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秋天
“我要疯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L时,他对我说的一句话。那时正是秋天,收割后的大地显得很开阔,有没有风我已经忘了,但那时我们站在地头,我把拖拉机熄火,听他讲话。每年到这个季节,他收完自己家的庄稼,就去打工了,很少看他在家闲着。我问他时,他说自己好像病了,整天不知道做什么好,闲不下来,又不知做什么。我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L说自己已经去过了,什么也没检查出来,可他知道自己病了。我半真半假的给他开玩笑:去找一下大神或二仙看一下,他们看实病不行,看精神方面的疾病还是起点作用的。L没有回答,也许是看出我是在打趣他,不想回答我。但我还是坚持他是精神方面出了毛病,是想象自己得了病,自己吓自己。其实你什么病都没有。我看出他的压力很大,极力想去安慰他。L说他老婆也这样说他,可他确实觉得自己是病了,可又不知毛病在哪儿,就这么惶惶着,心整天不落地儿。我好像要疯。他又一次这样说。但我觉得他的理智很正常,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是来找我翻地的,我说要等一两天,手头的活儿还要干几天。他说自己就是来排号的。临走时,叮嘱我不要把他忘了。说实话,我当时一点都不认为他有什么病,就是精神不好罢了。现在的人精神上好像都有点问题,只不过他略严重些罢了。我记得他走远时女人一样纤瘦的背影,记得他再熟悉不过的步态。他走进屯子,拐过村口的卖店,再也看不见了。
那段时间很忙,几乎每天都要干到后半夜。在封冻之前,我必须尽可能的多翻一些地,或者全部弄完。在黑沉沉的大地上,只有我一个人,一台车在行进。远处村庄灯火亮起,又一盏盏的熄灭,只剩下一两盏在哪儿睁着眼睛,最后也熄灭了。这时便很孤独,觉得天地间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洪荒的宇宙间飘泊。有时实在寂寞时,便停下来,熄灭机器和灯光,让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大地很宁静,对于听惯了柴油机轰鸣的耳朵,是过于的静了。但这寂静并没有让我感到更加的孤独,反而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安适和欣喜,一种无言的享受。头上是浑圆的布满星星的天空,这些星星现在都属于我了,因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欣赏它们。这时,如果在远处的大地上看到一两个行走的光亮,我知道,那是和我一样贪黑作业的人,我的思想就会回到人间,感到一种和同类在一起的温暖。但在作业的后期,这样的心境就很少有了,静静的寒冷冻透了我的身子,感到的只有冷,思绪就只能停留在眼前了。这时便会冒出一种很灰的想法,自己这样辛苦是为了什么?就是挣到很多的钱,又能怎样那?那些此时睡在温暖的被窝里的人,不也照样活着,照样活过这一生吗?不过这样的想法总是一闪而过,我不会让自己长时间的沉在这种思绪里。
待到闲下来时,已是初冬,我听到L是真的病了,他的脑子里长了一个瘤子。而且在那次和我说还时,他的儿子刚刚离婚,我因为整天忙在地里,在一个村子竟不知道这件事,还打趣他,说他精神有问题,让他看大神和二仙。其实那时他是真的病了,儿子的离婚让他的病症从隐
开始显现出症状来,脑子里的肿瘤已经
迫到神经。在后期,他几乎做不了任何事,有时想去做什么,但出了门就忘了。随手拿的东西经常弄丢。有一次去买烟,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找,以为忘在卖店了。而旁边的人清楚记得他临走时,放在了衣袋里。
L终于去做手术了,但做完手术的人,从医院回到家,已变成了一个废人,不能说话,走动,完全靠老婆侍候维持生存。四个月后,L死了。
在L死后的两个月,他的儿子又订婚了,只等他百
之后办喜事。那次在地里的交谈是他留给我的最后印象,我还清楚记得他的话“我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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