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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终南遭劫
 田秀铃似乎隐约听人说起,这玄妙观正是终南剑派的发源之地,此刻一见,果然是气象庄严。

 几个蓝布短衫的道人,正在观前以清水冲洗着石阶与观门,人人面容上,也都带着种沉重的哀戚之

 田秀铃心头又一动:“他们冲洗的莫非是血迹不成?”

 思念犹未转完,只见观门中已行出十数个青衫挽髻的少年道人,抬着五具黑色的棺木,见到青石、青松,齐地躬身为礼。

 青石道人微一颔首,面色更是沉重,脚步却放缓了下来,回首道:“贫僧这就带领檀越入观,但请檀越未见任相公前,无论见到何事都莫要开口。”

 田秀铃此刻心里已更是惊急,闻言立刻点了点头,随他举步而入。

 目光转处,赫然见观院中还倒卧着几具尸身,只是已被—方麻布自膝至顶,全都盖住,看不到面目。

 她谨记着方才承诺之言,只得忍住不问,但心头却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起来,不住暗睹祝祷,但愿任无心平安无恙。

 青石、青松领路先行,经过前殿时,丝毫不停留。

 前殿中的神案神像,也似乎刚被整理停当,但有些地方仍可看到伤损的痕迹。

 不问可知,这古老的道观昨夜间定然经过了一番恶斗。

 转过前殿,乃是一重宽广的院落,两排厢房中,寂无声息,都潜伏着无比沉重的气氛。

 这重院落左角,还有一道圆门,四个劲装佩剑的道人,并肩守着这道门户,手掌紧握着剑柄,目中仍充满了杀机,见到青石、青松,稽首为礼,侧身让开了道路。

 门内又是一重小的院落,竹木扶疏间.隐隐可见一排精致的厢房,想必已是掌门人的居处。

 青石、青松果然将田秀铃引到这排厢房之前。

 青石道人躬身道:“启禀掌门师兄,小弟已将这位檀越请上来了。”

 门中立刻传出一个苍老而沉重的口音,道:“请她进来!”

 青石道人微一侧身,道:“请:”

 到了这里,田秀铃只觉心房跳动越来越急.定了定神,方自掀帘而入。

 只见房中云上,盘膝端坐着一位须发如银,乌簪高髻的道人,面色灰白,全无血,左臂之上,也已似乎负伤,包扎的痕迹,道袍外仍隐约可见。

 但右臂下仍放着出鞘的长剑,剑光莹然,宛如秋水,更衬得这银发道人的沉重庄肃。

 田秀铃情不自,躬身下去,但仍忍不住立刻问道:“请问道长,任相公此刻在哪里?”

 银发道人锐利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她,缓缓道:“檀越便是任相公的伙伴吗?”

 田秀铃恭声道:“晚辈正是与任相公同行而来。”

 银发老人突然长叹一声,道:“好!”缓缓下了云,走向左面的门户,掀开了重帘,道:“檀越有请,任相公便在这里。”

 田秀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口唤道:“任相公…”

 大步冲了进来。

 但她一声任相公还未唤完,身子已如受雷击,立时震住。

 只见这间云房中,四悬重帘,不见光,却燃着支白烛。

 飘摇的烛光映照下,面一张木桌上,赫然停放着一具棺木。

 棺前香花素祭,四下一无人影。

 田秀铃只觉一股寒意.自足底升起,缓缓回过身,颤抖着伸出手掌,指着那具棺木,道:“任…任相公…他…他在这里面…”

 银发道人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

 田秀铃只觉耳畔轰地一声,前宛如突地被千钧铁锤击了一下,再也立不稳足,踉跄后退了几步,跌坐了下去,一双秀目,圆瞪着那具棺木,目中已涌泉般出了两行泪珠。

 这种无声的痛哭,远比有声悲惨的多。

 那银发道人愕了一愕,沉声道:“檀越毋庸如此悲伤…”

 但田秀铃此刻哪里还听得到他说的话,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和身扑倒在棺前,泣道:“任相公,你怎么能死…你怎么能死呀…你若是死了…我…我也不要活了!”

 无限的悲痛,无限的哀伤,所有被她缓缓印在心中的情意,此刻都在这一刹那间暴发了出来。

 她也顾不得还有别人在旁,便痛哭着说出了心里的话:“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忽然间,她耳畔竟又传来了一阵她熟悉的语声,轻轻唤道:“田姑娘!”

 这语声似乎便在她耳畔,又似是极为遥远,但却毫无疑问是出于任无心的声音。

 田秀铃只觉心弦一震,情不自,抬起了头,目光骇然望着那具棺木。

 只见那漆黑的棺盖,此刻竟冉冉升了起来,出一只苍白的手腕,然后,骇然见到了任无心那苍白的面容。

 就在这一刹那间,她心中又惊、又喜、又羞、又恼,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呆望了任无心半响,突然站起身子,便要奔出门外。

 银发道人合什当,拦住了她的去路,和声道:“女檀越既已见到任相公,为何却要走了?”

 田秀铃反手一抹面上泪痕,冷笑道:“好个终南掌门人,想不到竟是个阴险狡猾之辈。”

 银发道人呆了一呆、沉声道:“女檀越为何出言辱及贫道?”

 田秀铃大声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带着他来骗我?莫非是一定要瞧着我在你们面前出丑吗?好!不错,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但他此刻未死,我却要走了,闪开,让我过去。”

 银发道人沉肃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慈祥的笑容。

 他虽然早已忘情,却也知道少女若是被人看破心事,必定会有羞愧之情。当下笑道:“女檀越有所不知,此举绝非有意戏弄于你.为的只是要使任相公安全而已。”

 田秀铃掏出手帕,拭着面上泪痕。

 只听银发道入长叹一声,接道:“只因终南一派,虽仗任相公得以保全,但任相公却已身负重伤.如今已是步履难行了。”

 田秀铃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莫非他们还要来戏弄于我”

 心中虽有待不信,但身子却早已不由自主地缓缓转了过去。

 只见任无心双掌托着棺盖,面邑却果然苍白的全无一丝血,双目之中,亦已神光尽失,茫然望着田秀铃,亦是心如麻,难以自解。

 田秀铃见了他这般神态,不又已忘却一切,身不由主,急奔了过去,双手扶着棺木,怆然道:“任相公,你…你真的受了伤?”

 任无心黯然一笑.缓缓颔首。

 田秀铃道:“伤在哪里,不妨事吗?”

 任无心缓缓摇了摇头。

 他见到田秀铃如此神态,心中不大是紊乱,暗暗忖道:“她对我果已生情,却教我怎生了断?”

 田秀铃幽幽长叹一声,道:“相公伤势如何?不知可否让妾一看…”

 语声未了,任无心却又已和身躺了下去,砰地合上了棺盖。

 只听他语声自棺中传出,冷冷道:“在下伤势无妨,夫人也不必看了。”

 冰冷的语声,本已令人心寒,那夫人两字,更有如一柄尖刀,笔直刺入田秀铃的心里。

 她茫然木立了半晌,心中但觉忧愁苦恼羞愧之情,纷至沓来,不可断绝。

 只昕那银发道人慈祥的语声又在耳边响起,道:“任公子伤在内腑经脉,若非他身怀绝世内功,只怕此刻早已毙命,但神智已散,气力枯竭,实是不宜说话,那伤势亦是女檀越你无法看到的。”

 田秀铃身子一震,转身道:“伤在内腑经脉?有什么人能伤得了他?”

 她想当今世上,能以内力伤及任无心内腑经脉之人,除了她祖婆南宫夫人与那神秘的兰姑或许具此功力,此外纵是武林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亦有所不能,更无论他人了。

 —念至此,不升起一阵寒意,暗惊忖道:“莫非是我祖婆已来到了这里?”

 银发道人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女檀越且随贫道到外面去听贫道慢慢道来。”

 转身而出。

 田秀铃跟着走了出去。

 那青石、青松两人,亦已垂手肃立在云房中。

 青石道人沉声道:“任相公的伤势可曾恶化?”

 银发道人长叹道:“这位任相公当真是位天人,此刻竟已能开口说话了。”

 青石、青松齐地松了口气,双掌合什,口喧佛号,显然颇为欣慰。

 田秀铃急道:“任相公究竟是被何人所伤?你们难道还不能相告吗?”

 银发道人在云上盘膝坐了下来,他心中想是心事沉重,也忘了揖让田秀铃落座,只是沉声道:“女檀越莫着急,且听贫道从头道来。”

 田秀铃也不客气,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

 银发道人这才想到,举手道:“女檀越请坐。”

 田秀铃道:“我早巳坐下了,你快说吧!”

 银发道人苦笑暗忖道:“若非看在任相公面上,焉肯教你在贫道面前如此无礼。”

 当下肃然道:“终南一派,创立至今,已有两百余年,虽不敢说代有才人,但终南弟子在武林中亦有立足之地,昔日终南七剑,剑群魔的英风侠举,至今江湖中犹时常提及…”

 田秀铃虽也知道他说的并无虚言,但心中仍有些不愤,暗道:“任相公已为你们受了重伤,你此刻却在我面前吹嘘先人的往事。”

 当下冷冷道:“那时只怕道长们还未曾出世也未可知。”

 银发道人目光一凛,但瞬即垂下了眼帘,喃喃低念道:“无量寿佛…”

 他似乎要借这佛号之声,来平息心中的怒气。

 那青松道人却忍不住变道:“这位女檀越若不愿听师兄说话,师兄不说也罢!”

