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五节
李弘知道无论并州这边谈得如何,最后都需要天子和朝廷的同意,否则双方议定的內容都是一捆捆竹简,什么作用都没有。现在朝廷缺乏平叛的军资和军队,而幽州叛军正在侵扰冀州,危及中原,此时正是
迫天子和朝廷妥协的最好时机。假如冀州方面击败了幽州南下的叛军,那机会也就错失了。所以李弘非常着急,催促双方连夜商谈,尽早达成一个初步的招抚方案,以便上禀天子。
张燕因为没有充⾜的准备,加上⻩巾军上下对招抚还有抵制情绪,对朝廷的诚意也缺乏⾜够的信心,所以他们拿出来的方案很空洞,没有具体的內容。经过一天的商谈,张燕、张⽩骑、于氐
、⻩庭等人感觉李弘所作的准备太充⾜,所提的条件又多又细,让他们应接不暇,无所适从。
张燕很惭愧,对李弘说:“将军大人为招抚⻩巾军做了大量准备,手下属从对府衙事务也非常
悉,所提的条件面面俱到,无所不包,许多事情我们连想都没想到。所以,我想暂时歇两天,拿着大人的招抚条件回去仔细看看,和各部首领再认真地商议商议,大人你看…”
李弘犹豫了一下,挥手命令李玮、唐放等人退出营帐,先下去休息。然后他对张燕等人说道:“大帅,张帅,于帅,行正兄,你们必须要清楚,这次机会太好了,是⻩巾军暂时摆脫困境的最好时机。”他随即摊开案几上的地图,详细说明了当前的局势。这些情况,许多都是张燕他们不清楚的。
“现在朝廷內有皇统之争,奷阉和大将军,士族官僚们斗争
烈。外有胡人为祸,鲜卑人、羌人、乌丸人和匈奴人或者⼊侵,或者叛
,或者蠢蠢
动,再加上西凉的叛
未平,黑山的⻩巾肆
,幽州的⻩巾攻打冀州,朝廷正是內忧外困之时,此时只要你们所提条件适当,招抚绝对不成问题。”
张燕几人面显惊骇之⾊,半天无语。
“大人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些?”张⽩骑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不怕我们反悔,杀回冀州吗?”
李弘淡淡地笑道:“我欠你们的。你们知道,我曾经是鲜卑人的奴隶,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为生存而战。打胡人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英雄,但打你们,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屠夫,我是在杀自己的兄弟。所以我不愿意再打这种仗了。这种仗打多了,是有报应的。”
“至于你们会不会反悔,那就要看你们是不是信奉太平道,是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了?我记得襄楷大师在冀州对我说过,太平道和大知堂一样,都是为了天下人可以吃
穿暖,可以无忧无虑平等幸福的生活。现在,你们就有机会让太行山上的百万流民过上这种⽇子,如果你们不⼲,就说明你们嘴里说的都是假的,你们也是杀人的屠夫,是比我杀人杀得更多的屠夫。”
张燕几人沉默不语。
李弘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张纯张大人和我算是忘年之
,我不明⽩他为什么要背弃自己的良知,他完全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幽州的流民问题。难道他现在揭竿而起,举兵叛
,就能让流民吃
穿暖?难道被他烧杀掳掠的百姓不是大汉的子民?”
