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半只狗 上
章三十半只狗上
站在萨拉托加之外,苏心中微生感慨。
这些用木条、铁皮拼凑起来的围墙,锈迹斑斑、千疮百孔且四处透风的简陋房屋,以及全身裹在各种碎布杂料里、手中端着老式步
或更原始的火药
的人们,才构成了苏熟悉的世界。
苏身上无论是土黄
为基调,点缀着大块
彩的作战服,还是背后形状明显与旧时代
械有异的步
,以及腿侧挂着的合金
匣,都显得与聚居地的住民如此不同。荒野的人们对于实力有着朴素而有效的认知方法,在他们眼里,没有补丁的衣服、光洁又
人的金属物品以及形状奇异的
械都代表着无法抗衡的实力。当然,最能够代表力量的是各种作战车辆。苏没有车,但身上的装备已经足以展示强大。
苏的容貌仍然大部分隐藏着,只不过这次遮挡的不是绷带,而是薄薄的一层面罩,挡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这种面罩兼具空气过滤和防辐
功能,是龙骑穿越荒野的得力助手。而他的双手则藏在轻薄的战术手套中。
对于苏的出现,萨拉托加的居民起了小小的
动,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敌意,并且丝毫不加掩饰。这里的人们依旧对暗黑龙骑的施暴记忆犹新,苏的装备明显与暗黑龙骑属于同等档次,对他当然不可能有任何的善意。
卢瑟中尉上次率领着大队人马,包括了上百名扈从、车辆和重武器,展示的实力可以轻易屠净萨拉托加,所以那时候这里的居民多数选择了默默的忍受,至多在眼神中表达自己的仇恨。而这次,苏出现的时候是孤身一人,这让许多人感觉到了机会。一旦压制了心底的恐惧,那些健壮的男人就开始评估苏身上装备的价值,仅仅是
略的估算,就让他们的眼睛变得血红。
〈着一个个从棚屋中走出,手里持着各式各样武器,眼中
出贪婪和仇视
织的火焰的男人们,苏知道,一个小小的刺
就可以让他们彻底爆发。不过从荒野出身的苏知道怎么对付这种局面,随着清脆的卡嚓声,斯格拉手
弹入了苏掌中。他随手向二十米外一株半米
细的枯树开了一
,随着一声超出所有人预期的轰鸣,那棵枯树竟然居中折断,干枯的树冠斜飞到数米之外,然后才轰然坠地!
这颗高爆弹的威力甚至超出了苏的预料!这虽然是他第一次使用斯格拉,不过几乎出自本能,他手臂上各块肌
纤维同时启动,急速调整着,将巨大的后座力层层消解。苏的手臂只向后略收了几公分,
口则仍指向原先的方向,没有分毫的偏斜。
斯格拉的说服力显然够强,所有表情不善男人们脸上都
出了畏惧,又慢慢退回各自的棚屋。苏的目光宁定地扫视了下四周,如果真有敢冲上来的,他也不介意试验一下这种据说能一
打死变异雄象的高爆弹的威力。
人群身后响起了一个有些气
的声音:“嗨!怎么回事,我听到了爆炸的声音!是谁没管好自己的手雷?”
随后一个中年男人显得有些吃力地从人堆中挤了出来。他个头不高,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胡茬,一眼看去颇有些沧桑,但是他虽然一副气
吁吁的样子,四肢的活动仍给人一种灵活敏捷的感觉,似乎也不应该太过老迈,看起来四十到五十之间都有可能。他上身穿件旧皮衣,下面是条还算干净的牛仔
。和周围那些凶恶高大的男人比起来,他的中等个子简直就是柔弱了,可是这个男人向前挤时,所有的恶汉都向两边闪开,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虽然被面罩掩盖住了大半的面孔,可是从苏的眼睛中仍然可以看出他在微笑:“是我在试验新
,只是声音大了点,奎因。”
因没想到对方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仔细打量了半天,才试探着问:“你是…苏?”
苏微笑着伸出左手,说:“当然是我。我还欠着你情报的帐没付呢!”
