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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十三
 满满一帐都是人。

 披盔戴甲,泽陡亮,帐中糙烛火苗跳动,映得人人脸上惊诧之情更是诡异非常。

 帅案被移置帐间,其上罩了张油布,布上铺了一大张透光薄牛皮。

 众人之间,贺喜而立,身着玄甲,臂下夹盔,盔缨白落落的,顺展。

 英兀自僵在帐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任帐中诸人肆无忌惮地打量她,自己飞快一扫帐内诸人。

 一看便知是集将议事之景。

 可他先前分明说过,邺齐军中此次只有余肖、江平二将,现下当已领兵直扑南面巍州,可为何——

 仍有几人着了将甲,站在他身侧。

 她蹙眉,转眼去看他。

 贺喜薄弯了一下,之前甫一见她入帐时的惊诧之已收,右手抬起,在寒砺案沿上轻轻一敲。

 帐中其余人等瞬时回过神来,纷纷低头顿甲,向英齐声道:“陛下。”

 英听了,一时更是窘迫万分,脸上虽作冷,手心里却渗出几粒汗。

 自己不顾礼数地闯进邺齐中军大帐中,扰了他的正事,众将齐对、待她开口,可她又不知该说什么。

 …当真是进退维谷。

 她心间飞滚万念,急着想要寻个正经说辞以应,却看见他笑意深深,绕过帅案,朝她走来。

 足下由是更僵。不明他要做什么。

 贺喜过案之时侧目看了一眼身旁小将,那小将顿悟似的,立时上前去将案上那张薄牛皮卷起来。

 她先前只见那牛皮上绘了图字,因站得远,并未看清其上究竟何物。此时待那小将收卷时再一瞥,隐见像是地图。

 还未来得及细想,睫转一瞬,他人便至身前。

 玄甲冷戾,昂藏七尺之身恰将身后众人的目光替她遮去。

 贺喜看着她,顺口一道:“以为你早就睡了。”

 英素面斜影轻萧,抬眼对上他地目光,笑意暖融。非在怪她,不低了声音轻声道:“大军南下,夜里实在清冷,心里面…”

 实在不安,难以入眠。

 为帝十三年,第一次御驾出征在外,第一次亲睹大军开拔,第一次知道纵是徒守帷幄亦非易事。

 身边空空之时,心中可偎之人,只有他。

 贺喜看着她。眼中光亮迫人,似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下一瞬便对身后众人高声冷冷吩咐道:“留在帐中等朕。”

 身虽未转,可其后众人皆是垂首称命。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他长臂撑起帐帘,笑着看她。

 她会意,垂睫转身,轻步出帐,身后男人跟着出来,帐帘重落。

 星光萃灿,悬冷清辉,苍凉夜幕缀石朵朵。浅风非疾却侵人。

 英目光转寰一方,邺齐中军大帐周围仍无守卫,忆起先前帐中几人之前在帐外似是见过,想来当是夜深营空无人扰,才被他叫入帐去的。

 天犹未亮,却召这许多将领亲随入帐议事。这是要做什么。

 二前定令那次。不知他心中还盘算了它事,怎的今夜竟像是瞒着她要行何计似的。

 心中虽疑。开口相问,可邺齐军政大事又岂是她疑涉得了的。

 可若不问,心中却是更疑…

 伐巍之令乃他所定,虽说方恺服之无异,可邰营中兵马倾巢已出,邺齐大营却仍留了他一万亲军——

 人一下子便如张弦之弓一般,心中紧不可耐。

 多年相峙相对互相猜忌,此时忆起他那满腹心机狠辣手段,不由猛地升起一念。

 倘若此次他是借伐巍之机图它地…

 英蓦然转身,眉尖攒紧,见他下巴微仰,正望天上繁星,容思淡漠、波澜丝毫不起,仿若先前之事如烟既过,并无被他搁在心上。W.CN

 不又犹疑起来,心中更是忽上忽下,定不下来。

 想起那一在她行帐中,他揽着她,低声道,终此一生,定不负你所信。

 虽是那般低深沉挚,然到底…能不能信他。

 正左思右想时,腕间忽而一紧,她眸光一晃,就见他微微垂首,正在看她,大掌轻捏她地手腕,而后移下去,握住。

 干燥骨硬,有力而又温暖。

 “信我。”他头又低下来些,对她道,声音缓而稳。

 她看他,手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却又被他握得更紧。

 乾乾苍穹夜下,两军大营之中,他就这般旁若无人、毫不顾忌、光明正大地握住她的手,不放。

 他深知她在想什么。

 她蹙一下眉,动一下眼,弯一下,一举一动其间何意,他全能看懂。

 相斗相识,相念相爱,天下万万人,惟他能知她心。

 英僵了半瞬,突然莫名一笑,不过短短三而已,便从他口中听得两次似诺之言,她与他之间的那坦信之梁,当真是危且脆。

 只是他既是辨出她心已生疑,那她也便不须再多虑——

 她盯住他的眼,直截了当问他道:“到底瞒了我何事?”

