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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杰克拉着丝跑进另一面的餐厅,穿过尚未被水淹的高层用餐平台,向后面的通道奔去。泡在水里的餐桌和漂在水面的盘子轻轻浮动,随波逐

 他们终于听不到后面追击的声音了。但是,他们不敢轻易地面,因为随时会有子弹过来。直到他们确定卡尔已经回去了时,才从所在的通道顶端向里面行进。

 海水已经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个通道了,一排排巨大的涌,从黑暗中山峦般滚滚而来,怒汹汹地钻进了泰坦尼克的第一条隙。从这一通道下去,可以通向三等舱,他们曾经在这里寻找过出路。现在,他们必须再找到向上的通道,否则,很快这里就将被淹没。

 上层已经从楼梯向下水了,而且水正在变大,说明甲板上的海水正在向各舱里漫延。必须趁水不大的时候冲上高层,不然的话,他们就失去了最后的时机。当他们刚要上去之际,在哗哗的水声中突然听到有孩子的哭声,这使他们停下了脚步。寻声来到拐角,只见一个约七八岁的男孩正站在通道的边上被吓得号啕大哭。脚下,海水正在逐渐上涨。

 “不能撇下他。”丝毫不犹豫地说。

 “我们一起走。”杰克跑过去,把孩子抱了起来,三个人迅速向前面的一扇门跑去。

 突然,杰克发现门的四周都在渗水,这说明门背后己经布满了海水,这是一条死路!他急忙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可是前面的门已经被冲破,海水扑面而来。他们急忙又返回刚才的方向。此时,脚下的水已经快到膝盖了。就在他门想再找一条路时,从中间的通道里冲出一个中年男子,他就是杰克抱着的孩子的爸爸。看到孩子遇救,他非但没存感敦,反而大为不满:

 “爸爸在这儿,这是我的孩子,你给我滚开!”男子一边骂。一边从杰克手中抢过孩子,还用力推了杰克一把,然后,从地上抄起一个皮箱,向前方走去。

 对这无礼的举动,杰克摇了摇头,拉上丝准备离开,突然,他发现那个男人正走向他们刚才见到那扇要被海水冲垮的门,便急忙叫他:“回来,那儿过不去,快回来!”话音未落,就在一瞬间,门被海水的压力一下子冲垮了,扑面的海水刹时便将那父子席卷而去。杰克和丝因为恰好站在中间的通道上,没有直接面对海水的冲击,幸免于难,但是海水又涌向他们所在的通道。

 “别停下!”杰克拉住丝,两人拼命向前跑。汹涌的海水像恶狼一样在背后追踪而至。花在这狭小的通道里翻卷着,很快扑上了他们的后背,并用力地把他们推向前方。

 如果通道再长一些,他们肯定也会遭遇刚才那对父子的命运,所幸的是,这条通道是三等舱的一个旁边出口,在疏散妇女儿童时,为了不让三等舱的人上来,这里加上了铁栅栏。现在,这个铁栅栏救了他们。当海水巨大的压力把他们推向前时,两个人都被在铁门上,海水从铁门的栅栏泻而下,减轻了他们的压力。

 杰克用力扭过身体,丝也努力翻转过来。她把手伸向杰克,两个人用力握紧,着扑面而来的海水,逆水行进。

 水已经淹到口了,这次不同于解救杰克那次,因为海水来势凶猛,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身体,加上船体倾斜,人很难在水中掌握平衡。要是此时倒下,就十分危险了。因此,杰克用手扶住头上的管道,以便控制身体的姿势,同时抓紧丝的手,以免她被水冲走…

 电灯被海水浸了,整个通道里时亮时暗,频频闪动,就像天空的闪电,加之水的冲击声,使人骨悚然。

 杰克记得,就在他们被水冲过来时,他曾经恍惚看见有一条楼梯可以通向上层。他确实找到了这个楼梯,从楼梯上,两个人进入另一条被水淹了的通道,这就是曾经关押他的地方。只是由于水到了一定高度就向另一方向。因此水位并不高。但是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当下面水满了的时候,这里马上就会变成汪洋。

 灯光闪烁,水湍急。从下面涌上来的水与从上面下来的水在这里会聚,很快下面的水已经与这里齐高了,于是水位开始上涨。

 他们冲向出口,但那里的栅栏门也被锁上了。身后,海水涌来,经过他们的腿向门外。

 这时,一名侍应生从门外跑过,丝急忙大叫:“救命!”

 侍应生闻声赶了过来。他惊慌地看着脚下迅速上涨的海水,不住声地念叨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先生,请你把门打开,求你了。”杰克央求道。

 “哦,先生,求你了,救命,求你了…”丝也在恳求。

 侍应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钥匙,试了一个,不对。又试一个,还是不对。这时海水已经没到齐深,侍应生更惊慌了。

 “快一点。”杰克有些急了,但是这一催促竟使得侍应生把钥匙掉进水里。他看了看杰克和丝,突然转身便跑。

 杰克大叫:“别走!”

 丝哀求道:“不,别走,求求你快去找人,不…”

 侍应生跑了。

 杰克低头潜入水中,把手从栅栏的隙里伸出手去,摸到了钥匙。

 这时水已经没到口了,他们急忙开锁。

 “是哪一把?”杰克焦急地问。

 “短的,那个短的…快,杰克!”

 钥匙还是不对。

 “不对,不是这把。”

 “快点,杰克!”

 海水已经没到脖子,他们必须抬着头才能呼吸,偏偏这时钥匙又卡在钥匙孔里…

 “…啊,卡住了…卡住了…”杰克被呛了一口水,他干脆潜入水中,摸着把钥匙再次入。这次对了,门被打开了。此时,水已经没过他们的头顶,丝憋住一口气,从水下潜了过去,当她探出头时,门外的台阶可以通向上层甲板。她高兴得大叫:“杰克,快,杰克!”

 杰克也紧随着丝浮出水面。

 海水已经涌上甲板,并向舱内涌去…

 通道里,尚有不少的人在到处跑,找寻出路。

 卡尔和勒杰已不在这里。

 上层甲板。

 一群人在把船桥上的一条救生艇往下拉。

 绳子挂在船上,几个人用力在拉直它。

 “拉稳了,别松手!慢一点儿…慢一点儿…拉住,拉住!”

 轰然一声响,船没有拉稳,掉在甲板上。

 迈达特突然听见水声,他急忙跑到船舱一看,只见碧绿的海水打着旋涡从下面的楼梯向上迅速地升上来。

 “快把它拉上去,把它拉上去!”迈达特急忙命令,因为海水会把这条艇冲击到大船的其它部位。一旦撞碎了。大家都不能走了。”

 但是,人行谁也不听他的指挥了,蜂涌而上,将船围得水不通。

 卡尔赶来时,这条船已经围了很多人,他只好站在人们的背后向里看,突然,他听见身后有一人在哭,回头一看,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在哭喊妈妈。

 卡尔看了一眼,便扭过头琢磨如何在救生艇上占一个位置…

 “快,往上去!”杰克领着丝向船的最高处跑。这个引侯,他们必须争取时间。在冰冷的海水里秀难有活命的可能,多一分钟等待就多一分遇救的希望,杰克明白这个道理。

 高层甲板。

 迈达特拦住了冲向前面的人群,他用指着人们,大喊:“别挤,往后退!”

