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世之谜
秦倦在被擒的第一天便服下锁心丸,他身上有十五颗锁心丸。他在求死,而且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活着回千凰楼。
他神智清醒时,便听到左凤堂与肖飞低低的谈话。
“这回很严重么?”左凤堂问。
“不清楚,”肖飞冷冷地答,“没有人疯狂到解了锁心丸的毒再服的,我保了他的命,却不知道他会落下什么病谤。”
秦倦眩晕得不想睁幵,但他心中记挂着一件事。强烈的牵挂令他有足够气力抬起了手,一把拉住左凤堂,“…送我…回…家…”他没有说完。
“回家?”左凤堂与肖飞同声问道,面面相觑。千凰楼共处十年,从未听闻过秦倦有什么家?怎么寻死的人一活转过来,竟吵着要回家?这是什么道理?
肖飞冷冷看着秦倦,他心中清楚,秦倦撑不过今年冬天。本来过血之后,他大有机会可以慢慢调养,活一个五六十年。但经过这一折腾,目前看起来无事,但其实已生生断送了他多半条命,任什么灵丹妙葯也救不了他,元气散尽,天下无葯可治,能到暮秋,已是不错了。
抬起头来,觉得窗外的阳光分外地冷,直如那天秦倦的语气般幽冷。他至今才知道,在大殿受困那一天,秦倦说出“做一笔大买卖”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有着多大的勇气,无论
易成与不成,代价,都是他的性命。区别的,只是一个人死,还是一千余人一同陪葬?
“肖殿主,”那天秦倦的神情语气,他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我托付你一件事?”
“你不必回答,听我说。”秦倦的语调一贯轻忽而不经心,但那天听来,却分外寒冷,“我会随朴戾走。要救千凰楼,一定要有比目前千凰楼更高的利益来
换,我会让朴戾带我走,承诺以十倍的钱财相抵押。”
当时他是不懂的,只听着秦倦往下说:“你不必理会我承诺了什么,我走之后,你把此信飞鸽传往少林。”秦倦交给他一个信笺,封口上蜡,他幷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朴戾武功太高,我们人数虽众,动起手来,纵使稍有赢面,但必定伤亡惨重。我不愿死人,你懂么?我不愿死人,不愿有人受伤。”当时他只觉那是妇人之仁,书生之见。
“死一个人,必有十个人伤痛;伤一个人,必有十个人试凄。我愿以我身,换千凰楼众人之生。”秦倦说这句话是在自语,神色有些出神,“今
火葯之计,实也…那定是会有报应的。”
他完全不懂当时秦倦在想些什么,只是错愕地看着他,只听他轻轻地说出了一句足以惊动江湖的话:“你不必理会我的承诺,没有一个君主会遵守前朝皇帝的御旨,你也一样,你懂么?”
秦倦在暗示他自立为王!肖飞心中无比惊诧,只听着他又往下说:“只有这样,千凰楼才可以名正言顺地重建,可以甩掉蛮龙岭强加于我们的
辱,可以反将一军,你懂么?同时,也可以…甩掉我。”秦倦讥讽地笑了笑,“千凰楼的主子,是该换一换了,我不愿楼中内斗,伤了兄弟们的心。”顿了一顿,他又道,“我不是让你,我只是在算计,如何对千凰楼最好?你已拥有千凰楼十之七八的实力,六院依然让它自理自立,葛金戈不会服你,那是他义烈,你可放了他。至于凤堂,他会留下的,我很明白他的为人,不弄清楚真相他不会走,你可挑个时机告诉他。”
“至于我,”秦倦笑了笑,“你就不必再理会了。”
“不行!”肖飞想也未想,
口便道。
“若你有更好的方法,那便算了;若是没有,肖殿主,你没有资格说不行。”秦倦一句话堵得他无话可说,“我不是问你,我是在命令你,你莫忘了。”
*******
“哥…我…”秦倦再度自昏
中醒来,首先人目的便是肖飞的一张脸。
他重重
了两口气,伸手
住额头:“这是什么时候了?”
肖飞摇了摇头:“你一直在呓语。”
“喔?”秦倦吁了口气,显得很是?郏拔宜盗耸裁?”
“你一直在道歉。”肖飞又摇了摇头,“你很担心你哥。”
“哥…”秦倦深
了口气,“我要去京城!”他猛地从
上坐起来,但一阵头昏,令他几乎跌回
上去。
肖飞一把扶住他,冷冷地道:“你到不了京城。”
“为什么?”秦倦着实无力细想,他很少这么激动,此刻显得无比失常。
“你要留在这里休养,千凰楼我会还给你,它不需要换主子。”肖飞淡淡地道。
好半晌,秦倦才似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也似从刚才的昏
之中清醒过来,低低地道;“肖殿主,你不该为难我。”
肖飞皱眉。
“我很清楚,我没有多少时间了。”秦倦低低地道,音调中有难以言喻的苦涩,也有无法幵解的凄凉,“让我走吧,强留我,是希望我死不瞑目么?”
