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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琉球的春天(下)
 陈大海吃得大醉,晕乎乎入房把喜娘合两个陪嫁的使女都赶了出去,搂着新人睡了一夜,第二过午醒来,惊见枕着他胳膊酣睡的是个陌生女子,却是大吃一惊,将她推下,惊问:“你是何人?”

 秋芳跌在下疼痛难忍,含着一泡眼泪强笑道:“奴是陈李氏”

 陈大海回想昨夜合他如此这般,好像就是这个女人,细看她生的合李大小姐有四五分像,还比晴姑娘俏丽二三分,想必是晴姑娘的妹子昨夜稀里糊涂将人家睡了,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上前将陈李氏扶起,道:“怎么是你?”

 秋芳并不是傻子,回想昨出阁前二夫人的话,就晓得陈家原来想娶的必定不是她,却不知为何将她嫁了过来她思量一会,笑道:“怎么不是奴?你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大吹大打,娶的就是奴家李秋芳,若是不信,你就去问李家问问奴出阁前辞过所有远亲近戚,不是奴家还能是哪个?”

 陈大海用力抓头,头痛无比,含糊道:“我想是吃醉了,净说胡话,娘子你略等等儿”出来叫人守冯院门,一溜烟跑到叔叔院里

 陈老蛟昨夜也是大醉,还睡在上未醒,听见动静抓着把刀自上跳起来,看清是侄儿,笑道:“却是吃醉了,就忘了今还要吃新媳妇茶”

 陈大海急道:“人不动!”

 “怎么不对?”陈老蛟笑眯眯道:“你要娶的不是李小姐?房里那个不是?”

 陈大海心里凉了半截,恼道:“叔叔,我要娶的是晚晴小姐”

 陈老蛟乐道:“晚晴小姐在别院呢”

 陈大海听得晚晴在隔壁院里,越发的急了道:“昨晚为何不把她们换过来,如今那位李小姐吃我睡过了,怎么好退还人家?”

 “咱们这样地人家,娶二三个有什么?横竖都是姓李,她们谁做大谁做小都使得你急个什么?”陈老蛟笑眯眯拍拍侄儿,道:“李家可是下的大本钱这位李小姐出过一回阁,送回去一来她嫁不成不是你害了她?二来还要防她走了消息,不如一舱在房里吃亏也是李家吃亏再者说,你再爱那位晴小姐娶了来她也不能抛头面替你当家作主,倒不如藏在屋里做个妾,大家脸上都好看”

 陈大海低头想了一会,点头道:“叔叔说的是”遂不去晴姑娘住的院子,回去将好话窝拌住李秋芳,问得她是李员外的嫡亲侄女,也就罢了

 且说李夫人打听得新人已起来,带着两个媳妇子来送饭进得新房,含羞带怯接出来的却是李秋芳,她惊得手中提的一罐洗脸水都泼了一半,顾不得人家看他,扯着陈大海到外间问他:“我家晴儿呢?昨不是合你们说了,半夜换过来么”

 陈大海指指隔壁笑道:“丈母莫急,晴儿还在隔壁,昨是正日子,今就合令爱毕姻”

 李夫人好似被雷劈中,呆立半晌,泣道:“你不是要娶晴儿么,我巴巴的把晴儿送来你就这样作践她,叫她做妾?”

 陈大海笑道:“我是想求晴小姐为,然府下花轿送来的是谁?婚书上写地又是哪个?都是秋芳呢,我是个人,纵是不乐意,也只有奉秋芳为正

 秋芳在里间听的清清楚楚叔叔婶婶平常待她不过是面子情儿,这一回忙忙的替她备嫁妆将她嫁到陈家来原来是拿她做幌子,实是要嫁晚晴姐!怪道二夫人那样说话果然是要谢她!秋芳咬着嘴,听完陈大海的话,微笑起来,自里间出来,涨红着脸笑道:“相公心事奴已尽知奴合晚晴是自家姐妹,除去这正室的位子不好让得,别个都不合她争”上前挽着李夫人的胳膊,笑道:“好婶婶,您待秋芳的好处,秋芳都记着呢”

 李夫人甩开她的手,指着她气地发抖

 秋芳靠在陈大海身后,低头不敢说话陈大海心中觉得秋芳甚是机灵,又极给他面子,自是要站在他一边,笑嘻嘻道:“丈母要是不肯,将晴儿带回去也使得”他冷下脸来道:“只是晴儿是先王妃子,你送到我家来做妾我不肯要,传出去尚家怎么想?你在宫中的那位令爱还要不要脸?”

