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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花瓣离开花朵
 不知道青儿如今可好,想着她那两泓纯净的眼睛,我总想问她:青儿,你的世界是否纤尘不染?

 青儿是我大学时的同学,内向而不善言谈。因为同是从水城考去的学生,又在同一个寝室,自然就比和其他地区考去的同学相处得更加亲密。青儿不美丽,却心细如发,那样的细,甚至是一种过度的感。比如说,我们在一起玩,她发现我特别喜欢那些女孩子们都喜欢的小玩意,发卡、鲜花、针、挂饰之类的小东西,那么,在我过生日或一个什么值得庆贺的日子里,她就会出其不意地从她的衣袋里拿出一份让你惊喜的礼物:一支巧的有机玻璃发卡,一副与我的衣非常匹配的纽扣,或者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枝红色的水晶郁金香。与青儿相处,我也格外小心,因为她的感让我觉得她纯洁而脆弱。

 青儿的感是一支随青春情感上升的温度计红线,男同学不经意的一个眼神,足以让这红线飙升到一个极点,她会很欣喜而含蓄地跟我说,那位男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此时,我就平静地对她说,其实男同学看女同学很正常,没有特别的意思。她就出几分羞涩的讪笑。不过,她只对我才这样,因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喜欢把自己的秘密揣在心里,轻易不示人,即使在我们的“卧谈会”中,她也很少话,只是听。

 在大二一个夏日黄昏的时候,从图书馆出来和我散步在校园里的青儿,终于向我说出了她的秘密,她喜欢我们班的“乔戈里峰”全班个子第二高的男生秋石。秋石长得高大帅气,总有那么多的女生围在他四周转,尽管每学期秋石都有一两科‮试考‬“挂红灯”但并不影响女生对他的喜欢。是秋石的外表太多地表现了男的优点,还是秋石近乎贫嘴的口才让女生们动心?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喜欢过秋石这样的男生。但青儿却不一样,她会深深地凝视秋石,很认真地向我评价秋石的衣装搭配如何得体,如何有特色。我知道她真的喜欢上了秋石。

 秋石上课从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课堂笔记漏记是常有的事,为了应付‮试考‬,秋石常请女生们为他抄笔记,大多女生会拒绝秋石涎着脸的请求,但青儿从不拒绝,因此,秋石觉得青儿很好说话,总找青儿代抄笔记,而青儿却乐此不疲。她给秋石作的笔记甚至比自己的笔记还要详细。我知道青儿不过是一种幻想式的爱恋,但青儿就是这样不可自拨地愿意为秋石付出。她完全沉浸在对秋石的爱恋之中,而这样的爱恋,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包括秋石自己也不知道。我曾试图把青儿从她自己的空想中拉出来,但我的努力是一种徒劳。青儿会在周末的教室里为秋石补笔记而置我们的玩耍于全然的不顾。

 我提醒青儿,秋石和她根本不是一类人,这样的暗恋没有结果,青儿笑笑,对我的劝告不置可否。平心而论,秋石也有他的长处,他为人大方,手风琴拉得相当,这不应该是青儿他的原因吧?青儿说,她也说不清楚秋石是什么吸引她。大概这就是青年男女莫名的爱恋吧。最后青儿忸忸捏捏地跟我说,要我替他把秋石约出来。我当时没答应,只说试试看。第二天,我约出了秋石,让他和青儿谈一谈,秋石大为吃惊,用他那极为夸张的语气说:我和青儿,怎么可能呐?这样的结果早在我意料之中,但我不知该怎么跟青儿说起。青儿多次从旁问起我是否约过秋石,我都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哎呀,我简直忘了这事,不过小事一桩,根本没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青儿便羞涩地一笑,用希冀的眼光看着我,希望我第二天能想起约出秋石的事。她不知道我已找过秋石,因为我不想让青儿知道秋石拒绝了她的那份情感。

 大三时,秋石和外语系的一个女孩恋爱了。在大学,这样的恋爱太多,在衣食无忧的校园里,青年男女恋爱已是学习之外的一个重要内容,爱情的分量有多重多真,他们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而青儿对秋石恋爱的反应却让我害怕。在没人处,她不断地问我,秋石为什么选择外语系的女孩?她为秋石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我给她解释,秋石与她只是同学情,没有一点杂质,这之中不可能产生爱情。青儿那双清澈的眼睛,便蒙上了一层雾,我知道我的话伤了她,但我不想她被爱情灼伤。接下来青儿的行动便有些怪异,她会自己在公共盥洗间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洗一件衬衫,或者一个晚上都在教室里坐着微笑。我和她说话她也充耳不闻,她甚至会在满校园找秋石。夜里,她整夜地睡不着觉。一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看见青儿在蚊帐里,点着蜡烛,抱着‮腿双‬呆坐在上,我开她的蚊帐问:青儿,这么晚还没睡吗?她转过头冲着我笑,这笑,让我心里发寒,这笑中有几分诡异和缥缈。我从心里升起一种不祥:青儿早晚会出什么事。此后,青儿更是独往独来,喜怒无常。甚至一向文静的青儿在“卧谈会”上大放獗辞:马克思与燕妮的爱情是世界上最虚伪的爱情;弗洛伊德《梦的解析》是痴人说梦,人人可为,青儿明天就可以写一本这样的巨著。说罢,青儿动情地唱起“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青儿的言论和反常令我们大跌眼镜:原来文静的青儿也有如此雄才大略!同寝室的同学在暗中对青儿的话嗤之以鼻,我则感到不祥的云朵在青儿的头顶缭绕。