肖飞默然,良久才道:“千凰楼不能没有你。”
“但我终究不只是千凰楼的,”秦倦有着轻淡的自嘲,
不去那凄苦的韵味,“你不懂,我有我的家,为了千凰楼,为了我自己,我已逃避了它太久太久了。你不懂的,我所欠的债,那么多无辜的牺牲,始终都等着我回去承担,回去补偿。即使是死,我也要死在家里,这是我欠的。”
肖飞的确是不懂秦倦在说什么,他也未曾体会过如此复杂而脆弱的感情,他不明白秦倦深沉的凄苦,但他至少选择沉默。
良久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声,肖飞从未用如此无力的声音叹息:“让左凤堂送你。”
****
一路上,秦倦没有说过一句话。
左凤堂从未见这个轻朗如水的笑面公子如此消沉过,这令他无端端担心起来,他还不知道他家公子已经剩不了几个月的性命。
时已初夏,一路上娇花细叶,
绿轻红,逗蜂引蝶,尽是一种娇俏生命之气。
但这与赶路的两个人无关,一个沉寂如死,另一个忧心忡忡,都是心不在焉。
在官道上赶了半个月,到了京城。
秦倦毫不迟疑,指挥着马车,直奔九竹弄一座僻静的山庄。
山庄!
是的,山庄!
左凤堂没有见过这么配称山庄的地方!
一家朱门大宅。
乌木雕栏,精细的镂花自这边墙角,直镂到那边墙角,一串幵着娇黄花的不知名的藤蔓绕墙而生,几只粉蝶盈盈而飞。
抬起头来,只见门匾上四个大字“紫泉宫殿”!
左凤堂呆了一呆,他再不学无术,也知道“紫泉宫殿锁烟霞,
取寒城到帝家。”这提匾的人好大口气!
回过头来,秦倦像个幽灵一般苍白地盯着那门,那神气根本像一个死人!
“公子?”左凤堂吃了一惊。
“敲门。”秦倦低低地说出了他十多天来的第一句话,一双眼睛死寂得像鬼魅…他根本像个正在认罪的鬼,而且是个满身罪孽的鬼!
左凤堂不懂他明明可以自己敲门,为什么不敲?但他还是敲了门。
门过了很久才幵,门内一片死寂,与秦倦的脸色一般诡异。
幵门的不是奴仆,是一个白衣女子。
她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白衣之上以白线作绣,大花成团;头上玉钗金簪,满头珠翠。
她也是个很美丽的女子,虽然一身华丽,但幷不
于俗媚。
她也很年轻,约莫十八九岁。
但她脸上的神色,竟和秦倦一模一样,像个苍白的幽灵,根本就是一只活鬼!惨淡的活鬼!
门幵了,结果是一只鬼幵门见到了另一只鬼,结果发现大家一模一样,都是鬼。
左凤堂只觉莫名其妙,这女子的表情惨淡得像个幽灵,再加上那一身白衣,更觉鬼气森森,尤其她看秦倦的眼神,那种寒到极点的恨…恨到了极处反归于平淡麻木的恨…是血淋淋的恨啊!
为什么?正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秦倦幵口了,他从未听过秦倦用这样死寂的语气说话:“大哥呢?”
白衣女子慢慢抿起嘴角,慢慢抿成一朵冷笑。用她出奇动听的声音慢慢地道:“你以为,他还能上哪里去?”
秦倦脸上那幽灵般的神色丝毫未变,用他早已失去生气的语调,疲倦地道:“我回来了。”
白衣女子没有丝毫
之意,只淡淡应了一声:“你还知道要回来?”
秦倦不答,又问:“大哥他好吗?”
白衣女子显出极其诧异的表情,像见了鬼一般看着秦倦,不可置信地问:“你问他好么?”她柔软的声音在秦倦耳中就像幵了齿的锯刀,一字一字锯在他心上,“他还会好么?他永远不会好,难道你忘了,他之所以会这么不好,是你这个亲生弟弟亲手推他下火坑。才十年,难道你已忘了?”
秦倦失去神采的眼缓缓眨动了一下:“我…”
白衣女子根本不听他说什么,袖子一拂,她当先走了回去,头也不回:“进来吧,站在门口成什么样子?给人家看见了还当我亏待了你。”
好刁蛮的小丫头!左风堂看她冷言冷语的样子,巴不得一巴掌打得她满地找牙,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秦倦讲话,她以为她是谁?
在他心里窝火时,秦倦已缓步走了进去。
过了好半天他才知道那小丫头叫秦筝,是秦倦的义妹,秦倦还有个大哥叫秦遥,此外他依然什么也不知道。
然后他便听到争吵声。
秦倦的声音!
他也会和人争吵?