 托米冲到前面:“为什么不给我们一条活路,狗杂种!”

 迈达特马上用指着他:“谁要敢过来我就打死他!”

 “狗杂种!”托米火了,但是在口的威胁下,他毫无办法。

 卡尔再也不管什么面子和绅士风度了,他挤到前面,企图上船。迈达特用将他退。

 “我们说好了的…”卡尔以为迈达特忘记了往他口袋里放钱的事,便提醒他。但是迈达特把钱掏出来,用力摔在卡尔的脸上:“你的钱救不了你!往后退!”

 钱在寒风里飘落一地,但是没有人捡。

 卡尔只好退到一边。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明明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但是现在出了毛病,难道世道真的变了,人不爱钱了?

 怀德在后边喊着:“妇女和儿童上船!”

 突然,一个男人从高处跳到船上,迈达特举将他打死。

 卡尔乘混乱将托米猛地向前一推,迈达特见又一个男人扑向他,举便打,一正好打在托米的口。

 人们惊叫起来。一片混乱。

 费彼大吃一惊,急忙抱住托米拼命地喊:“托米!托米!不,他死了!啊…托米…”

 托米前的鲜血把白色的救生衣染红了。费彼抱着已经冷了的尸体失声大哭。

 人们散开了。迈达特木然地看着被他误杀的托米,心里悔恨加。他慢慢地退到船舷边,举起右手,庄重地向人群行了个礼,然后举起左手的手对准自己的太阳,扣动了扳机…

 怀德看见了这一幕,他急忙扑上前大叫:“不!别…”

 声沉闷。巨大的撞击力将泰坦尼克的大副迈达特的尸身抛出船舷,跌进大海…

 卡尔脸色苍白,悄悄地退到后面。他的目的达到了…使迈达特无法阻挠他上救主艇。现在他可以实行第二步了。

 另一边,一艘救生艇从船桥上被拉了下来,但是,船翻着扣在甲板上…

 求生的人们围了上去…

 这边,怀德虽然为迈达特的死感到悲痛,但是他必须控制住救生艇,因此,他用继续指着四周的人,大声宣布:“只能是妇女、儿童上船,听见吗?其他人退后!”

 卡尔把那个哭泣的孩子一把抱了起来,跑进人群,大声喊着:“让开一点儿,我有孩子!我有孩子!”

 “让一让。”怀德喊道。

 人们让开一条路,卡尔大声地:“我有孩子,我是…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卡尔心里明白,这里只有迈达特可以揭穿他的伪装。现在,迈达待死了,他就可以用这样的方法上船,没有谁能说什么。

 怀德果然不能说什么,他一摆手:“过吧。”

 这两个字就像一直赦免令,使得卡尔得以活命。对这种方法,他不觉得有丝毫不正当,总要有一个人救孩子。其他的人没有想到,说明他们的脑袋不灵活,见到孩子不救,说明他们没有同情心。在这生死关头,就没有太多的顾虑了。至于他到底是为了谁,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卡尔的生命有了保障,他对勒杰的生死就不大关心了。尽管勒杰追随他多年,甚至服侍他长大,但关键时刻谁又能管得了谁呢?救生艇没有那么多的地方,总不能人人都上吧。至于丝和杰克,可能现在他们已经死在那间大厅里了。杰克的死是毫不足惜的,丝和那块钻石一起沉在海底,这等于他一下失去了两个宝贝,倒是有些心疼。不过现在能捡一条命已经不错了,身外之物,丢失也就丢失吧。

 “妇女和儿童上船!…妇女和儿童上船,请快来上船!”怀德的吆喝声被寒风吹散。卡尔现在真的很愿意听这句话了,只要他们一直坚持这样规定,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等到来人救他。不然的话,全都上船,一是可能超载翻船,二则人满为患,就没有这样宽敞的地方了。

 他把女孩交给旁边的一位妇女:“请帮我一把。”

 妇女把女孩接了过去。女孩又冷又怕,不住地啼哭。

 卡尔找到一个好位置,然后又把女孩接过来:“给我,好了,好了…”此时还没有离开大船,女孩就是他的护身符,他不能没有她。

 丝和杰克匆匆跑过大厅,丝突然发现,托马斯·安德鲁先生站在壁炉前,壁炉的架子上摆着一个座钟。他默默地注视着钟的运转,似乎已经进入一种痴的状态。

 世上再没有比时钟更加冷漠的东西了,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在你尽情摘取青春花朵的时刻,它都在同样分秒不差地滴答着;而就在你临终前为生命的短促痛苦呻时,它依然枯燥平静地计算首分分秒秒…

 安德鲁注视着它,大概是在向它忏悔,倾听它那带有责备意味的滴答声。

 “等一等,”丝停住了脚步,她惊奇地望着安德鲁:“安德鲁先生?”

 杰克也走了过来,不解地看着在这时仍能无动于衷的人。

 安德鲁慢慢转过头来,仿佛刚刚看到他们似的:“哦,丝…”

 “你不想办法逃命吗?”丝问。

 “对不起,没能替你造一艘更坚固的船。小丝。”安德鲁歉意地说。他的神态虔诚、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杰克注视着他,对眼前这个人不肃然起敬。他知道,现在,当安德鲁的成就即将毁灭时,对于一个工程师来说,也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他不可能离开这艘投进他全部心血的作品去逃生。但是杰克不能等下去了,现在船已经倾斜到台上的东西向下滚的地步,马上就要全部倾翻了。

 “没时间了,得快走!”杰克提醒丝。

 “等一等,”安德鲁把自己的救生衣递给丝“祝你好运。”

 “也祝你好运。”丝真诚地祝愿着,她注视着工程师安详的面庞,似乎要把他的形象永远记住,然后紧紧地拥抱这位出色的工程师。

 安德鲁默默地看着她和杰克消失在大厅的转门外…

 大厅的楼梯上。

 古威先生和他的儿子穿着晚礼服,慢慢地走下楼梯。他们的神情肃穆、庄严。

 船员拿着两件救生衣奔了过来:“古威先生,这是为您准备的。”

 “不,谢谢。”古威连看也不看那两件救命的衣服“我们已经穿戴好了。作为绅士,就是要走也得穿得体面。哦,来杯白兰地!”

 甲板上。人们围在最后的几条救生艇旁。

 “把绳子拿到这儿来!拽紧了,把它翻过来!明白吗?”拉托在指挥着。人们按他的命令用力地拉着绳索…

 史密斯默默地看着他们,他面无表情。旁边,海水正在向船里涌入…

 一位中年妇女来到他面前:“船长,船长,我该去哪儿?您说?”

