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照夜白(四)
外篇照夜白(四)
摧灭叛军船场之后不久,岳飞攻打辰
县城,经过艰苦的战斗,终于拿下此城,这时已经是靖康二年的事情了。
战斗的过程乏善可陈,但是发生了一件对后来战争进程产生极大影响的事情。岳飞攻城之际,守将突然将一些宋军家属押到城头,岳飞无奈,只得暂时收兵。当天夜里,将两千枚轰天雷堆到城门口,轰隆一声巨响,城楼以及一大片城墙都飞上了天,宋军乘势杀进城里。战斗结束之后,岳飞拉下仁义之师的面纱,下令将叛军都头以上将领,全部处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两军
战,百姓何辜?用百姓做挡箭牌的家伙,猪狗不如,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消息传开,叛军再不敢用这个龌龊的办法,而京城内的太学生听说此事之后,纷纷上书弹劾岳飞的残暴。据说,此事暂时被官家
了下来。
靖康二年一月,岳飞再下武陵县,牛皋率水军来会,与叛军隔江对峙!
这期间牛皋与叛军水军经过多次
手,双方互有胜负,损失大致相当。但是,岳州城的造船场可以源源不断地将宋军的损失补上,而叛军方面想补充就非常困难了。叛军以小股战船不停地出击,专打宋军防守薄弱的地区,
庭八百里,怎防得周全,想完全
平叛匪也是不易。
二月初,岳飞试探
地攻击了一次常德府城,无功而返。战斗打到现在这个时候,愈发显示出兵力不足的问题来。若是从数量上来说,岳飞手上的军队不下十万之众,但是为防止叛军外窜,汉
军、荆门军主力需要防守城镇险隘,
不开身;武冈军一半的实力用在防守之上,只有一半可以用来进攻。岳飞可以依赖的除了五千骑兵之外,有战斗力的部队不超过一万五千人。新补充进来的人员,只能运送物资,看看营寨,打仗是不行的。
降将杨钦被岳飞保举为武义大夫,二十一阶正七品的武官,而且出任虎翼军军都指挥使。杨钦抬头望去,比自己官阶高的宋将非常少,就连岳飞的兄弟王贵也不过是虎翼军军都虞候,比自己还低了一级,杨钦后悔呀,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接受招安。他投降的第二天,钟相就杀了他的全家,包括一个没有满月的儿子。杨钦哭了三天三夜,然后,主动请缨:去劝降钟相手下的将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而杨钦在朝廷那边受到的礼遇,哪个不羡慕?几个月的时间,先后有高虎、黄诚、周伦等大将投降,而且这些人总共带过来五六万军民,钟相实力受到极大削弱。
今晚,岳飞召开了为
周伦举行的宴会,宋军全部将领都到了现场,算是给足了周伦面子。酒憨耳热之际,信使送来黄佐的亲笔信:心中透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岳飞轻啜了一口酒,和蔼地说道:“周将军,可知钟相藏在何处吗?”
周伦起身见礼,道:“回大帅的话,小的真不知道。自从高虎、黄诚两位哥哥先后归顺朝廷之后,钟相疑心越来越大,行踪不定。据说,只有钟子昂、黄佐两人朝夕随侍左右。”
岳飞笑道:“将军有没有兴致随本帅去钓一条大鱼?”
钓鱼?晚上去钓鱼?而且在这时候去钓鱼?
周伦虽然糊涂,知道岳飞此话必有深意,遂道:“大帅吩咐下来,敢不从命?”
岳飞“腾”地起身,道:“亲兵营随本帅出征,牛皋坚守水寨,张宪守卫陆寨,不得有失!”
一听又有任务,这些好战分子哪个愿意留下坚守大寨呀!于是,在张宪、牛皋的带领下纷纷请战。岳飞把脸一沉,眼睛一瞪,大帐内立即没了动静。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岳飞在众将心中已经建立起足够的权威。大帅一怒,哪个敢
举
动?
五百名最精锐的战士在张保、王横的率领下登上海鹘船,战船悄无声息地驶出水寨,顶着凛冽的寒风,破
前行。赤亭湖上有一个鸭子岛,因行状象鸭子而得名。鸭子岛周围,礁石林立,地理复杂,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船只在此沉没,是远近皆知的魔鬼水域。听说此行的目的地是鸭子岛,最熟悉情况的周伦被受命全权指挥此船。周伦受到重用,兴奋得不行,好久好久才把心按到肚子里,小心地指挥着前进的方向。
船的灯火都灭了,只能依靠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来行船,千难万险终于到了地方。
“杨钦、王贵听令!”岳飞在黑暗中发出了命令!
“末将在!”
“前面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大礁石,礁石后面有两名暗哨!去把它拔掉!”
“明白!”