 终于,我的预感在一个初冬的早上来临。那天古代文学老师正津津有味地在跟我们讲着关汉卿《窦娥冤》中的“兀得不气煞我也莫哥”老师又说又念,正在兴头之上。青儿哈哈大笑着,旁若无人地从坐位上站起来,走出了教室,接着声调悲切地唱起:“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全班同学都呆呆地看着青儿飘然地走出教室,老师握着粉笔的手僵立在空中,眼神和我们一样疑惑。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老师反应过来了:“快,快去把她找回来!”我不顾一切,拽着同寝室的丹玫跑出教室去找青儿。青儿已转到了数学系的那片树林里,坐在初冬跌落在地的黄叶上,放声地唱着“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那歌声已不成曲调,飘在带着寒意的风中。我的心搐着:青儿,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失了?你怎么就把自己失了?如今的社会,哪一个女孩子会这样轻易地把自己的心失在爱情之中?

 经医生诊断,青儿患了轻度精神分裂症,必须给予及时的治疗,否则病情会进一步发展。系里对青儿作出了休学一年的决定。寒假,我去青儿家看过她,她呆呆地坐在上,看着谁都没有反应,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青儿的妈妈抹着泪说: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把事装在心里,不跟大人说,这不就憋出病来了。我知道青儿的病在于“乔戈里峰”在她心中的坍塌,可是,青儿,你知道吗,秋石至今也不知他的恋爱把一个纯情的女孩引入了歧途,并使她失在恋爱的惘之中。

 在我上大四的时候,青儿复学了。她成了比我们低一级的学妹。她孤僻地行走在校园中,从来不见和她现在的同班同学一起学习或上图书馆。即使遇上过去的同班同学,她也陌路而行,对我也不例外。只有见着秋石,她会不眨眼地看着他,至到看得秋石心里发。好在紧接下来的是实习、写毕业论文、论文答辩、找毕业后的就业单位,青儿也慢慢地淡出了我们的生活印象。

 青儿晚我们一年毕业。毕业后,她的家人费了很大的劲,把她安排在一个中学当教师,应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工作。青儿上课时常常会走题,有时就云里雾里地不知所云了。据说学生和家长反映较大。为此,学校把她安排在阅览室工作。在这里,她免去了与人交往的麻烦,默默地她把这份工作做得很出色。阅览室擦得一尘不染,每类书都放得井井有条。无论学生把书弄得多么,她都极耐心地理整齐满桌案的书籍。

 青儿27岁时,有人给青儿介绍了男朋友,那男的比青儿大5岁,两人相处得很和谐。我们都以为青儿的生活在一步步走向正轨。然而,青儿再次失了自己。就在青儿与男朋友已谈婚论嫁之时,一次,她男朋友在商店购买结婚用品时,遇到一个美的女子,这名女子冲着青儿和男朋友说:哟,要结婚了?这样的男人你也瞧得起?他呀,除了会打麻将,你问问他自己,他还会做什么?青儿呆了,楞楞地看看男朋友,再看看那美女子,她糊涂了,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当青儿弄清楚男朋友并不是介绍人说的没结过婚的人,而是离了婚的人时,青儿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介绍人对男方掩饰的解释让她觉得恶心,男朋友曾在她面前表现出的“单纯”让她难以接受这样的矫情。患病后曾有的自卑心理再次占据她的心理,难道我就这样让人糊弄着生活?青儿一脚朝着新买的不绣钢蒸锅踢去,大笑一声,拉开门飞奔而出。

 去年,我从省城回来,特意去看了青儿。她妈妈跟我说,她没在家,医生说她得在精神病医院治疗。于是,我买了一篮鲜花去看青儿。在护士的带领下,我来到了青儿的病室。她蓬头垢面很不整洁的样子,抱着‮腿双‬,呆坐在病上,一如她当年夜里坐在寝室里点着蜡烛垂着蚊帐的高低上。护士扯着她那宽大的条纹病服的袖子说:青儿,有人来看你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这笑,再次让我心里发寒,一如那年的夜里她冲着我笑一样,有一种诡异而缥缈的惊悚。我轻轻地叫一声青儿,她丝毫也没有反应。护士说,她现在一个人也不认识了。听着这话,我异常心酸,再次唤一声青儿,递上我送来的鲜花。青儿接过鲜花,把鼻子凑近花束,如入无我之境地,微笑着贪婪地嗅着花儿的芳香。我的泪刷地了下来。我颤着声音唱“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青儿转过头,再次诡异而缥缈地看着我笑,然后又专心地嗅起了花香。她真的不认识我了。

 歌手沙宝亮“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的歌声中,走出那个长得与“乔戈里峰”秋石有些相似的演员陈坤,总觉得这歌是对青儿的惋惜。当青儿的青春离开爱情,她的精神只剩下一隅她自己的家园,所有盛开在这里的花儿都娇地怒放,然而,没有爱情的滋润,青春的花瓣从爱情的花朵上飘零而下,只剩下一支支空有的花枝,在风中哭泣。青儿,今生你怎么就选择做了这短暂脆弱的花瓣?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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