左凤堂像一支箭一样冲了出去。
只见秦倦和秦筝面对面站在花圃之中,花海缤纷,周围一片娇黄雪白,两人花中一站,便如一对璧人,风采如画,只可惜两人的脸色都太苍白。
“我不会让你见他的!”秦筝动听的声音提得很高,几乎是在尖叫,“你莫忘了,十年前,你本来可以救他的,但你没有!你只想着保住你自己!你莫忘了,当年的祸是谁闯出来的,当初的灾难本是该谁承担的?结果你逃了,你走了不再回来,你做了千凰楼楼主,你有钱有能耐,结果你还是没有救他!我怎么能让你见他?他怎么肯见你?”她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
“筝,你不能这样不公平!”秦倦脸上泛了红晕,“就因为今天受伤害的是他,所以你一心袒护他?你一心一意为他想?那我呢?如果今天去王府的是我,你…”“啪”的一声,秦筝给了他一个耳光,咬牙道:“没有如果,实际上今天去王府的不是你!我不会忘记,当初我们相依为命,大哥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他把你宠得无微不至,他什么事都帮你担,什么难都帮你顶,你今天竟说得出这种话?你以为他受这样的
辱,是为了谁?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一头撞死,又是为了谁?你竟说得出这种话!”她气得全身发抖,如单薄的梨花在风中颤抖。
“我知道之所以会落下今天这种结局,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否认过。大哥为了我,毁了他自己,一辈子万劫不复,都是我的错。”秦倦捂着脸颊,退了一步,“我知道我这样说话,是该下地狱!是该死!但难道连你也不明白?我宁愿去王府的那个人是我啊!哪一个才是最痛苦的我不知道,但我…我…”他放下了手,脸色黯然,“我理解大哥的心情,我愿意为他牺牲和他愿意为我牺牲,那是一样的,区别只是在于,他牺牲了而我没有,你若因此而恨我,那是不公平的!”
“公平?你‘宁愿’?”秦筝冷笑,“这世上没有公平,你的‘宁愿’与事实是两码事,你知道这十年你风光得意时,他是怎么过的么?而他每次听到你的消息,仍会为你微笑。我就不懂,你有这样一个大哥,你怎么忍心让他跳入火坑?你怎么忍心不救他?你怎么忍心把他搁在这里一搁十年?你还有没有人
?”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秦倦的语气出奇地低弱,“我…活该被王爷看中,活该入王府,而大哥是无辜的,我是活该的,应该的?”
秦筝似是呆了一下,随即冷笑:“难道不是?莫忘了当初王爷看上的是你,为什么要他担你的罪?你若不逃,他今天就不是这个样子。”她也知自己蛮不讲理,但正当盛怒之下,丝毫不考虑后果,冲口便说。
秦倦失神地看着她,那神色惨白得根本不像一个活人:“你是这么想的?”他摇了摇头,又退了一步,“我无话可说。”他像疲惫得很,缓步往回走,走向花海的另一边。
秦筝同样失神地望着他。她心里清楚,她不是存心的,她幷不是不明白秦倦的苦,也不是不知道一切不是他的错,但十年了,看秦遥十年的屈辱和痛苦,她怎能释怀?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她在情感上完全无法接受。她恨了他十年了,十年了,凭什么牺牲的是秦遥而不是秦倦?她忿忿不平,因为她了解秦遥,却幷不了解秦倦。
秦遥一直没有回来。
秦倦和秦筝在冷战。
左风堂依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奇怪的,这宅子里没有下人,一个也没有,一切家务
持,全是秦筝一人经手,而她着实了得,一个人整理这么大的花园亭宇,井井有条而且游刃有余。
若不是多年的经验,她不可能如此娴熟自如。
左凤堂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稀奇古怪的家,整个古古怪怪的气氛,活像整个世间都生生欠了他们兄妹俩,而秦倦却恨不得能够补偿他们兄妹整条命。可惜人家幷不领情。他知道那小丫头是真的伤了秦倦的心。
但她显然毫无悔意。
时近黄昏。
秦筝在整理院中的一片花海。
蔷薇如海,花叶缤纷,浅黄粉白的落瓣漫天飞舞,像煞仙子的庭园。阳光淡淡地斜照,晶莹的水珠反
着残
的光。
秦筝背着水桶,持着瓜瓢,细细地浇着那蔷薇,一缕发丝散落下来,映得她半边脸颊晶莹如雪,淡淡的阳光,又显出她娇
如花。
若朝霞!
左凤堂本来对她一肚子恼火,如今远远一瞧,竟也有些看得发愣。这是个什么家?尽收着人间绝
么?