因再盯着苏仔细地看了一会,忽然爆出一阵大笑,伸出双手握紧了苏的左手,说:“看来用不着我,你也混得不错!加入哪家大公司了?一般的小地方可没有你身上这种东西!等等,让我看看这东西,好象有点眼
。”
因的目光落在苏作战服肩上那把不起眼的,
在黑岩中的短剑上。他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不过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多余的变化。奎因又看了看苏仍然握在手中的斯格拉,说:“别担心,至少在这里你是安全的,那家伙可以收起来了。”
苏依言将斯格拉手
往
匣上一按,合金
匣中弹出两
金属臂,锁定了手
,将它收回到
匣内。
斯格拉刚一入匣,苏身后一个壮实的男人就忍不诅上前一步,伸手握向苏的后颈。然而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就不得不僵止在空中,因为一把暗淡无光的军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苏的右手慢慢抬高,那壮汉不得不随之仰起了头,并且踮起了脚尖。从皮肤微微的刺痛上,这个壮汉可以感觉到这把军刀的锋利,他完全不敢有任何异动,只能随着苏的手臂不住地向上踮脚。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的喉头急剧地颤动着,尽管天气寒冷,可是大滴的汗珠已经冒了出来。
苏的右手忽然一扬,军刀刃锋贴着壮汉喉咙的皮肤掠过,锋利之极的刀锋削光了胡茬,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条光滑的肌肤。
前后不过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壮汉已是满脸大汗,他只看到眼见刀光一现,随后脖子上就是一凉。他刚要惊叫出声,苏的左拳已闪电般挥至,端端正正地砸在了他的鼻子上!这个身高体壮的男人竟如没有份量的玩偶般轻飘飘地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一间棚屋的墙壁上,撞破了个大
,一头栽了进去。
棚屋里一片惊叫,却没有那个壮汉的声音,显然被苏这力量大得异乎寻常的一拳打得晕了过去。
“似乎这里有些人不怎么愿意听你的话。”苏收回了拳头,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战术手套内在指关节的部位都内置有陶瓷护甲片,因此这一拳的杀伤力比空手要大得多。
因向塌了半边墙壁的棚屋看了一眼,这时屋里才传出低微的呻
声,显然苏威力十足的一拳并没打算要那个莽汉的命。奎恩收回目光,耸耸肩,说:“这是个新来的家伙,还没弄清楚谁在这里说了算。不过我并不打算要他的命,因为他屋子里有三个女人和七个小孩,我可不打算养她们。”
苏也不想。
苏跟着奎因走向镇里看起来最宽敞体面的一座二屋小楼。上次来时,苏记得奎因好象不住在这里,但他并不打算深究这间房子易主的前因后果。
房屋里收拾得十分干净,完全不象聚居地棚屋的阴暗和肮脏。底层是个客厅,围成一圈的沙发上原本的破
都被细心地补好,茶几上甚至还放着一盆野花。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花香,让人感觉十分舒服。客厅一角摆放着一个火炉,里面燃着炭火,给这个冰冷的房间增添了不少暖意。
因将自己扔在了沙发里,指了指身旁的单人沙发,苏就将步
支在沙发旁,坐了下来。
因解开了衣扣,大叫一声:“弄点水来!”
随着他的叫喊,楼上响起了一阵轻盈而又忙碌的脚步声,过了一会,一个面容十分美丽的女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浅褐色的长发用一块彩布束在脑后,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描花的托盘,上面有滚热的瓷壶和两个干净的玻璃杯。
女人跪坐在茶几旁,将瓷壶中的水慢慢倒在两个杯中,给苏和奎因各分了一杯。杯中的水呈现出微黄的
泽,散发出让人愉悦的香气,这种香气清淡却沁透心扉,完全不同于荒野中一些危险生物用以捕食和惑敌的异香。
苏知道,这就是旧时代的茶。虽然入口的茶水仍然带些微麻
的针刺感,这是辐
的迹象,可是仍然让苏从心底感觉到宁静和放松。
再倒了两杯茶后,瓷壶就空了。女人将瓷壶放回托盘内,站了起来。
苏端起了茶杯,没有立刻喝下去,而是望向女人,说:“谢谢。我叫苏,怎么称呼你?”