王贵、杨钦先后下水,向岛上游去。三刻钟之后,传来“咕咕、咕咕”的叫声,看来他们已经得手。船只缓缓靠岸,将大铁锚投进水里,小兵搭上跳板,岳飞等人摸上鸭子岛。
汇合了王、杨二人,五百多人哈着
,大气都不敢出,向岛子中心
进。
路上,凡是需要用弓箭料理的哨卡,岳飞都亲自出手,生怕弄出什么意外,坏了大事。
在一片陡峭的山岩间,岳飞仔细寻找,不时地对照地图看上几眼,最终确定了一处最可能的地方。捡起一块石头,照着石壁“当当当”敲了三下,稍等一会儿,又敲了四下,只听“吱呀呀,哐当”一声,石门开启,自山里闪出一人。
岳飞抢上前,劈头就问:“如何?”
开门之人道:“一切正常!”
岳飞向后招呼一声,
身往里就冲。杨钦望着开门之人,心道:他怎么会投降呢?
这人自然就是黄佐。
甬道中前行几十丈,闪出一处宽阔的大厅,石壁上的油灯把大厅照得雪亮,地上躺着百余名士兵。
宋军“呼啦拉”冲上来,钢刀架到脖子上,才有几人醒来,岳飞命令全都绑起来,留人看守。黄佐在前领路,七扭八拐,地面山现出一个黑乎乎的
口,黑
里支着梯子,黄佐道:“这是第二层入口!”
岳飞还没动,王横顺着梯子就滑了下去,须臾,传回暗号,大家一个接一个,顺梯而下。
甬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行,再向前行百余丈,现出一个金壁辉煌的世界。
造型典雅的宫灯,镶金贴银的画柱,穹顶上嵌着五光十
的宝珠,清澈的水儿自岩壁上滴下,汇成一个圆潭,水面上还浮着几朵纯净的荷花!远方传来少女的歌声,琴瑟和谐,歌声悠扬,如在梦中。
突然,跳出一名威风凛凛的大将,身边簇拥着几十名军兵。杨钦一看来人“嗷”地一声就扑了上去,与那人杀在一处。来将不是别人,正是楚王太子钟子昂。看到了仇人,哪有不眼红的道理?
岳飞留下足够的人手,吩咐一声:“要抓活的”向歌声的方向杀来。
金灿灿的龙椅之上,坐着神仙一般的天大圣、楚王钟相钟老爷。猩红的地毯上,四名妙龄少女,身披轻纱,且歌且舞。纱儿后面,
出女儿的羞处,看得士兵们血脉崩张,呆若木
!
正沉浸在玄妙世界里的少女,突然看到几百名士兵,惊呼着躲到钟老爷身后,钟老爷也醒了。
看到岳飞身边的黄佐,钟相仿佛见到了鬼一般,指着那个熟悉的人,几声“你,你,你”过后,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条鲜红的血线顺着嘴角悠然而下。
“殿下!”黄佐哭喊着就要扑上去,被岳飞一把拉住。
岳飞手提长
,走上前来,喝道:“反贼钟相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钟相猛然睁开双目,以无比威严的声音说道:“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此声一出,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住了一般,刺骨的
风自四面八方袭来,人的心在冷,人的身体在颤!
岳飞断喝一声:“退后!”
声音一出,彻骨的寒冷顿时逝去,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即退到十几丈开外,弓箭手张弓搭箭严密戒备,而黄佐却停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岳飞和钟相,形同一棵枯萎的老树。
岳飞提
矗立,双眼
光烁烁,周边的空气似乎在向他身上凝聚,全身气势在迅速攀升着,一旦到达需要爆发的瞬间,不知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钟祥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侧靠在龙椅内,问道:“岳飞?”
“正是!”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钟相缓缓地起身,对匍匐在脚下的四名少女道:“你们去看看娘娘怎么样了,待孤料理了这里的事情,还要看你们的舞蹈呢!”
四女恭敬地施礼,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转身就要退下。
“慢着!”
钟相从地上拾起一串珍珠耳坠儿,来到一名少女身旁,非常轻柔地将耳坠送回它最应该在的位置,又细细端详了一下,钩着女儿娇
的脸蛋,促狭地说道:“哭的样子,要多丑有多丑呢!嗯,左边的眉毛画得浅了一些,明天早上孤亲自为你描眉好了!去吧,快去吧!”
“殿下!”
女孩扑近钟相的怀里,大哭起来;其余三名女子也在陪着落泪。
又是一番软玉呢喃,钟相就象一名慈爱的父亲,终于把她们劝走了。士兵们自动闪开通道,目送四名女孩离去,目光纯净得就如这圆潭中的泉水。
钟相向虚空一探,手中多了一把金光量天尺,他轻柔地摩莎着尺面,如同在抚摸着婴儿的肌肤,高声宣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岳飞动了,他终于动了!