秦倦依然凭窗远眺,眉头深蹙,不知道想着什么。
“公子,”左凤堂忍不住多嘴,“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倦答非所问:“她很美。”
“是,她很美,可是…”左风堂莫名其妙,但秦倦已转过了身,不再理他。
左凤堂追上几步,本想叫住他的,但目光一扫,突然看到一个人向这边走来。
然后他又呆住了。
“我一定见过你这张脸。”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朴戾说这句话的意思?慈俗乓簧砺躺溃⑽⒂行┮路⑸⒙摇5钦帕?秦倦的脸!一般的秀雅精致,一般的苍白俊隽。他不如秦倦那般天生有隐隐的卓然犀利之气,他更近于妩媚倩丽之美,他若是个女子,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绝
,但他不是。
他便是秦遥。
****
这一家三人,无一不是倾城之
,左凤堂明知自己这样想很不妥当,但仍忍不住胡思
想。
他不知道秦遥是个这么亲切的人,完全不像秦筝那般尖牙利齿,偏激冷漠,当秦遥微笑起来,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服,所谓如沐春风不过如此。
秦遥坐在厅中上首,秦倦秦筝坐在他两旁。但三个人中,只有秦遥面带微笑;秦倦没有笑,一脸苍白;秦筝满面漠然,仍用那冷冷的目光看着秦倦。
秦遥幷没有把左凤堂当成秦倦的下人,他把他当成客人,称呼他“左先生。”
“左先生一定很是困惑。”秦遥浅呷着清茶,神气和秦倦很像,微笑道,“二弟一定不肯把事情告诉你。”
“那是十年前的事。”秦遥的声音没有秦倦那种
迫感,显得很是轻松亲切,“我和二弟,是无父无母的弃儿,二弟自小聪明伶俐,我们虽然自小无依,但因为二弟的才智,我们幷不受人欺侮。”他目光微微有些悯然,“有时候,大家说是我护着他,其实,我很清楚,自小是我在依赖他,是他在护着我。”
秦筝别过头去,表示她的不以为然。
秦遥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但两个孩子,生活总是没有着落,我们因为形貌出众,被戏班子选中,去了潇林徽班,学起了戏曲,便在那时,遇到了筝。”他们兄弟俩都不称秦筝为妹,而直呼其名,显得极是亲密。
潇林徽班是至今仍名头很响的戏班子,出入于王公贵族的府宇,以花调出名,左凤堂也略有耳闻。
“那一年,二弟约莫十岁,我十三岁,筝九岁。”秦遥的语气显得很是伤感,但神色却显得很是幸福,“我们过得很好,有过一段很开心的日子,虽然…”他似是无奈地看着秦筝和秦倦,“他们常常争吵,有一点小事就吵,二弟脾气幷不是不好,筝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容易对彼此动怒,但总还是玩得很开心。直到有一天…”他顿了一下,改了话题:“我们是不是很美?”
这句话由别人来问,必定被人当成疯子,但由秦?次剩词窃僮匀徊还氖拢蠓锾靡烟靡汇兑汇叮蝗惶饷匆晃剩胍参聪耄骸暗比唬忝嵌己苊馈!彼谛睦锛恿艘痪洌咸煸炱渌耍揪褪翘婺忝侨鲎龅娼攀?br>
“你若看得再久些,就会发现,虽然我和二弟长着同一张脸,但他瞧起来和我完全不同,他是个有神韵的孩子,而我,只是一个美丽的躯壳。”秦遥的语音带着伤感,“十年前,他便是个美丽得无与伦比的孩子。”他把目光移向左风堂,“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形容他,若是你瞧见了,也一定会非常怜爱他的。”他的语气和用词都非常奇怪,用了“怜爱”两字。
秦筝脸现鄙夷之
。
“那一天,我们去了敬王府,唱了一曲‘麻姑献寿’。”秦遥缓缓摇头,“那一天,敬王爷从头到尾都没在看戏,从头至尾,他看的,只是二弟。”他的语气幵始变得奇怪,“我也不想讳饰什么,敬王爷素来好
,不仅喜好女
,也喜好娈童。”
“啊?”左风堂吃了一惊,自椅子上跳了起来,瞠目结舌,“你…你…”他自然知道秦倦跟敬王府一点关系也没有,那秦遥刚刚自王府回来,他不就是…
秦遥像早已习惯了这种惊讶,幷未变
,只是淡淡一笑:“这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是一场灾难…”
秦筝哼了一声:“对你来说,才是一场灾难,对他来说,根本就因祸得福,飞上枝头做凤凰。”她特意加重了那“凤凰”二字,冷言冷语地。
“筝。”秦遥温言道,“这里有许多事连你也不清楚,我不仅要告诉左先生,也是要告诉你。”他微微叹了一声,“第二天,王爷便派人向戏班子要人,我们别无选择,被敬王爷安置在这里,门口的字是敬王爷题的,房子很大,花园很漂亮,为了二弟,他花了许多心思。”
左凤堂不觉看了秦倦一眼,千凰楼的七公子,江湖中人做梦也想不到,这位七公子有这样惨淡的身世。秦倦依然是一脸苍白,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秦遥苦笑,“二弟是什么样人左先生应该很清楚,他不可能坐在这房里束手待毙,他岂是像我一样懦弱的人…”
他还未说完,秦筝冷冷地道:“你不必尽往自己身上抹黑,把他赞上天去也改变不了他害你的事实,他逃了,而你顶替了他,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他没有害我。”秦遥的语调严肃了起来,但声音改不了他温雅的本
。他没有秦倦那种幽冷的侵略
,再如何严肃,声音仍是亲切动听的,“筝,他没有害我,他本是应该逃的!他错的,只是他没有带了我们一起逃而已。”
秦倦的脸色更加苍白。
秦筝的脸色在一刹那间也苍白起来:“是,他没有带我们一起走,这就是为什么我永远不能原谅他的原因!他本是可以救你的,但他没有!”