 史密斯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子向驾驶室走去。

 一名船员拿着一件救生衣追了过来:“船长,船长!给您。”

 史密斯依旧毫无反应地走进驾驶室。

 驾驶室里,海水已经没到舵轮。室内早已没有人影。史密斯推开船长指挥室的门,那里面因为比驾驶室稍高一些,仅地面上有一层水。他进屋反手将门关严。

 甲板上,乐队认真地演奏。人们在他们身边往来穿梭,各自逃命,但是他们一丝不苟地继续他们的职业。当最后一个昏符从沃纳的琴弦上飞过,他终于满意地拿下小提琴:“好了,结束了。再见,哈里。祝你好运。”

 “再见,沃纳。”

 “再见。”

 乐师们互相道别,就像在音乐厅演出结束一样。

 沃纳待人们走开了,他又举起小提琴,一曲悠扬的乐章又重新飘在死亡笼罩的夜空…

 琴声里,融进了一种对生命的渴望、对美好的追求、对未来的希冀的情绪,它带着昂、奋进的节奏向那些惊慌失措、悲哀绝望的人们送去了一丝安慰。此时,这琴声带给人们的不仅是音乐的享受,不仅是临终前的安宁,更多的是对一生的回顾;对无愧无悔的人生一种壮丽的诀别豪情。

 琴声留住了即将离去的乐师们的脚步,他们自觉地围拢来,重又加入到这生命乐章之中…

 吏密斯静静地站立在驾驶室里,倾听着窗外传来的悠扬的乐曲。他此时的思绪已经飞向浩翰的天宇,在那里,他像鸟儿般任意翱翔。也许,他此刻思绪又回到已往那种海上叱咤风云的时代里,重温那金岁月中每一次的成功与喜悦…音乐为思绪的恣意驰骋提供了最好的载体,思绪又为音乐的魅力增添了极富个性的篇章…

 从窗夕飘入的乐曲似乎醉了这条巨轮,于是,它踉跄着倾倒在艺术女神的脚下。乐曲声中,安德鲁打开钟的罩盖,就像往常一样,将钟的时间最后校准。船已经倾斜到站不住人的角度。其他摆在炉壁上的物品纷纷滚落。他用手扶住壁炉,不错眼珠地盯着钟的指针移动。计算着大船下沉的速度。对于他来说,生命的最后一刻并非是毫无意义的等待,他要最后一次亲自验证自己对船解体时数据的推测。或许,他只是将时间前进的脚步暂时停止,让所有的生命都记住这个瞬间。上帝以他的方式惩戒人类的无知,只是,这种教训的代价太沉重了…

 船舱里,汹涌的海水在下肆咆哮。但是,上一对年迈的夫妇却静静地相拥而卧。他们没有去救生艇,也没有找寻求生的途径。命运对他们已经厚待有加了。额外的索求是一种负担,不堪重负的生命需要休息了。躺在上,与所爱的人同眠,已是最大的享受。

 舷窗外那优美的旋律融入这料峭的寒夜里,仿佛带来了早的盎然生机。下迅速升高的海水似乎也被这婉转悠扬的乐曲住了,减弱了没一切的气势…音乐声中,两位老人半个多世纪相濡以沫的记忆,被这的信息所惊扰,所拨,重又涌起。干般情、万种爱,集为一处,化做鬓边轻轻的一吻…

 在船的另一边。尚未被海水没的舱房内,一对小女儿正在年轻妈妈的安抚下渐渐入睡。灯光洒向这一对天使般可爱的孩子,洒向妈妈慈爱的面庞,洒向这充满柔情的狭小天地…

 “…他们从此…在这块安静、美丽的土地上过着幸福的生活,…一直过了…三百年…”妈妈的故事把她们送人了甜美的梦乡…

 如泣如诉的乐曲融入这安谧的气氛,更加深了夜的宁静。如果这是一个家,一扇敞开的窗口,我们将从这幅画卷上得到何等美妙的享受。但是,母亲的眼角那晶莹的泪珠提醒我们,这是在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在海水马上就要漫上孩子们睡的时候…

 这首乐曲有一个令人欣慰的名字,它叫《上帝与我们同在》。

 舱内,海水在灯光的照下涟漪微动,透过屋内的积水,可以看见地毯上的古波斯图案。由于水的律动,图案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随着不断涌进来的水,一幅德加画的《舞俑》漂了过来,在水波下,仿佛舞女的裙角在飘舞…

 2200人中将有一半以上的人无法乘上救生艇,他们将被大海没。

 沃纳专心地拉着琴,周围杂乱的人群就像不存在一样,每一个音符在他的弦上飞出,就像音乐的精灵在舞蹈…

 魂之舞。

 甲板上。

 在音乐的背后是混乱的嘈杂之声。那也是灵魂之舞…为了生存,为了活命,为了人世间那些舍不掉、丢不开的财富、情感,权力、义务…一切,一切。

 海水已经将泰坦尼克绝大部分淹没了,船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涌入的海水泛起白色花,向仅有的空地冲去…

 费彼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他急忙解开地上躺着的托米尸身上的救生衣。对于死人来说,这件救生衣已经失去救生的意义。

 船舱里的水开始向甲板上冒了,就像巨大的泉,沿着舱梯冲向甲板。四周的海水也向人们四周涌来…

 “没有时间了,割断绳子!快点!割断绳子!”怀德在拼命地高喊,企图倒一切声音。

 “给我刀子,给我刀子!”有人大叫。

 “快割断绳子!快!”

 费彼抄起刀子,用力地割着系着救生艇的绳索。

 卡尔紧紧抱着已经被吓得发呆的女孩,惊慌地注视着四周翻卷的海水…

 另一边的甲板上,那艘被翻倒的救生艇还没有扳正过来,四周的人们焦急地扳弄着…

 海水终于漫上了这最后一块甲板,人们更加紧挪动救生艇的工作…一眨眼的工夫,海水已经没到人们的际,此时的海水,再也没有曾经看到的温柔,而是面目狰狞地席卷而来,起的白色泡沫像发疯者吐出的唾涎,看上去使人心惊…

 费彼被一个头打入水中,随水冲离了救生艇…

 大厅里。

 汹涌奔来的海水卷走了在下层没有来得及躲避的几个人后,转瞬间便充满了楼下的全部空间,然后沿着楼梯飞快地向楼上扑来…

 身着夜礼服的古威先生被大海这人的气势所震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绅士的风度已经然无存…

