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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慢
 那个人的名字也是凡常,更是多一点市井庸俗,周富贵,放在繁华的上海,算是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飘起或者坠落,谁会去追究当年父母起名时候的期望,将来富有尊贵?

 而她却记得了,贵为宁妃。从人世最繁华的地方走了一遭,在最被宠幸的时候,一颦一笑,倾国倾城,三千佳丽中,万千宠爱集与一身。不是怕年华老去时的必然遭冷落,而对着窗外的花开花落,怅然,从此忧愁如浮云,终年含在眉梢。实在是,在前呼后拥的热闹之中,在醉暧昧的皇宫后室,面对着身边贵为天子的赤男人,曲意奉承之中,谁知道,心中的某个角落,那个人的身影更是清晰。

 如果说人老珠黄,冷落是最终的宿命,那不如说,贵为天子的人也是男人,男人的心中不能容许枕边曲意的女人翻云覆雨之中,身体属于自己,而心已经游离。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何况这榻还是龙榻。

 遭受冷落是必然的结果,龙颜一怒,昨天集三千宠爱与一身的女子今坠入冷宫。热闹和繁华被隔在冷宫的深墙之外,如云的仆从就剩一个还算忠诚的侍女。

 这样也好,从此无人打扰,窗外的白花绿树依然能感受季节的变迁,盛开或者坠落,绿或者枯黄,一个人感受。风或者潇潇,雨在三月也是朦。潇潇雨歇之中,静下心来回忆当年西湖的三月,就那样在雨朦胧绿草茵茵的断桥边,邂逅相逢。

 留在记忆中的,还是那一袭白衫,依靠在断桥之上,背景是绿水青山。撑一柄黄纸伞,踯躅来去,茕茕孑立之中,那模样和孤独似是前生相识。眼神飘忽过来,将少女的心撞击。那时将年少女子所有的矜持抛走,走过去,共一把伞骨,撑开江南的烟雨,轻舟水上,山盟海誓之中,此一生逍遥山水。说好在山水之畔结庐,双飞双宿,做一对平常快活的男女。

 打鸳鸯,谁叫你是出身富贵的亲王之女,你的将来已经注定,要贵为王妃,一道铁令,三千里加急催你回去完成大典。任是你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首。那个出身贫寒,功未成名未就的布衣周富贵,即使拿生命来实现诺言,一芥布衣,草芥之命,如何能抵抗大清的整个江山?

 昨的诺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成为梦呓。除了怀念,在这高墙深院的冷宫,风和雨不如当年西湖三月的温暖。

 幸好,大清的江山也是风雨飘摇,外忧内患之中,谁还有心思留意这个遭受冷落的女子?当皇室仓皇逃命的西行路上,国体已经不顾,孤守冷宫数十年的妃子终于寻找机会出了这深墙大院。

 国破家亡之中,天地之大,江南的烟雨之中,记得当年他说过上海是实现梦想的冒险乐园。一路颠簸,只把上海一条里弄作为梦的留念场所。从此后深居简出,除了从小跟随的侍女早晚的请安,出口闭口之中依然是"主子",还能看出昔日的辉煌,妃子的身份无人知道。十里洋场,人世繁华,她不知道能否与他重逢。

 思念如毒蛇一样绕,痴傻成魔,她已经疯。那个人没有出现,而那个叫周富贵的名字却是闯入深居简出的她的耳中。如今,他是上海成名的大绸缎商人,当年的布衣成为今的名,疯痴中知道他的梦想实现。那他还记得当年的诺言,等他成功时,用最华丽的亲队伍来娶她为

 明知已经不能,和他名字一样闯入自己耳朵的是他昨在上海最有名的酒店大宴宾客,庆贺刚刚有了的弄獐之喜。

 狂笑之后,落泪。笑又为谁,泪又为谁,身边的侍女也是不知道。然后,擦干泪痕,扑上粉底,将最华贵的衣衫穿上,决定去看他。乘一辆人力的三轮车,到了他的门外,恰逢他在门口送客,娘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只相隔数丈,虽然他如今身上绸缎换了当年的布衣,发福的体态不复当年的倜傥,而神情依然,多少年了,一眼看过去,他还是当年的他。不可遏制的,将脚迈向车外,想要扑过去,到他的怀里,哪怕不能完整的诉说自己这多年的苦,只是哭一场,也能在他的手指轻抚自己面颊的时刻,妾意侬知,就已经足够。

 可是这三尺的车轮,竟是此生无法逾越的距离,高高的宫鞋鞋底就要落地时却突然收回,不为别的,眼中的他她认得,而自己今已经是人老珠黄,他还认得她嘛?即使认得,又能怎样,再看过去,他低头之间,将娘手中的婴儿抱在手中,一脸的足和幸福,与自己形单影只的身影,已经是天地之差。

 可是又怎能甘心,如果不见,这多年来的思念难道就埋在心?不为别的,一世的坎坷,总是因他!

 理一理云鬓,头上的凤冠,肩山的霞披,皓腕之中的翡翠手镯,勾络出雍雅华贵,可是在他面前,依然掩饰不住所有的惊惶和羞涩。那伸出车外的左脚几次落地,然后收回。

 真的是距离,看得见的,他离她一丈之遥,脚与地面三尺距离。而看不见的,如何测量?他在送宾客之间,甚至没有将头扭过来看这边一眼,他的眼中,装得是自己的稚子,他的心中想的是自己的第几任娇,要不然,他不会那么心不在焉的打发完宾客,头也不回,急匆匆的转身进门。

 一切成空,她叹息一声,突然之间清醒,挥一挥手,说:"回去吧!"回哪儿,她也不知道,这上海的里弄不是三月的西湖,也不是繁华富丽的深宫。她只把叹息吐落在他的门前,如果他也听到这一声叹息,知道的是彼此曾经错过的一时,至今已经注定要错过一生。

 真的是一时无言,当看到《梧桐相思雨》中潘虹饰演的宁妃那样苍白的脸上泪珠成溪,悲凉的任人力三轮车将她拉入旧上海无边的之中。初时觉得煽情,后来才明白,所有的煽情也都是因为某一点某一个情景撞击到自己的心田,引起自己的共鸣,以为自己曾经有过或者经历过。

 就如那样的词阙: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戚戚惨惨戚戚。谁都说懂得,谁又能懂得。不同的环境酿成不同的心境。或者冷暖,最终还是自知。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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