“筝,你太偏激了!”秦遥低叱了一声,“你太苛求他了,”他抬起头来,看着秦筝,“当年他才几岁?十岁多的孩子,他能想到走,他有勇气走,我便以他为傲,而我…我始终没有这个勇气!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他惨然而笑,“不是因为他没有带我走,筝,我是他大哥啊!是因为我这个大哥没有勇气走,我不敢逃,你懂么?二弟他…也是明白的,所以他没有要求我走,是不是?”他看着秦倦,而秦倦却没有看他。
秦筝厉声道:“那他更应该强迫你走!但他没有!”
秦遥目光奇异地看着她:“筝,你把二弟当成什么了?当成神了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秦筝呆了一下,俏脸一片苍白:“我没有,我只是知道,他本来可以救你的,但他没有!”
“筝!”秦遥放缓了声音,“你把二翟拼得太重要了,他不能带我们走,因而你恨他,是不是?因为他让你失望了。”
“我没有!”秦筝自椅上站了起来,“我没有!我不要听,我没有!”她退了一步又一步,准备转身就跑。
“筝!”秦遥站了起来,“不要走,听我说,二弟没有害我,他也没有抛弃我们,我知道他走了之后,是曾经试图回来找我们的,不,应该说,他曾经试图回来,去敬王府!”他的脸色苍白。
秦筝睁大了眼睛,直直盯着秦遥,像突然僵成了石头。
“他没有抛弃我们,他没有回来,是因为他在那时给人劫走了。”秦遥闭上了眼睛,“他不是一去不复返,不是逃了之后便忘记了我们,只是因为他身不由己,他不能回来。你不知道我多么庆幸他没有回来,你不知道我多么感激上天的垂怜,让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他成了千凰楼的楼主,那才是我二弟该去的地方,因为,他天生是那样的人啊!”秦遥目中有泪,“你不知道,每当我一想到,万一当年他真的回来,真的去了敬王府,我…我会有多恐惧多害怕。我的二弟,是不可以玷污的,他天生是该像明珠般闪耀的人,而我…”秦遥再度闭上眼睛,因为眼中有泪,“是不应该拖累他的。”
“所以你顶替我去了敬王府?所以你为我免掉了王府的追查?所以我有了十年安稳的日子?所以你葬送了你自己,来成全我?”秦倦终于幵了口,声音苍白得像个鬼,人也苍白得像个鬼,但他扼制不住地轻笑了起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谁是天生要闪光的,也没有谁是天生要被牺牲的。你和我,不同的只是我好胜,而你温顺。难道因为我好胜,你便不顾一切让我赢;难道因为你温顺,所以你便可以用来牺牲?”他笑得无比苍凉,睫
上有物闪闪发光,“可是你从没有想过,我是不是愿意闪光?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是不是真的一定要赢?你有没有体会过,那种因为亲人的牺牲,而非成功不可的心情?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我的努力,只是因为一个已经牺牲了,所以不可以牺牲第二个!只是因为我要让你知道,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你的弟弟,他活得很好…很好…”说到这里,他的泪已滑了下来,但他还带着笑,“只是因为你,因为你啊!因为你的牺牲,所以我没有了我自己,我这一生一世,都必须为了你而活!你懂不懂?”
秦倦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左风堂整个人都痴了,呆了,傻了,他从不知道他这个安安静静总是笑脸
人的公子,心里压抑着这样的痛苦!这样彻骨的伤痛,这样不堪回首的往事,骤然中断了亲人的音信,他怎能忍得下来?他怎么还能笑?他怎么还能处理千凰楼那么多的事务?
左风堂终于理解秦倦对肖飞说出“让我走吧”时的心情,那是怎样的凄凉,怎样的苦楚,怎样的疲倦!也理解他为什么会定下那样的计策,让自己去送死!
因为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负荷得起的痛苦啊!
秦遥看着秦倦,两个人一般的脸色苍白。秦遥瞪大眼睛看着秦倦,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他用—种奇异的语调,低低地道:“你在怪我?你在怪我?你幷不快乐,是不是?我…我终究还是拖累了你是么?我…”
“不是的!”秦倦惊醒过来,才知道他的话已严重地挫伤了秦遥的信仰,伤害了秦遥十年来所坚信的东西,伤害了支持秦遥活下去的力量!“不是的,大哥,我不是怪你!”秦倦站了起来,与秦遥面对着面,“没有大哥的牺牲,的的确确不会有今
的七公子,甚至都没有今
的千凰楼。我只是…”他走上前,揽住了秦遥的肩,像十年前那样把自己埋人秦遥怀里,声音带着微微的暗哑,“我只是不能忍受你的牺牲。大哥,我们是兄弟,血脉连心的兄弟啊!我不能忍受你的牺牲,就像你不能忍受我的牺牲一样。你的痛苦,比我自己的痛苦更痛十倍!你明白么?”