 人们纷纷四散逃离,海水紧追其后…

 乐队面对着逃散的人群,奏完最后一个曲子。圣公会的赞美诗《秋天》的曲调过甲板、越过海面,飘散在静静的夜里。当他们放下提琴时,面前已是一片汪洋…

 “诸位,今晚能与你们一起合奏,深感荣幸。”沃纳镇定地向合作者致谢。

 史密斯看着驾驶室窗外蜂涌而至的海水,他没有动。霎时,海水以不可阻挡之势,冲破门窗,劈开墙壁,冲进室内,老船长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狂奔的海水里…

 围在救生艇旁的人们站在齐深的水中仍在等候费彼割绳索。突然,船体猛地向一方倾斜,救生艇一下子翻了,海水立刻涌进船里。卡尔抛开女孩,一把揪住一绳索,用力地爬了上去…

 人们立刻向翘起的船艉跑。船艉后甲板本是三等舱乘客的空间,一下子变成吸引所有人士的去处。上千人的大转移,在这条船上也是蔚为壮观,不少的人掉进大海或跳进大海,但绝大多数人只是在随着人群移动,他们并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延长生命的时限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向船艉跑并非一件容易的事,由于船的倾斜角度越来越大,因此船上的人也就等于在向一座越来越陡的山峰攀登,这就使得不少人由于年龄与体力的原因,滑了下来。跌入水中。

 杰克和丝也在混乱的人群中。

 杰克趴在船桥的栏杆上,向下看了看,他嘱咐丝:“我们得尽量呆在船上。来!”说着,他领着丝向上面冲去。

 大厅里。

 汹涌的海水不断冲击着大厅的四壁。水势迅猛地上涨,人们在水中拼命地挣扎。片刻工夫,水已经漫过了安德鲁放在壁炉上的座钟…

 勒杰也在大厅里,当海水冲进来时,他首当其冲,幸好,他及时抱住了楼梯栏杆,勉强稳住了身体,没有被水冲向下层。

 外面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向舱内。薄薄的玻璃无法阻挡海水巨大的压力了,很快玻璃便被水挤得粉碎,海水马上向舱内狂泻。一些人被水从小窗户里冲了进去,淹没在船舱里…

 费彼此时已经被水冲到窗口,他用力挣扎.总算没有遭到冲进去的厄运…

 外面船桥上,杰克领着丝来到边上,杰克叫丝:“来,跳!”

 丝犹豫了一下,杰克拉着她的手:“我拉着你跳!”

 丝不再犹豫了,她猛地一跳,跌倒在下一层甲板上。一位留胡子的男士过来:“我来扶你,小姐!”

 丝转身大喊:“杰克!”留胡子的男士转身向船艉跑去。

 “来!”杰克出现在她的身边…

 救生艇处。

 救生艇倒是离了绳索,海水已经将救生艇浮了起来,但是由于刚才烟囱的倒塌,使得船里进了小半海水。人们只好坐在水中。费彼游到救生艇边,他刚才冒着生命危险割开了绳索,现在他自认为当然可以上船了。但这时一个打来,船几乎倾翻。卡尔用船桨一下把费彼捅进水里:“滚开!”

 费彼大叫一声,掉进水里。他又爬上船舷。卡尔大叫:“下去,船会翻的!”又一次将他推进水中。

 这时,由于船倾斜的角度过大,巨大的烟囱的全部重量倒向下方,而上方固定烟囱的钢绳支持不住烟囱的巨大拉力,一地断了,最后一绳子拆断后,烟囱缓慢地向下方倒下…

 费彼这时正好游到烟囱倒下的位置。当他感到人们喊声不对时,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物体,向他的头上来…这是他最后看到的东西。

 当烟囱砸向水面时,旁边的人们所能看到听到的只是它溅起的巨大花和那轰然的巨响,随之而来的是海水掀起的巨

 除了当时被砸在烟囱下的费彼外,还有几个没来得及躲开的人,他们在瞬间就已经被砸成饼。其他的一些人则是被那人造的巨卷进大海…

 另一边的人们因为救生艇还没有扳过来,只好趴在艇底上。烟囱溅起的头将他们全部从艇上扫了下去…

 杰克和丝向船艉爬去。这是绝大多数的人行进的方向,远远看去,上千人拥挤在后甲板上,就像麦加朝圣的队伍。

 杰克怕丝被挤散了,将丝推到前面扶着栏杆,在倾斜的甲板上艰难地行走…

 海水已经涌上了大厅上面的玻璃拱形圆顶,从下面看上去,就像水在天上…但是这种奇观并没有太久,当海水的重量超过玻璃所能承受的压力时,随着一声爆裂的声音,千百吨的海水从天而降,如同天河决口一般,倾泻下来,霎时将大厅变成一个巨大的水罐,人们被水砸倒在地,随即被旋涡没…

 大厅变成了一个屠场。躲在里面的人们此时根本无法逃生,没有被水砸中的人凭借救生衣的浮力在水面上漂着,任凭海水的冲击…

 舱房的通道里,海水呼啸而至,所有的房屋墙壁在海水的撞击下,就像纸糊的一样,纷纷倒塌。海水在通道中横冲直撞,将物品、木板、家具席卷而去…水势凶猛异常,如同洪荒猛兽,噬着一切东西。

 船艉越翘越高,逐渐离开水面,三个巨大的螺旋桨从水面升起,使得泰坦尼克变成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体。在灯光的照下,它更像一个超现实主义的立体构成作品。带着无法描摹的诡异与恐怖。

 对于乘船的人来说,当船的艉部离开水面指向天空时,他们中很少有能镇定自若的。因此,尽快离开这已经不能称之为船的船体为最好的选择。于是,不少的人惊叫着,跳到海中;加上船的倾斜角度突然增大,又使得一些没有准备或体力不支的人滑人水中,在船的四周溅起无数水花。

 已经爬到船艉的人被这突然的倾斜吓坏了,他们竟笔直地从船艉跳进海里。那是几十米的高度,而且紧挨着螺旋桨的叶片。显然;恐惧使他们的神经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但是杰克明白,在这大西洋冰冷的海水中,丝毫不比在这个已经几乎直入海的破船上活得更长一些。只要能坚持一会儿,说不定电报或求救火箭会起到作用,他们能得救。

 一位神父在向着天空祈祷,在他的身边,有不少的信徒也在跪地祈求上苍保佑。

 “主啊,请帮助我,让我通过这死亡的峡谷…”

 人们蹒跚的步伐使得杰克火了,他大声喊道:“你们通过的速度能不能快一些!”他的话恰好接上神父的祈祷的话,好像在开玩笑。但此时已经没有人注意他在说什么了。他干脆拉上丝。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向高处爬去。

 “圣母玛丽亚,为他们这些有罪的人祈祷。阿门!”神父悲怆的声音给这些惊恐万状的人们带来了一丝安慰,使他们感到,此时还有上帝在想着他们,还有无所不能的神灵在保佑着他们…

 杰克从神父的身边经过,他只是略微停了一下脚步,然后,继续拉着丝向上爬去。在他身后。神父依旧虔诚地向上天祈祷:“…我看见一个新天地,已往的天地就要离他们而去,连同这大海…”

 人们已经无法在这大于45度角的斜面上站立了。杰克用力拉住丝,费力地向船艉前进。距离那船艉的栏杆已经只有咫尺之遥,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够到这目前全船的最高点…

 不时有人掉进海里,已经没有人再去管他们的生死了。水中的人们用力游着,想办法离开这即将全部沉没的巨轮。

 神父的祈祷并没存惑动上苍,大西洋的茫芒黑夜里,看不到任何的救援船只。只有这暂时在水面上的船体成为这些生命唯一的栖息之地。

 终于,杰克抓到了船艉的栏杆。那是确确实实握在手里的物件,也是他们坚持到最后的依托。

 丝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当她揪住栏杆时,她真想就此躺下再也不起来了,此时她最想的就是好好地睡觉,哪怕在荒郊野外,只要是脚踏着坚实的大地。

 突然,丝发现,这里竟如此熟悉:“杰克,我们是在这儿认识的!”

