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暑假
(九十九)
大家都走了,如月也回了爸妈的家。
她要八月上班,还有将近一个月的假期。
一回到家,爸爸就问她,在家开个什么小店?
如月简直是无语,她并不怪他,相反依然深爱着自已的爸爸,只是对他道,爸,我还是到浙江那边去工作,那边单位已经联系好了,说暂时不带毕业证也可以过去上班,以后拿回去就是。
老人才点点头。
对于如月选择去了浙江上班,爸妈先是高兴,因为浙江是好地方,漂亮富有。可是高兴几天,爸爸却担心起来,直埋怨她没有留在家乡,哪怕是呆在长沙也好。
他长吁短叹,他最宝贝的女儿啊,唯一的一个,如今却要远离他,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如月没得办法,看到老人越想越不开心。
只得笑道,爸爸,我工作一两年,我就回长沙。到时在长沙找个男朋友,买房子结婚。
说到这话的时候,想起一诺,还有曾经的承诺,她就想落泪。
可是这些话,在父母面前都不能说。
她长大了,跟从前不一样了。如月这么说,爸爸才笑笑,点点头,说道,对,在长沙工作最好,这样我和你妈不用担心,什么事也能照顾到你。
如月只有点头。
在家里一个月,一诺依然没有来电话。一个电话也没有。
她其实一直在等,等他的一个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希望他说。他在想她。
可是没有,越来越绝望。
睡在自已的房里,面贴在凉席上。静静的
眼泪。整晚整晚都睡不着,点着地篆字蚊香。在极黑的夜里认着一点点亮光,明明灭灭,也是眼泪,那是属于夏夜的。
每天晚上都哭,想着这辈子与这个人再也没有相干。也许再也不会见到,那种痛,是这样地锥心和绝望。
暑假快结束时,有一天,她坐在家里,一个人,就坐在那里,发着呆,什么事也没有做。可是手中的银戒却突然断了,坏成两半,她慌忙中用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接住。一切来得这么没有预兆,又仿佛暗示着什么。
她握着这两片断戒。眼里就征征地落下泪来。
一个精品店买的廉价普通的戒指。一直戴着,戴了两年。到现在才坏掉。质量已是很好了。
只是细细的简单一个环,上面刻着细小的花纹,银子地坚硬度本来就不强,到现在才坏,真的很正常。
可是恋爱中的人,由其是感觉自已失恋的人不这样想。,。
如月想仿佛执着抓住点什么似的,关了家里的门,就跑到街上去了。
这个小市镇,她读大学,四学没回来,很多地方已经变了模样。她满大街的找金匠铺,希望找到个师傅帮她重新把戒指起来,不管出多少钱她都愿意。
可是在大街上茫然的找着,跑过了许多大街,最后却仍是没有找到,到晚边时只得怏怏的回了家。
爸妈已经回来,正在等她吃饭。问她到哪里去了,她说去同学家了。她是那种一回家就不出门地孩子,爸妈听说她出去玩了,反倒替她高兴。
第二天,她在家里一个人握着那断戒发呆的时候,被一边看电视的爸爸看到。
对她道,戒指断了啊,我给你去请师傅接好。
如月眼里有了亮光,问爸爸道,爸爸,真地可以好啊。
爸爸笑笑,走过来,看了看,说道,接得好,我给你妈去金匠师傅那打了那么多首饰,他们整的都打得出来。这个很容易地,加热了,等银子化了,连接上就是。
那好,爸爸你给我接上吧。
她把戒指递给老人。
怕他问起,她为什么珍而重之地看重这枚断戒,但是爸爸却只是用一块布细心的把断戒包了起来,而且包了几层,再放在自已地上衣口袋里,再用手捏了捏。
什么也没问她,就笑着出了门。
晚边回来的时候,就首先对她道,接好了,你看看。
如月接过来一看,一层层布打开,果然,虽然断口那里因为重新加热,银子化,边角的精致花纹变得模糊不清了,可是真的已经重新接好,而且亮了许多。我要师傅做了抛光。
她惊喜的笑,老人看到她开心,也只是笑着点点头,忙别的事去了。
此时此刻,对于爸爸把她大学学费输掉的事,她全部原谅了,原先还有一点介怀,可是此时此刻,她一点也不生气了,她知道两个老人依然是爱她若至宝的,只是赌博这东西,有时可以让人疯狂。
这件事,如月多年后也还记得。两份爱,她依依不舍得断戒,是因为还念着一个人,而她的爸爸,却什么也不问就去帮她把断戒接好。多好的父亲。
到得要上班时,一诺还是没有打电话来。
如月去浙江上班,爸爸送她走。
她的手机停了机,长沙的卡到那边不能用。去浙江要办浙江的卡。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她想,那个曾经生命中刻骨铭心的男人,是彻底的失去联系了。
分手,从来没有提过过这个手,她却天天想到这两个字,有很多恋人应该也是这样吧,根本就不用提分手,就是在静默中远离和淡忘。