 田秀铃大声道:“若非与任相公有关之事,我还不愿听哩!”

 青松道人冷冷道:“女檀越若是在别处受了气,又何苦发作在贫道们身上,莫非女檀越明知贫道们看在任相公面上,不敢对女檀越无礼吗?”

 原来他早已偷听那边房中之事,银发道人与青石道人木讷沉着,这青松道人却是言词锐利,田秀铃又羞又恼,却也不便发作。

 她寻思之间,方待反相讥,银发道人已轻叱道:“三弟住口。”

 田秀铃更是恼怒,暗忖道:“好呀!他说完了你才叫他住口。显然是要听他对我讥嘲过了才做好人,此刻我也不与你多说,等到你将事情说完了,我再也不会放过你。”

 南宫世家中数年的陶冶,已将她养成了偏激冷傲的脾气,丝毫受不得闲气。

 银发道人燃起了一束檀香,烟气缭绕中,他缓缓接道:“六十年前,我派掌门陆真人率领本派弟子,与华山十一剑决战于华山之,这一役虽然震动天下,但华山、终南两派,却已受到极大的损伤,陆真人也身负了不治的重伤。”

 他黯然一叹,接道:“他老人家在临终之前,折剑为誓,要本门弟子,从今不得干预江湖间事,更不准再与华山剑派成仇为敌。”

 青石、青松缓缓垂下头去,似乎仍在为本门中这哀痛的历史悲哀。

 银发道人亦自面色凝重,缓缓接道:“经过六十年来的生聚教训,本派虽然早已恢复元气,但仍不敢忘怀先人的遗训,闭关自守,不问江湖间事,这六十年来,终南弟子从未与人动过兵刃。”

 他目中突地暴人的光芒,接道:“但普天之下,各门各派,也从未有人敢对终南派稍存轻视之意。”

 田秀铃冷笑暗忖道:“他这话莫非是说来给我听的不成?”

 只听银发道人接道:“是以近年来江湖中虽然屡传警兆,不但有许多武林高人突然失踪,就连少林、武当两派,也受到极大的波动.但这震江湖的巨,却始终未曾波及我终南一派,本门弟子遵守先人遗训,也对此事从未过问。”

 他面上渐渐出悲愤之,接道:“不但如此,贫道还曾约束本门弟子,不得私下终南,在这件震撼武林的风波未曾消失之前,终南弟子若有私自下山的事情,便以门规处治。”

 他长叹接道:“贫道为了息事宁人,才颁下此谕,哪知我虽不去犯人,人却要来犯我。”

 他突然顿住语声,一字字缓缓道:“昨夜…”双眉突又一皱,缓缓合起眼帘。

 田秀铃口道:“昨夜怎么样了?”

 银发道人伸手握住了左臂,道:“为兄伤口似又迸裂,三弟你接着说吧!”

 只因青石道人索来拙于言词,是以他不唤二弟,反唤三弟。

 青松道人微一躬身,沉声接道:“昨夜黄昏之后,华山派的当代掌门人立风道长,突然率领了十七个佩剑的道人,直上终南。”

 田秀铃暗暗松了口气,忖道:“原来这只是他们终南与华山两派的宿仇旧恨,与我祖婆无关。”

 一念至此,她又不暗叹道:“任相公呀任相公,这既是他们的私事,你又何必来管,如今你身受重伤,却怎生是好?”

 她想到所有的事都需要等到任无心做主,时机又如此紧迫,而任无心又受了严重的内伤,却不知何时才能痊愈,不觉更是忧心忡忡。

 只听青松道人接道:“我掌门青云师兄为了顾全礼数,虽然明知他来的有异,还是幸领了全派弟子,恭于玄妙观外。那时夜已临,观门外燃起了数十只灯笼,以佳宾。

 “火光照耀下,华山道人的面容上,却带着重重的煞气。但掌门师兄还是以礼相待,含笑请教他们的来意,请他们到观中待茶。

 哪知立风道长却不肯迈入观门,只是冷冷道:“六十年前,终南陆真人带领了十七位终南高手,前去华山,今贫道也带领十七位前来回敬。”

 “那时不但掌门师兄变了颜色,贫道也暗暗吃惊,但掌门师兄还是含笑道;“往事已成云烟,六十年前的往事,你我两派的先人已有了断,当着天下英雄,化戾气为祥和,今道兄又何苦化祥和为戾气?”

 “这番话说的可算是仁至义尽,情理兼顾,哪知立风道长却置之不理,他身后的华山道人更是蛮横,话也不说,便拔出剑来。这时掌门师兄才知道他们是抱定了必战的决心而来,心中便有些奇怪,素闻华山立风道长是位谦谦君子,今却恁的横蛮无理?

 “而那些华山弟子们,更一个个全不像出家的神色,满面俱是戾气,人人俱都是紧握着剑柄,似是随时都准备出手一击,却无一人说话!我四师弟首先忍不住了,当先仗剑而出,跪在掌门师兄面前,说他实在忍不住了.纵然拼却门规处治,也要身—斗。”

 青松道人滔滔不绝说到这里,语声方自微微一顿,沉肃的面容上.泛起了深沉的悲痛之,缓缓道:“哪知我那年纪轻轻,最是有为的四师弟,便在这一役中,伤了性命!”

 他话未说完,目中已下泪来,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青云道长虽然眼帘紧合,但眼角却也不隐隐泛起了泪光。

 青石道人中更是填满悲痛与激动,突然大声接口道:“四师弟一死,贫道与掌门师兄也下了决心,不惜再陷六十年前的覆辙,也要与华山派决死一战,三师弟更早已回观取剑。哪知他剑未取出,华山派的十八个道人竟不顾武林道义,骤下煞手.在一刹那之间,那十八柄长剑便齐地挥起。”

 他目中泪光盈盈,厉声接道:“本门弟子本是宾而出,身上怎会佩有兵刃,何况也想不到华山道人竟会如此险恶,猝然之下,措手不及.不过三句话功夫,本门中已…已有数名弟子伤在他们剑下,那时掌门师兄才令我取剑…”

 他本是拙于言词,此刻只因中的激动,是以言语口而出。但说到这里,他却也是语气哽咽,言难成句。

 青云道长霍然张开眼帘.接口道:“混战之局,瞬即展动,片刻之间,鲜血便溅满了玄妙观前的石阶!本门弟子虽然朝夕勤练武功,怎奈门规所限,可说从无与人手的经验,出手非但不够辛辣,也不够沉稳,面对这种险恶凶残的对手,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搏斗之中,自然吃了大亏,何况他们俱是赤手空拳,根本无法施展我终南派本门的剑法,而本门却又素来以剑法见重,拳脚功夫,从来未多注意。

 “对方那十八道人武功之高,却又大大出了贫道意料之外,这其中无论哪一人,武功之高,都不愧为武林中的一高手。但贫道这时却看出了一宗惊人的诧事,这十八人武功虽高强,招式虽辛辣,但十中有九,用的却绝非华山本门的剑法。”

 听到这里,田秀铃心头不又是一凛。

 只见那青松道人竟然又自抢口接道:“他们用的非但绝不是华山本门剑法.而且竟然是各家杂学,招式迥异,还有一人竟然施展的是传自海南的南海披风剑,当真是剑急如风,招式毒辣、只恨贫道等俱都从来未曾在江湖走动,虽然认出了他们剑法的宗派,却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

 田秀铃忽然口道:“那施展南海披风剑的,可是个残废吗?”

 青松道人变道:“不错,那人只有独臂,女檀越怎会知道?”

 田秀铃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道长请先说吧!”

 青松道人愕了半响,接口道:“等到贫道与三师兄拔剑而出时,本门弟子已是伤残屡屡,而对方却仅有一人,被掌门师兄夺得长剑,剑伤了他前,但伤势却仍不足致命.他还可再斗。”

 他望了望那停放棺木的门户,突又长叹一声,接道:“就在这时,山下突地传来了一声清啸,啸声如鹤唳,上达云汉。”

 田秀铃精神不觉一振,暗喜忖道:“这必定是任相公来了。”

 她听得入神,似乎当时也在战局之中一般,是以听到这里,精神方不觉一振!

