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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九五之争 第四十七节 检举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短短半个月后,狡猾异常,善于站风转舵的投机分子拜音图果然指使两位弟弟巩阿岱,锡翰出来告发,说是两黄旗大臣图赖,图尔格与遏必隆结营私,时常聚在一起诋毁辅政睿亲王,屡屡心怀怨愤之意,图谋不轨。

 今天这次朝会由于这个突然的告发而变得气氛凝重起来,所有在场臣工们纷纷抬眼观察着高高在上的两位辅政王的脸色,以决定自己假如被问到的话该如何表态。

 “郑亲王,你的意思呢?毕竟此事涉及于我,我也不便表态或者决定什么。”多尔衮听到这个举发后,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一如往常的神态自若。他侧过脸来,向旁边的济尔哈朗询问道。

 济尔哈朗听闻下面绘声绘的举发之词后,顿时心中暗叫“不好”尽管他已经隐隐料到了很快就会有一班人转而投向多尔衮,但绝对没有料到这些人的行动居然如此之快,这也许只是一个开头,是一番大清洗的前兆?会有那么严重吗?济尔哈朗只觉得此时多尔衮向他投来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戏弄和嘲讽的成分,又或者根本就是居心叵测,另怀深意?

 “…唔…不论究竟是否有此等事,还是先将这几个人全部都革职下狱,细细审问,再定罪也不迟!”济尔哈朗无可奈何,只得做出秉公处理的公正姿态,尽量留有余地地回答道。

 多尔衮似乎不肯就这么被他糊弄过去,故意刨究底道:“我长年在吏部,不太熟悉,也从来没有过问刑部的具体事宜,先问一下郑亲王:若是审讯之后,认定确实有罪,巩阿岱与锡翰并没有冤枉他们的话,这几个两黄旗的人该如何处置?”

 “按律应该论死,”济尔哈朗说到一半,又硬着头皮补充道:“不过图赖,图尔格,遏必隆三人,多次有功于朝廷,毕竟此事非谋反大逆等不赦大罪,按例可以适当开恩减轻处罚…”

 阶下的满汉两班里,突然一人冷笑起来,众人纷纷闻声望去,只见这个敢于在朝堂之上肆无忌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武英郡王阿济格,只见他一脸鄙夷道:“郑亲王果然是仁厚贤德之人啊,什么事都可以仔细商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恐怕把这三个人弄到你那边去,就算是问上个三年五载的,也照样什么罪过都问不出来!这倒也不奇,反正他们诋毁反对的是睿亲王,也不是你郑亲王自己,当然乐意袖手旁观了!”

 阿济格直截了当的一番话顿时引起了周围朝臣的窃窃私语,他们再次望向济尔哈朗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闪烁与怀疑。

 济尔哈朗的脸色明暗不定,显然很是尴尬,他平时从政时一贯给别人谦和忠厚的形象,所以即使他被阿济格寥寥数语就戳穿了心思,正气闷不已,却也不能开口训斥。

 多尔衮开口截断了阿济格的抱怨之词,他一脸严肃地斥责道:“你不要妄下测语,胡乱揣度,我相信郑亲王绝非为一己之利而敢于以公徇私之人。我二人同为辅臣,自当是齐心协力,共辅幼主,又怎能彼此猜忌,倾轧政呢?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阿济格见到搅人心的目的已经达到,就假装忿忿地勉强答应一声,退回了原位。

 这时济尔哈朗尽管有多尔衮解围,但他总觉得这是多尔衮在故意做戏,所以他仍然心中忐忑,于是说道:“若是睿亲王信我不过的话,还请去刑部坐一次堂,亲自审问所以涉案之人,方才放心不是?”

 “呵呵,哪有我这个被诬之人亲自前去审案的道理?恐怕到时候更有人暗地里议论我挟嫌报复,屈打成招了,还是全都交给郑亲王吧。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我无意过问,等你准备好了处置议案,再同我换一下意见就可以了,不必太过局促。”多尔衮微笑着将案上的折子推给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暗叹:这么一闹腾,恐怕我就算是想保他们也得留点尺度了,暂时退一步,顺一顺多尔衮的意思吧,总不能和多尔衮对着干,那样绝对不会有任何好处的。于是点了点头:“睿亲王请宽心,我自当秉公处置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问郑亲王的意思。”多尔衮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睿亲王尽管问来,不知有何要事?”h://  多尔衮将目光投向了朝班中的阿巴泰,然后郑重道:“多罗饶余贝勒前番征明,入冀转战,连下二十余座城池,获牲畜财物,人丁军械难以计数,如此大功,理应重重封赏!”

