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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五十三节
 多久,负责紫城卫戍的护军统领阿克苏匆匆赶来了路上已经听阿讲明了事情的经过,不过他仍然出了一身冷汗——他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是多尔衮旗下的诸申,跟随多尔衮这个主子几十年,可谓是最为忠心耿耿的奴才。李熙贞进府一直到现在,这两个主子之间的恩怨情仇他不说是了如指掌,也是知道个大概的,只不过他口风甚严,从来不会对外半分主子的秘密,所以一直深得多尔衮的信任。这七年来,紫城里一直平安无事,似乎两个主子之间的感情还不错,因此当阿匆忙来找他,并且说明原委的时候,他立即就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了。

 阿克苏站在门口看了看,犹豫了一阵,又忍不住上前仔细查看一番,确认阿猜测的前后经过应该无错。再说这里守备森严根本混不进刺客,而阿等几个奴才更不可能有什么胆量和动机来谋害皇帝和皇后,也就不得不信了。

 不过,他怎么看,都觉得皇帝已经没有气了,俨然就是“驾崩”了的模样。狐疑了片刻,也顾不得再多问什么,就悲从中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落泪:“主子啊,您什么大风大不都过来了,怎么会,怎么会…”也刚说了个开头,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阿连忙冲他摆手示意,他哽咽了好一阵子才注意到,于是诧异地转过脸去,用眼神询问着。

 “大人先别忙着哭,皇上兴许还有救。这深更半夜的,若是惊动了外人,可就不好了。”阿颇为隐晦地劝说道。

 这可真是件咄咄怪事。已经满脸是泪的阿克苏略略定了定神,他也难以置信,久经沙场。警惕极高的主子会被个花瓶给砸死。眼下虽然看着没有鼻息了,不过他也听说过有什么“妙手回”“起死回生”之类地神医神药,能让看上去明明断了气的人也回转过来。更何况主子虽然没了脉搏,可身上还有点余温,似乎也没死透。也许的确有些希望的。在这种时候,他如果自阵脚。擅自发丧,让宫内外的人都知道了。必然会有一番大动作,万一到时候主子又活过来,那么这个笑话岂不是闹大了?古往今来都没有这样地蹩脚事件吧?再说了,主子就算真的死了,也不能对外实话实说。是这等死法吧?若确凿了是被皇后砸死地。皇室丢脸蒙羞不说,那么接下来的必然是一场血雨腥风。别的不说,外戚一族,也就是整个朝鲜都要连带着倒霉。然而大阿哥和二阿哥都是皇后所出,若他们之一登基,要不要回护朝鲜?若论弑君大罪当诛灭九族,那么大阿哥和二阿哥要不要也连坐处死?若如此,那么皇位由谁来接任?不会再把已经废黜掉多年的福临找回来登基吧?要是这样,他们这些当年协助主子篡位地一岂不是要死于非命?

 转瞬之间,他的脑子里面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假设。不过,最后一个想法越来越明确起来——若皇上真地不起,那么唯一可靠的,可以倚仗来主持大局地人就只有豫亲王了。只要豫亲王在,那么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已经被废黜的昔日小皇帝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他们这些人也就可以确保安稳无虞了。到时候,豫亲王登基,谁都没有话说。可问题是,他知道豫亲王今天告假了,按照惯例,臣子必须生了重病无法起,否则绝对不能告假,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豫亲王患了重病?

 想到这里,阿克苏就越来越是烦恼,只有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陈医士身上,希望他能够尽可能地救得皇帝性命,这样谁都平安无事,谁都遇难成祥了。

 于是,他只得放下架子,给陈医士磕了个头,略带悲声地请求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没有什么法子,只好求大人妙手回了。如今朝廷稳定,社稷安危,全在主子一人身上,大人一定要设法保得主子平安醒来才好。”

 陈医士虽然是太医院的院使,却也不过是个正五品小官,又是“汉官”身份,自然比不得阿克苏。清朝和明朝不同,武官比文官地位高,阿克苏虽然只是个负责皇城卫戍的侍卫头,却官至从三品。不是到了这种火烧眉毛地时候,他又怎么会屈尊至此?无奈之下,陈医士只好一脸受宠若惊地模样,连忙说“担当不起”之类的话,然后又安慰几句。

 阿克苏看看也只能如此了,眼下他没有别地事情可做,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将这里封锁住,不准内外人等进出,不得走漏任何消息。至于早朝,就伪造个皇帝口谕,说是龙体欠安,停朝一了。若等到天明皇帝还没有任何转醒的可能,那么也只好等宫门打开之时,立即前往神武门外的豫王府去找豫亲王来主持大局了。

 见阿克苏准备出门去张罗,阿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连忙叫住了他“大人,奴婢已令人去知会大阿哥了,想来不多时大阿哥就会来这里,届时请大人放行。”

 阿克苏一愣,本来想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而加以训斥,不过一来阿也并非普通宫女,二来这件事不通知大阿哥,也有点说不过去。他知道豫亲王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就算他们拥戴豫亲王登基,豫亲王也不会答应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豫亲王会掩盖住这个秘密,对外宣布皇帝是无疾而终或者是急症驾崩,皇后自愿殉葬之类的,到时候必然会辅佐大阿哥继承皇位。若此事隐瞒了大阿哥,难保大阿哥不会从此对他心生疑忌,以后的日子必然就难过了。

 于是,他也就打消了阻止的念头,只是点点头,说道:“那好。不过在情况明朗之前。只有大阿哥一人能来,你不要再令其他人知晓了。”

 “好,大人放心吧。”