 李夫人好似被大了几下,扶着桌子无力坐下,恼道:“陈大海,你来求亲时说的好听,原来都是假的”

 陈大海笑道:“我原是想娶令爱,你家偏要与我做妾,这个可怪不得我?要么你带走,要么留下,除去名份,我似待秋芳一般儿待她”

 李夫人进退两难,要带女儿走,一来怕陈家反咬一口,;二来却是白丢大宗嫁妆,还搭上一个清清白白的侄女儿,却是亏大本;三来结亲原是为了互为膀臂,这般却是结仇了李夫人咬着牙道:“你若是对晴儿不好,她合倩儿极要好地,就是我们不找你算帐,倩儿也不会放过你”也不去看晴儿,怒气冲冲回去要合二夫人算帐

 陈老蛟在院外看李夫人被侄儿气走,大乐,背着手到狄家去狄希陈却是在后院看家人运养场的粪去上地陈老蛟寻来,捏着鼻子还是喜地合不拢嘴

 狄希陈奇道:“你吃过新媳妇茶了,这般快活?”

 陈老蛟乐道:“不晓得为何李家花轿里过来的是另一位李小姐李夫人却是偷偷把晴小姐送来,叫我将她两个调换我寻思他家又要耍滑头,倒不如将错就错横竖我家娶的是李小姐,他家嫁的也是李小姐,谁坐花轿来谁就是正房”

 狄希陈摇头道:“小全哥出的主意原不大妥当你提亲只求李家小姐还罢了,嫁来地是谁就是谁他家偏要耍花招,只是可惜了你侄儿”

 陈老蛟道:“可惜什么?他要娶一个,人家与他两个,有什么不好?臭小子欢喜着呢,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一时喜欢就要娶了来,也不想想这样的妇人如何合亲戚走动?”陈老蛟说着有些伤心,拍着狄希陈道:“大男人理当三四妾我是时运不济,倒是你,岛居寂寞,为何不娶几个妾解闷”

 狄希陈笑道:“俺家有家规,子孙不许纳妾,谁纳妾赶谁出家门,一个大钱都不许他带走”

 陈老蛟听得他这般说,方信狄家不许子孙纳妾是真地了狠是替女儿喜欢因道:“我没有儿子,将来女儿生了第二个儿子叫他姓陈罢”

 狄希陈看着陈老蛟笑笑,道:“家父六十多还与我生了个小兄弟呢你年纪也不大,何不寻门亲事生几个?外孙倒底不好继承陈家香火,不如亲生儿子好呢”陈老蛟要狄家孙子过继若是轻易就许了,倒叫人觉得狄家是看中了陈家的钱财才娶的陈绯狄希陈想到小翅膀就有些闷气,还好陈家是没有儿子的,可以劝他再娶

 陈老蛟叫他说动,寻思许久,道:“亲家说的在理,却是要试一试娶亲倒不必,生出儿子来还罢了生不出儿子将来却是替绯儿寻烦恼还是个寻个妾罢只是要寻个会读书识字的才好”他是看狄夫人读书识字,家中仆婢都能写能算,很是羡慕,所以就动了心思要纳个妾

 狄希陈看他神情是想问自家讨,忙笑道:“要寻个读书人家的好女儿方配得上你知府大人地身份呢,一来家风好,二来也比讨人家地使女省心”

 陈老蛟听出狄希陈不乐意想到他家的家规是不纳妾地想来也不好把使女给人家做妾,也就释然就笑道:“实要挑个贤良淑德会管家的”寻思许久,岛上有限的几十户中国人家里并没有合适的,也就放下在狄家磨蹭着吃了晚饭才家去

 狄希陈极是纳闷陈老蛟在他家磨蹭,问小全哥可晓得缘故小全哥一天都在外边看锄草浇水,却是晓得些消息笑道:“陈大人怕是怕回家陈大海合他抱怨听说他家新娶的侄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地狠是不像话”

 狄希陈笑道:“难怪你丈人要纳妾呢原来娶来的侄媳妇不是个省心的陈大海是真心要娶李家的晴姑娘?”

 小全哥道:“从前也没听说过,自打那一回陪李家去首里把李小姐带回南山村,平常合俺们说话,倒是狠爱慕李小姐的样子今听说他娶地原是另一位李小姐,就想不大通了”

 说罢极是后悔道:“原是那俺热心过了头,却是害了陈大海合李小姐呢”他走到门口朝陈家的山庄看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而笑道:“爹,俺那时出的主意不对,你为何不拦俺?”

