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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阴差阳错传奇
   解题

 其一

 人生短短几十秋,白驹过隙,瞬时而已;天下寥寥数人耳,尘世浮沉,相知几何?有缘,缘也;无缘,亦缘也。东坡诗云: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是耶?非耶?古语有云: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奈何?奈何?

 其二  

 爱便爱了,恨便恨了。休管他山刀海火,哪怕是炼狱油锅。尘世万般爱,本非尽皆错。如果来过,爱过,岂非少了很多寂寞?

 深秋的天,一例是铅的阴冷。彤云密布的天空下,怒吼的江水掀起巨、拍着堤岸,卷起千堆雪。

 点点扁舟在涛间时隐时现、起伏上下着——像抓不住自己命运的刀客,在尘世间的沧桑中,被无情地抛落。

 沿着长江堤岸,飞起一顶酒楼。三层飞檐,如意斗拱,层叠相衬,楼顶覆金色琉璃瓦。飞檐尖端饰以龙凤,昂首翘尾似乘风飞去。顶楼悬一巨扁,刻“望江楼”三个大字,苍劲非凡。远远一观,但见雕梁画栋,丹柱彩楹,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登楼而眺,但见白雾腾腾,波滔滔,水天一,令人襟大畅,豪气陡生,忍不住便放喉高歌。

 倚窗那桌无疑是望江楼最好的座位了。江水的清新透窗而入,沁人心脾。主位是一二十四五岁的白衣人,俊雅的脸上一片冷峻,得人莫有敢直视其面者;下首是一二十左右的少女,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为江风拂动着,人的幽香弥满了整个望江楼。少女身穿淡绿色衫子,更映得秀美的脸庞明不可方物,透着一种淡然的高雅。另有十余人散坐各处,觥筹错,坐起而喧哗。其中有四名豪大汉作武林人打扮。掌柜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肥胖的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身材矮小却极为练的伙计阿福招呼着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随着阿福一声长长的吆喝,一青衣书生步上酒楼。这人全身青衫,头裹方巾,潇洒磊落,三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满脸含笑。他也不要阿福看座,径向白衣人桌前走去,向他微微一笑,坐了下来,说道:“好香醇的酒气!”也不向二人招呼,伸手便向桌上酒杯抓去。

 白衣人蓦地伸手一格,说道:“阁下跟踪在下数,自京城而至开封,由开封而至汉口,存的什么心?”一个个字都似由鼻孔冒出,冷冰冰的无一丝感情。众酒客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四名江湖豪客老于世故,知是江湖上的纠纷,齐向三人望了过去。

 “冷副门主误会了,”青衣书生淡淡一笑,说道“在下浙东人氏,姓风,草字笑水,素闻冷兄有酒中君子雅号,仰慕久矣。前于京城太白居尝远远一观风采,诚不我欺,无奈缘浅,未得相会,实乃大憾。千里追随,只为讨水酒一杯耳。”

 阿福听不惯别人咬文嚼字地说话,感觉极不顺耳,但听他声音却极为动听;又见他和颜悦,面绽春风,对他倒大有好感。却见白衣人左手忽地一翻,哗啦声响,竟将满桌酒菜尽皆从酒楼窗中翻落,他冷冷说道:“阁下来得太也不巧,冷某自今起,滴酒不饮!”

 酒菜从窗中跌落,尽数堕入长江。一个头打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酒客全不料此变,十几道目光瞬时落到白衣人身上。阿福悄悄伸了伸舌头。掌柜司空见惯,略望一眼,继续打他的算盘。绿衫少女长长的睫下一双美目望着白衣人冷峻的脸,眼中满是柔情。

 风笑水瞬间显得极为尴尬;但随即坦然一笑,向阿福说道:“这位爷虽然戒酒,饭菜想必是不戒的,有好吃的尽管拿上来。”说着,丢给他一锭银子。阿福掂了掂,道:“好咧——”快步走了开去。风笑水说道:“风某坏了二位一餐美味,今且做东儿,略为补偿。”又在白衣人对面坐下。白衣人鼻孔中冷哼一声,却没言语。风笑水也不再说话,移目向着窗外。

