好过,多有人指责他一力主张开战,却吃了这么个大败仗。粘罕离主力,单独在南路作战,未始不是因此。可是按照挞懒的意思,这竟是粘罕与高强暗中勾结地结果?

 定了定神,斡离不方道:“挞懒,如今粘罕离此一千多里,说什么也晚了,你这话莫要对旁人讲,恐了军心。”

 挞懒愤愤道:“粘罕做得,我说不得!依我说,那高强与我并无大仇,如此苦苦相,十有**是要扶粘罕为狼主,取我国土地,得我财宝。是与不是,只须遣使去讲和,点破此节,看他反应便知。粘罕能给他高强的,我们也能给!何必干了血,却被粘罕得利?”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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