形同路人,仿佛从来不曾认识,不曾相爱过。从此萧郎是路人。
如月不想在爸妈面前伤心。坚强的收拾了行李,一个人再去浙江。
她一直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以前在家里都要关着门不让外人进来。如今却要一个人提着行李四处飘
了。
只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我们总是如断梗浮萍,四处飘
着。生命不能静止,静止便如死水。会滋生病菌,腐烂发臭。只是对于太过重感情的人,故乡是
,离开故乡,就像把人连
拔起。那种伤筋动骨的痛。用言语无法形容。
走地那天,家里做了一桌子菜。
妈妈一直难过,对她说道,工作一两年就回来,不要和外地男人恋爱,你要是嫁到外省去,以后生了孩子都没人照顾,妈妈身体不好,连火车都不能坐。如月点头再点头。不敢开头说话。因为一说话,就没有力气能控制泪水了。
我们总是要长大。
爸爸送的。
像她读书时,考上大学。第一次去学校,他扛着行李箱一直送她到学校。
如今她到异地去工作。他也送她。只是如今她大了。他老了。她坚持着只要他送到车站,哪怕老人是愿意送她到浙江的。送她到车站。还不放心,对她道,等过了一两年,爸爸到你单位来看看,也不知那边地生活你习惯不。
他全是牵挂。
他是五十年代的老人,很多感情不会表达。
除了小时候抱着她在膝上,她到了中学,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再也没有亲
地动作。有时候她回家撒娇,会从后面抱着他的肩膀,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老人就会很紧张,虽然脸上笑着,可是却不自然。
他们那一个年代的人,是学不来那样的与子女间地亲热的。尽管也许比很多人爱自已的孩子要爱得更
可是她不管长得多大,在他眼里,一直是他未长大的囡囡。冬天的晚上怕她冻着,会走到她房里给她盖被子,如月却受不了惊吓,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子站在自已
头,当下就语无伦次的尖叫起来。
吓得老人赶忙开亮了房间所有的灯,说道,孩子,是我,我给你盖被子,怕你着凉。
自此后,他只是一遍一遍叫如月的妈妈去看看,看她盖好被子以后,自已再也不走进她的房间了。暑假地时候,她有时在自已房里看书,房门没有关,怕蚊子,只关着纱门。爸爸就只站在纱门外面,隔着纱门看她一眼,叫她出来吃饭或者吃别的东西。
却再也没有进来过。
如今她要走了。和老人并排站在月台上,她多想像电视里和电影里一样给他一个拥抱啊,甚至亲亲他的脸,可是她不敢。就这样两个人站着,等着即将过来地列车。
从小到大的景像,在脑海里想起。她读幼儿园时,爸爸去送她,她和小朋友排排坐,把小手放在背后,看到爸爸走出去,那个时候就惊惶得眼泪都出来了,是第一次害怕别离吧。
读高中时,心里受了那么大地伤,不敢一个人走路,高中上学上得早,早上五点钟出门,冬天地早上还是黑的。爸爸就送她。整整送了高三一年。
读大学,极少出远门地爸爸却执意要送她,她不想要他去,对他道,你没出过门,普通话又不会讲,不要你送了。
没想到这句话却伤了老人。不跟她发脾气,却对着妈妈发脾气,要妈妈在如月面前证明他年轻时出过很多远门,都去过东北,跟着妈妈学普通话。
如月想着这些,就只觉得自已真的是不孝。
欠了老人这么多。
她想到这里,眼泪就要落下来。可是怕老人看了伤心,只得侧过脸去,望着另一边。
直到列车来了,小城市的站台,没有几个人。
她才
了
鼻子,控制了情绪,对老人说,爸爸,我走了,你回吧。
老人点点头,送她上了车,看到她上了车,才把行李递给她。冲她点了点头。
如月又说了一遍,爸爸,你看我上车了,你回吧。
老人只是笑笑,点点头,走到一边去。
如月走进车厢,挑了一个位子坐下来。
等了很久,车子才慢慢开起来。
车子开动的瞬间,她无意中抬起头来,看到爸爸还站在那里,在车厢间寻找着她。
她的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纷纷的落了下来。
不敢让他看见,没有站起来,一个人在那里哭。
我们最深负的就是亲恩。一辈子也还不了。
一诺一个暑假没有联系她。
她可以体谅他忙,但是再忙,发条短信的时间也没有吗。
车到浙江时,她想,她和一诺之间,是真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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