 狄希陈搂着他笑道:“你能自家想到不对,狠好我当着你丈人并大舅子说你的不是,叫你如何做人?就是明知你是错的,也要替你撑场面呢不然成了亲,你媳妇娘家都不拿你当回事,你可就受气了”停了一停问他:“你是真心想娶陈绯,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小全哥笑道:“是真心要娶,她虽然是海盗家的女儿,也有几门好处是官家小姐比不上的俺合小姐们打交道不多,倒觉得她比紫萱还懂事些呢”

 狄希陈点头道:“似你娘那样要强的,也只得你妹子再添个一样要强地儿媳妇,将来咱家日子过的可热闹从前你娘好不抱怨你,且看她做了婆婆如何”

 小全哥又是好笑又是有气,道:“爹爹净做些扯娘后腿的事,难怪娘背着俺们总收拾你老人”

 狄希陈美滋滋道:“一晃眼,你都要娶亲了,紫萱都要嫁人了,可是过的快,想从前我合你娘连房子都…”停住了不肯说

 小全哥小时候在跟前养活了几年,常听说生他之前两年,爹娘常常争吵总说娘是个母老虎,把爹欺的死死的然他眼中地爹娘极是恩爱细细想来,说地爹娘倒像是两个陌生人小全哥摇摇头,把糟糟地想法全都抛到脑后,也不敢问爹爹跟娘从前如何只笑道:“明无事,俺去瞧瞧明柏哥去?”

 狄希陈笑道:“去罢,问问他作坊里可少人使要少再喊几个过去”小全哥点头应了回去收拾了正要睡,却听见有人拍院门,原来是陈大海使了人来请他家郎中过去瞧,说是家中有人割伤

 狄希陈那边也有人通报过了,亲自取了七厘散并配好伤药与儿子,道:“这般急法,你亲自送去,若是还少什么就喊人来家取”

 小全哥接过飞奔而去,半路上赶上了踱着方步的林郎中,喊道:“急呢,快些儿”

 林郎中笑着跟上来,道:“没有少爷手里地药我去早了也无用呢

 到得陈家,陈大海蹲在院门口正发愁看见小全哥极是欢喜,接上来道:“晴儿使剪子了肚子”

 小全哥扭头看齐山跟了来,忙吩咐:“家里谁跟林郎中学过包扎的,快喊一个来快!”

 齐山飞跑回去,幸好他两家离的不远,过不得一会,狄来福送了青玉合几个媳妇子过来还有提来的开水壶并洗净晒干的布条等物

 青玉进去又出来,将屏风隔在前,请林郎中在屏风外,她在屏风内将伤处说与林郎中听,

 依着林郎中吩咐拨剪,又察看得只是开了个口子,并没有伤到肠子多多地撒上七厘晒白布条将她紧紧起又吩咐几个媳妇子替晴姑娘擦洗换衣,又吩咐煮汤药只她一个人,把十几二十个人支使的团团转,却又井井有条倒衬的缩在一边痛哭的秋芳甚是无用

 陈大海极是叹服,对小全哥说:“我从前只说你们家连仆婢都叫读书,实是有钱人钱多烧的,今才晓得什么叫大家气像呢,难怪人家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这行事这气度,差不多的太太都比不上”

 小全哥摇头道:“不算什么,几个大些的都跟着俺娘俺妹子回中国烧香去了不然也轮不到这个死丫头出门”

 陈大海心中已定,看着小全哥似笑非笑道:“原来还有更好的,我妹子嫁过去想是手指头都不必动一下呢”

 小全哥笑道:“俺们家无闲人闲了必要寻些事与你做地大海哥,你这里事了,俺回去了呀”等林郎中留下几包药并吩咐了如何服侍病人他就将家人全数带走待他们都走了,陈老蛟才进来,道:“大海,这里叫几个嫂子守着,你合你娘子歇息去罢”

 陈大海虽是极想留下,然叔叔这般说必有缘故,他不好当着李秋芳问的,只得拉着哭的发晕的李秋芳回去

 陈老蛟在边站了一会,道:“李小姐,我晓得你是醒的我侄儿原是真心要娶你,所以去你家求亲然令尊将你妹子嫁了来,我家若不将错就错,就是叫你家坑了须知女儿嫁出门就算不得娘家人你家将你送来是何意你也解得依着我说,你好好养伤,养好了伤赶在你妹子前头生出个孩子出来,她一个孤身妇人强不过你去不然你悄悄儿死了也罢休要再闹,只看你闹成这样你家也无人来就当晓得他们待你如何”

 晴姑娘微微睁开眼,泪如泉涌,轻轻哼了一声

 陈老蛟笑道:“你应了好好合我侄儿过,不消出声,若是想死,再哼一声,我就叫人不与你上药”