 只见青松道人面上也出兴奋的光彩,接道:“听了这啸声之后,对方十八人似乎都吃了一惊,那时已有一条人影随着啸声飞掠而来。这人影来势之快.竟是贫道们前所未见,等贫道们看清那只是位少年的文士,不更是惊奇,想不到世上竟有武功如此惊人的少年。

 “但这时贫道们唯恐来人是对方的助手,心里自更着急,只听这位少年公子一上山头.不住恨声自语道:“来迟了…来迟了…还是来迟了一步!”就在他说这三句话的功夫,他竟已出手夺下了对方两柄长剑。他身手之迅急奇奥,贫道便是口巧如簧,也难以形容得出。”

 他越说越是兴奋,苍白的面容上,已泛起红光,了口气,立刻接着道:“那时对方自然更是吃惊,已有人口道:‘任无心,必定是任无心!’“但贫道孤陋寡闻,却从来未曾听起过任相公的名字.正自惊疑间,任相公已大喝道:‘终南道友听着,这些并非华山弟子,俱是南宫世家的七十二地煞中人乔装改扮而来的。’“贫道们心头一震,这才有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难怪这些人俱都不发一言,满面戾气,难怪这些人招式如此毒辣,武功如此高强,而又门派各异,难怪他们竟然毫不顾江湖道义。”

 他每说一句,田秀钤便宛如当被人击了一拳,不由得垂下头去。

 青松道人却未发现她表情的变化,只管接道:“对方被任相公喝破了来历,自更惊怒.但却俱都似乎慑于任相公的威名,非但没有一人敢上去动手,反而都垂下了剑锋。

 “而这时任相公已飞身掠来.向贫道兄弟道:‘这十八人中,只有立风一人确是华山掌门,但也被南宫世家控制了神智,他们此番假借华山、终南两派的宿仇前来挑战,为的只是要消灭终南派的实力,还要将道长们纳入七十二地煞之中,以补近七十二地煞伤残的数目,在下虽早已得到消息,却想不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任相公言语说得十分迅快,贫道们越听越是心惊,不汗如雨下。

 “哪知任相公话未说完,突地不知由何处传来—声奇异的乐声。对方那十八人听到了这奇异的乐声,突然如中魔法,奋不顾身地挥剑扑了上来。任相公这时独力上去挡住了他们,并要贫道兄弟带领伤残的弟子速回观去。

 “贫道们怎肯让任相公独力代战,哪知任相公却大怒道:‘非是在下狂言,道长们上来不过只是平白送死,也丝毫不能有助于在下,道长们纵不爱惜生命,也该为终南一派保留些实力。’“贫道们虽然知道任相公这只是将之言,但心中仍不羞愧难过,这时掌门师兄方要贫道与三师兄带领弟子回去,留下他自己与任相公并肩作战。

 “贫道们怎敢违抗掌门之令,只得遵命而退,是以…”

 他惨然一笑,接道:“我终南一派,能武的弟子,只有贫道与三师兄先去取剑,后又退回,身上才毫无损伤。”

 长叹一声,垂首不语。

 他结束了语声,室中顿时弥漫着—种异常沉重的寂静,得人心透不过气来。

 田秀铃默然良久,突又问道:“但究竟是何人伤了任相公?他怎会受了伤的?”

 青云道长长叹一声,缓缓接道:“贫道虽然说是与任相公并肩作战.其实当真是对任相公没有丝毫助益之处。”

 他手掌轻轻抚摸着身畔的长剑,黯然接道:“在这柄剑上,贫道虽也曾浸数十年,但闭门造车,实是井底之蛙,遇着如此血腥凶残的搏杀,贫道心神先已了,平的武功,十成中只剩了两成。是以任相公反要时时留意着贫道,约摸两、三盏茶的时分.贫道便已受伤,而对方的十八高手,也已有六七人伤在任相公掌下。

 “但任相公的武功虽令人吃惊,对方之人却似已浑忘了生死,打的纵然身负重伤,却仍奋不顾身的挥剑扑上,贫道一生中从来也未曾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凶残之辈,但也未想到世上竟有任相公那般惊人的武功,这才知道贫道在互相竞争—千里的武林中,实已落后得太多了。”

 他黯然垂首,沉默半晌,缓缓接道:“战之中,天色已渐渐破晓,对方十八高手,在任相公惊世的武学下,竟已只剩下五六人,这时那若断若续的乐声,突然完全停顿,停下的五六人,精力、胆气,也似乎突然随着乐声而断绝,竟齐地垂下了掌中之剑。空山之中,晨雾弥漫,却呈现着一种死一般沉重的寂静。”

 他语声渐渐低沉、缓慢,但在他这低沉缓慢的语声中,也现出沉重的杀机。

 田秀铃心头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寒气,双拳紧握,却仍不轻轻颤抖起来。

 只听青云道长接道:“就在那死一般的寂静中,山下云雾间,突然冉冉飘上了一条女子的身影。

 “她身上穿着一袭纯白的衣衫,面容也苍白的没有丝毫血,在云雾中看来,实在宛如鬼魅一般.贫道虽然苦修多年,见了她也不打了个寒战。

 “任相公显然也大为惊奇,口中似乎说了句:‘她怎会来了?’就只这一句话的功夫,白衣少女已飘身来到任相公面前,这时最令贫道奇怪的是,任相公明知道这女子便是方才吹出那奇异乐声之人,想必就是此番带领南宫世家七十二地煞中十八高手前来终南的主脑,而任相公见她来到面前,竟毫无防范。

 “贫道大惊之下,那白衣女子已闪电般伸出手掌,在任相公前拍了一掌,掌势看来虽轻,但任相公竟已受不住,身子立刻踉跄而倒…”

 田秀铃牙关颤抖,颤声道:“她…她是否看来只有二十多的年纪…”

 青云道长变道:“不错,女檀越你又怎会知道了?”

 田秀铃面上已无人,又道:“她…她面上看…看来是否似乎有些不对…—”

 青云道长叹道:“不错,那时贫道见任相公为了本门负伤,再也顾不得别的,奋力扑了上去,目光动处,却见到那白衣女子一掌拍出后,不但身子似乎一震,她那痴的面容,也似乎变了颜色,立在任相公面前呆了一呆。突然挥手转身而去。她身形快如飘风,一会儿已不见了,对方剩下的五六人,也毫不迟疑地随她飞奔下去,贫道…唉,贫道也追赶不及了。”

 他也结束了语声,室中再次寂静如死。

 田秀铃苍白的面上,却满了冷汗,暗暗忖道:“她…她—定是四夫人,她一定也被我祖婆看出了破绽,用‮物药‬失了她本.但任相公却不知道.只道她万万不会伤害他的,所以…所以才会如此…”

 她目中不下了泪珠,泪珠与冷汗一齐下她苍白的面颊。

 她再也想不到她祖婆竟如此狠心,竟连她亲生的玄孙媳妇也一齐用药害了。

 而这时那青松道人已黯然接道:“等到贫僧出去探视时,任相公已晕难支,玄妙观内外,都是一片鲜血与死尸。贫道们虽然悲痛本门的不幸,但却更为任相公的伤势担心,只因那任相公伤势的严重,已使贫道兄弟丝毫无能为力,但任相公与终南派非亲非故,贫道们怎忍心教他为终南派而死。

 “这时任相公反而来安慰贫道兄弟,又令贫道等下山去接女擅越,女檀越上山时所见到的死尸与棺木,便是昨夜恶战的痕迹。”

 青云道长立刻又自接道:“而贫道生怕南宫世家中人去而复返,再加害于任相公.是以便请任相公权且避在棺木之中,南宫世家中人虽然凶狠,但若是见到任相公已死,想必也不会再残害他的尸体…”

 他惨然一笑,接道:“哪知如此却引得女檀越你误会于贫道”

 这师兄弟三人,替接口,才算终于说完了昨夜发生的凶险悲惨之事。

 田秀铃听完了他们的话.更是面容失,汗如雨,良久良久,都作声不得。

 青云道长等三人,心头自更充满了悲痛,无言沉默了许久,青云道长面上突地出了无比坚强的神色,沉声道:“事已至此,我终南派所有弟子,俱已誓死与南宫世家周旋到底,纵然战至最后一人,但此人未死之前,也必要挥剑而战,挥剑而死…”

 他望了望那还停放棺木的门户一眼,长叹接口道:“令贫道们死也难安的,只是任相公的安危,只是贫道们身无灵药,无能为力,而终南山玄妙观,又已变作了腥风血雨之地.再难维护任相公了!”

 他突然长身下了云,在田秀铃面前躬身行下礼去.黯然道:“只望女檀越此刻立时护送任相公存身的棺木下山.为任相公寻一神医,我终南派所有弟子,生生死死不敢忘大恩。”

 他以一派掌门之尊的地位,竟向一个少年女子躬身行礼,语声更是如此沉痛,显见他心头的沉痛,更非言语所能描述。

 立在他身后的青石、青松,自也齐地躬身为礼,目中却已不下泪来。

 田秀铃早已泪满面,躬身道:“道长们如此托付,妾自要从命,但—…但…”

 她回身望着那重门户,流泪道:“但任相公的伤势那般危急,一时之间,又叫我…又叫我到哪里去寻找那活命的神医?”

 语声未了,突然反身扑倒在椅上,放声痛哭起来。

 青云、青石、青松三人,流泪对望,默然无语,心中却有如刀割一般。

 突听那门户中,又传出了任无心低沉的语声,呼唤道:“道长…”呼声未了,青云、青石、青松,与田秀铃已一齐奔了进去。

 只见任无心又已挣扎,坐起,田秀铃急急赶过去为他扶起了棺盖。

 青云道长已恭声道:“相公有何吩咐?”

 他虽是一代掌门,但对任无心的恭敬,的确是发自内心。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道长自管放心,那南宫世家经过了昨夜的惨败,三五个月里,绝不敢再卷土重来,而三五个月来,他们只怕也无暇再来了,只因我等的攻势,到那时已要完全发动,他们那时自顾已不暇,哪有伤人的力量?”

 他朗笑一声,接道:“道长们大可乘此时机,重振终南派的门户,任某后到终南山来,却少不得要叨扰道长们素酒三杯。”

 他伤势虽沉重,语声虽微弱,但神色间却仍然是谈笑自若,宛如无事。

 青云道长见了,心头既是悲痛,更是钦佩。

 青云道长忍不住黯然叹道:“贫道们的生死,实在其次,但任相公的伤势…”

 任无心朗声笑道:“区区一掌,还难要得了任某的性命,道长们只管放心好了。”

 青云道长道:“但…但任相公此刻已是寸步难行,而天下武林同道,却都在等着任相公的音讯…”

 任无心笑道:“只望道长能遣人将在下送至甘肃境内,在下自有疗伤之人。”

 青云道长大喜道:“真的吗?”

