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雨(八)
包括宗隽在内,没有人知道宗磐话里的意思,这样关键的时刻,说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到底有何深意?
大约过了半刻钟,沉重的大门大开,完颜斜哥慢悠悠地过来,傲然说道:“祖父大人请大王进去!”
宗磐示意宗隽不要跟来,只带着两名侍卫,向府中行来。刚到门外,从书房内飘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蒲鲁虎来了吗?进来吧!”
宗磐昂然不惧,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推门而入。
宗翰一身戎装,头顶盔,
悬剑,端坐在帅椅上,恰似即将出征的大元帅。蜡烛将屋内照得通亮,每一个角落的黑暗都无所遁形,帅案中的一尊白衣观音象分外醒目,宗磐一进来就被她吸引了,径直上前,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良久长出一口气,嘴角边浮现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如释重负般坐下,宗磐凝视着白发苍苍的宗翰。对视良久,宗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你还真的敢来。”
宗磐认真地说:“无论到什么时候,粘没喝大哥都是大英雄。兄弟为何不能来?”
顿了顿,宗磐接着说:“要下雨了,喝点酒吧!”
宗翰大笑道:“好!拿酒来!”
宗翰家里的酒,不用坛子而是用皮袋子来装的,宗翰一把拔掉木
子,仰脖子灌了两口,略显苍白的脸顿时红润起来,皮袋子递到宗磐面前,慨然赞道:“痛快!”
宗磐也是两大口,也回了一句:“痛快!”
到底是喝酒痛快,还是这样的决战痛快?
“粘没喝大哥,你可能不知道,宗室兄弟百余人,除了已经去世的宗望,只有你是兄弟真心佩服的。人不服老不行,人不服命也不行。我不止一次地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今天的局面,百思不得其解,大哥能告诉我原因吗?”宗磐说得有些动情,握着酒袋子的手轻微颤抖起来。
端坐的宗翰一样的威风凛凛,说出的话更是掷地有声:“我也是景祖的曾孙,不能看着祖宗的基业败在你的手里,祖宗在上,我粘没喝如果有一点私心,让我天诛地灭。”
一阵沉默之后,宗翰接着说道:“南国传承几千年,被他们所谓的异族围攻京城的事情少之又少,偏赶上南国又出了一位明主,这样的奇
大辱是女真、汉族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大金、南国难免一战。十几年了,南国平西夏、征
趾、服吐蕃,据说现在又在几千里外找到了什么宋唐二州,南国的实力在迅速增长,我们呢?祖宗的东西被你们丢得一干二净,今天你胜了,你可以把我的头颅挂在怀远门上,我要看着你们是怎样亡国的。哈哈,奈何天亡我女真,使无知小儿当政;哈哈,奈何天亡我女真,使粘没喝无用武之地。”
“无知小儿?”宗磐轻笑着“大哥也太抬举我了,兄弟实在是愧不敢当。汉人有句话,马背上取天下不得马背上治之,逆取顺守,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千百年的能人,还比不上大哥的见识?大哥的眼界太窄了,至今还不能明白吗?”
宗翰腾身而起,颌下的胡须
直立,怒道:“那都是南人的道理,又何曾是我女真的道理?学南人的道理去治理国家,处理军政,你能比得过人家?你十几年的学习就能比得过人家几千年的积累?南人靠的是智慧,我们女真靠的是刀子,靠的是弓箭,靠的是不屈的意志。南人擅守,女真擅攻,十年不攻,何时再攻?”
宗磐摇头道:“女真的战马再雄健,女真的勇士再勇武,难道比得过南人的轰天雷、火
、火炮吗?自从黑火药出现之后,守城一方的实力大幅度增加,骑兵的优势不复存在,我们女真勇士们即使想攻,也是力不从心呀!”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是井底的蛤蟆只看到那么一丁点天。
耕时节,可以派出小股
骑,
扰南国沿边州县;将高丽牢牢地抓在手里,然后再联合东瀛,组织战船打击南国的商船,南人可以与契丹人结成盟好,为什么我们不能借助东瀛人的力量?派出死士在南国境内制造
,收买手艺高超的工匠;从南国商人那里我们可以得到所需要的一切,只要有黄金白银,他们连自己的祖宗都可以出卖,还有什么买不到的?即使不能与西辽成为朋友,也要设法让他们保持中立,如此一来,我大金定可与南国争夺天下。无知小儿,孤家说的可对?”
宗翰的话不无道理,宗磐起身,深施一礼:“小弟受教了。”
一口气喝掉半袋子烈酒,宗翰嘘一口气:“所有罪名我一人承担,你能不能…”
宗磐打断了他的话,断然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连谋逆这样的重罪都可以赦免,置祖宗家法于何地?成功了荣华富贵,失败了身死族灭,他们应该有这样的觉悟,这世界上没有只赚不赔的事情。哼,他们只能愿自己的本事不济,怨不得别人。”
宗翰喟然一叹:“罢了,就这样吧!”
一瞬间,宗翰似乎老了十岁,宗磐瞧着有些不忍:“中京留守完颜娄室,未奉诏令,擅自出兵上京,罪无可赎。至于他的儿子完颜活女,倒是难得的一员大将,本王可以考虑留他一条性命。叛逆人等,只诛首恶,胁从不论,大哥可还满意?”
宗翰低头不语,似乎已经睡着了。
走到门口的宗磐忽然说道:“大哥的那尊白衣观音像,应该是今人仿制的赝品!”
宗磐“哈哈”大笑,快步而去。
行出十几步,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脆响,一定是观音像被摔成了碎片。宗磐得意地想到:“粘没喝到底是个
人,观音像也是可以亵渎的吗?就不怕天谴?”
“咔嚓”一声,闪电裹挟着闷雷,在人间肆
,雨好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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