双手紧握长
,一步,两步,当第三步迈出时,身躯腾空而起,宛如一跃冲天的雄鹰,气势如滔滔的
水,一
高过一
,当
尖刺中敌人时,滔天的气势将攀上颠峰。
近了,钟相没有动!
已到三尺之内,钟相
诵一声:“天圣降世,普度众生!破!”
金光量天尺化为一圈盛似一圈的金光,涟漪般向四周扩散。最外层的金光无畏地
上凌厉的长
,光圈一寸一寸地断裂、融化。
丈八蛇矛
以闪电般的速度,冲破层层阻拦,却在最后一道光圈前猛地顿住。
岳飞的身体与长
成一条直线,顿在半空中,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动!
钟相的微笑比四月的春风还要轻柔,笑容里凝结着圣人的光辉!
这样的人,可以战胜吗?
他是谁?
他还是一个人吗?
“轰隆!”一声惊天巨响,狂猛的气
冲击着、肆
着、咆哮着!
“当”地一声脆响,长
嵌进坚硬的岩石中,岳飞还握着长
,身体却已在五丈开外,一口鲜血涌到嗓子眼,硬是被他
了下去。这时的岳飞已经不是那个无敌统帅,而变成了一头受伤的猛兽!
到底哪一个更可怕?
猛兽一般的岳飞,还是圣人临世的种相?
钟相还是那个钟相,微笑如圣人般的钟相。
“大帅!”
士兵们高声呼喊着!
“放箭!”
张伯奋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箭搭在弓弦上,一瞬间,弓张满月,只要手那么轻轻一松,谁可以抵挡这漫天的箭雨?
突然,每一名士兵感觉手上的箭不在是箭,而是恐怖的毒蛇,正吐出长长的信子,在
他的手掌!毒蛇猛地咬了他一口,毒
顺着伤口
进体内,难以忍受的麻
在全身蔓延,士兵们倒在地上,凄厉地叫着!
有的箭还是
出去了,都失去了目标,只有一枝箭
中了人,那个人名叫岳飞。
雕翎箭
在岳飞的左肩上,血染红了月白的战袍,岳飞还是一动未动!
岳飞的身体也被毒蛇咬中了,毒
将整个身体
得满满的,麻
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真的想去抓,去挠,甚至把身体撕开,把那绿幽幽的毒
倒出来。
岳飞没有动!
顺着血
动的毒汁慢慢长大,竟然变成了一条又一条毒蛇!它们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喝着血,吃着
,咬着骨头!只是一会的功夫,大腿上的血
被吃得干干净净,一头毒蛇从骨头里钻出来,还在朝他笑呢!
腿骨千疮百孔,如何支撑沉重的身躯?
手骨支离破碎,如何握住杀人的长
?
落在地上,岳飞从来没有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丢掉长
。
就是他的生命,
不在了,他的人呢?
他的身体倒在地上,他没有能力支撑下去了。
钟相飞了起来,优雅地飞着,他飞到岳飞头顶,金光量天尺轻轻敲了下去!
岳飞的身体已经不复存在,他的魂灵在天空中飘
。他回到了汴梁城:
子一边摩莎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边在和孩子说话;岳云被十几名孩子围攻,哭喊着叫爹!母亲,苍老的母亲在哭,声声呼唤着他的
名!
不要!
他不能死!
他死了吗?
“沧啷”一声,定国剑弹起三寸,发出悦耳的声音!
身体里的毒蛇惊惶逃命,受损的身体在急速修复,眼前“哗”地一亮,耀眼的金光刺得眼睛刚睁开又不得不闭上!
定国剑出鞘“当”地架住金光量天尺,在钟相错愕的瞬间,一式“挥剑断
”竟将面前之人斩于两半!
钟相欣慰地笑道:“好一个岳飞岳鹏举!”
士兵们扑上来,将血人似的岳飞一次又一次地抛向空中,欢呼声此起彼伏。
不经意间,岳飞看到面容惨淡的黄佐,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正要叫他们把自己放下,却见黄佐如一头牛一般,冲向石壁!
“不要!拦住他!”
一切都晚了。
岳飞抱住黄佐,叫着:“为什么,为什么?”
黄佐惨笑道:“大王待我恩重如山,我却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情,还有何面目活在人世?”
岳飞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片,死死地按住伤口,更本就是徒劳无功。
黄佐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说道:“由大帅本人,可见当今官家知人之明!唉,可惜,晚了!晚了!”
声音弱得直至无声,生命走到了尽头!
岳飞虎目含泪,哽咽着说道:“他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周伦道:“有一位老母亲,还有一个八岁的孩子!”
“张保?”
“在!”
“你带人把老夫人和孩子接到京城,送进我府中,好生荣养!”
“明白!”
冷月无声,波光粼粼,忠魂何处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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