 青松道人亦自大喜接道:“贫道虽无能,但任相公无论去何处,贫道亦愿相送。”

 田秀铃幽幽长叹了一声,道:“护送任相公之责,自然是该妾承当的。”

 任无心淡淡一笑,道:“多承夫人好意,但在下却不敢偏劳夫人。”

 他面上虽仍带着笑容,但语气中却显然带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之意。

 青云、青石、青松齐地呆了一呆,他们见到田秀铃对任无心那般关切,而任无心对她如此冷漠,心中却不有些奇怪,也猜不透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一时间目光都不望在田秀铃身上。

 田秀铃木然呆在当地,身子又微微颤抖了起来,目中更是热泪盈眶。

 但她却勉强忍着目中的眼泪,突然嘶声道:“你口口声声唤我夫人,为何不说出我是谁呢?”

 惨厉的语声中,充满了悲愤。

 任无心呆了一呆,苦笑道:“这…”田秀铃反手一抹面上泪痕,面对青云道长,凄然一笑,道:“不用他说,我自己来说.我便是南宫世家中的第五代的寡妇。”

 青云、青石、青松心头齐地一震,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田秀铃凄然笑道:“道长们可是奇怪吗?南宫世家中的寡妇,为何会与任无心走在一起?”

 任无心忍不住长叹一声,接口道:“这位夫人身虽在南宫世家中,但心却仍皓洁如月,她也不忍再看南宫世家中的所作所为,是以不惜冒着极大的危险,反出了南宫世家。”

 青云、青石、青松恍然对望一眼,心中又不为之深深叹息。

 只见田秀铃又自凄然一笑,道:“道长们此刻想必已了解,为何任无心会对我如此羞侮.只因我是南宫世家的寡妇,而这个寡妇却偏偏…偏偏对他…”

 喉头一阵哽咽,语声难以继续。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在下何曾出言羞侮了夫人,夫人只怕是…”

 田秀铃又自一抹泪痕,冷笑接口道:“相公你也不用解释,一个寡妇,不去悲悼亡夫,反对别人关心,别人自然是要瞧不起的。”

 任无心黯然道:“你错了…惜了…”

 他目光隐隐似也被出了泪光,黯然一笑,接道:“有什么话,你何苦…”

 田秀铃凄然笑道:“我实在忍不住了,有什么话,都要在此刻说出来。”

 青云、青石、青松悄悄对望了一眼,知道此事必定复杂纠,自己实不能参预其间,悄然使了个眼色,便待退出房去。

 哪知田秀铃却突地大喝道:“近长们莫要走…”

 她面上满布着的笑容是那么悲惨而凄凉,使得青云道长们再也不忍移动脚步。

 只听她缓缓接道:“妾要当着三位道长之面.说出件久已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好教道长们知道,妾并不是个厚颜无的人。”

 青云道长等齐地垂下目光,不忍再看她面上无声下的泪珠。

 田秀铃任凭泪珠涌泉般下,也不去拭擦,目光梦幻般望向窗外迷茫的天色,开始叙出了她那段深深隐藏着的秘密。

 “十年前,有个家世凄苦的髫龄女孩子,却被一个声名显赫的武林世家看中,收为他们的童养媳,她那时也不过只七八岁光景,而她的未来夫婿却只是个六七岁的童子。这一对少年童子,自幼生长在一起,又是对未来的夫,在别人眼中看来,自应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幸福的很。

 “哪知事实却绝非如此,他两人竟似乎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无论谁瞧着谁,都会有种厌恶之感,自心底涌至,而两人却又绝不似别的同龄童子,要互相捉弄自己厌恶的人,却只是互相逃避,谁也不愿见着谁的面,只因他们在互相厌恶之外,还互相畏惧,一见对方之面,便宛如见到毒虫蛇蝎一般。

 “但他两人却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在人人面前,绝不将这种厌恶之情现于词,而他们心底的厌恶与憎恨却在加深。”

 她语声凄凉而哀婉,宛如在叙说别人的故事,但谁都知道她说的正是自己,也猜出她所厌恶的人,想必就是南宫世家之第五代少主人。

 人人心底,都不泛起惊异之情,屏息静气.凝神倾听。

 烟云缭绕,檀香的气息更见浓郁,但却仍冲不淡室中悲哀沉重的气氛。

 只听田秀铃缓缓接着道:“时便在他们憎恨与厌恶中无形逝去,他们也都由髫龄童子变为少年,这两人无论自何方面看来,俱是双天成佳偶,那武林世家的主人,便决定在那女孩子十六岁那年,为他们俩正式成婚,她久在那家族的束缚之下,心中虽厌恶不愿,却丝毫不敢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但是她外貌越不敢反抗,内心的反抗却越是烈,到了成婚那,她竟在吉服下暗藏了利刃,准备只要她夫婿触及她身子,她便要先杀了他,然后横刀自刎。”

 青云道长等不齐地惊叹一声,任无心目光闪动,忍不住沉道:“不知那女子为何会对她夫婿如此厌恶?莫非其中还有隐情?”

 田秀铃幽幽一叹,垂首道:“人之喜怒好恶,有时根本无法解说,但是她之所以厌恶憎恨她那未来的夫婿,却确实别有原因。”

 任无心口问道:“什么原因?”

 田秀铃霍然抬起头来,沉声道:“只因他天狡黠多疑,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加信任,人又寡情,自幼所说之话,便处处和人相反,即如此物明明是甜的,他偏说苦的,明是方的,他偏说圆的,教人无从捉摸,而且随时随刻,都生怕有人加害于他,每晚间,要等别人全都睡了,他方肯安睡,纵是他亲生母亲所说的话,他也丝毫不加信任。”

 她长叹一声,接道:“这种性格,或许是因为他生长的环境所培养而成,只因他数代祖父,俱是成婚后便立刻遇难而死,是以他自幼便憎厌成婚,自然也就连带地憎恶于他未来的子了。”

 任无心沉重地叹息一声,黯然道:“无论何人,生长在那种环境之下,只怕都难免变得神志失常,行动怪异的。”

 青云道长等更是耸然动容,他们年纪虽大,实是涉世不深,听得人世间这些光怪奇异之事,一时间都不惊得呆了。

 只听田秀铃接道:“若要那女孩子与这种性格之人结成夫,她自是宁死不从。婚礼那,仪式虽也隆重却极简单,只因这武林世家声名虽显赫,但却极少与武林人土往来,是以可说是绝无贺客。”

 青云道长叹息一声,道:“南宫世家的少主人亲,在武林中应是件大事,但却做的甚是隐秘,贫道们连讯息都未得到。”

 田秀铃接道:“只因婚典那,绝未发出一张请柬,是以不但没有贺客.连贺礼都未见有人送来。”

 任无心目光突然一闪,接口道:“真的连一份贺礼都没有吗?”

 田秀铃似乎也听出他语声有异,转目瞧了他一眼,摇头道:“一份也没有。”

 任无心沉半响,道:“姑娘请说下去。”

 田秀铃道:“还未到起鼓之时,婚典便已结束,那女孩子思紊乱,被人晕晕地送入了房,只听她祖婆再三叮咛,要她为这世家早早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又笑着说:‘我家的媳妇都有宜男之相,头胎必定是会生男子的。”

 她目光出了憎恨之,恨声接道:“但那些人终于走了,房中终于只剩下一对新人,那女子手掌缩在袖中,掌中紧握着刀柄.只要那男孩子动她一动,她便要拔刀而起。

 “哪知那男孩子却当真是聪明绝顶,竟似乎早就看破她心意,突然冷笑问她:‘你手里拿着刀做什?莫非是要杀我吗?’“她自然吃了一惊,只见那男孩子突然走去关了窗户,拴起房门,望着她沉声道:‘你放心,纵然你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动一动你,从今以后,你我白天是夫,到了晚上,你睡,我睡地。’“但那女孩子却连与他同处一室也不愿意,当下便问他,这样装做要到几时?那男孩子面上竟突然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对她说:‘生为我家的人,便凡事都得受些委屈,老实告诉你,连我此刻都不知道这家里究竟有多少怪异的事,你若不能忍受,只怕便会遇着比死还要凄惨的事。’“那女孩子听他这般言语,又不大是惊异,只见他呆呆地立了半晌,眉宇间似乎充满了怨毒,缓缓接道:‘如今我既已成婚,只怕不出一两个月,便要走了,我如此对你,倒不是对你有什么仁慈之事,只是不愿为他们留下后代而已。’“直到那一天,那女孩子才发现家族之间,似乎也彼此充满了憎恨,这家中的关系.竟是以恨来互相维系的。

 “那孩子说完了话,自管在地上睡了,也不再理她,二十多天之后,他果然出去了,临行之前,他并未对她那名义上的子说一句话,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两眼,这两眼中的怨毒与憎恨,可使任何人永生都不会忘记,而他一去之后,也永远未再回去。”

 她目光在众人面上缓缓扫动了一遍,凄然笑道:“毋庸再说,各位想必已知道那女孩子便是妾了,妾此番在各位面前叙出这段秘密,为的只是要各位评判妾是否是卑下不贞的女子?”