 晴姑娘默默流泪陈老蛟晓得她是认命了,出去把侄儿叫来守着她,自去歇息不提

 且说秋芳独宿,一盏孤灯燃到天明,才见陈大海打着呵欠回来倒在上睡着她心中又苦又涩,却是不得不去看看堂姐然守院门地媳妇子见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只道:“少去忙呀,晴姑娘才换的药刚睡着”她回到房里越想越是伤心,举起剪子也想学晴姑娘自伤,然剪子几次抵到腹间,却是无力下去,弃了剪子伏在边低低地哭

 陈大海是何等警醒地人,她一进来就惊醒,看她做作一番,心中暗笑,等她哭了才抚着她的头发道:“她的好你固是不如她你也有好处她比不得你你只安心做你的少罢了”

 不过是个空头少,秋芳极力压抑,却是哭的更伤心了她哭得半,看陈大海纹风不动,忍不住问他:“我堂姐生的不如我,又是个寡妇,为何你这样爱她?”

 陈大海回想几次见晴姑娘,温柔道:“初见她时就喜欢上了你也不必吃醋差叫你做了正房,原是托地她的福,你若是再闹,我不管你,你手段可不如她”

 秋芳打了个抖不敢说话”

 且说李夫人回家,越想越是恼她只生得大二两个儿子,二房生的有三四五三个儿子等她几个孩子长大,第二第三地合起来却是拼不过李夫人将心一横,把大儿子喊来,与他二百两银子道:“你每常去赌钱都是一个人去,也带你三弟四弟去耍耍”

 李大郎原是有些混帐,不晓得母亲的心意犹道:“也带二弟去么?”

 李夫人恼道:“做死,老二是个老实的,叫他在家算帐罢了,不许带他去过几家里船回中国,你也去,还带三弟四弟去耍耍”

 李大郎奇道:“娘是转了子?”

 李夫人伤心道:“我是叫你二娘降伏了,如今怕她呢只是娘低不下头去只好你去哄哄你三弟四弟”

 到晚上陈家使人捎信来说晴姑娘自杀,李员外恼的骂:“这死丫头闹什么!就不怕尚家晓得来找我家麻烦?”却是不肯叫人去看骂道:“只当她死了,秋芳才是我亲生女儿!”

 使人送了几样吃食给秋芳,真当晴姑娘是死了一般

 李夫人不敢明着跟李员外对着来,那十几年来地怒气已是忍无可忍晚间趁李员外宿在书房里合一个通房睡地机会,偷偷潜到第二的屋里,将藏了十来年地砒霜放进茶壶里,晃了一晃回到自家屋里,却是手足俱软,一夜未眼

 夜里二夫人口渴吃茶,第二早晨小丫头请了几次都不起,揭开帐来只见一个死人,嚷得合家都知李员外瞧了像是毒死,心里猜是大地做下的,却是无可奈何,只说暴病而亡,将去烧化了拾骨殖在坛中就是这个小丫头,过得几染了时疫也死了消息传到陈家,晴姑娘还不曾好,秋芳就病了

 晴姑娘听说二娘死了,晓得秋芳是心病强撑着起来到秋芳处,道:“我们在家时,我对你诸多照应,如今同嫁到陈家来,原当齐心你也晓得娘家无人替你撑,只要你安守本份,我们还是姐妹”

 秋芳眼泪汪汪道:“那情形你都尽知,我合你一样被蒙在鼓里都不关我的事”

 晴姑娘微微一笑道:“你做正房与大家都益,我为何要怪你你去我二娘坟上烧三柱香罢,再替我也烧三柱香,谢了她了事”

 自这一起,她二人倒合美起来陈大海索将晴姑娘搬到一间屋里住,只觉得人间至幸福不过如此转把从前对叔叔的些须抱怨都化成感激,果然这般面子不损,他妾相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小全哥送了一回药来,看陈大海快活地跟掉到茅坑的小狗似地,暗自摇头,回来合爹爹说:“瞧李家做出来的那些事,这两位李小姐都不像善人呢他通合做梦似的”

 狄希陈笑道:“你丈人早瞧出来了已是打算纳个妾,不论生得出儿子与否,都要找个能压制这两个女人的人你且放心罢”

 “休找个小那样的”小全哥吐舌道:“两口子还不消停呢,再夹个妾,大海哥的好日子在后头!”

 自狄希陈带着子儿女出门数年不归狄希陈家的济南地宅子有薛二舅代管,田地都是狄九照管,小翅膀通不上手去偏生狄九后来又将田庄都卖了,连狄大狄二两家尽数搬到南边去小翅膀失了狄家人扶持,渐渐就觉得银子不够用只二三年功夫,已是到了要卖田地的地步分明不曾花过什么钱,为何银子似淌水似的跑了?调羹姨实是愁的紧,却是找不到人商议,这一厨子出门买菜,回来说:“薛二舅家订戏班子呢,传说五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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