于氐
非常拜服地拱手说道:“我是个耝人,不会说什么恭维的话,但我觉得大人的确是条⾎
汉子,我服了。大人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你们答应招抚,并不是招抚的重点,招抚的重点是安置流民。”李弘皱眉说道“安置流民需要时间,屯田需要时间,而要做到这一切,需要钱,上百亿的钱,这笔钱从何而来?如果没有钱,即使你们同意招抚了,流民也下山了,但今年还是吃不
穿不暖,那明年呢?如果明年还是吃不
穿不暖,你们还会待在这里继续忍饥挨饿吗?你们会认为自己上当受骗了,还是要叛
,还是要去烧杀抢掠。”
“所以我要抢时间,我要让朝廷在內忧外困之际,不得不答应你们的受抚条件,也不得不答应我提出来的垦地屯田,以商补农之策。这以商补农之策虽然可以保证屯田所需的钱财,但有许多地方违背了大汉律,违背了祖制,因此,要想
迫陛下和朝廷答应这个办法,就必须利用如今这个险恶形势。”
“如果你们成功了,黑山⻩巾、幽州⻩巾也可以依照这个办法逐步推行,那么再过几年,大汉国的內
也许就可以平息,百姓也许就可以安居乐业。”
张燕几人恍然大悟。
⻩庭为难地说道:“大人,我们的确需要时间了解和
悉你所提出的所有招抚条件,否则…”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李弘想了一下说道“我派几个人跟你们回去,你们有不明⽩的地方随时可以问他们。明天晚上,我们继续谈。”
李弘命令李玮和宋文随同张燕等人返回晋
城,负责向⻩巾军各部首领解释招抚事宜。
李弘回到大营,立即去看望了并州刺史张懿。张懿很愤怒,他大骂李弘恃功骄纵,飞扬跋扈,竟敢私自羁押朝廷大臣,他说自己要上书弹劾李弘,而且还要告李弘有私通蚁贼之嫌。李弘解释了两句,但看张懿
本听不进去,无奈退出营帐,吩咐主薄筱岚立即草些奏章,上书陛下,要求朝廷另派招抚使。左彦说,这个招抚使如果所派非人,来了还是一个⿇烦。朝廷中像张懿这样痛恨⻩巾军的士族官僚很多,很难保证招抚能够迅速达成。而且,如果招抚使不
悉农桑赋税货币盐铁等事务,来了反而误事。
李弘忧虑重重,在大帐內来回走动。如果直接向陛下讨要并州军政大权,无疑自找⿇烦,不要说陛下和朝臣不会答应,就是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太张扬太过分了。并州招抚之事结束之后,自己肯定要率军北上,那这并州屯田的事无论无何都要托付给一个自己放心的人,否则一旦所托非人,
起民愤,叛
再起,那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这时,傅⼲掀帘走了进来。看到李弘在,他愣了一下,转⾝就往回走。李弘急忙喊住他。
“有事吗?”李弘和颜悦⾊地问道。李弘和帐內一帮部下因为傅燮的关系,对傅⼲非常好。尤其是田重,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视作己出,经常带在⾝边。傅⼲偷眼看了一下筱岚,点点头。
“你不是来看我的?”李弘故做失望地说道“有了姐姐照应,你连看都不看我了?”
傅⼲脸一红,低头不语。左彦赶忙把他拉到一边,指着李弘笑道:“大人杀气太重,还是少看为好,免得教坏了孩子。”
李弘大笑,问道:“上次到灵州,你可见到自己的⺟亲?”
傅⼲眼圈顿时一红,摇了头摇。鲜卑人⼊侵后,灵州城失陷,城中的百姓有的逃了,有的守城而死,他的⺟亲到底是逃难了还是死于城中,谁都不知道。李弘心里一酸,安慰道:“过一段时间,我派人去灵州城找找。你不要担心,应该没事的。”
筱岚看到傅⼲泫然
泪,连忙起⾝把他拉到自己⾝边,小声劝慰了两句,然后问道:“是不是谢大人又把你下输了?”
傅⼲难为情地笑笑。
“你老师本来就是臭棋,和谢大人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距太大。”筱岚笑道“谢大人的棋艺在洛
太学都是出类拔萃的,你想赢他,太难了。我下棋比你老师也⾼明不了多少,该教你的也都教了。依我看,你还是让将军大人说一下,拜谢大人为师吧。”
李弘突然想到什么,大声喊道:“来人,快去把谢大人请来!”
左彦笑道:“要拜师也要挑个好⽇子,哪有半夜拜师的?”
李弘⾼兴地笑道:“傅⼲拜师的事回头再说,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奋兴地连连
手“要是老大人能来,岂不大事可定?”
谢明匆匆走进大帐,问道:“大人半夜找我,有什么急事?”
“敛之,老大人的⾝体一向如何?”李弘答非所问,急切地问道。
谢明一愣,说道:“老师今年七十有九,虽然已近八十⾼龄,但⾝体一向不错,没听说他有什么⽑病。大人问这个⼲什么?”
李弘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我要是请老大人来并州主持招抚,老大人会不会答应?”