 任无心神色黯然,闭口无言,青云道长等面上,更已出同情怜悯之

 青松道人突然朗声道:“依贫道看来,有女檀越护送任相公前去,已足够了。”

 青云道长缓缓道:“贫道亦是此意,却不知任相公意下如何”

 任无心缓缓点了点头,转首望向田秀铃。

 田秀铃低垂着头,良久良久,突然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任无心。

 任无心黯然一笑,道:“田姑娘仍愿护送在下前去吗?”

 田秀铃悲戚的目光中,已泛起无比坚毅的神色,一字字缓缓道:“自然愿意!”

 青云道长等都不为之暗中叹息,知道她此刻说出这四个字来,实需要无比的勇气。

 只见她语声微顿,突又接口道:“但妾此番护送相公前去,除了要一见死谷中那两位前辈奇人之外,绝无别的要求,若是苍天相佑,让妾此番能够解破一些秘密,妾从此以后,便…便…”

 突然垂下头去,肩头微微颤动起来。

 室中也再无别的声息,只有青云道长间微诵,似乎在低念着经文。

 忽然间,云房外传来一阵动,又响起了一阵步履奔腾之声。

 青云道长面色微变,低叱道:“什么人?”

 云房外息着道:“弟子净心,有事禀报掌门师尊。”

 青云道长微徽皱眉,沉声道:“有什么事如此惊慌.进来!”

 语声未了,已有个少年道人掀帘而入,面上果然满带着惊惶之,躬身道:“观门外来了位年轻的女檀越,要见任相公。”

 他了口气,立刻接着道:“这…这位女檀越满身白衣,弟子看来,似…似乎…”

 青云道长变道:“似乎怎样?”

 净心道人垂首道:“弟子昨夜曾远远在窗内观看,今这位女檀越,似乎与昨夜伤了任相公的那人有几分相似!”

 他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但仍然无法控制语声中的惊惶与恐惧之意。

 青云道长等人神色更是为之大变,青石、青松,突地反腕握住了剑柄。

 田秀铃转首望向任无心,颤声道:“她是否陈…陈凤贞?”

 任无心面色沉重,无言地点了点头。

 净心道人垂首道:“弟子们虽早已备战,但未得师父之令,不敢动手。”

 青云道长亦自转目望向任无心.道:“相公请从后山取道,贫道们只有决一死战!”

 任无心长叹道:“她怎会又来了,这当真与南宫世家素来的行事大不相同…”

 目光一凛,接道:“就只她一人吗?”

 净心道人道:“看得见的只有她一人.看不见的,还不知有多少?”

 青云道长突然凄笑一声,厉声道:“无论多少,也不过只是血洗终南而已…”

 语声未了,门外竟又响起一阵奔腾的脚步声,一人道:“弟子善心求见。”

 青云道长面色一沉,厉声道:“如此情况,还通报什么,快过来。”

 另一少年道人掀帘而入.面上亦是满带惊惶,躬身道:“观门外那女子已颇为不耐,不时回身望着山下,又仿佛要冲进来了,她还说…”

 青云道长轩眉道:“还说什么?”

 净心道人垂首道:“她只要弟子们说出任相公是否还在山上,任相公若是在山上,她便令弟子传话,说叶湘绮求见!”

 田秀铃身子一震,口道:“叶湘绮,是她!”

 青云道长沉声道:“任相公可是认得这叶湘绮吗?”

 田秀铃接口道:“认得。”

 青松道人面寒如水,缓缓道:“纵然认得,只怕是别人伪冒姓名也未可知?”

 任无心目光直视前方.显然正以全部智慧来思考决定,口中沉道:“如此情况下.她们本可直冲进来,毋庸再行伪冒之事。”

 田秀铃惶声接口道:“纵然真的是她,但陈凤贞却似被药,她怎能侥幸身?”

 任无心颔首道:“正是如此…”

 他肃然接口道:“何况她纵然是神智清醒,侥幸逃出,只怕也是南宫夫人故意放出的香饵,让她任意行动,却令人在后追随刺探。”

 青云道长沉声道:“无论如何,相公也要速下决定,贫道等无不从命。”

 任无心沉声道:“请她进来!”

 田秀铃惶声道:“但…”

 任无心截断她的语声,沉声道:“此刻若是有人在她身后刺探消息,我等必当请她进来,免得动人疑心,若无人跟随,更当让她进来…”

 语声未了,突地远处隐隐传来了叱咤怒骂,兵刃相击之声!

 接着,步伐响动,一人惶声道:“弟子寒心求见。”

 口中报告,人已冲了过来,他怆惶的神色,显示着局势又有变化。

 青云道长变道:“什么事?快说!”

 寒心道人息着道:“那位叶姑娘久等不耐,便要闯入,弟子们自不肯放她进来,得只有与她动手.但却远非这女子的敌手,这时幸好徐师叔恰巧赶来了,代弟子等拦住了她,此刻正在与她动手。”

 青云道长双眉一扬,道:“徐师叔,可是徐素白来了?”

 寒心道人垂首道:“正是他老人家。”

 青云道长大喜道:“巧极巧极.他来的当真恰是时候.快请。”

 任无心却已变道:“道长说的,可是与瞿式表齐名的南北二侠医,度危金针徐素白吗?”

 青云道长颔首道:“正是此人,他医道之,早已名传江湖,此番来了,任相公的伤势便毋庸再劳动别人了.贫道本想请他,只是又恐不及,哪知他此刻却恰巧来了。”

 任无心面寒如水,肃然道:“依在下看来,此人却绝非我道中人,而且此番来的又似太过凑巧。”

 青云道长道:“但他乃是贫道多年的方外之,贫道深知他的为人。”

 任无心叹息道:“人心难测,何况道长以诚待人,怎知江湖诡诈,在下昔日曾邀约此人,但他却数次避而不见。”

 突听院外传来笑声,任无心变道:“无论如何,道长也不可令他知道在下虽然伤重,却仍未死…”匆匆卧倒,合起了棺盖。

 田秀铃心中一动,立刻翻身跪倒在棺前,做出了痛哭之态。

 青云道长呆了一呆,门外已有人朗声笑道:“道兄此番真该好生谢谢小弟了。”

 青云道长翻身掠出,上了云,门外已有黄衣高冠的颀长老人,朗笑而入,目光转处,突然顿住笑声道:“小弟只当道兄不愿与女子动手,是以隐忍未出,哪知道兄却受了伤了。”

 他言语清朗,神态洒,闪闪的目光中,更是显然充满了机诈。

 青云道长苦笑道:“多未见,徐兄风采依旧,但贫道却已是险死还生了。”

 徐素白微微变道:“此话怎讲?”

 青云道长下了云,揖客入座,口中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知门外那女子…”

 徐素白朗声一笑道:“非是小弟自夸,那女子武功虽不弱,却还不是小弟对手,只是小弟也不愿伤她,将她逐出下山去了。”

 他笑声一顿,接口又道:“但道兄方才那般说话,可是小弟多未来,这玄妙观已生变故了吗?”

 青云道长叹息一声,道:“徐兄猜的不错,昨夜…”

 当下将昨夜之事,全都说了出来,但却终于忍住未将田秀铃之事说出。

 徐素白面色大变,拍案而起,道:“有这等事,那南宫世家竟会如此凶残狠毒,道兄,你只怕弄错了吧!”

 青云道长叹道:“万万不会错的。”

 青松道人突地在旁接口道:“今上山来的那女子,只怕也是南宫世家小人。”

 他听得任无心的言语,便故意如此说法,只因他深知掌门师兄敦厚木呐,若是被徐素白问起那位叶姑娘之事,青云道长一时间必定无法自圆其说的。

 徐素白仰天叹了口气,道:“想我等这数十年来,对南宫世家是何等敬重,他们也风光够了,为何还要做出此等情事?”

 青松道人也长叹道:“只可惜那位任相公,仗义援手,却为终南派丧了性命。”

 徐素白变道:“小弟近也曾听得这位任相公的声名,都说他武功之高,无与伦比,怎会被人一掌便丧了性命?”

 青云道长道:“这个…只因…”他终是不善谎言之人,一时间果然不知该如何说法,只得做出伤痛之态,倏然住口。

 青松道人长叹接口道:“想那任相公虽然武功入神,但终究也是血之身.以一敌众,终宵剧战之下,实已精力瘁,再被人当击了一掌,内腑经脉皆断,便是大罗金仙,唉.也难以救治。”

 徐素白默然半晌,垂首道:“可惜可惜…道兄已将他厚葬了吗?”

 青松道人叹道:“自当厚葬,但却无此迅快,任相公的灵木,此刻还停放在丹房中哩!”

 徐素白突地抬起头来,道:“有时内家高手纵然被人伤了经脉,亦有救活之望,只怕道兄们不明医理,是以瞧不出来,任相公的灵木既然停在此间,不如让小弟再去探视探视,若是还有一线生机,小弟必当拼尽全力救回这位武林奇侠的性命。”

 青云道长忍不住大喜道:“这…”但他话声方出,青松道人已急地接口道:“贫道等虽不明医理,但人之死活焉有看不出之理,何况贫道对任相公之事,更不敢有丝毫大意,早已再三检视过了。”

 徐素白道:“但小弟实在心幕此人,还是要亲眼瞧瞧才能放心。”

 口中说话,人已举步向那边门户走了过去。

 青石、青松齐地变,一时间不知该否拦阻,只得急急跟随而入。

 只见徐素白已走到那灵木之旁,喃喃叹道:“但愿任相公还有—线生机,也好让我为这位武林奇侠尽一分心力。”

 说话之间,手掌已向棺盖伸了过去。

 青云、青松,纵待喝止,已来不及了。

 忽然间,只见伏地痛哭的田秀铃,已飞身而起。

 她本来虽是故做伤心痛哭,但想到自己的满腹幽怨,凄凉身世,哭着哭着,只觉悲从中来,不能自己,假哭竟变做了真哭,此刻满面俱是泪痕.口中轻叱道:“住手!”