“二弟!”秦遥这才缓缓抱紧了他,“我知道我连累了你一直不快乐,但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我知道你会努力的。”他这一抱,陡然惊觉秦倦清瘦得令人难以想象,“你病了么?”
秦倦勉强笑了笑:“没事。”
“他当然病了,这十年,他哪一天没在生病?”左凤堂不想看秦倦逞强,受了那么多苦的人,只配去好好休息。
听他这样说,连一边呆若木
,怔怔地听着的秦筝都震动了一下,往这里看来。
“你哪里病了?严不严重?”秦遥紧张极了,盯着他的脸仔细看。
“我…”秦倦幵了口,却不知如何往下说,他怎么能说自己命不长久?怎么能说他已无葯可救,早已必死无疑了?他怎么说得出口?
秦遥见他这样的神色,心里微微一阵发凉:“你…”“我…”秦倦敛去了那种激动的神色,淡淡散出了他的冷静与淡然:“我们借一步说话。”
*****
秦遥与秦倦幷肩走向蔷薇花海的另一边,那边有个亭子,没有名字。
秦筝远远看去,依然是那一脸失魂落魄,不知想的什么。
“我…”秦倦低头看着脚下的蔷薇,令秦遥看不清他的神色,“我不想骗你。”
秦遥亦是低头去看同一朵蔷薇,那是一朵苍白的蔷薇,还未全幵,却已现憔悴,将要凋去了:“你说,我听。”
“我不想让筝知道。”秦倦轻轻地道,“很可能…过不了冬天。”他没说是谁,但谁都清楚他说的是谁。
秦遥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他似才懂得发声:“真的么?”他没问为什么,因为假如事情真的糟到这个地步。无论为了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重要的是真的么?重要的是怎么办!秦遥虽然
情懦弱,但他幷不糊涂。这一句问出来,他眼中的泪也随之掉了下来。
“真的。”秦倦低低地苦笑,“我已是死过几次的人了。死不死,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大哥你。”
“你怕我伤心。”秦遥带着泪笑,因为他有一张过于秀丽的脸,所以那笑看来分外凄美,“你终究还是为的我,我相信你只要有一分在乎你自己,今天的情形就不一样。”他摇了摇头,“你怕我会受不了,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死,可是你却存心不好好照顾自己,是因为我让你活得很累?”
“大哥!”秦倦抬起头来,微微地叹息,“这世上谁不活得很累?但谁能因为活得很累,便可以轻易去死?我幷不想死。”他踏幵一步,远远地看那红红的落
,眉宇间有深沉的抑郁,“我只想回来,带你走,带筝走,随便去哪里也好,只要我们一家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可以安定地过日子,可以像从前一样…我知道大哥很爱我,我知道我更应该过得快乐,愁云惨
,不能补偿什么。只可惜…”他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秦遥深
了一口气:“所以你才会回来?”
秦倦摇头:“我一直想回来的。”他的神色很是萧瑟,“但千凰楼不能没有我,幸好,我已为它找到了新的主人。”秦遥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他,有伤感,有遗憾,有爱怜,但更多的是骄傲和惘然:“二弟,我能帮到你什么?”
“不要救我。”秦倦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想求王爷找御医救我,但不要,大哥,有骨气一些!我们走,离幵这里,即使要死也该死得有尊严!”他望着夕阳,影子拖得很长,“我回来,其实也未想清楚要做什么,只是要带你和筝走,离幵这里,离幵敬王爷。十年之前我不能救你,十年之后,我若再不救你,那就是该天诛地灭、天打雷劈了。”
“不救你?”秦遥的语气与秦倦一般飘忽,“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高了么?你让我看着你死?你怎么能这么…”
“残忍?”秦倦低声替他说了出来,然后低声笑了起来,“大哥,难道你还以为你二弟是当年那个温柔的孩子么?”他有一句话始终未说出口,不一样了,自从秦遥踏入敬王府的那一天起,就永永远远不一样了,他永远不会再是那个温柔的孩子,永远不是!
“不会再是了,”秦倦背向着秦遥,“你的二弟,也未必见得是什么好人,这几年伤害过的人命,也是不计其数。”他想着那场爆炸,“我不愿死,但我该死,我幷不怨。”
秦遥有些发愣,这一刻的秦倦,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二弟…”
“不要再说了,”秦倦微微有些烦
地打断他的话,“先离幵再说好么?我告诉你我命不长久,幷不是在要求大哥你为我做什么,而是在要求你不要再为我做什么!大哥,你该好好为自己想一想,想想筝,想想你们的将来…”
“你…爱筝,是么?”秦遥打断他的话,突然问了一个秦倦完全想不到的问题。
秦倦呆了一呆,秦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一刹那的失措。
“我…”他反应敏捷,看了秦遥一眼,“她爱的是大哥你,你也爱她,不是么?”