女人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就向楼上走去。这时苏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太自然。
因坐直了身体,说:“佩妮!给苏看看你的腿。”
女人背对着苏,顺从地拉起了长裙,
出一双肌肤微黑却是线条优美的腿。然而当裙子拉到膝盖以上时,却开始
出大片粉红色的息
,越向上,息
就越多,到后来密密麻麻的象缀满了葡萄。她的裙子下面什么都没有穿,可以清晰看到这些累赘的息
一直蔓延到她的
部。
其实这些息
就是荒野中生存的人们几乎每个都会有的变异组织,它们无用、脆弱却又贪婪地争抢着寄主本体的一切养份。可是象这个女人般变异组织蔓延得这么严重的人也很少,大多数人在变异组织发展到这种程度之前就已经死了。
“好了,佩妮,上楼去吧。我要和苏谈些事情。”奎因吩咐着。佩妮顺从地放下了裙子,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苏都有些无法相信这个典雅安静,并且有些荒野上难得一见的美丽容貌的女人,居然会有如此严重的变异组织,而且这些变异组织所在的位置很不自然。人身体最容易生成变异组织的是体内各个脏器,其次是各个软组织,以及嘴
口腔之类的粘膜区,极少有看见腿上生出这么多变异组织的。不过奎因既然让自己看到了这些,想必是有话要说。
“佩妮是我的
子。”奎因的第一句话就让苏有些意外,
子,这是个已经埋入尘土和废墟的词。
“她十四岁就跟了我,前后生了两个孩子。不过那时候我很穷,没办法养活他们。再后来,一群暴民袭击了我们所在的聚居地,我被炸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聚居地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暴民们也不知去向,他们带走了佩妮。”奎因说的,是荒野中每天都在发生的故事,但是这寻常的故事在接下来走向有了不同。
“在失去了佩妮后,我才明白,她对我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上
和生孩子。对我来说,她,就是这片黑白世界的色彩。”奎因摸出一
烟,没有点燃,只是在鼻端深深地闻了几下,就放了回去。看得出来,他是不想破坏家里的清香气息。奎因有些恋恋不舍了看了眼香烟,接着说:“接下来的几年中,我一边东奔西走,建立了自己的队伍,一边四处寻找着佩妮的下落。其实过了第一年,我就已经绝望了。落在暴民手中的女人,很少有能够活过一年的。不过,或许这个疯狂的世界真有神的存在,它听见了我的祈祷,于是我奇迹般地找到了佩妮。我和我的人杀光了在她身边的所有暴民,把她带了回来,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这个家就是她亲手收拾和布置的。不过再次找到她后,她说什么也不肯再开口说话,我也没有好办法。”
“这些年,她顽强地在暴民中活了下来。也许是这些暴民再找不出什么新鲜的花样,就割开她的皮肤,并且把核废料涂在她的下身,通过这种办法催生出了变异组织。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样。”
因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不过当他偶尔望向二楼时,目光中又充满了温柔。
苏明白了奎因的意思,说:“你希望我想办法去除她身上的变异组织?”
因望着苏,说:“你未必有这种技术,可是暗黑龙骑一定可以治好佩妮。她才二十岁!”
“你也知道暗黑龙骑?”苏扬了扬眉毛,问。
“是的。和我有
易往来的大公司,其中几家同样给暗黑龙骑供货。我还和几个龙骑的扈从做过
易,所以认得出你的军衔标记。我说的没错吧,苏少尉?”