 济尔哈朗稍稍松了口气,之前他还以为多尔衮又不知道想出了什么捉弄他的新点子来了而悄悄地捏了把汗,现在听说原来只是给他的七哥阿巴泰封赏这么简单,于是他干干脆脆地回答道:“这是当然,饶余贝勒劳苦功高,皇上自然不会吝啬封赏的,我的意思是,应该赏赐黄金五百两,银五千两,如何?”

 阿巴泰于阶下听罢,连忙出班谦辞:“臣些许微功,辅政王加如此厚重赏赐,实在愧不敢当,惶恐不已啊!”多尔衮抬了一下手,示意阿巴泰不必拘礼,同时笑道:“我看郑亲王所提的这些赏赐,恐怕还嫌太微薄了些,何以能够褒扬彰显饶余贝勒如此大功呢?以我看来,起码要赏银一万两,再加良马百匹才是!”济尔哈朗一愣,其他王公大臣们自然也议论纷纷,因为与皇太极比起来,多尔衮这种赏赐的出手方法未免太大方了一点。毕竟五千两已经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目了,要知道去年多尔衮亲率八旗大军,殚竭智,辛辛苦苦替朝廷拿下了松山,剿灭收降了明军十三万,擒得督师洪承畴,战略意义更是极为重要,可谓战果辉煌。那时候皇太极也只不过给多尔衮恢复了亲王爵位,另赏白银一万两而已,可眼下多尔衮居然一出手就赏给了阿巴泰一万两白银,五百两黄金,可谓慷慨无比,众人无不惊愕。

 多尔衮自然看出了诸人的疑惑,不等大家发问,他就从宽大的座椅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缓缓地细数着阿巴泰的功劳:

 “饶余贝勒自从接兵符帅印以来,率蒙古,满洲各旗大军,经蒙古破西长城关隘而入,突袭攻克蓟州,经北京,分道南下。两个月来,连克霸州、河间、永清、衡水数座重镇,又转攻山东,下武城、临清诸城镇,直抵兖州,鲁王朱以派被俘自杀,乐陵王朱宏治、信王朱宏福、东原王朱衣远、安丘王、滋王等众王及管理府事宗室等约千人都被俘斩首。如此战绩,我与武英郡王于崇德三年伐山东,克济南也只能相分伯仲而已,再想想饶余贝勒此前这一连番大胜,给朝廷带来了多大的收益:

 此番共攻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个县、八十八座城镇,击败明军三十九处。获黄金一万二千二百五十两、白银两百二十万五千二百七十两、珍珠四千四百四十两、各缎共五万二千二百三十匹、缎衣与裘衣一万三千八百四十领、貂狐豹虎等皮五百余张;俘获人口三十六万九千人,驼、马、骡、牛、驴、羊共三十二万一千余头…”

 几乎所有在场的王公大臣们都相顾惊愕,他们所吃惊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位辅政睿亲王居然可以完全不用对照奏折,就可以单凭脑子里的记忆将这一连串复杂的数字和名目有条不紊地一一道来。而且连那些个琐碎的零头都记得一清二楚,条理清晰,叙述起来如行云水,恐怕整个大清也挑不出几个记忆力如此之强的人来吧?

 济尔哈朗望着多尔衮负手而立的背影,隐隐担忧:曾经听闻多尔衮博闻强记,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己还一直不信,现在听来,果然如此,这等脑力,着实令人望尘莫及啊!想到这里他不后怕起来。

 说话间,多尔衮已经走到阿巴泰的面前,站立住了。他用温和敬重的目光注视着阿巴泰,继续说道:“如此辉煌之战绩,区区万两赏赐,实在不能抵饶余贝勒之汗马功劳。更何况其长子岳乐忠心耿耿,不肯与谋者同合污,断然举发,遏止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叛,更是功加一等。以本王看来,不应该只拘于财物赏赐了,更要封官加爵,以示朝廷对大功之臣的不吝褒奖。”

 接着多尔衮淡淡地环视了所有臣工们复杂变幻的表情,加重了语气宣布道:“本王决定,加封饶余贝勒郡王爵,是为多罗饶余郡王!”然后对几乎是愣在当场的阿巴泰小声说道:“很快就有旨意下来,七哥就不必谦辞了,静等听宣吧。”

