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看驴
在陕西,几乎人人都知道有个“秦池劲酒”也有很多人知道有个“大染坊”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有个朝邑县,更加很少有人知道朝邑县有一个邑庄。所以,邑庄排名头号的何家就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了。
但是,知道的人中,谁也不敢否认老何家如今在整个陕西都是首屈一指的大戸。
何进喜从广东回来已经几个月了。在中秋的时候成了亲,对象是陕西大商戸王氏一族族长王义林的掌上明珠。那王小姐自小就受名师教导,知书达礼,待人和蔼,而且还精通针织刺绣。所以甚得何家长辈的喜欢。可是,何进喜对这门亲事却一直不怎么热心,虽然把老婆娶进了门儿,小两口也很是粘了些日子,可热乎劲儿过了之后,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想当初在广东的时候,虽然平时没干多少大事,可也没有这感觉呀。
“没劲,真没劲!”
何家老宅因为家业越来越大,家里又添了不少小辈,所以又扩了几进,但依然没有多么显眼。甚至就连大门儿也没变。按何老太爷的话说,“皇上赐的忠厚人家,咱不能有了钱就忘了这训导”所以,十几年来,何家依旧是那么个小门脸。哪怕家里有何进吉这么一个四品的候补知府也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如今已经十一月底。陕西已经完完全全地冷了下来。何进喜穿着老娘给自己
地新棉袄出了家门儿,漫无目的在村里地道儿上
逛。一直也没碰到啥人。因为他是新婚燕尔,何家的“总经理”何守富已经说了,等过完年再给他活干。所以,纵然觉得没劲儿,他也只有呆在邑庄。嘛去?”
遛到村口,早有人在那里晒太阳了。邑庄这些年富了,人却没多多少,何进喜虽然离幵了好几年。可出个门儿还真没几个不认识的。
“是栓子啊!你这不回家忙活去,跑这儿躲清闲来了?”何进喜原本以为何贵替他捐了个六品顶戴,可没想到最后却是个五品的游击将军,虽说这官位高了两级,可回到家之后却平白得了一个外号:喜将军!虽说这名字也没啥,可怎么听怎么别扭。
“嘿嘿,有什么忙活的?就只是磨个面。往
驴儿脸前儿架上一捆萝卜,得得直跑!”栓子,也就是当初何贵刚进京的时候跟着张坷拉打算去投靠的那个方小栓,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也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乡下人不时兴客气,疏远点儿的就是爷爷辈儿也敢直接叫名字。所以何进喜虽然小好几岁,对这方小栓也是直称小名。
“你还真是懒人自有懒办法。可话说回来,你这么大地人了,整天就这么懒着,叫什么事呀?”何进喜拿出了当官的架势。拍了拍
股直接就坐到了方小栓的身边,“要不这样,等过了年,跟我一起去做事儿?”
“不干!我又不是做生意的料儿!”方小栓不敢看何进喜的脸,装作捡起
儿小树枝儿,在地在胡乱划着,甩了甩头说道。林雷
“那你想干啥?当自己是块料儿,高不成低不就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跟老方家也算是亲戚,何进喜自然知道这方小栓自打从北京回来。听说何贵不仅熬过了那场跟丰升额的冲突,还入了戸部当了官之后就一直后悔。怪他爷爷方大梁当时没放他回去…当时何贵就只是一个被人赶出店地破落掌柜,丰升额却是锐健营的都统,相当于御林军,方大梁听说这事儿。为了孙子的安全。当然不愿意放他去北京。可何守富、何进宝入了京之后,居然不仅没事儿。还在何贵的帮助下干出了不小的事业,挣下了十多万两银子的身家回来,还传回了何贵成了幵封知府的消息…结果,从那以后,按邑庄人的话说,方小栓废了!原本
勤快的一个小伙子变得懒了起来,啥都不愿意干。这一下子就是好几年。上一回何贵从云南回陕西,方大梁倒是想让何贵再帮着训训这小子,可方小栓却又觉得没脸,躲着好几个月没敢见人,还
着方大梁不许说出这事儿,要不然就不认他这爷爷…可等何贵走了之后,这小子又后悔了,怪他爷爷咋真的不说。可方大梁让他跟何老太爷一起进京参加千叟宴,好到北京去找何贵地时候,他又死活不去!之后何家
渐兴盛,不少方家人都放弃了那份儿较真儿的劲儿,进了何家的产业里打工,可这家伙就是不去,只是留在家里…这一次何进喜回家,只见过这家伙两三回,头一次就是在他的婚宴上,这家伙仗着酒劲儿,连灌了他三大碗,结果倒是自己先醉倒了!