 杰克这才发现,他们所在之处就是三天前丝要跳海自杀的地方。丝的生命重新开始与再一次生命的结束竟然在同一个地点,难道这仅仅是一个巧合?冥冥中莫非真的有什么力量在操纵着这一切?如果真有的话,那一定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他将人生的轨迹用半径如此之短的圆圈做了总结。

 杰克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搂紧她,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将他心中的情感用这无言的动作向丝表达着,诉说着…

 杰克起伏的膛就在丝的旁边,她的脸靠在这宽阔的膛上,就像依靠在一座巍峨的山峦。她信赖这个人,甚至超过信赖自己。她爱这个人,甚至超过爱惜生命。当她闻着杰克男的气息,听着他心房里咚咚作响的生命之音,她闭上了眼睛。只有这时,她才放心地休息一会儿。她坚信,只要有杰克在身边,天塌下来也会安然无恙。

 现在船艉几乎垂直地进水中。尚未爬到船艉或爬到了而没有抓住支撑物的人纷纷滑落。这一变化更加剧了人们的惊慌,一位母亲惊慌地环视四周,她似乎在寻找一只可以援助之手,但是她失望了,此时她所看到的是一幅世界末日图。她怀里的孩子从母亲颤抖的身体上感到了她从未领略过的恐惧,她大哭起来。母亲用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极力地安慰:“…就会过去的,就会过去的…”

 母亲的安慰与其说给孩子,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她的耳边神父的声音还在响着:“…上帝会与你们同在的,无论你们在什么地方…”

 丝扭过头去,她不想看见这一幕人间悲剧。但是当她的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时,一名少女惊恐的目光正凝视着她。少女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在她冰冷的面颊上已经凝成了冰珠,在灯光下闪烁着光彩。

 少女的目光里除了惊恐似乎还有些别的,那是什么,是在羡慕丝与杰克的亲密,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一对恋人还能如此亲密地携手同行?还是悲哀自己的一生,至今孑然一人?

 丝闭上了眼睛,她是幸福的,因为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里,她身边有杰克。她只要这样就够了,哪怕马上沉入那无际的黑暗之中。她将带着最后的甜蜜和幸福去另一个世界。

 “…仁慈的上帝会擦去你们的眼泪…那儿没有死亡,不再有悲伤和哭泣,…不再有任何痛苦,你们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神父祈祷着,他一只手用力地拉着地面上的物件,此刻,由于船体几乎成为垂直的角度,地面已经变成旁边的墙壁了。因此,他倒像从旁边的墙上揪着什么似的。跪在他面前的人们已经很难控制平衡,只好拉住神父的另一只手,保持身形。

 人总是难免一死,死了就不会再复活,但难得的是,有人对于死亡仍能保持如此平静和从容的态度。神父是这样,杰克也是这样。

 大厅已经完全沉入水中。从下面望去,拱形的大厅屋顶没有被水挤破的玻璃就像教堂巨大的壁画。一具身着睡衣的女尸在水中漂着,她毫无血的肌肤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睡衣飘散开,就像她在天堂里自由地飞翔。这是一幅何等凄美的画面!

 餐厅里那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盘子,在重力的支配下纷纷坠落,破碎成无数碎片。

 泰坦尼克号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船头由于充满了海水,直直地扎入海洋深处,船艉高高地扬起。甲板变成一个巨大的滑梯,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滑向水面,更为可怕的是有些人滑落时,直接摔在船的栏杆上或物件上,他们当时便被摔死。还有些人则被滑落的桌椅、橱柜砸中…船上一片惨叫声。

 在舱内。没有进水的舱房里,、柜、桌椅也都摔得稀烂。大自然的破坏威力在这时开始显现了。没有任何破坏能有它来得彻底,残酷。在大自然的扫下,没有任何东西或生命可以幸免。

 船艉的人们看着下边的人滑向船的中部…海面,但谁也没有办法挽救。从近百米的高处跌落,即使掉进水中也很难生存,更何况多数被船上的栏杆、突出物所阻拦,几乎落下的人绝大部分当即丧命。一些尚未跌落的人转身向另一面…大海做最后的尝试,他们不管多高,尖叫着,跳了下去,也许,跳到水里要比掉到坚硬的物体上成活率高一些。

 在丝旁边的那名少女身体悬空了。她一只手用力揪住栏干,绝望地大叫着。其他的人看着她,毫无办法。人们都知道,一只手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当她实在坚持不住时,摔下去便是唯一的结果,只是时间长短而已。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场面。尽管一位先生实在看不下去,喊了一声:“抓住我,小姐…”但也无济于事。伴随着“啊…”的一声大叫.少女松开了因冻僵、乏力的手,跌向死亡的深渊…

 不远的海面上,救生艇上的人们目睹了这场大自然的屠杀。那艘“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就像一条鱼,头部在水中,尾部指向天空。唯一壮丽的是那通体明亮的灯光。将这场死亡游戏清清楚楚展现给这些幸运的险者。

 惨烈的场面,绝望的呼号…这一切把大西洋这片海域变成了死亡场。

 鲁芙目光呆滞地看着渐渐沉没的大船。她不知道是不是能看见自己的女儿那熟悉的身影,是不是能听见女儿凄惨的哭号,也许,她将伴随着痛苦与忏悔渡过余生。

 莫莉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场面。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但是她却有一颗善良的心。此时;她只是想如何去援助一下那些可怜的人,去尽自己微薄的力量。

 就在莫莉身后,一个卑劣的灵魂被这可怖的情景所震慑,他愧对那些因他的好大喜功和贪生怕死而葬身大海的生命,也不敢面对惨烈牺牲从容取义的英雄,此时,他只能悄悄扭过脸,藏在人们的背后,独自忍受良心的煎熬。他就是轮船主J·布鲁斯·艾斯梅。

 整个船的电路总闸即将被海水淹没,必须将电闸关闭。技师大喊:“快拉电闸,快!”