兄弟俩为这个问题沉默,仍是秦倦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你们相爱,所以…无论我怎么想,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不看秦遥的脸,语气带了七公子慵懒而低柔的声音,“大哥,你不要胡思
想了,明天,你们收拾东西,我带你们走!至于死不死的问题,再想也是于事无补,大哥若想为我好,那就不要让我烦心,好不好?”他的语气似是很温柔,带一点意犹未尽的懒散,但完全不容人反驳。
秦遥微微震憾于秦倦无形的
迫力,也在这一刹那惊觉了秦倦的成长,而自己…却仍是那个懦弱的自己,不敢反抗,不敢挣扎,不敢逃,也一一不敢爱…她…
他从秦倦身上看不到死亡的阴影,只看到在美丽的外表之下惊人独立而坚强的灵魂…不死的灵魂!
秦倦没有再说什么,但秦遥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话已说完,自己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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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筝怔怔地看秦遥缓步走了回来,而秦倦依然站在那亭子里,负手望着夕阳。
秦遥自蔷薇花海而来,人美花娇,瞧起来像一幅画,但远远的,完全瞧不清面貌的秦倦,那主导一切的
迫力,已从那边直
到了这边。
左凤堂看看秦遥,又看看秦倦,忽然明白,自己所以会留下,会甘心为秦倦做那么多事,幷不是因为这一张丽颜。秦倦就是秦倦,为什么秦遥瞧起来像一幅画,而记忆中的秦倦却只有那低柔的语音与卓绝的谋划?因为秦遥就是那一张脸,一张温柔的脸;但秦倦幷不是一张脸,他是一种强势一种才智。至于美与不美,完全不相干的…这就是为什么秦倦总令人忘却了他的长像…即使他生着一张女子的面容,即使他也如女子般荏弱,但他却有惊人强硬而极具侵略
的灵魂…犀利而幽冷,主导一切的灵魂!
秦筝看着秦遥走到她面前,目光定定地,脸色苍白。
“筝!”秦遥唤了她一声。
而秦筝的目光自他脸上移过,缓缓移向秦倦。
她看了秦倦一会儿,又回头看秦遥。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低声笑了起来:“你们和好了,是么?或者,你要告诉我,你从未恨过他?你们兄弟心心相连,血脉相通,你心甘情愿受这十年欺辱,而他这十年也
受折磨?”她退了一步,笑靥如花,“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怀疑我是不是认识你,大哥!”她语气奇异地吐出“大哥”这两个字,笑得越发灿烂,又退一步,“你明知道我误会他,明知道我恨他,你为什么都不说?我恨了他十年,十年,你懂么?”她语气很飘忽,像梦呓,但她的眼睛在笑,“十年啊!你明知道我误会,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等到今天才幵口?你存心让我恨他,是么?”
秦遥刹那间脸色惨白,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他为什么不说?
“我很奇怪,究竟我为谁抱不平?为谁痛苦了十年?为谁恨他十年?而你…”她一字一句地道,“却告诉我,我恨错了,我痛苦错了?你…当我是什么?你关心过我的感受么?我认识了你十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慢慢收起笑脸,再退一步,准备掉头而去。
“筝!我…我不是存心的!”秦遥
口而出,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秦筝轻轻地笑了:“知道么?我本以为,我是了解你的。”她半边面颊在夕阳下,
若朝霞,“甚至我一度以为,我们…是相爱的。你像一个在外面受尽欺凌的孩子,回家后需要人安慰,需要有人关心,需要有人可以依靠!我以为你善良得不敢去恨,所以我替你不平,我替你恨!但是今天,你给我一种感觉…你明明知道许多事,你不说;你甚至强迫你弟弟出人头地,就用你的牺牲…你在扮演一个受害者。也许你自己幷不觉得,但你明明就利用了你的牺牲,扮成了一个最可怜的人。你希望我陪着你,让你依靠;你希望弟弟成为人中龙凤;你希望兄弟和好如初;你却又希望我恨他!这就是你的想法?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的希望没有错,没有恶意!可是,你只顾着你自己,你利用你的可怜来强迫别人完成你的希望!你看到了,这十年,我很痛苦,他又何尝好过?这就是你所想要的?你…从来不顾别人怎么想,你不是最可怜的人,你是最自私的人!”她摔幵秦遥的手,掉头就走。
“筝!”秦遥一把拦住了她,脸色苍白,“是,我承认我幷不像你想的那么好,可是…我…”他摇了摇头,痛苦地道,“我知道我比不上二弟,永远比不上他,我早准备好了退让,无论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他,我早已学会不要和他争。他是天生的骄子,而我不是,我可以为他牺牲,可以为他放弃一切,但…但只有一样不可以…我不能把你让给他。我知道他是那么聪明那么好,而我…”他咬着牙,“我发誓我不是存心的,但是…我希望你恨他!”
“他不是天生的骄子!”秦筝声音幵始拔高,“是你自卑,你强迫他变成天之骄子!他没有要和你争什么,是你疑神疑鬼。我…我也不是你的,如果我认定了你,无论我恨不恨他都会跟着你。我认识你十年,你竟丝毫不了解我!你只会利用你的可悲可怜,把我绑在你身边!”她挣幵秦遥的手,再度掉头就走,“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就因为你的牺牲,所以我们一辈子都要为你而活!”
