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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鹊叫了
   儿子拿了个图片来,问我:“爸爸,这是什么鸟呀?”

 我简直要克他一顿了,竟然连喜鹊都不认得,这是我们这里太常见的一种鸟了,可以说我的童年就是在喜鹊声中度过的。

 “你不认得这是什么鸟?”他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孺子不可教也,太不注意观察了。我平时多少次告诉他,要学会观察生活,这样你才能感受到别人所不能感受的生活之美,他那时很理解地满是点头,可是…

 “你没有看过树枝上?我们这可多的是这鸟。”

 “爸爸,我常在看呢,就是没见过呀!”

 仔细搜索了一番,似乎真的有时间没听见喜鹊叫了,三年?五年?十年?它们到哪去了呢?我印象中无论夏秋冬,这里到处都有喜鹊在飞,吱吱喳地叫着在空中滑翔,或者落于枝头,翘一翘尾巴,呼啦啦又飞过别枝。是它们不喜欢城市生活没跟我一起进城吧?

 赶紧给乡下的老妈妈挂个电话。

 “喂,妈,咱们村里还有喜鹊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我忽然觉得自己好笑,这半夜的打电话还没问候妈妈身体就问喜鹊,可以想见她老人家在那边愣神的样子。

 “妈,你还好吗?”

 “好,就是没你的喜鹊好。”妈妈嗔怪道。接着她老人家告诉我,喜鹊早都没了。

 “为什么呢?我们那不是有那么多喜鹊吗,咋会说没就没了呢?”

 “什么叫说没就没了,你每年回来就不看,自打这儿采石油起就慢慢少了,油井有烟气,喜鹊被熏走了,那些东西都是有灵气的。”不知道母亲的话是不是有道理,但是喜鹊是真的离我们远去了。许是失去才懂得珍惜的原因吧,我的脑海里渐渐漫上一些记忆来。

 乡下的天空很蓝,喜鹊飞在高天上,落在枝头上,快地叫“吱吱喳——吱吱喳——”家乡人对喜鹊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喜鹊是吉祥鸟“喜鹊叫,好事到”也有人说喜鹊枝上叫,霉运头上罩。对这些我都不怎么信,但是却喜欢喜鹊带给我的,也还记得那时和喜鹊的搏斗,搏斗中常常满是胜利的快

 冬季到了,喜鹊缺食,所以就要到人家来偷来抢。粮食,小,鸡蛋,还有小羊羔的眼睛都是要吃的。喜鹊还在空中滑呢,人们已如临大敌,大呼小叫追追赶赶,家庭主要劳力还得干活,不能守着等,于是老人和孩子就成了驱赶喜鹊的主力队员,这也是他们既忧烦又快乐的事。

 喜鹊起得早,太阳还没升起来,喜鹊已经蹲在枝头叫喳喳,喜鹊叫,人们也就开始起,有人把看喜鹊看成是吉祥鸟,在它的叫声中起,会有一天的愉快和喜气。这时大家是不担心的,羊圈里有羊妈妈在,那些立立的山羊角不是好惹的,喜鹊不会冒险。鸡蛋呢也在母肚子里,至于粮食,不是喜鹊的选择,因为这时它们并不急于进食,只是喜欢在枝上唱罢了。我喜欢早起看喜鹊听喜鹊“喳——,喳——”好象人们快乐的笑声。