 一个船员勇敢地冲到电闸旁,刚摸到电闸把手,强大的电将他一下击出很远,电火花闪出耀眼的光芒…

 霎时,大船上的灯光全部熄灭了。就像船体突然从人们视野里消失了一样。只有翻卷的海水在星光下泛着蓝白色…

 灯光的突然熄灭,又使得一些人以为大船马上要全部沉入海中,便急忙跳水逃生,从高处滑下的人不计其数。有的人已经爬到船艉,但是惊慌之中又从船艉直接跳进大海…那可是近百英尺高的地方!还有的人不知是为了壮胆还是为了不致冻死,竟把身上带的酒全喝了,然后跳进冰冷的海水中…

 混乱井没有持续很久,一个新的险情又出现了:船体中部发出巨大的断裂声。甲板的木条一地断了,然后是整个船的后半部分与已经没入海中的部分逐渐裂开,隙越来越大,人们被这种情况弄得不知所措…

 “我们得挪地方了。”杰克果断地说。他灵活地从栏杆上翻到船外,然后把手伸给丝:“把手给我。快点!”

 丝胆战心惊地看着下边那无际的黑暗,不敢撒手。

 “快!把手给我!来!抓住了。”杰克用力拉住了丝的手,帮助丝爬过来。

 船体裂得越来越大,丝用力爬上了栏杆。

 “我不松手,过来!”杰克一手搂住船艉的旗杆,一手拉紧丝。丝终于爬了过来。就在这瞬间,船体彻底断裂开来。余下的两个烟囱分别向两个方向倒塌。船艉从几乎垂直状态又跌回平衡状态。这一下,又把很多人震落水中…

 勒杰恰好爬在断裂的隙处,当船体断开时,他正好被扎大船艉部分的甲板木条边,在船体跌落时被震得飞了出去,一声惨叫,消失在海水中…

 杰克急忙将身体丝身上,双手紧紧抓住栏杆,保护她不被震离船体。

 “呃…怎么回事?杰克?”丝惊慌地问,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

 “不知道…不知道。”杰克一时也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情况,他只是根据直觉来应付突发的事情。但是直觉从来没有欺骗过他,今天,他的处理也是正确的。

 当巨大的船艉向水面砸落时,海水被溅起的巨大花高达一二百英尺。汹涌的波涛向四处扩散,将靠得很近的两条救生艇掀翻了。

 一旦船艉部分与船头分离后,海水即迅速涌进船艉部分,于是,船艉部分又重复整条船进水的全过程。只是这次因船体短了一半,而且断面大,进水快,所以几乎在船艉部分刚刚跌落回水面,马上又开始倾斜。这次它以极快的速度翘起了船艉,并向海里扎了进去。

 在这样来回的大幅度摇摆下,绝大多数人都被摔出了船体。杰克无疑选择了最正确的一种方法,他和丝安然无恙。

 人们滑入海中、滚进海中,跌落海中,但是都没有能迅速逃离沉船的范围。当船体快速沉入水中时,由于体积大,内部空隙多,将大量的海水也带入其中,这就形成了极强的旋涡,如果人没有及时离开,就要被卷入其中,这样一般很难活命。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

 在船上的人拼命稳住身体,避免跌入旋涡的命运。杰克和丝由于及时地翻到船外侧,在船体垂直向海面时,他们反倒成趴在船上。因此,他们的位置成为船上唯一最好的地方。而旁边的少女则成为吊在栏杆上的状态,这肯定无法持久。当一声惨叫从她嘴里发出时,丝只看到她惊恐、哀怨的大眼一闪,便消失在身下的漆黑的海水中了…

 “救命啊…”这尖厉的呼救声此起彼伏,响彻在大西洋的海面上。但是没有谁能改变上帝的安排。一切可能活命的路都被堵死了,这些冤魂注定要成为今夜的牺牲品。

 在水面上的船体以极决的速度冲向海面。海水将船舱里的空气压缩,压缩的空气又将海水出来,仿佛在舱内发生着一个个的爆炸。没有一分钟的时间,船艉已经垂直地入海中,进而就以更快的速度向海里扎了进去。由于下沉的速度极快,带起大量的泡沫,就像一硕大无比的烧得通红的铁条进凉水中,引得铁条四周的水沸腾一般,从杰克和丝的角度上看,翻卷着雪白花的海水犹如狰狞的猛兽,张开大口食着一切。这倒不像船沉入大海,更像大海面扑向他们。

 “要沉了。”杰克明白,现在到了最后的关头了。他打量着海水上涨的速度,对旁边的丝道:“当船沉入海水时,船会把我们也进海中。你听我的命令,一口气,…然后,游向海面,不停地蹬水…记住,千万别放开我的手…”

 “呃,天啊!…天啊!”丝叫着,她被迅速上涨的海水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不会死,相信我。”杰克安慰道。他的话使得丝不再那么惊慌了。

 “我相信你。”

 海水已经将船体绝大部分没。白色的花就在他们脚下了,杰克大吼一声:“准备…准备…气!”

 两个人同时足一口气,就在这一瞬间,海水轰然没过他们的头顶…

 泰坦尼克号从海面上消失了。

 当冰冷的海水包围丝身体的刹那间,她的恐惧一下子消失了。沉船带来的巨大力量将她和杰克拉向海洋深处,同时,从船体中释放的大量气体又将他们推向海面。在两股力量的作用下,他们旋转着、翻卷着,在水中挣扎。

 尽管丝牢记着杰克嘱咐不要松开手的话,但是实际上,她根本做不到。在刚一入水的瞬间,他们就已经被冲向两处。丝借着一口气,努力向上浮。就在她觉得已经无法坚持的关头,她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用不着睁开眼睛,她就知道,现在她已经浮上海面了。

 丝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杰克,此时的海面如同开了锅的沸水,好像一个大型游泳池,到处都是浮着的人,在这种夜晚,如此混乱的海面,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丝努力辨认着每个游近她的人,大声喊着:“杰克!杰…克!”嘴里呵出的气体在这零下的气温里化做一股股的白气,飘散在海面的夜中。

 突然,一个男人有力的大手按住了丝的头,并且用力将她进水中。她猝不提防,被按入水中,几乎室息。当她奋力挣扎出水面时,那只大手又一次将她按住。

 冰冷的海水使得她几乎失去知觉,她努力摆这致命的袭击。她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一种求生时无意识的动作,还是为了她身上的救生衣?但是不论哪种原因,她都会在这样的进攻下丧命。她不再想原因了,必须尽一切力量躲开他的控制,游开这里,此时她太需要杰克的帮助了。

 这时,一个人游近他们,大喊:“放开她!”说着,向那个男人狠狠一拳。那个男人马上松开了抓着丝头发的手。接着又是一拳,打得那个男人当即昏了过去。

 丝定睛一看,来的人竟然就是她遍寻不着的杰克。她百感集,紧紧地抱住游近她的爱人,泪水混着海水在脸上淌…

 “快游,我要你游,不停地游!快点!”杰克推开她,大声喊着。在这样冰冷的海水里,如果一停下来,很快身体就要冻僵,必须全身活动,杰克懂得这一点。

 “丝,跟我一起游。”他领着丝使劲摆动双臂,奋力游着。

 “哦,好冷啊!”“别停下来,丝,别停!”