谢明吃了一惊,连连摇手道:“我老师年事已⾼,还是让他在洛
颐养天年为好,大人切莫有此念头。”
筱岚也急忙劝道:“大人,老大人一生坎坷,命运乖桀,难得有个舒心的晚年,大人还是不要⿇烦他老人家了。”
李弘背着手在帐內来回踱步,想了很长时间。
“敛之、筱岚,你们要知道,今⽇的并州招抚之事非常复杂,其中许多事情牵扯到大汉律,也牵扯到朝中各方权势,非老大人这种经验丰富之人坐镇并州,我们很难完成。年初我在洛
的时候,曾经专门拜访过老大人。当时,老大人念念不忘并州边郡,数次说到有心在迟暮之年,为并州百姓做一点事。老大人⽩发苍苍,尚有此报国之心,实在令人敬佩。”
“如果他能来并州,处理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恐怕要比我们得心应手得多啊。”李弘感叹道“我记得老大人对我说过,他非常赞赏太尉张大人招抚西凉叛军,认为朝廷在这件事上态度不坚决,一帮主事大臣也没有远见,结果造成西凉招抚失败,战祸延续,祸害家国。由此而推之,他对今⽇的并州招抚肯定也是持赞同意见,所以…”
谢明长叹道:“如果大人一再坚持,下官愿意给老师写一封信,问问老人家的意思。”
李弘沉昑良久,说道:“你写一封,我也写一封,筱岚,你给陛下再写一道奏章,给尚书台皇甫大人和卢大人也各写一封。要说明并州的困难,务必请陛下和诸位大人体谅并州的难处,督请老大人速速来并州主持招抚。”
并州刺史张懿和行镇北将军李弘的奏章同时送到洛
。
天子紧急召集三公九卿,大将军和尚书台诸位大臣议事。
太尉崔烈很生气地对大将军何进道:“怎么样?这才谈一天,两人就吵起来了。这样下去,还谈什么?”
何进表情严肃,连声埋怨李弘做事鲁莽,怎么能羁押大臣呢?但他心里其实乐坏了。机会就在眼前啦。其他大臣你一言我一语,还在争论应该不应该招抚的问题。
天子挥挥手,示意大臣们不要
争一气了。他接着拿出李弘的第二道奏章,说道:“李爱卿提议朝廷另派招抚使去并州,他推荐赵岐赵大人,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何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李弘主动举荐赵岐去并州?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大臣们听说李弘主动上书朝廷,要求另派招抚使到并州主持招抚,心里顿时一松。他们本来的想法是,如果陛下决心招抚并州⻩巾,那么退一步,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让李弘独掌并州军政。只要李弘不掌握并州政事,他的大军命脉粮饷就控制在朝廷和地方郡府手上,这样一来,他就是有二心也翻不了天。李弘的这一举措,说明李弘自己也意识到了危机,他也在刻意回避主掌并州军政。同时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李弘不是一个蛮夫,他已经开始涉⾜政事,变得小心谨慎了,也就是说,他比大臣们所想像的要全安得多。
但并州招抚很复杂,牵扯到安置⻩巾军和流民,军屯和民屯,人口和土地,赋税和徭役等等问题,如果朝廷另派招抚使,并州就有主持政事的并州刺史和各郡太守,有主持招抚和屯田的招抚使,有主持兵事的镇北将军部,这三者之间的职权和隶属关系应该如何安排?谁负责安置⻩巾军和军屯?谁负责安置流民和民屯?谁负责统筹安排招抚财政?并州刺史部和太原、上
两郡郡府在其中处于何种地位?
大臣们首先不谈由谁出任招抚使的问题,而是立即就招抚使的职权问题展开了
烈的争执。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招抚的成败和并州的稳定,其重要
不言而喻。天子也知道招抚使职权的重要
,但他不是很懂其中的复杂关系,所以坐在一边只听不说。
这招抚使如果由三公九卿担任,因为他们地位特殊,完全可以独掌并州军政,所以只要统筹安排镇北将军部和并州刺史部两府下属做事就可以了。但如果由三公九卿之外的大臣担任招抚使,在官秩上就比镇北将军部低,这时问题就来了,谁听谁的?如果不明确三府之间的职权,并州的招抚马上就会陷⼊混
。象李弘一气之下,把并州刺史张懿羁押了,就是因为双方职责不明,张懿的官又小,结果还没谈,自己人先闹起来了。
皇甫嵩和卢植两人接到李弘的奏章和书信后,立刻召集尚书台的掾属们讨论了这个问题,他们匆匆拟订了一个初步方案,但因为漏洞百出,遭到了大臣们的一片指责和抨击。
天子给他们的长篇冗论和争吵搞得有点晕头转向,他看到大将军何进也象自己一样揷不上嘴,坐在旁边心神不安,于是小声问道:“爱卿,赵大人辞去大将军府长史之后,⾝体怎么样?”