 头升高了,几近中天。忙活计的人们上了山下了地,虽然冬季里活务少,但人们不忘记勤劳。此时喜鹊开始飞得什起来,扑楞楞到了这枝,扑楞楞到了另枝,翘一翘尾巴又到了高突山峁上。头在左右晃动,眼睛四处瞅,它在找机会进攻呢!地上却并不见孩子的影子,孩子们有丰富的经验,把自己藏起来,手里握紧土坷拉。他们恨自己不能飞,眼睛却亮亮的盯着呢!来了!来了!地上忽然冒出四五个小脑袋,手里的土坷拉一片阶飞,拖出的黄尘布了半天空,喜鹊奈何不得,喳喳叫着滑过一道沟渠,飘向小村另一头。在那边,还有更多的孩子手里握紧土坷拉专心等着呢。于是,就在这追赶中我们度过了大半天,胜利的快乐弥漫在孩子们心里。但是也有防范不严的时候,孩子们总是会贪玩,等到醒转的时候老婆婆们已经在骂了,不光骂喜鹊,也骂孩子们不专心做事,因为又有几颗鸡蛋被叼走了,或者偶尔也有谁家的小羊羔被啄了眼睛去。骂声当中,我却在佩服喜鹊的本领,这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如果敢说出来,一定会被同伴们排斥为异类。我不明白的是喜鹊那张嘴和鸡蛋比起来是太小了的,为什么它能叼着鸡蛋飞过半个天空回到巢里。我曾亲眼看过几次喜鹊叼了鸡蛋在空中飞的情景,白色的鸡蛋明明白白就在嘴里,滚圆的鸡蛋用我的手来握都是困难的,也曾因为握不紧打碎鸡蛋被妈妈骂,但喜鹊竟然可以叼得住。我在孩子当中是腼腆一类的,并不好意思去问别人其中的奥秘,免得被人笑做无知,所以这个秘密埋了很久。最终还是从聋子曹老头那儿得到解释:“那不是叼着,是把嘴伸到鸡蛋里,再张开点就撑住了。”还用两手指头叉开比画了一阵。我于是常常留意看,甚至很希望喜鹊快点来偷鸡蛋。有一次真的就看到了,喜鹊将嘴往鸡蛋上一,扑棱一下就飞去了,我怀着静静的心情看完这一幕,没有为鸡蛋担心,倒很获得些足感。曹老头的说法果然是对的,于是我连曹老头和喜鹊一起佩服起来。

 喜鹊是这样的使人心,但是我并不对它讨厌,至今我不很清楚是为什么,也许是喜鹊的外形花花白白,像村民的朴素吧,也许是喜鹊被人们赋予吉祥的名声吧,或者是它给我们了欢乐吧,都无从知道。

 喜鹊是杂食鸟,夏天主要吃虫子,但是偶尔也来偷崽,大概是要过个节日的原因了,毕竟崽比小虫子要大的多,像一道宴席,吃起来会很过瘾。我们村里有户人家办了个小小的养场,那是喜鹊过节日时最好的选择。但是当喜鹊偷了崽后,它也就要遭报复了。场场主的儿子叫双喜,在我们伙伴里是最壮实的一个,愣头愣脑,个大体。每逢喜鹊叼了他家鸡蛋并且他妈妈叉着骂时,双席就会替们和他的妈妈报仇—掏鹊窝。喜鹊窝挑在高枝上,随风摇摆,但这难不住双喜,肥胖的身体却是爬树好手,两手着树,一耸两耸就到了喜鹊窝边随着树枝摇摆。等他下来的时候,兜里已装了三五个喜鹊蛋或者是几只茸茸的雏儿,接着会展示在孩子们面前。脸上是得意的神色,我厌恶他这样,因为当他做这件残忍事情的时候我看到总有两只喜鹊盘旋在空中,嘴里叼了虫子或树枝,落不下不飞走,撕心地叫响着,而不再是快的歌声。我想要他不再做这残忍的事情,终于有一次在他向我展示时我鼓起勇气说:“挖喜鹊窝会腌臭菜的。”我是偶然在那儿知道这说法的,在乡村,腌臭菜是件很忌讳的事。他吃惊的看住我,眼里有股火,但是最终没说话,愤然摔了鸟蛋离去了。令我意料之外的是此后再没见他上树掏鸟蛋,当然他也不再和我说话。这又是个难解的秘密了。

 我却就此高兴起来,于是在夕阳西下时,站在硷畔上看喜鹊快的飞快的叫,我觉得那是对我表示感谢的姿势和声音,我的心里无比的快乐了。黄黄的阳光铺满了山山沟沟,映在树梢上,喜鹊就在这黄光中飘起来“吱吱喳—吱吱喳—”快乐的歌声响起来,伸着翅膀,跃一跃,滑过半个天空,我对它们的飞翔充满了无限向往。印象中喜鹊是不在低处着落的,除非是为取食,总是见它们飞跃于空中,或者站在最高的枝上。

 回过神来,儿子居然还站在旁边,看着我的脸。

 “儿子,这是喜鹊,是我们这里最常见的一种鸟,但是现在,它们已离我们远去了。”

 儿子没说话,但是他的神情显然是听懂我的话了。

 “但是,我们以后会看见它们回来的,明白?”我说。

 儿子点点头,将那张图卷起来,小心地夹在了他的画册里。

 这天夜里,我的梦中飞满了喜鹊,花花白白的,跃一跃,滑过天空,落于高枝,翘一翘尾巴“吱吱喳——吱吱喳——”叫醒了我的梦。

 2007-1-11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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