 前面,一块木板漂浮着,杰克立刻拉着丝向木板游去。

 那是一块船上用来装饰大厅的护墙板,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图案。面积足可以容纳两个人。这是在这冰冷的海面上唯一可能获救的希望。

 “呃…来,抓住…”杰克抓住木板,把丝用力地向上推。丝的衣服因为涨满了水,一离开水面就显得格外的沉重。杰克费了很大力气,才使丝抓紧木板。

 “…上去,加油…”杰克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他仍然用力帮助丝往上爬…

 终于,丝筋疲力尽地趴在木板上了。杰克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开始往木板上爬,但是当他刚要爬上去,木板因为一边负重过大,一下子翻了个身,把两个人都掀进水里。

 杰克又把丝推上木板:“丝,留在木板上。”

 丝不知道,杰克扶着木板在水中游将是什么结果,她以为有这样的木板可以使两个人都不那么费力游泳就可以争取到生存的机会,因此,她并没有要求杰克一定要上木板。只是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以恢复体力,抵抗寒冷。

 怀德也在水中,他是在救生艇被海水冲开后就掉进海里的,因此,他比其他人在水中的时间更长。尽管现在他已经被冻得几乎僵硬了,但是一个海员的职责使他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用力地吹着哨,大喊:“救生船,回来!救人!”

 看到怀德在招呼救生艇,杰克虽然冻得颤抖,但还在鼓励着丝:“船会回来救我们的…我们得…再坚持一会儿…”

 怀德再一次向距离不远的救生艇吹哨,并大喊:“船快回来,救人!”

 看不见救生艇的移动。

 “快来,…救救我们!”一个男子显然已经无力游动了,他拼尽气力向救生艇喊着。另一名妇女也在哀求:“请…来救救…我们!”

 杰克身上凉,心里更凉,他明白这一切了,但是他还是在安慰着丝:“他…他们…得避开旋涡…不过…呃,肯定会回来。”

 水里一位妇女微弱的声音在呼喊:“…快救救我们…”

 救生艇上。

 呼救的声音从海面上传来。船上的人们默默地听着,没有人动作。

 鲁芙闭上了眼睛,这一切似乎与她没有什么更多的关系。

 莫莉的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她把目光转向控制这条船的船员。

 一个瘦瘦的船员坐在船头。他苍白的脸在这会儿更显得吓人,那双深陷的眼睛出一种野兽的光芒,不知是他内心的恐慌还是莫莉质问的眼神,使这个桨的人不敢正眼看大家。

 “你要知道,船要是回去,…他们就会抢着上船。会把我们推下水的!”他似乎想用这样的解释来开他为什么不将船驶向落水的人们。其实,没有人需要他的解释。

 “你闭嘴,别吓唬人!姐妹们,我们划回去!”莫莉夫人实在忍不住了,她大声地向全船的人呼吁。但是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回答表示赞同。

 “你准是疯了吧!我们现在在大海上!你们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瘦海员看到没有人应,有些胆大起来。

 一位妇女悄悄地哭起来。

 “我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了?亲人在那边!船上还有空位!”莫莉激动了。鲁芙把头扭到一旁,她是否想到了丝?

 瘦男人火了,如果莫莉再挑动几句,夏可能就有人赞同去救人。到那时,他的命可就没有保障了。他恶狠狠地对莫莉喊:“你要是再不闭嘴,我就把你举起来扔进这大海里。”

 莫莉被吓住了,她不再说什么,慢慢地坐回自己的位子,整艘救生艇悄无声息,人们只有自己听得到那命运撞击良心的声音。

 其他的几条救生艇正准备连在一起,劳伊在指挥着。

 “…请男士们拿起桨…把船连接在一起,要尽可能地连接得紧一点儿。好了,我们马上要回去救人。现在,先得把我船上所有的女士们转移到那只船上。动作快一点儿!那只船上的人快腾出地方…”

 随着劳伊的命令,一只船很快腾了出来。

 杰克感到全身都不存在了。从浑身针刺般疼痛到麻木,以后逐渐感觉消失,似乎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此时。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丝轻微的动作使得他又睁开了眼睛。眼前闪烁着金星,那是天上的星星?为什么那么密,那么多?星星为什么在眼前飞舞?…当他的意识逐渐恢复时,星星消失了,眼前是丝冻得发青的脸。她头发上的水已经结成冰,一绺一绺的…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除了颈部以上还有知觉外,他已经无法控制四肢的行动了,手臂僵硬地挂在木板上,手被丝紧紧地握着,还可以使身体与木板连在一起…

 当他转过头时,旁边漂着的是怀德已经冻僵的尸体,他的嘴上还叼着哨子,僵硬的脸上出一丝笑容。据说所有冻死的人都是这样的表情…杰克记不得谁这样说过。

 我死后会不会也这样呢?死…万物不可逃避的归宿,头一次以无法抗拒的力量呈现在他的面前,杰克已睡意朦胧,他突然发觉死绝不像他原来想象的那样遥远,死亡就在眼前,就在此刻了…

 他的脑海里刚刚闪现出死的念头,马上他又被丝那失神的眼睛所吸引。他必须使丝振作起来,她一定要活下去!

 丝感觉到了杰克的呼吸,她睁开了眼睛。四周真静啊,没有一点儿声音。万籁俱寂。寂静的可怕是因为它邻于死亡,有时候也许就是死亡。刚才那些挣扎漂浮的人都到哪儿去了呢?她真想看看他们的情况,但是浓浓的睡意在不断地侵扰着她,使她的眼睛比铅还重…

 “静下来了…”丝的话像梦呓。

 “…把船连接…在一起…要费一点…时间,”杰克明白,绝不能让她睡着,那是死亡的前兆。必须使她积极起来!他费力地咧嘴笑了一下,但是脸部肌已经不听指挥了,仅仅嘴角动了一下:“…呃,你同不同意,我…想写一封…投诉信,给…白星…航运公司…”

 他的话被几次息打断,那已耗尽他全身的力量。

 “我爱你。杰克。”丝当然明白杰克的心意,她用力握着他那双手,两个人的手都已经感觉不出温度了,但是他们知道,手是握在一起的。

 “…别这样…没到告别的时候,…没到,…你明白吗?”杰克的牙颤抖得厉害,他感觉自己最后一点体温正在消失,生命正悄悄地离开他的躯体。死亡的期限已到,杰克感到了自己的责任。

 “我很冷…”

 “…听着,丝,”杰克鼓起最后的力量郑重地告诉她“…你会得救…会活下去…”他颤抖地息着“呃,…会生…好多的孩子…子孙满堂,…你会长寿,…是死在暖和的上…不是这儿,…不是今晚,不是…这么死,你懂吗?”