 贺喜眼映星光,眸于夜下却是更黯,看着她,低声道:“午后接报,六前邺齐大军于宾州城外遭袭,帐间几将是连夜从东赶来的。”

 她微一挑眉,竟没料到会是这答案。

 如此说来也是合理,倒是自己先前…莽撞了。

 他嘴角纹痕刺眼。半晌又道:“此事乃邺齐军机要密,未与你提也算不得什么,况且今夜发兵巍州,又不得让营中将兵知晓此事,以免军心挫士气…小说网,电脑站.cN。本以为你入夜后便歇息了。未曾想到你竟会找来。”

 英微窘,自知白怪罪了他,心中一时惆怅,先前质问他的口气却也收不回来,只得干站在原处,半天才抬睫瞥他一眼。

 他笑意正浓,望着她的目光颇能溺人。

 这番糟糟一搅,心中之前因徒留空营地紧张和忐忑之情顿时全无。

 她朝他一笑。半侧过身子,道:“是我多虑了。你且去忙,我回帐去。”说罢便要手而走。

 贺喜牵住她地手指,前迈一步,低笑道:“我送你回去。”糙长指轻轻了她的手心一下。

 奇奇麻,她心底一酥,驳不出口,夜掩了她面上绽红之容,半晌才一点头,轻声道:“只得到两营相汇之处。不得叫邰营中守兵瞧见了。”

 他蓦地笑出声来,而后沉沉一叹,牵了她的手往前走,一步连一步。奇慢,奇慢。

 头顶星转夜移,天际隐隐泛白。

 英微低了眼,看着足下淡影,二人步子相谐,身形相偎,般配万分。

 头一次,被他这样握着手。同他并肩其行。

 心底蓦动愈来愈大,悄悄斜目看他,见他神色依然如常,侧脸陡峭刚硬,可手略微一动,就觉出他掌间在微微渗汗。

 不由轻笑。

 原来心中紧动、情思翻涌之人。不独是她。

 贺喜用力一握她的手。低声问她道:“笑什么?”

 她摇头,仍是笑。但见远处邰营帐可见,不一晃手腕,小声道:“你…回去罢。”

 他停下,转身对她,低下头凑近她地脸,道:“其实我不怕叫他们看见。”而后笑了一下,笑中深意她一眼既明。

 他不怕,但是他知她怕。

 他站直身子,慢慢地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嘴角一扬,又道:“真想能一直握着你的手,再也不放。”

 余生尽耗,只想同她在一起。

 英眼眶忽而凝泪,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闻得他这带笑一言,竟是比生离死别还让人揪心。

 她慌慌忙转过身子,待心中狂起之澜小了些,才又回头,看他道:“宾州之事若有变数,莫要瞒我。”

 不想再看他一人独自扛下那种种之难,纵是不能替他分愁,亦不想被他次次隐瞒。

 贺喜点头,笑意略淡,道:“只管放心去睡,二十万大军才发,最早一路也要待今入夜后才近巍州外城,你在营中担心亦没用。”

 英微微一笑,听他两句话,心便一下放了下来,道:“好。”又看了看他,缓缓转身,自向前行。

 十步之后忍不住又回头看,恰见他才转身,大步飞扬往回走去,身上玄甲泛鸦青,一路渐渐隐入夜当中。

 直到再也看不见。

 一觉竟是无梦,睡得极其香甜。

 醒来时已西落,于远处阑仓山巅衔了道火红金茫,烫眼烫

 英拢衣出帐,几口外面山间清风,心情顿好,叫人传膳之时却见几个守卫神色均是古怪,不由蹙眉道:“怎么?”

 一军士兵上前,低声礼道:“今晨,邺齐皇帝陛下点东面营中留守之兵八千人,出营北上,至此时犹然未归。”

 她心里一惊,盯住那士兵,紧声追问道:“可知是去了哪里?”

 士兵摇头,握戟道:“问过东面营中的守兵,却道圣意不可,又道昨夜里陛下去过东面大营,当是早已知晓。”

 英一时火起,一把过那士兵间佩剑,冷眼一瞥,再未多言,转身飞快便往东面营中走去。

 合营之处有两个邺齐士兵,见她过营忙上前相拦,道:“陛下,皇上不在营中…”

 英冷笑“朕知道他不在,”她抬眼看看这两人,辨出是昨夜在中军大帐中是见过的,不由紧紧一攥剑柄,沉声道:“邺齐守营之兵,八千人马去了何处?”

 两个士兵互望一眼,皆垂首道:“不知。”

 她嘴角微垂,面上冷笑也消,猛地抬手扬剑,卡在其中一人颈间,冷冷道:“朕为二军主帅,斩你一个小卒,不需旁人来言。”

 那小兵未料到她会这般冷戾,一时抖起来,却仍道:“…真的不知。”

 英望着他,腕间一用力,剑锋染血,他颈间被划开一条浅

 另一名守兵急着叫道:“陛下!”

 她冷眼一扫“说不说?”

 被胁那人脸色僵白,颤着道:“回陛下地话,昨接北面来报,中宛燕朗一部派兵五万南下,像是先得二军伐巍之策,解巍州之急。”

 英眼瞳一缩,眉头紧皱。

 那小兵以为她是不满他之所言,慌忙又接道:“皇上今点营中八千人马,亲率大军北上,意在阻其所进。”

 掌中之剑砰然落地,溅起沙灰一片。英手抖得握不成拳,死命咬着牙,不敢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昨夜所道宾州大军遭袭——

 分明就是骗她之辞!

 这才想起他之前甲胄俱全,堂然就是一副即将率军出兵之样,可她竟被他三言二语就搅得失了神。

 燕朗之部,中宛大军五万,他竟敢只八千兵马便北上阻援——

 疯了不成!

 难怪不愿告诉她,宁可骗她也要瞒她。

 她想要冷笑,可人却僵乏难耐,脸上连一丝生都作不出,眼前血幕片片,又想起狄风战死的那个梦。

 他知她恨燕朗入骨,这是要替她报仇。

 她怒火中烧,一脚踢飞地上之剑,心底一阵阵地痛…她不需他这般为了她,以命相搏!-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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