苏笑了笑,说:“你总是让我感到惊奇。可是你既然已经和暗黑龙骑有了接触,为什么不通过他们来联系佩妮的治疗呢?去除变异组织虽然是个很昂贵的手术,不过,你应该支付得起。”
因笑得有些苦涩,用力抓了抓顶心已经有些疏落的头发,说:“是啊,我是勉强付得出这笔钱。可是,我所遇到的暗黑龙骑没有一个愿意帮助荒野中的人,更别说是荒野中的女人。荒野中的女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头母兽而已,没必要浪费医疗资源。”
苏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叹了口气,说:“我或许可以帮你联系到能够为她治疗的医院,但是现在还不能承诺你什么。而且这个手术很昂贵,我没办法在费用上面给你任何帮助。”
因的眼中猛然放出闪亮的光芒,他猛然
起上身一把抓住苏的手,差点把两人手里的茶杯弄掉,飞快地说:“钱绝不是问题!荒野中可有的是资源。你…你真能联系到龙骑的医院?”
想到了帕瑟芬妮的私人医院,苏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可以为你联系,不过,我想那里的费用会比正常标准贵得多。而且,看佩妮现在的病情,我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
因凝望着苏,片刻后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把脸深深地埋进双手中,肩背无声地耸动了几下,然后他的双手用力在脸上磨擦了几下,长出了一口气,说:“没关系,如果暗黑龙骑都治不好她,那就是真的没有希望了。苏,只有你,才肯这样帮助一个荒野中的女人。”
“女人也是人。”苏说。
因苦笑了一下,说:“可惜,几乎没有人象你这样想。苏,你怎么没带扈从?”
苏微微一笑,说:“我太穷了,养不起扈从。其实我不止是穷,还欠下别人一大笔债务。在还清债务之前,恐怕都没什么能力招收扈从。”
苏的声音柔和自然,非常坦然的说出别人或许会想方设法隐瞒的事情。毕竟贫穷说出来并不好听,在动
年代贫穷的人同样和没能力划上等号。只不过这个年代的能力更多时候指的是杀人和抢劫的能力而已。
因想了想,忽然说:“我来做你的扈从吧!你不用为我支付任何东西,装备、技能、药剂我都可以自己来。只要你能够让佩妮得到治疗就行。”
苏真正的吃了一惊,望向奎因,说:“你?”
因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是的,我!你会发现,我这个扈从比你能找到的大多数人都会有用的多!在这个时代生存,依靠的是智慧,而不是肌
。我想,不论是在荒野,还是暗黑龙骑里,这点都没什么不同。”
苏看着奎因,在他的感觉中,奎因似乎没有什么太出众的能力,但也至少有二阶的实力。即使单论武力,他也达到了战斗扈从的最低标准。不过苏摇了摇头,说:“奎因,这样对你来说并不公平。我能够给你的只是一个治疗佩妮的机会,花费巨大不说,治疗也未必能够成功。”
“一个机会?”奎因又笑了起来,说:“对你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机会。可是对我们这些生活在荒野的人来说,这就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幻想。我已经努力了整整一年,却全无结果,说实话,到今天之前,我其实已经完全绝望了,佩妮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恐怕没有第二个一年了。好在你来了,而且成了暗黑龙骑的军官。也只有你,才肯给我这个机会。不要说暗黑龙骑,就是那些大公司里的人,又有几个人会把生存于荒野的我们看成*人?”
苏看着奎因略显混浊,却又似乎
悉世情的双眼,微笑着说:“我在荒野中长大,也只会属于这里。”
因呵呵一笑,说:“这也是我愿意和你一起干的一个原因。说实话,第一次看到你时,我就觉得你不应该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你身上有着旧时代才存在的痕迹。”
苏向二楼看了一眼,说:“你不也是一样?”
因哈哈大笑,说:“这倒也是!好了,先别管这些,我们去喝一杯!你的东西可以放在这里,你放心,不会有人敢打它们的主意!”
苏微笑,说:“好象我刚来时,你的牛皮就吹破了。”
因用力抓了抓头发,毫不在意地说:“这是荒野!兄弟,荒野的意思就是万事皆有可能!”
临出门前,奎因向二楼大吼了一声:“我和苏出去喝酒,要明天早上才回来!”
二楼没有任何声音,不过奎因显然用自己的方式得到了佩妮的回答,于是拉着苏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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