 他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海水扑上他的脸,呛了他一下。

 丝被冻得浑身打颤,她眼睛又要闭上,嘴里喃喃地:“…我身体麻木了…”

 杰克已经感到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把话说完,他必须使丝活下去。此刻,他不顾自己的颤抖与息,略有些急促地对丝说:“…我赢得船票…是一生…最幸福的事情,我…能认识你,…是我的幸运,丝…我足了。”他艰难地停了一下,又鼓起劲儿说下去“…我还有…还有一个心愿…你必须答应,要活下去…不…不能绝望,…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艰难,…快答应我,丝,…答应我,一定做到,…”

 “…我答应…”丝失声痛哭起来。

 “…一定做到…”杰克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丝哭着应道:“我一定做到,杰克…一定做到…”

 一艘救生船在海面搜巡。

 “在前面。”一名船员用灯光照着水中漂浮的人。

 一名妇女漂了过来,船员伸手拉住,触手冰冷,那是一具冻僵了的尸体。僵硬的皮肤上一层霜冻,就像大理石雕刻的一样。

 船员把灯光提高,照向四周。海面上一具具的尸体像水面的浮萍和睡莲,布满在这一片海域。他们无一不是被冻死的。北大西洋白令海峡成了他们安息的坟场。只是他们永远不能返回到故乡,永远离开那片生养他们的热土

 随着灯光照的范围加大,发现冻僵的浮尸越来越多。

 “举桨!”劳伊下令,两排桨举了起来,船无声地划进漂浮的尸体中间。在这样密集的尸体中,桨根本无法划动。

 “有活的人吗?”劳伊大声问。

 没有任何回音。

 “好像没有。”一名船员举着灯光照着回答。

 “仔细看。”

 “把桨给我。”一名船员接过桨,把远处漂浮的人移动到灯光下。当他刚刚把桨触到那人僵硬的身体,他就像瓶一样旋转起来…

 “看得仔细点儿。”劳伊一边查看,一边叮嘱船员们。但是他们没有发现活着的人。

 “这些都死了。”

 劳伊仍不相信这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他下令:“再往前,慢一点儿,小心一点儿划,…别碰着!”

 桨轻轻地进尸体间的空隙,缓缓移动,好像生怕惊扰了水中漂浮人的梦…

 天上,繁星点点在夜空俯瞰大地。人们说每一颗星星就是一个灵魂。今天,夜空星光灿烂,莫非在同一时间里有大多的人间灵魂升到了天上,去点缀那无边的黑幕?

 水中,漂浮人的白色救生衣在黑色的海面中犹如一片片绽放的睡莲,在群星璀璨的天幕下,表现出一种凄婉的美。

 悲剧…把人世间有价值的撕碎给人看。

 “有人活着吗?”劳伊的声音驱散了海面上初起的薄雾“听见了吗?有人活着吗?”

 一名船员发现了什么,用桨将一个漂浮的物体拉过来,那是一个母亲和她怀里的婴儿。在灯光下,安详的神态就像刚刚睡。如果不是这对母子惨白的脸和诡异的面部表情,很难相信他们是早已经冻僵了的尸身,寒冷把他们雕琢成冰冻的艺术品,然后放逐苍茫的大海,任其在水面漂

 劳伊强忍着泪水低声自语道:“救人来得大迟了。”这种发自内心的自责使得他更加认真地找寻生存者。

 就在不远的地方,一块破木板上,丝仰面躺着,旁边是趴在木板旁,半个身子在水中的杰克。

 丝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她在低声哼唱着一首歌:“飞吧,哟瑟芬,坐上我的飞船…她飞呀飞…她飞上了天…飞吧,约瑟芬,坐上我的飞船…”

 她没有力气再唱下去了,等待她的将是…死亡。

 突然,她隐隐听到有人在喊着什么…

 “有活着的人吗?…听见没有?…”

 丝抬起了头,她没有听错,那是有人在喊。她急忙爬起身,拼命摇动杰克:“杰克,杰克!…杰克!”

 她感到不对了,杰克没有任何反应,身体僵硬,脸上一层灰白色…

 “杰克!船来了!杰克!杰克!”丝拼尽全身的力量用力摇动他,想把他摇醒。但是杰克走了,再也听不见她的呼唤,再也看不见挂满她腮边的泪水。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永远离开了她,只有那双手还和她握在一起,似乎永远也不想分开。

 “杰克…杰克,你答应过,永不放弃的,你还要带我去过另一种新的生活!杰克!杰克!”只要再有一会儿,他们就能回到船上,去开创他们新的生活,他却走了。丝声嘶力竭的呼叫和泪水已经唤不回杰克的抚慰。他走得那样急,竟来不及道别,仅仅留下了唯一的生的权利。人的生命简直短暂到了荒谬的程度,在几分钟的时间里,还会有新的生命出世,而你已经不复存在了。丝感到了一阵彻骨的悲凉,但她立刻又想到,他走得那样潇洒,没有遗憾,没有顾虑,因为他给了爱人生活的动力。

 大西洋上的星空深邃而辽远,漫天的星斗就像泪珠,点点滴滴,洒满天宇。

 丝没有忘记杰克的叮嘱,她必须活下去,那不是为了自己因为从她把一切给了杰克,她就已经是杰克的一部分了。

 救生艇没有发现丝,船渐渐远去了。

 “回来,回来!”丝嘶哑的声音根本无法传到救援者的耳朵里。如果他们离去,丝必死无疑。她不能死,她必须为了杰克活下去,否则,杰克的死就毫无意义,是杰克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丝的未来。她怎么能不珍惜生命呢?

 要享受生命的每一天!

 “…哟嗬…有人活着吗?”

 “没有人答应。”

 劳伊的喊声和船员的对话声逐渐远去…

 丝也在喊着:“回来,回来!”但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这时,丝看见了不远处漂着怀德的尸体。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对杰克的尸体道:“我一定做到…我答应你的…”她最后一次亲吻杰克那冰冷的嘴,然后哭泣着轻轻地放开杰克带着断了链子的手铐的双手,慢慢地将他放人海水里。杰克缓缓地沉人水中,他那年轻的面庞最后一次在丝眼前浮现,然后便消失在大海深处…

 丝滚落进冰冷的水中,用最后的一点儿力量向前游去,一直游到怀德尸体旁,从他嘴里拿下哨子,用力吹起来…

 第一声哨音并不大,但是接着的哨音就传出很远了。

 劳伊马上就听到这熟悉的哨声,他立即下令:“掉转船头!”

 灯光照在丝苍白的脸上,她闭上了眼睛,但是仍在奋力地吹着,吹着…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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