何进恭恭敬敬地回道:“陛下,老大人自上次病倒之后,至今尚未痊愈,但精神很好。”
天子叹了一口气,又问道:“李爱聊的举荐,爱卿可同意?”
何进摇头摇,说道:“老大人年事已⾼,的确不宜远行。以臣看,陛下还是另派他人吧。”
天子沉默不语。何进又说道:“若单就并州招抚论,以老大人的声名和威信,他去最合适的了。然而…”
天子点点头,说道:“李爱卿给老大人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希望老大人以国事为念,尽早到并州相助。老大人很感动,今天早上已经上书请命,连同李爱卿的这封信一起送到了尚书房。朕很犹豫,尚书台的几位爱卿顾忌老大人的⾝体,都不敢拿主意。现在你也这么说,朕就更犹豫了。”
何进闻言,立即叹道:“此事既然给老大人知道了,陛下就拦不住了。老大人一心为国,忠烈刚直,非常人可比。臣记得他年轻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七年不愈,老大人以为自己必死,对自己的侄子说,‘大丈夫生世,遁无箕山之
。仕无伊、吕之勋,天不我与,复何言哉!’他让侄子在自己死后立一墓碑,上书:汉有逸人,姓赵名嘉,有志无时,命也奈何!由此可见他拳拳报国之心。此时正值家国危难之际,社稷危急之时,他怎会知难而退?陛下就是不让他受命而去,他也会驮着包袱自己走到并州的。”
天子长叹道:“我堂堂大汉国,竟然派一八十老者前往并州招抚,当真是家国无人吗?”
何进満面羞惭。
李弘精心准备招抚的文书多达百十卷竹简,这让张燕和⻩巾军各部首领感受到了李弘的诚意。对李弘怀有満腔仇恨的王当和十一郞等首领面对堆积如山的文卷,面对李玮和宋文耐心而细致的释疑,他们也动摇了。这些人都是征战数年的⻩巾悍将,多年的⾎泪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和无情,仅仅能杀能砍不但不能保证自己兄弟们的
命,更不能解决那些跟在⻩巾军后面,指望过上安稳⽇子的流民们的生存问题。
如果有希望,谁都不愿意放弃。
李玮疲惫地坐下,艰难地呑下一口口⽔。说实话,他一直认为⻩巾蚁贼是一群乌合之众,都是一群下
的刁民。他们屡屡被人数较少的官军打败,
本没有什么实力,大人坚持招抚,纯粹是多此一举,会助长蚁贼的嚣张气焰。然而,当他和这些⻩巾军首领面对面地
流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些想法很幼稚很可笑。⻩巾军能够前赴后继,持续坚持数年,的确有他过人的地方。他随即改变了自己对⻩巾军的看法,原来这里也是蔵龙卧虎之地。
张燕的睿智,张⽩骑的沉稳,孙亲的冷静,于氐
的精细,⻩庭的绵里蔵针,浮云的飘逸出尘,王当的英武豪气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巾军的首领个个都很出⾊,无论是学识还是举止,都不是用贼和匪就可以形容的。无怪乎当年张角和张牛角登⾼一呼,响者云集,如果没有強大的号召力,谁会忠实地跟随左右?但正因为这种杰出的个人能力和威信,再加上其他各种因素,也导致了⻩巾军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任凭官军如何剿杀,它总是顽強地生存了下来。
想想翼城场战,想想青石岸,想想薄落⾕,那些⻩巾军降兵为了捍卫自己的大汉国土和尊严,是如何战斗的?难道当真就是为了吃
肚子吗?
李玮低着头,思嘲起伏,一时间很难理解⻩巾军,也很难理解今⽇的招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生存吗?
“我们还没有谈妥,滞留在太行山的流民为什么就要先全部下山?”雷公不解地问道“流民一旦大量下山,粮食谁解决?”雷公原名叫雷传,他外号叫雷公,不是因为嗓门大,而是因为其鼾声如雷。雷传二十多岁,中等⾝材,⽪肤较黑,圆脸虬须,很威猛。
“让流民立即下山,是大人的意思。大人认为我们可以慢慢谈,但先要解决流民的吃饭问题。”宋文解释道“这样做,一来可以让人心惶惶、心存疑虑的⻩巾军将士打消顾虑,相信朝廷招抚的诚意,二来可以让流民吃
肚子,看到希望,三来我们可以清点流民人数,准确计算出屯田所需的土地数量和其他物资,为后期屯田做好准备。”
“粮食呢?”雷传紧盯着宋文,追问道“粮食由谁解决?”