 手腕震处,纤指疾划徐素白腕脉。

 这一着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却暗藏三种变化,无论徐素白要向何处出手,去路俱已被封死。

 徐素白心头一惊,只得缩回手掌,上下瞧了田秀铃两眼,咯咯笑道:“小管家好俊的武功,除了任相公外,想必再无人调教得出。”

 田秀铃冷哼一声。

 青松道人已抢着道:“不错,这位少施主,正是相随任相公同来之人。”

 徐素白道:“既是任相公门下,为何不愿在下出手相救任相公?”

 田秀铃怒喝道:“我家相公的灵木,任何人也侵犯不得。”

 徐素白笑道:“在下只是一番好意,焉有冒犯任相公灵木之理!”

 口里说着话,手掌又缓缓向棺木伸了过去,接道:“在下只要看上一眼,便可知道任相公是有救还是无救的了。”

 语声未落,田秀铃已横身挡在棺木前,出手三招,着着进攻.霎眼之间,便已连着点向徐素白中极、太元、玄机三处大

 迅急的招式,凌厉的指风,竟将徐素白得后退数尺,几乎到了墙角。

 田秀铃方自顿住招式,厉声道:“你若敢再往我家相公棺木上摸上一下,就打断你的双手。”

 徐素白面容已变,怒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小孩子,任家相公难道就未曾教你尊重长者吗?”

 田秀铃冷笑道:“我家相公只告诉我,若有谁无知妄动,只管狠狠地教训于他,方才只不过是警告你,再出手便无那般便宜了。”

 徐素白大怒,喝道:“好个不讲理的顽童,难道不知我的好意,竟…”

 田秀铃厉声道:“不准你动就是不准你动,不讲理又怎样.你若不服,不妨再动手试试。”

 徐素白面色铁青,目光转向青云道长,冷笑道:“在下与道兄多年相,是以才不愿在道兄所在之地出手生事,但道兄,眼看着这无知稚子屡屡以无礼之词相加于我,也不闻不问吗?”

 青云道长苦笑一声,讷讷道:“这个…这个…”

 青松道人接口道:“任相公身后之事,自应由这位小施主全权料理.贫道们也过问不得。”

 徐素白目光转处,只见田秀铃双手叉,狠狠在望着他,面上泪痕,犹自未干,不暗暗忖道:“任无心若非真的身死,这童子怎会如此痛哭伤心…”

 此人心机深沉,目光敏锐,田秀铃若非真的流泪,是瞒他不过。

 但他纵然目灵心巧,却也猜不出田秀铃的儿女情怀,怎知田秀铃心头另有伤心之事。

 此刻他心头一念闪过,再见到田秀铃方才出手数招,非同凡俗,实也不愿与她动手,只因胜之不武,败了却大弱自己名声。

 青松道人见他目光连连闪动,也不知他心头在转着什么心思,当下赔笑道:“徐兄的这番好意,任相公在九泉下必已知道,依贫道看来,徐兄不如暂时歇歇,容贫道奉茶相待。”

 徐素白心念已定,此刻正好见机下阶,冷笑道:“徐某一番好意,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

 袍袖拂处,作而出。

 青云道长苦笑道:“徐兄留步,贫道…”

 徐素白冷笑道:“道兄的香茶,还是留待敬给那位小管家吧!在下被人如此屈侮,再也无颜留在此地了。”

 出了门户,头也不回地去了。

 青云道长追到门外,大呼道:“徐兄…徐兄…”

 徐素白却早已去得远了,只见长衫飘飘,霎眼间已在林木间消失。

 青云道长沉重地叹息一声,回转身来,神色大有歉疚之意。

 青松道人却向田秀铃微微笑道:“若非姑娘在此,贫道们当真拦他不住。”

 青云道长怫然叹道:“他若真的是一番好意,贫道非但无故开罪了个方外之,还令他伤心而去,教贫道如何安心得下?”

 只听棺木中传出任无心微弱的语声,道:“道长毋庸歉疚于心,在下已可断定,那徐素白必定是为南宫世家刺探消息而来。”

 青云道长道:“何以见得?”

 只见任无心缓缓将棺盖抬起一线,身子却仍卧在棺中,沉声道:“想那徐素白与道长多年相,他见道长的伤势,竟仅是淡淡提起一句,却不再过问,反而对在下的伤势,这般关心,岂非于情理不合,凡是不合情理之事,其中必有机诈。”

 青松道人抚掌道:“正是如此。”

 青云道长却垂首沉了半晌,方自缓缓颔首道:“不错!”

 任无心又道:“年前任某为了要寻出南宫世家所使药的解救之方,曾经奔走天下四方,邀集医道知名之士,那时任某便曾再三拜访这位徐素白,他避而不见,在下又诚诚恳恳地留下一封长函,详细说明了有关南宫世家之事,只望他见了这封信后,能赶到约定之处与我相会。”

 青云道长忍不住口问道:“他可曾去了?”

 任无心长叹道:“自然未去,但却令人捎来封便笺,简单地推却了。”

 田秀铃冷笑道:“这样的人,你本不该再三去寻求于他。”

 任无心道:“由此可见,他必已看过我那封长函,已知道南宫世家近年来的作为,但今道长说出南宫世家之事时,他却故做惊异,显见得是心中有虚,再加以他既匆匆而来,又拂袖而去,是以在下方能断定,此人八成已投入了南宫世家门下。”

 青云道长合什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青松道人叹道:“任相公不但心计过人,而且心细如发,当真教贫道佩服的很,那徐素白此番回去,将任相公死讯说出,南宫世家中人,想必高兴的很,防范只怕要大大疏弱了。”

 当傍晚,晚霞余辉中,—辆乌篷大车,自终南山急驰而下,车门车窗紧闭,赶车的虽然俗服装,但神情俊朗,显然是终南高足改扮。

 但大车还未走出山区,便有三条人影,远远蹑在车后。

 这三人轻功俱自不凡,车马奔驰虽急,但竟仍快不过这三人的双足。

 这三条人影,两人在前,一人在后,前面的两人,黑衣劲服,黑巾蒙面,两人同样的装束,互相呼应,显见乃是一路同来。

 后面的一人,也以一方青帕,蒙住了面目,但窄袖青衫,体态婀娜,纵在沉沉的黑色间,也可看出必定是个美的少女。

 她鬓发甚是蓬在蒙面青帕外的一双剪水双瞳,虽充满了焦急和忧郁,却仍掩不住她眼波的妩媚与柔美,此刻她额上也微微沁出了汗珠,紧跟在前面两个黑衣人身后,身形却仍不带半点声息。

 前面的黑衣人注意之力,显然已完全集中在那辆门窗紧闭的大车之上。两人不时悄悄打着手势,谁也没有发觉身后的青衣少女。

 车马出山西行,地势仍甚荒僻,赶车的似是也发觉有人跟踪.长鞭飞舞间,频频鞭打着马股,健马负痛,蹄声更骤,驰骋更急。

 两个黑衣人忽然齐地厉喝一声,左面一人喝道:“前面车马,快些停住,赶车的还可无事,否则便要冤枉地陪着车中人送命了。”

 此人身材高瘦,语声凄厉,左面衣袖空空,扎在间的丝绦上,背后斜背着一柄乌鞘长剑,看来似乎正是南海幕容飞。

 赶车的呼啸一声,头也不回,打马更急。

 黑衣人对望一眼,但听呛啷一声,独臂人长剑已出鞘,拔剑之快,果然不愧为南海第一奇剑之风范。

 右面一人双肩耸处,削瘦的身形,有如旗花火箭般冲天而起,凌空一个转折,斜斜向那马车黑篷急窜了下去。

 但见长鞭打马,马车前窜,黑衣人身形,似已堪堪落空,但掌缘在车篷上轻轻一搭,身子便已黏在车上,随着车马奔行了一段,‮腿双‬突地一缩,翻身落在车篷上,身法轻灵,无与伦比。

 赶车的听得车篷一响,面色大变,口中轻叱道:“下去!”回身一鞭,直击而去,急锐的鞭风,斜划黑衣人肩头之间。

 黑衣人冷冷一笑,右掌急伸,反掌间已抓住了鞭梢,厉叱道:“撒手!”

 叱声未了,长鞭果已落在他掌中,赶车的身形一倒,砰地撞在车篷上。

 只听一声清啸,剑光匹练般飞来,正是慕容飞已赶到车旁:剑光回舞,喀地一响,竟生生将驭马的车驾,一剑斩为两段。

 健马惊嘶,放蹄前奔,那辆乌篷大车,却斜斜冲下道旁。

 后面的青衣少女,神色更是惊惶,伏身在三丈外一处树木阴影间,疑注着车上的动静。

 只见那黑衣人飞身跃下了车篷,厉声长笑道:“任无心,此番无论你是活是死,都休想再逃脱太爷们的手掌了,活的要你性命.死了也要将你尸骨刀分尸,碎为万段。”

 赶车的挣扎着爬起,戳指大骂,道:“任无心?谁是任无心,你们疯了吗?”