 望着多尔衮投过来的征询眼神,济尔哈朗实在找不出任何否决和反对的理由,更何况多尔衮这个语气不是普通提个议这么简单,而根本就是以当权者的身份直接下诏!根本叫济尔哈朗反对不得,只有顺水推舟,满口应承的份了。

 “本王亦赞同睿亲王之议,此事现在就可以拟旨确定下来,今后我大清就又添一位郡王了,”接着济尔哈朗望着下面的阿巴泰,心中苦笑:莫非这阿巴泰也被多尔衮拉拢过去了,或者成了多尔衮的笼络对象?不管怎么说,这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算是被多尔衮当仁不让地揽了过去,自己还落了个吝啬鬼的名声,唉!

 想想如今大清共五位亲王,三位郡王,豪格下狱,前途叵测;代善逐渐引退,不问政事;武英郡王阿济格是多尔衮的亲兄弟,颖郡王阿达礼似乎和多尔衮走动频繁,说不定已经入伙;眼下刚刚升为郡王的阿巴泰,本来就和阿济格脾气相投,一贯好,这次又是多尔衮亲自封赏,自然是感激不尽,以后当然会处处为多尔衮着想。如此一来,自己俨然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这还不是济尔哈朗最为懊丧的,他担心的是:多尔衮在说了那么多套话,打了无数冠冕堂皇的官腔之后,居然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前些日子阿巴泰的长子岳乐出来举发正蓝旗大臣们密谋叛之事。这弦外之音显然是敲山震虎,故意打草惊蛇,看看周围的人究竟如何反应;又或者说是给一些仍然不肯安人的人们一个不动声的警告,叫他们谨言慎行,好自为之,不要妄想螳螂的臂膀可以阻挡车轮的前进。

 不过也可以往宽处想想,这也许是多尔衮不打算究追底,不准备兴起大狱的一个讯号呢?这个睿亲王,自己算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以他的头脑,又何尝没有想过引蛇出,先是抛出一个大大的饵,吸引鱼儿们过来咬钩,再突然拉起鱼竿将它们悉数钓起呢?这何尝不是一个有效的打击政场敌人的手段,多尔衮为什么不准备这样做呢?莫非在他心里,大清的局势稳定才是最为重要的,重要到可以连政敌都暂时宽恕?济尔哈朗在心中一一假设,又一一推翻,越发百思不解了。

 阿巴泰本来就资历颇深,战功赫赫,早在当年萨尔浒之战中就已经扬名立万,满朝王公贝勒们的功劳也没有几个能够超过他的。郁闷的是,他的母亲伊尔觉罗氏是当年努尔哈赤的侧妃,自己是个庶出,自然无法和那些个嫡出的阿哥们争权夺利。自己一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等到皇太极即位,自己又因为不擅于溜须拍马,又兼脾气暴躁,居然被降为小贝勒一列,的确是闷不已,憋屈得要命。想不到皇太极刚刚驾崩了没几个月,十四弟多尔衮居然这么爽快地把自己一下子提升到了郡王的爵位上,的确令阿巴泰大喜过望,赶忙连连拜谢不提。

 多尔衮返回座位上,看似悠闲地翻检着案头的折子,选中一本了出来,翻开来看了看,然后轻描淡写地对济尔哈朗说道:“郑亲王,我昨天晚上看到了这本参你的折子,里面检举你曾经对刑部理政大臣叶臣言道:‘睿王近来越发有威福自专之势,恐后有不臣之心啊!’结果叶臣闻后大为惶恐,权衡一番后还是上了这份折子举发,用以剖白,不知郑亲王如何看待此事?”

 济尔哈朗听得冷汗直冒,这么快就有无小人出来举发自己了,实在令他猝不及防。本想一口否认,反咬一口,说是叶臣故意诬陷他,但是细细回想一番,这话确实是自己在一个月前说过,谁也没有冤枉他。对了,说这话时,平时一贯和自己行走亲近的何洛会也在场,他会不会…

 多尔衮望向他的目光虽然不是咄咄人的,但却隐藏着无形的刀锋,虽然语调十分客气,但却似乎没有给他息的余地,只听到多尔衮悠然地继续道:h://  “哦,这份折子的内容我还没有全部说完——当郑亲王如此议论政事时,不但入了叶臣的耳朵,正黄旗的固山额真何洛会也正好在场,当然也被他悉数听去了。我看要不要叫何洛会现在就出班对质,我们也好问个究竟,以免误会冤枉了郑亲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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