 其实,只有风笑水自己知道,他根本不尴尬。

 最后一道菜捧上桌,风笑水忽道:“望江楼乃汉口百年老号,必有陈年佳酿,择其极品拿来一尝。”阿福一怔,看了看白衣人。风笑水笑道:“这位冷爷戒了酒,我风爷可没戒。”阿福忙道:“是,是,我们酒楼极品佳酿太白仙,引自京城总号太白居,珍藏八十七年,等闲闻也闻不到。只是,只是这价…”风笑水一笑,又丢给他一锭银子,说道:“够了吗?”阿福忙道:“够了,够了,便是喝他个四五坛也有余了,风爷稍候。”说着,快步走开,不久即抱来一坛。

 风笑水拍开泥封,但觉一道异美的酒香扑鼻而来,霎时弥满了整个望江楼,赞道:“好酒!”取杯斟满,一饮而尽,又赞道:“好酒!”也不吃菜,连尽了三杯,却已赞了四声“好酒”他斟满第四杯,却不就饮,向着阿福道:“如此美酒,独饮无甚趣味,偏生这位冷爷戒了酒,你来同饮一杯何妨?”阿福见他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望着自己,大是受宠若惊,说道:“这,这个…”扭头望向掌柜。掌柜笑骂道:“你这傻小子好福气,还不谢过风爷!”阿福见掌柜允可,大喜,忙道:“是,是,小的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风爷。”

 他尚未坐下,忽地只听涌,似怪出水,一道波疾蹿数丈,直与窗户相齐,他伸伸舌头,说道:“好大的!”在风笑水下首坐下,只听见风笑水击节连赞:“壮哉!壮哉!”他为凑兴,便道:“风爷雅量过人,观此巨,必有一说。”

 风笑水举起酒杯,极目远眺,但见白滚滚,一接着一,他微微一叹,说道:“江水豪情,与人颇似,非当世英杰莫能解;有些人倚楼望江,自命风雅,偏生怀不畅,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笑水实为此江叫屈啊!”

 阿福在望江楼厮混已有数年,南来北往的客人见的多了,颇知世故人情,知他指白衣人和绿衫女子而言,虽见他们充耳不闻,他却谁也不敢得罪,便含糊道:“似风爷这等人杰,正与江水豪情暗合,小人虽愚,这个却也看得出来。”

 风笑水微微一声苦笑,仰头饮尽一杯,忽地以手指敲打桌缘,振声唱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阕。”

 他所歌的乃南宋著名将领岳飞所作的《满江红》。南宋一朝偏安江南一隅,佞当道,污吏横行,朝政极为腐败,加上北方金寇不时入侵,以致犬不宁,民不聊生。遂有少保岳鹏举率岳家军征战天下,数破金师,威震中原。惜乎,后来中原未复,反被相秦桧杀害于风波亭。岳飞一生忠报国,保国安民,最得百姓尊崇。这首《满江红》作于戎马倥偬之中,更写得豪迈愤,词人沥沥肝胆尽在其中,感人肺腑,自岳飞之后,传极广。风笑水这一歌之下,声如石裂云崩,江河直泻,曲折回,竟铿然似有金石之声。一阙既终,众酒客彩声四起,尽皆为他歌声所感。

 阿福听得目瞪口呆,说道:“风爷唱得真好,这歌子我听人唱得多了,就是没有像风爷唱得这么好的。”

 风笑水摇摇头,笑道:“岳少保若是写得不好,纵然有冠甲天下唱技,又有何用?”

 阿福说道:“岳爷爷文武全才,可惜还是被秦桧这个天下第一贼给害了。要不,南宋一朝哪会永远苟安于江南?”

 风笑水一声冷笑,说道:“秦桧固然是个大大的贼,却未必是天下第一贼。本朝有个贼中之贼的贼首,那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贼!”

 阿福笑道:“风爷真会说笑,莫说当今圣天子在位,国泰民安;即便真有个把小贼,却又怎配和秦桧争首席?”

 风笑水长声一叹,说道:“明知民不聊生,却道国泰民安,可叹啊可叹!当世贼之首,东厂老贼魏忠贤自是当之无愧,纵然秦桧,只怕也得甘拜下风。”

 他突地大骂当今权倾天下的魏忠贤为第一贼,阿福不免吃了一惊,脸上微微变。众酒客在他方才唱歌之时多附和叫好,听他忽出此言,怕惹火烧身,几个胆小怕事的忙结帐离去。就连掌柜也停下手中算盘,肥胖的脸上一双小眼眯成两条线,把他上下打量。绿衫女子微现诧异之,看了看白衣人,却见他仍充耳不闻,毫不动声。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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