 慕容飞恻恻冷笑一声,长剑展动,剑尖直赶车的咽喉。

 那赶车的丝毫不惧,大声道:“你要杀就杀,堂堂的终南弟子还怕了你不成?”

 黑衣人狂笑道:“好一个终南弟子!”

 身形展处,双掌突然入车篷里。

 只见他双掌分处,嘶地一声锐响,那浸油的坚实车篷,竟被生生撕了开来。

 阴影中的青衣少女,身子微微一震,突然自靴中出了柄匕首,正待飞身扑去。

 却见那黑衣人呆了一呆,倒退三步,反身一把抓住了那赶车人的衣襟,暴怒道:“任无心在哪里?”

 他算定了车篷中必是身负重伤,甚或真已身死的任无心。

 哪知这门窗紧闭的车篷中,却只装的是数十册经书道籍,哪有任无心的人影。

 阴影中的青衣少女松了口气,暗暗道:“我早该知道任相公的行事,万万不会如此大意的,但任相公究竟是生是死?他此刻究竟在哪里?”

 任无心的行踪不明,委实令她着急。

 这时,任无心与田秀铃,却早已远离了终南山,直奔甘肃境中。

 就在那乌蓬大车狂奔下山之时,田秀铃便已带着任无心,自山处觅路而下。

 只因南宫世家知道任无心中了陈凤贞一掌,纵然不死,也要身受重伤,势难徒步而行,必将注意之力集中在车马之上。

 是以任无心便偏偏舍弃了马车,勉强徒步而行,如此行路,虽然远较艰苦,但却又必将大出敌方意料之外!

 夜凄清,荒山寂寂,一个终南弟子,背负着任无心到了终南山脚,方自作别而回。

 青松道人本相送,但任无心生怕人数一多,反易引起敌方注意,是以再三婉却了他。

 空旷的天地中,又只剩下田秀铃与任无心独自相对,也不知是忧是喜,长长叹了口气,道:“往哪里走?”

 任无心沉半晌,叹道:“此刻我也拿不定主意,是昼伏夜行,专走荒山僻径,还是索无事一般,投店打尖,行走官道?”

 田秀铃也不说话,只是凝目望着他。

 任无心缓缓道:“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姑娘聪慧过人,何不代在下拿拿主意?”

 田秀铃眼波转动,轻轻道:“荒山僻径,你可走得动吗?”

 任无心苦笑道:“势在必行,走不动也要走的。”

 田秀铃道:“我们的目的之地,究在何处?”

 任无心道“洮水之畔西崆峒山。”

 田秀铃叹道:“此间路途,妾实不熟悉,但以相公此刻的体力,无论如何,也不该走在荒山僻径之道,万一有了变故,岂非呼救无门?”

 她沉了半响,又缓缓接道:“是以依妾看来,还是在官道上行走安全的多,一来道上行人纷扰,你我可混杂在行旅之间,便难被他们发觉,何况在光天化,众目睽睽之下,你我纵被他们发现.他们也不敢立刻动手,你我还可有个缓冲逃走的机会。”

 任无心笑道:“姑娘分析事理,果然辟入微,只是…”

 他目光突地一闪,接口道:“那南宫世家中人,若是也和姑娘同样想法,岂非便要全力在官道之上,布下眼线埋伏?”

 田秀铃呆了—呆,转目四望,幽幽叹道:“但这里山脉绵亘,道路实在太过艰险,看相公的身子,只怕难以度过。”

 要知此地便是绵延陕南的秦岭山脉,霜凝路滑,云积峰巅,道路当真是艰险已极,何况任无心此刻重伤未愈,这千里关山,怎堪飞渡?

 任无心转眼望处,目光也变得十分沉重,默然寻思半晌,长叹道:“无论如何,你我也要走一段再说,若是体力真个不支时,也只有出山而行了。”

 微一振衣,昂首而行。

 只见他虽然昂首,勉力支持,但脚步间仍不可掩饰地带着踉跄之态。

 田秀铃默然跟在他身后,奔走了一段路途,心中实是不忍,忍不住要伸手搀扶于他,但方自伸出手掌,又不叹息着缩了回来。

 忽然间,只见任无心脚下一个踉跄,扑面跌倒了下去。

 田秀铃惊呼一声,赶过去扶起他。

 只见他双目紧闭,嘴角鲜血一片,气息已甚是微弱,易容之后,虽瞧不出他的面色如何,但探手一摸,十指冰凉。

 显见他重伤之后,又经过方才一番奔走.体力已再难支持了。

 刹那之间,田秀铃只觉心弦一阵震动,目中已不知不觉下泪来,颤声道:“谁教你如此好强,明明体力不济,还要独力支持,如今…如今却教我怎么办呢?”

 荒山夜,凄清寒冷,风吹寒草,天地间充满了肃杀萧索之意。

 田秀铃缓缓抱起了任无心的身子,茫然而行,口中喃喃道:“你不能死的…你不会死的…”

 晶莹的泪珠,一连串落在任无心面上。

 天地迷茫,阴暗的苍穹,沉重的在群山峰头,那种孤独无助的寂寞.使得她心头充满了寒意,她第一次发觉自身竟是如此渺小而懦弱。

 俯首望去,怀中的人儿.仍然昏不醒,双目仍然紧闭.十指更见冰冷,若不是还有微弱的气息,看来真是已毫无生机。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刻,多少路途,她心中索什么也不去想了,任无心的生死,便是她的生死,任无心是生,她便伴他同去西崆峒,任无心若是死,她便追随任无心于地下。

 要知她本也是生偏激之人,竟将此等生死大事,茫然之间,便匆匆下了决定,似是全然未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决心既下,她心中反觉一片坦然,垂首望着任无心的面目,凄然—笑,道:“我陪你死.便不必忍受你死后的悲痛,你黄泉路上,也可不再寂寞了!”

 抬眼望处,只见一处荒僻的山坳间,依山筑着间小小的祠堂,如此荒山深夜,这祠堂中竟还有着昏黄的灯光,透窗而出。

 这本是可惊可奇之事,但田秀铃却根本未曾去推究其中的蹊跷,幽幽长叹一声,道:“你若真的伤重难支,这祠堂便是你我的葬身之处了…”

 轻轻抚了抚任无心的鬓发,举步向祠堂走了过去。

 但见那荒凉颓败的祠堂中,檐下蛛网密结,石阶上也生满了厚重的青苔。

 昏黄的灯光照耀下,青苔上竟有几只鲜明的足印,若是仔细望去,便可发觉这足印竟只有一只左脚的痕迹,宛如独足往来的山魅木客所留。

 荒山里,寒夜中,任何人见了这奇异的足印,心底只怕都会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但田秀铃却连望也未望一眼,便举步走入了祠堂。

 寒风过处.火光摇曳。

 田秀铃只觉一股阴暗的气味,扑鼻而来,但似竟比南宫世家那停放棺木的石屋密室还要森可怖。

 祠堂神幔颓败,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屋角里尘封土积,但幔前的一张神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桌上点着半截白烛,已结下一段长长的烛花.随风摇曳,乍明乍暗。

 白烛旁,放着半只吃残的馒头,一堆吃剩的骨,和一柄晶莹的匕首。

 木桌边.竟真的骇然停留着一具棺木,棺盖已然不见,棺木里竟铺着凌乱的棉絮,显然棺中竟然常有人坐卧,却不知是人是鬼?

 棺木边还有半堆残火灰烬,被寒风一吹,卷得人眼前灰雾蒙,使这本已森可怖的祠堂,更平添了几分森森鬼气。

 田秀铃目光转处,却只是凄然一笑,喃喃道:“难道我们今当真该死在这里?这棺木竟是为我们留下的?”

 竟缓缓将任无心放在棺木中。

 要知本已决心一死之人,纵然见了世上任何惊奇恐怖之事,也都不会放在心上。

 木桌下还有只被烟火熏得黝黑的铜壶,壶中还有半壶残水。

 她撕下块衣角,沾了些冷水,敷在任无心的额角之上,口中轻轻道:“你还能醒过来,和我说一句话吗?只要一句…”

 晶莹的泪珠.忍不住又夺眶而出。

 泪眼模糊中,任无心竟真的缓缓张开了眼帘,目光缓缓转动了一圈,嘴角挣扎着出一丝凄凉的笑容,缓缓道:“你…你还在这里—…”

 田秀铃轻轻点了点头,黯然笑道:“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不会舍你而去。”

 任无心呆了一呆.默然良久,方自长叹道:“我低估了陈凤贞的掌力,却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我…我…”

 黯然一叹,顿住了语声。

 田秀铃颤声道:“此刻…此刻你…”任无心凝目望着她,目中忽然出伧痛之,口中却微微笑道:“此刻,我…我觉得很好,歇过半晌.就可上路了!”

 田秀铃呆呆地瞧了他半晌,缓缓摇了摇头,道:“你骗我。”

 任无心身子震了一震,匆匆移开了目光。

 他心中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伤势是多么沉重.若能及时得到医道高手的解救,定能无妨,但此时此刻…他暗中沉声一叹,不愿再想下去。

 只听田秀铃梦呓般喃喃自语道:“苍天呀苍天,你能将我的生命,换做他的生命吗?我死了无妨,但是他…他还有许许多多事要做.还要许多许多人在等着他,他…他不能死的!”