“当然是我们。”宋文笑道“大人接到朝廷同意招抚的圣旨后,已经连夜派人到关中和关东购买粮食去了。”
“我们还没有谈,朝廷就已经开始拨付赈济钱粮了?”张⽩骑惊讶地问道。
宋文摇头摇,说道:“这是大人特意为招抚预留的一笔钱财,这笔钱财本来是归属于镇北将军部的,但现在大人把它拿出来了。”
张燕和众首领互相看看,心中对李弘更加敬佩。
“两位大人,有个问题请教一下。”浮云放下手上的文卷,说道“招抚后,太原郡郡府和各县府官吏由双方共同招募,这共同招募是什么意思?比如说,这太原郡太守是当今天子钦定,还是由我们指派?”
李玮立即说道:“浮云帅问得好。大人考虑到流民对朝廷的信任问题,各地原居民对⻩巾军的信任问题以及⻩巾军內部
悉府衙事务人员较少的问题,特意安排各地府衙的主要官吏由你们⻩巾军担任,而我们只安排一部分原府衙故吏担任府衙掾史。具体人选由双方商谈拟定。”
“比如说这太原郡太守一职,当然是你们的人。将来也是由大帅上奏朝廷,而我们镇北将军部已经无权过问了。”
浮云再问道:“这么说,我们大帅的官职要比太守大了?”
“这是必须的,否则将来⻩巾军由谁控制?”李玮严肃地说道“这就像并州北部的匈奴人,他们的首领是大单于,大单于负责匈奴所有事务,而护匈奴中郞将部或者度辽将军部只负责看护之职。将来太原郡就由你们大帅掌管所有事务,而镇北将军部只负责看护太原郡的⻩巾军。”
“如果上
郡的杨凤杨帅也愿意受抚呢?”张⽩骑缓缓问道“他是不是和大帅平起平坐?”
李玮和宋文互相看了一眼,面露难⾊,没有说话。
张燕已经数次派人到上
邀请杨凤北上,但杨凤至今没有回复,也没有只言片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张燕和张⽩骑等人很焦急。如果这里在谈招抚,杨凤那里突然打过来,事情就有点不可收拾了。更为严重的是,一部分抵制招抚的将士有可能跑到杨凤那里去。张⽩骑问这话的意思就是,假如杨凤也算一个⻩巾军大帅,李弘是否会接受呢?
“杨帅是否受抚,对我们影响很大,将军大人应该明⽩其中的道理。”张⽩骑苦笑道“我不明⽩,为什么你们一直没有提到杨帅?”
李玮想了一下,说道:“大人曾经和我们说过这个问题,但他考虑到这是你们⻩巾军內部的事,他不好揷手。如果他既和大帅商谈,又和杨帅商谈,这算什么?到底谁是⻩巾军的大帅?如果你们因此而拒绝招抚,将军大人的一番心⾎不就⽩费了。”
王当猛然瞪眼问道:“你们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要打一个抚一个?”
宋文摇手笑道:“王帅此话差矣,如果我们要打杨帅,你们还会同意受抚吗?以我看,你们还是当面问问将军大人,这种事关全局的大事,我们做掾属的,的确不清楚,也不敢随意
说。”
这时李玮看看窗外的天⾊,对一直沉欺不语的张燕说道:“大帅,天快黑了,我们是不是启程往大龙山?”
张燕点点头,说道:“吃了饭再走吧。”
“不,大帅,还是立即走吧,将军大人估计已经到了。”李玮笑道“大龙山的营帐里有酒有⾁,我们可以边吃边谈嘛。”
“你们将军大人为什么这么着急?他是不是急着要回幽州?”王当冷冰冰地问道。
王当今天自始至终就没有给一个好脸⾊,说话没有一句好听的,语气也极具挑衅的味道。
李玮顿时火往上撞,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王当叫道:“我们大人连十二万鲜卑铁骑都打败了,还在乎一个晋
城,有本事你把和连的人头拿来给我看看。”
“仲渊…”宋文大惊,一把抱住了李玮。
“有本事你去打鲜卑人,不要在这里猖狂。”李玮纵声吼道“如果没有我们大人击败十二万鲜卑铁骑,你在晋
城能待几天?迟早都要给鲜卑人赶回太行山。”
⻩巾军各部首领看着狂怒的李玮,静默不语。王当本想冲上来教训一下李玮,但听到李玮的吼声,心中的怒气不噤一怈,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不管怎么说,李弘击败十二万鲜卑人,击杀鲜卑大王和连,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如今一个名震四海的英雄为了招抚⻩巾军而不惜低声下气,其
襟和气魄实在令人折服,自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李玮用力挣开宋文,面对⻩巾军首领,愤怒地说道:“你们知道安置百万流民需要多少时间吗?大人想在冬天来临之前,让他们吃
穿暖,让他们有间可以躲避风雪的茅屋,有片可以存⾝立命之地。大人的命令是,今年的冬天,太原郡不允许有一个饿死的人,不允许有一个冻死的人。你们说,这要多少时间才能做到?六个月的时间够吗?”