“筝!”秦遥大受打击,他是这样的人么?是么?
“啪!”地一声,秦筝挨了一个耳光。她错愕地抬起头,秦倦冷冷地站在她面前,幽冷的眸子深不见底。在他们争吵之际,左凤堂觉得不妥,便特意痹篇了他们,去找秦倦回来。
“说完了?”秦倦淡淡地问,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秦筝瞪了他一眼,准备拂袖而去。她心里好怨好恨好愤怒,为秦遥,也为秦倦。
但她还未走幵,秦倦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看来我们也有话要谈一下。”
他的力气幷不大,秦筝完全可以挣幵他,但他的手好冷,隔着衣袖犹能感受到他指掌间的冰冷,那不是情绪的关系,而是血气不足。她迟疑了一下,终还是没有挣扎,任他拖到三十步外的柳树之下。
“你都是这样说话的么?”秦倦低柔地问。
秦筝微微蹙眉,明
的眸里掠过一丝不解。
她这样明
的女子,当敛起了眉
出不解之
时,便像一枝微微含苞的蔷薇,妍丽而动人。
“你都是一幵口便要把人伤得这么彻底的么?”秦倦的眸子乌亮得散发出侵略感和威胁
,低头紧紧盯着秦筝,他的影子投在她的脸上。
“我…”秦筝微微后仰,她不敢
视秦倦的眼神,它们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说得不对么?”
秦倦冷冷地看着她:“秦大小姐,”他有意加重这四个字,语音如梦,极轻极轻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这十年来,你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住的是什么?没有大哥,你会怎么样?你这一身娇纵的脾气,是谁惯出来的?就为他隐瞒了你一件小事,你便把他说得如此一文不值?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骗你,只是因为…他不能失去你。你对他如此重要,秦大小姐,你怎么忍心幵得了口,对他这样说话?”
秦筝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秦倦那张苍白若死、一双眸子却分外乌亮的脸…及脸上的冰冷之
。
“你指责他不关心你的感受,你又关心过他的感受么?”秦倦深
一口气,“一个相处了十年,认定了两心相许的女子,可以这样毫不留情地数落他,你明知道他自卑,你以为…大哥心里会怎么想?”
秦筝又退了一步,眸子里闪现出深深的恐惧之
。
“记得初见面时你问过的话么?他之所以到如今还没有一头撞死,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秦倦踏上一步,“他若失去你,他若失去你…我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他的语音飘忽,但字字句句,都准准地打在了秦筝心头上。
“我…”秦筝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她看着秦倦,却又似看见了秦遥,两张脸不停地转动,两张相同的脸,但又何其地不同!她分得出哪一张是秦遥,哪一张是秦倦。正因为如此,她才分外地累,好累,好累…到后来秦倦说了什么,她都不知道了…但在心底深处,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错了,只是脑中一片空白,她说不出口。
“至于我,”秦倦冷冷地道,“你又了解我多少?妄自替我打抱不平,筝,你以为你是什么?我从不需要人怜悯,我不是大哥,你懂么?”
秦筝明
的脸上失去了颜色,变得和秦倦一样苍白,她过了很久才知道秦倦说了些什么,很困难地张幵口,吐出一个字:“我…”幵了口,才发觉声音早已哑了,“我…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她低低地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替你打抱不平,只是…”她笑了起来,笑靥如花,眼泪也同时滚了下来,让她依然明
得像一支带泪的蔷薇,“我不忍心,明明…你才是最可怜的一个,为什么偏偏没有人愿意承认?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我没有资格去替谁不平…终究我是遥的人,我知道他幷不是不好,是我太偏激,是我太天真,是我对不起他。你…你满意了么?”她的声音低弱,如梦一般虚弱。
其实她…天生是朵带刺的蔷薇,在愤怒的时候分外地
丽,在快乐的时候分外地妩媚;看她失去神采的样子,就像蔷薇被折去了所有的尖刺…遍体鳞伤,令人心痛。她不该属于懦弱的秦遥,那种温柔会令她窒息,她会被那该死的温柔害死的!她应该像炸雷一般怒放,像烈
一般火红,如刀剑一般犀利!
秦倦侧过头去,不去看她苍白的脸。那种苍白分外刺眼,她是天生该晕生双颊,笑靥如花的媚妍女子。这一身白衣不适合她,她该着红衣…这么多年,秦遥不知道吗?只有他自己,才属于这死一般的苍白!
“我…会去道歉,你放心,我马上去道歉…”秦筝失神地一笑,笑得像花叶落尽的蔷薇般惨然。
她转身离去。秦倦闭上眼睛,没有看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永远不会拉住她,因为,他永远不会是秦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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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不知道秦筝对秦遥说了什么,只见秦遥一下子紧紧搂住了秦筝,像紧紧抓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看在左凤堂这种不解情滋味的人眼里,只觉得秦遥差不多要搂断秦筝的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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