 得到了阿的保证,他这才略略放心,出门去布置了。

 兰珠匆匆忙忙地赶路好久。才到达东青的寝宫,不过意外地是。守门的人说大阿哥傍晚时候出去就根本没有回来过,他们也正在到处寻找呢。可是这

 ,他能到哪里去?各宫嫔妃那边自然是不可能去的了宫太大走迷路了?这个可能更是小得可怜。毕竟东青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又头脑聪明。不可能迷路。想到那时候大阿哥是怒气冲冲地离开武英殿的,会不会是跑到坤宁宫后面地御花园独自发去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朝御花园的方向去了,指望着能够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遇到东青。

 没想到在经过淑妃地景仁宫附近的时候,她遇到了这里的一个宫女,两人彼此熟悉。于是都很诧异对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边。宫女问明白了她是有至关紧要的大事找大阿哥。不住犹豫了。

 兰珠也是个机灵地人,自然也就瞧出了其中端倪。在接连追问之下,宫女只得悄悄地告诉她,大阿哥来了景仁宫,现在还没有出来。

 兰珠虽然意识到了此事有些蹊跷,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不管是怎样大的秘密,她也可以装作一无所知,于是连忙催促宫女去把大阿哥叫出来,万万不能耽搁。

 却说东青这边,他与孝明地一番云雨已经结束了一阵子,正在互相拥抱着倾诉情话,兴致盎然地准备来个春风二度的时候,就听到外面隐隐有人叩门地声音,立即一惊。然后,他看了看孝明,示意她来问话。

 “有事情吗?”凌乱不堪的云锦被子里,‮体玉‬横陈的孝明此时已经是满身汗水,慵懒异常。不过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也很快想到了此时的危险处境,自然而然警惕起来。

 宫女也没有问明兰珠究竟有什么事情要找东青,只好回答:“仁智殿有人来,有急事找大阿哥立即前往。”

 东青知道现在问不出什么来,不过想到母亲半夜里突然派人来找他,必然有紧要大事,也就顾不得多想,立即松开搂着孝明地手臂,起身来穿衣服。

 孝明蓬着头发爬起来,手忙脚地在旁边伺候着,一面忍不住问道:“这么晚了,皇后怎么会想到突然召见你?况且,又如何能找到这里来,莫非…”

 “现在我怎么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想来也是凑巧吧,母后肯定不知你我关系地。”说话间,东青已经整顿妥当,穿上靴子下了地,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安慰道:“好了,你这就躺下来睡吧,肯定没有什么事情地,我应该不会回来的,改天有机会再来看你。”

 “嗯,你也小心些,不要顶撞皇后。”孝明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东青答应了一声,匆匆地去了。

 他认识兰珠,知道这是母后的贴身侍女,也不怀疑,但是也忍不住问了究竟是什么大事。兰珠本想先告诉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的。可想到这事件实在太令人崩溃了,她怕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经受不了打击,万一瘫软在半路上,她是无论如何也搬他不动的。无奈,也只好说是奉了皇后懿旨,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东青越是接近武英殿,就越是有点不妙的预感,而且,他看到这里比他走的时候明显加强了戒备,出于灵敏的政治嗅觉,他感到必然有大事已经发生或者即将发生。于是,他顿住脚步,狐疑地问道:“不是说要我来仁智殿吗,你怎么带我到武英殿来?”

 他是个非常警惕的人,又读史书,对于皇宫之中的阴谋伎俩还是有所了解的。

 联想到前半夜父亲那怀疑和阴冷的目光,显然已经对他深为猜忌了。这半夜里会不会假借他母亲的名义,赚他来这里,把他逮捕起来治罪?想到这里,他不一口冷气。

 兰珠见他狐疑,又不敢在这外边就立即把实情告诉他,心里急得要命,也不知所措。幸好这个时候,两手淋淋的阿从里面出来了,正好救场。她来到东青身边,附在耳边,低声而简略地几句,就将事情代过了。

 东青立即睁大了眼睛,这事情,实在太令他难以置信了。不过,想想就算父亲要赚他来,也犯不上用这等很不吉利的借口,还咒自己早死。何况阿是母亲最为信任的宫女,断然不会帮着父亲来诈自己入圈套的。再说了,如果父亲现在想弄死他,圈他之类,无非就是举手之劳,他也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这个紫城,根本用不着使这等阴谋。

 想到这里,他决定干脆豁出去了,进去看看究竟是不是这回事。

 迈入武英殿西暖阁的外厅门槛,他就感到一阵眩晕,因为他隐隐嗅到了血腥味,这令他的怀疑渐渐坐实了。而进了一道门,只见连接卧房的门口已经摆放了几个盆子,里面满是殷红的血水,里面还漂浮着同样颜色的巾帕,显然是刚刚擦拭过还来不及收拾走。

 东青步履沉重地来到卧房门口,手扶着门框,不进去了。在烛光映照下,阿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眶里,已经隐隐泛起了泪光。

 “大阿哥,您进去看看吧。”她知道东青肯定难以接受里面的情形,可既然来了,他也必须做一个决策者。而他接下来的决定,将会影响到整个大清,还有未来的政局。在这紧要关头,是不允许在这里凄凄切切,作女儿姿态的。

 他以手掩脸,长长地吁了口气,顺便,不着痕迹地迅速拭掉了即将涌出的泪水,然后喃喃地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大阿哥。”阿忍不住又提醒道。

 他也立即反应过来,也就不再犹豫,伸手掀开帘子,进入了室内。看到炕上的情形,他不得不信了,也临近了精神上的崩溃。他缓步走上前去,在满是血渍的炕上跪行几步,动作艰难而僵硬地,伸出双臂,抱住了母亲的躯体。

 东青虽心智成,可毕竟也还是个眷恋母亲的少年。抚摸着母亲那苍白而冰冷的脸,他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眼泪迅速地滴落着,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额娘,您怎会这么傻,为了那个绝情的男人,值得这样吗?他心里,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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