“大人希望所有的流民到明年舂天的时候,都有一块地,都有一袋种子,都有一份希望,十个月的时间够吗?你们能做到吗?”
“仲渊…”宋文大声阻止道“仲渊,你想回去被大人砍脑袋啊?”
张燕冲着宋文摆摆手,说道:“让他说,李大人的话没有错。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救活了几个人的
命?给了几个人活下去的希望?我们都杀光了,砍光了,最后好了谁?”他站起来,指着北方说道“最后都好了胡人,最后这大汉的疆土都成了胡人的草场。李大人说的对,有本事,我们就让百姓活下去,有本事,我们北上击胡去。”
王当面露惭⾊,冲着李玮抱拳施礼,低声道:“得罪了。”
李弘⻩昏的时候来到了大龙山营帐。
唐放和并州府的一帮掾史抱着文卷走进大帐的时候,李弘正在一边啃着黑⾊的圆饼,一边翻看太原郡的地图。众人吃惊地看着李弘,有点难以相信,一个位列上卿的将军,晚餐竟然就是一块黑饼,连口汤都没有。
唐放迟疑了一下,走到李弘⾝边说道:“大人,并州府的人都到了。”
李弘嗯了一声,两口吃掉剩下的一点黑饼,起⾝招呼大家坐下“今天我们连夜谈,晚上大家辛苦一点,争取尽快谈妥主要条件,立即上奏陛下。”
“牧云,你来一下。”李弘招手道“从太原到长安,⽔路近还是陆路近?”
唐放笑道:“当然是陆路近了。”他随即指着地图详细介绍了一下。从长安东北起,越⻩河过蒲津桥到河东,然后经平
到太原郡的晋
,长约两千多里。这是一条驰道,前朝大秦国的时候就修建了。大秦国的时候修建的驰道都是⾼出地面,用铁椎筑土的,道茬坚实。一般道宽五十步,每隔三丈树青松为志,宽阔平坦,森严蔚然。当时驰道贯通国全,纵横辐
。本朝恪守秦制,凡驰道通过的县,一律令其随时修缮保养,所以驰道至今都保存得非常完好。
⽔路从长安出发,沿渭河⼊⻩河北上,到万荣庙前村⼊汾河,再由汾河到河东、太原。本朝初期,为了解决漕运砥柱之险,大力发展⽔路运输。武皇帝还曾乘楼船从长安出发沿⽔路到并州巡视过。那个年代,河东、太原和上
等郡移民垦地,开荒屯田,成效非常显著,每年都有大量粮食从⽔路两路运往京师贩卖。但后来由于胡人⼊侵频繁,并州人口巨减,繁华不再,这⽔路运输也就逐渐萧条没落了。
李弘听完唐放的介绍,笑道:“如果几年后,我们屯田有效,当再现昔⽇的繁华盛景。你看,我们是不是要重开漕运啊?”
唐放诧异地看着李弘,问道:“大人还要重开漕运?”
“对,马上开,否则关中和关东的大量物资仅从陆路运输,必然耽误时间,但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唐放吃惊地问道:“将军大人对招抚和屯田这么有信心?”
李弘笑道:“当然了。你看,晋
是个好地方啊,四通八达。从晋
往北有驰道到雁门郡,然后出长城继续北上通云中,沿东北方向则是通幽州的代郡。从晋
往东直通冀州常山的真定城,往南到上
,往西通上郡的长城要塞,从要塞也可直达长安。这么好的一个地方,怎么会不繁华?牧云,你看我在三到五年內,必定让它成为北疆第一大城。”
唐放看着奋兴的李弘,觉得他有点不可思议,十⾜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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