 任无心心头一震,所有不愿去想的事,却被这几句话引上心头。

 一时之间,他只觉心中千头万绪,纷至沓来.口中喃喃道:“我的确不能死的…不能死…”

 突觉喉头一甜.鲜血上涌.嘴角又自呛出了一口鲜血,人又晕了过去。

 田秀铃忍不住放声啼哭了起来。

 昏黄的***,映着她晶莹的眼泪,荒山寂寂.天地间的寒意似乎更重了。

 忽然间,只觉一阵飘缈的歌声,自祠堂外遥遥传送了过来。

 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沉声歌道:“苍天不悯兮,天降凶冥,悲凄身世兮,天涯飘零,断肠人天涯难寻梦,更长夜沉兮.身世难言,风雨凄凄…”

 雄浑低沉的歌声中,充满了悲壮苍凉的沉痛之意,风中听来,当真令人断肠。

 田秀铃不知不觉间,似是听得痴了,喃喃低诵道:“身世难言,风雨凄凄…”

 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更是悲从中来,情难自.忍不住又自伏身在棺木上,低低啜泣了起来。

 突听门框吱地一声,歌声顿绝,沉寂中充满了难言的悚粟!

 田秀铃缓缓抬起头来,转目望去,眼前已多了条黑色的高大人影!

 只见他发披肩,似是已与颔下的虬髯连做了一处,掩去了大半面目,只留下一双灼亮的眼睛,散发着令人不可视的光芒,那宽阔的肩头,当门而立,更似能隔断门外的寒风。

 田秀铃仰首望去,更觉他身形有如山神一般高大,但这高大的人影,却只剩下一条右臂,一只左足。左臂右腿.竟已齐断去。

 他左肋下夹着一大捆木柴,手中却提着只硕大的酒葫芦,目光闪闪,瞧了田秀铃一眼,也不说话,单足跳跃,走了进来,抛下了满地木柴,咬开丁葫芦木,痛饮了几口烈酒。

 田秀铃瞧了他两眼,竟也不再瞧他,深夜荒山中,突然出现—个如此怪异之人,她居然也未曾将之放在心上,伸出手掌,轻拭着任无心嘴角的血痕。

 只听砰地一声,那独臂之人将葫芦重重放在木桌上,又自放声高歌道:“苍天不悯兮,天降凶冥,悲凄身世兮…”

 田秀铃霍然转过身子,厉声道:“有伤病之人在此,你难道未曾瞧见吗?”

 独臂之人头也不回,曲腿坐了下来,背对田秀铃,只顾引发柴火,似是根本未曾听到田秀铃的言语一般。犹自歌道:“悲凄身世兮,天涯飘零…”

 田秀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来,出手向他肩头抓了过去。

 但掌到中途,她忽又转念忖道:“我已是将死之人,何苦与他争气!”

 轻轻长叹一声,道:“只要你轻些作歌,莫要惊扰了这伤病之人,我也不愿赶你出去。”

 那独臂之人忽然仰首大笑了一声,道:“好,好,多谢盛情。”果然不再唱了。

 田秀铃轻轻叹了一声,道:“外面风寒重,你就在这里歇一晚吧,但请坐在那边,莫要挡住了火。”

 缓缓坐了下去,再不瞧他。

 那独臂之人竟也站了起来,坐到一旁,灼亮的眼睛,呆望着田秀铃,目中竟充满了惊异之

 取下葫芦.又痛饮了几口酒,反手一抹嘴,突然摇头大笑道:“奇怪奇怪!”

 田秀铃轻轻皱了皱双眉,道:“要你声音轻些,你又忘了吗?”

 那独臂之人道:“是是…”

 但还是忍不住大笑道:“奇怪奇怪…”

 田秀铃回首怒道:“你奇怪什么?”

 独臂之人道:“老夫要说的话,竟全被你先说了去,老夫为何不奇怪?”

 田秀铃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独臂主人笑道:“老夫出外取柴沽酒一趟,居处铺,都已被你占了,老夫未说将你赶走,你反要赶走老夫,这岂非是天大的怪事?”

 田秀铃呆了一呆,道:“哦…这原来是你的地方…”

 又待转过身子。

 独臂之人道:“你此刻已知此地乃老夫所有,便该怎样?”

 田秀铃似是茫然不解,眨了眨眼睛,道:“要怎样?”

 独臂之人呆了一呆,失笑道:“你莫非是呆子不成?此地既是老夫所有,你纵不让将出来,也该向老夫求借才是,哪知你却仍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莫非你就不怕老夫赶走你吗?”

 田秀铃轻轻一叹道:“你赶不走我的。”

 独臂之人大奇道:“此话怎讲?”

 田秀铃缓缓叹道:“老实告诉你,我看来虽然文弱,其实却身怀武功,你若出手来赶我.便要吃亏了。”

 独臂之人笑道:“真的吗?”

 田秀铃又自轻轻长叹了一声.道:“我为何要骗你,你若不信,不妨来试试…唉!但我劝你,还是莫要试的好,我也不忍向你动手。”

 独臂人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倒有如此善良的心肠,看来老夫那铺,只得让给你了。”

 身子一缩,钻入了神桌之下。

 田秀铃先还是听得他在咕嘟咕嘟地喝酒,但过了半响,便已呼声大作,竟已睡了。

 这时,寒风过处,门外竟飕飕的下起雨来。

 中宵风雨,最是令人断肠,田秀铃望着晕睡着的任无心,目中又不滚滚下了泪珠。

 一丝丝寒雨,随风飘了进来,打得那初生的火堆,又将熄灭。

 田秀铃也无心去架柴添火.只是呆呆地望着门外无边的夜,断肠的风雨…

 忽然间,风雨中竟又远远飘来了两条颀长枯瘦的黑衣人影。只听左面一人叹道:“你我兄弟真是时乖运蹇,总是遇着这样的差使,老天也不帮助,偏偏又下起雨来,像我们这样孤魂野鬼般在风雨中闯.连鬼影子都见不着,莫说找人了。”

 右面一人道:“无论寻不寻得着,也要四下看看的,你看.前面火光闪动,你我先去避避雨再说吧!”

 话声之中,飞掠而来。

 这两人语声俱是尖锐冷漠,虽在风雨中,远远便听得十分清晰。

 田秀铃心中方自傲微一惊,两条人影已并肩掠入了祠堂,一面抖落着身上的雨珠。

 只见这两人俱是同样的装束,同样的颀长枯瘦.只是左面一人,背后多了柄长剑,却有一只衣袖空空束在畔丝绦上,竟也是个独臂之人。

 田秀铃见到这两人的装束,神色便为之一变,而两个黑衣人的目光,也恰巧扫在她身上。

 只见这两人面色冷漠,目光却锐利如鹰,闪电般扫了田秀铃一眼,神色也为之一变。

 田秀铃却已转过了头。

 她此刻虽然故作镇定,心头却不住怦怦跳动,只因她此刻已看出这两人俱是南宫世家七十二地煞中人,也已认出那独臂汉子正是南海慕容飞。

 原来慕容飞与那黑衣人截住了马车,发现车里竟只是一堆经书之后,惊怒之下,竟挥剑伤了那赶车的终南弟子!

 两人本是奉命探听任无心之行踪而来,不得任无心的真实消息,无法回去差。

 要知南宫夫人早巳将任无心视为心腹之患,纵然明知任无心已死,但若无人看到任无心的尸身,她仍是放心不下。

 慕容飞与那黑衣人,虽都是江湖中久著凶名的角色,但对南宫夫人.却都畏如蛇蝎,两人商议之下,竟真的不敢回去,反向终南后山搜寻而来。

 任无心若是未曾不支,此刻早已走得远了,这两人纵然心中畏怯,也只有空手而归。

 怎奈任无心不支而倒,而他两人又偏偏发现了这荒祠中的火光。

 夜雨荒山,骤见火光,惊喜之下,自就直奔而来。

 此刻两人对望一眼,悄悄打了个眼色,黑衣人忽然笑道:“荒山失路,来到这里,主人可否行个方便,借个地方给我兄弟烘烘火?”

 田秀铃不敢回头,沉声道:“请便!”

 黑衣人笑道:“多谢了!”

 缓缓蹲下身子,果然烘起火来,但一双目光,却在四下转动,忽然抬起手来,向慕容飞打了个手势。

 慕容飞身形一转,嗖地窜到那棺木旁。

 田秀铃情不自,霍然长身而起,目光凛然凝注着慕容飞.只要慕容飞稍动手之意,她拼却性命,也要抢先出手了。

 哪知幕容飞仅是微微一笑,道:“这位朋友睡得倒颇安稳”转身走回火堆旁,加了几枝柴火,竟安安稳稳地烤起火来。

 田秀铃不暗道—声:“侥幸!”

 悄悄擦干了面上泪痕,面对火光,坐了下来,心中暗道:“我不如索故作大方,免得这两人怀疑于我。”

 思忖之间,突见慕容飞反腕拔出了长剑,田秀铃暗中又是一惊。

 哪知慕容飞只是伸出长剑,拨动着火堆,口中喃喃笑道:“好火!好火…若非这堆柴火,我两人只怕要在风雨中奔行一夜。”

 那黑衣人咯咯笑道:“不错不错,确是好火。”

 田秀铃只觉一颗心忽上忽下,忐忑难安.她虽然已将自己生命置之度外,但任无心只要有一息尚存,她便不能让任无心落入敌手。

 异样的寂静,沉重得令人窒息。又过了许久,慕容飞与那黑衣人,却仍安坐烤火,似是全未窥破田秀铃的行藏。

 田秀铃暗叹一声,回顾门外,只望风雨早些停顿,好教这两人快快上路。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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