“我这人就这样了。没法跟你们比呀!”方小栓“嘿嘿”两声,甩手把手里的树枝扔了出去。
“啥叫没得比?要我说,你就是自己把自己给框框住了,要不然,你现在肯定比我强的多!”何进喜拍着方小栓的后背说道。方小栓比他大不少,小时候还经常领着他玩儿,可没想到…
“进吉那么聪明的人,不也连个进士也没考上?人这一辈子,就是命!干嘛都得有那命才行,没那命,再挣也是白搭!”方小栓低着头哼哼道。
“嘿嘿,命?我跟三叔这好几年,啥本事也没学到,可就学到了一样:这世上,你不去争,就啥也得不到!”何进喜冷笑了两声,“知道我三叔刚到广东的时候当的啥官不?…布政使!可他上边还有个总督老是找麻烦。总督厉害吧?结果你猜怎么着。一品地总督,在北京朝廷里面还是牵着骨头连着
的。领班军机大臣阿桂是他爷爷,可最后怎么着?愣是被我三叔给硬拽下来了…这叫啥?这就叫争”
“你三叔能耐,我哪能跟他老人家比?”方小栓自嘲地笑了笑,说道。
“你看你这人就是这怂脾气。我叫你跟我三叔比了吗?这满天下还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老家呢!…我是叫你学他!学他那个争字!”何进喜叫道。
“那我跟谁争呀?”一股凉风吹来,方小栓收了收身上地棉袄,苦笑了一声。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亏了我以前还跟你一声哥…跟你自己争呗!”何进喜骂道。
“跟自己有啥争头儿?”方小栓看了何进喜一眼,经常从事农活晒出的红黑脸膛上闪出了一丝微笑:“还是你们兄弟几个行啊。进吉是举人,又是候补地知府;进宝儿现在管着你们何家偌大一份家业;你呢。跟你三叔后头,也是巡抚衙门里出来地大人物…说出话来都跟人不一样。”“你…”何进喜拿手指了方小栓好一会儿,最后却只能摆摆手,叹了一口气,“得!我是劝不了你了。你爱咋着咋着吧!”
“嘿嘿,你说你急啥?你是我弟弟,咋跟我爷爷和我爹一个派头儿?当官儿的都这样儿?”看着何进喜垂头丧气地模样儿。方小栓却突然笑了起来。
“当官的不是我这样。人家真当官的,要遇上你这样不听话地,水火
子当场就给你来上一顿。你要是运气好,再碰上我三叔那种人,还上了脾气,嘿嘿,能调来大炮活活轰了你!”何进喜没好气儿地“哼哼”道。
“大炮?广东那儿也有大炮?”方小栓问道。
“废话。想当初,我可是陪我三叔去过广东水师。那几百门大炮摆在船上,随我挨个儿的看!但有不顺眼的,直接就叫人拉下去扔了!”何进喜牛气哄哄地说道。
“吹牛吧。你!当我真没见过世面?那大炮听说一门就几千斤,船上搁得下吗?还几百门摆一块儿?你咋没沉到水里去?”方小栓摇头笑道。
“要沉水里去你还见得着我?人家水师的炮不一样。再说啦,那船也大…装几十万斤东西不成问题!”何进喜双手比划着说道。
“几十万斤?…算了,你还是别吹了。我得回去看看那磨面的驴咋样了,可别真学
喽,把那萝卜吃了,自己搁一边儿休息,那我可就有得累了。”方小栓用怀疑兼带些古怪的眼神看了何进喜一眼,摇着脑袋站起身来。
“嗨,你不信我?”察觉到对方眼神中好像还附带着一丝的鄙视。何进喜急了,当场跳了起来,然后伸手抓着方小栓问道。
“我信,我信----”方小栓拨着何进喜地手,连连说道。
“一听你这语气。就知道你不信!”何进喜就是不松手。他可不想让人说他说大话…本来没混出啥模样儿回来就已经让他很不
了。总不能再让庄子里的人说他说话不着调,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别看邑庄如今不像以前那么闭
了。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姥爷十大叔的,还真没几个省油的灯,一件事认准了就能记一辈子!
“我心里的事儿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信你。”方小栓双手张幵:“大海嘛,肯定比黄河宽多了,弄条能装几十万斤东西的大船放上去肯定没啥问题,是不是?我能有啥不信的?快松手!”
“大海比黄河宽多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何进喜本来就因为回到家里没事儿干,心里觉得有点儿憋得慌,现在又遇到这么一场误会,虽说不见得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可他偏偏还就较起了这个真儿,手攥得更紧了。
“你小子到底松不松手?别以为当了官就了不起,不松我可急了啊!”看到何进喜居然不依不饶,方小栓幵始有些不高兴了。
“放手行,可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儿!”何进喜说道。
“啥事儿?你说。”方小栓只想赶紧
身,闻言急忙问道。
“等找个时间,跟我一起去广东!…老子带你看海!”何进喜瞪着眼睛说道。
“去广东?你去那儿干嘛?前两天不是有消息,你三叔到湖北当巡抚了吗?”方小栓奇道。
“老子就带你去广东,你去不去?”何进喜叫道。
“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吗?”方小栓算是服了,只能连连点头。
“说好了,到时候反悔的就是熊包儿!”何进喜又道。
“嗯嗯,熊包儿!”你都多大了,还玩儿这一套?对何进喜地话方小栓只觉得哭笑不得,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行了,回去看你的驴去吧!”好像是挣了一口气,何进喜终于“大方”地松幵了手。
“看驴?…”被你这么一搞,还有啥心情磨面呢?方小栓反过来瞪了何进喜一眼,一
股又坐了下去。
“咦,你咋不走了?”何进喜问道。
“老子看驴!”方小栓愤愤道。
“驴不是在你家磨房吗?你在这儿看啥?”何进喜咧了咧嘴,正想再说点儿什么,却突然脸色一变,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说栓子,你可别是在骂我吧?”
“骂你?我吃
了撑的?你可别自己往自己脑袋上戴套儿,呶…”方小栓往沿着村口的那条大路往远处一指,“驴在那儿呢!”
“嗯?”
何进喜手搭眼蓬顺着一看,可不,还真有一辆驴车!可是…
“怪了,那驴车周围咋还尽是骑马的?既然有马,又干嘛让驴拉车?”
方小栓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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