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求情
朔风呼啸而过,本来是晴好的天空此时已是一片灰暗,堆积的云层里不断有雪花飘落,冰凉的贴在人的脸颊上,刺痛了人的心。
杏一言不发的搂着昏
的慕媛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雍州刺史府刚刚经过了一场浩劫,军士们把杀死的人堆到一处,一堆堆木柴扔到了尸体上边。一个军士拎来一桶火油浇在上边,丢下一个火折子,那火折子一沾到火油便轰然而起,火光直冲天际,一道黑色的烟雾盘旋在刺史府上空,久久不散。
刺史府外是拥挤不堪的人群,大家都被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慕朗在雍州口碑极好,没想到竟然就遭了横祸,不少百姓站在刺史府旁边,望着站在门口的铁甲军士,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声,一个个红了眼圈,伸出手来抹着眼泪,低声的说:“慕大人,真是可惜了。”
有人叹了一口气,望着刺史府内冲天的火光摇了摇头,用近似乎耳语的声音在说:“还不是那颜那狗贼,到处索要财物,遇着不合他胃口的便罗织罪名,必将其置之死地…唉,慕大人真是冤枉!”
旁边有人紧张的伸出手捂住他的嘴,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异样,这才小心翼翼的说:“祸从口出,你千万要小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老天爷心里明白得很,坏人终将…”他又迅速的睃了一眼四周,见围观群众都是满脸哀戚的在掉眼泪,这才咬着牙重重的说:“坏人终将会遭报应,我们就等着看好了。”
不远处一位大嫂却哭得声音大些,一边哭还一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慕大人是好官呐!不是他在雍州,我们家遭的冤狱怎么能被查出来?慕大人,你便好好的安心去罢,头七里头我李大嫂子定然给你多烧点纸钱,叫你一路上不缺钱花。”
“快别说了!”李大嫂子身边的人拉了拉她道:“中常侍大人出来了!”
一队人马从雍州刺史府缓缓开了出来,军士们身上穿着的盔甲和手中拿着的武器闪着点点寒光,看得围观群众不由自主噤声不语,方才那小声的议论仿佛被碾没在雪地里边,深深的藏在那泥淖中。
囚车发出沉重的“吱呀”之声,缓缓从刺史府里被拉了出来,车上全是年轻美貌的女眷。慕府的男人已经被杀尽,上了年纪的婆子们被带去府衙发卖,剩下的则被装上了囚车押送去京城。
此时慕媛已经醒转过来,
杏紧紧的抱着她坐在囚车的一角,好像怕自己一松手,慕媛就会消失一般:“小姐,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杏伸出手抚摸过慕媛冰凉的脸庞:“你要活着看那狗官的下场。”
慕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
杏,然后把头伏在她的颈窝里,贴在她耳边轻声又坚定的说:“
杏,你错了,我要亲手杀了那狗官为父亲母亲报仇,而不是活下来站在旁边看着他的下场。”
杏身子颤抖了下,将慕媛搂紧了些,两人沉默着不再说话,就听着那囚车的车轮碾过雍州城的大街,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吱呀”之声。
雪已经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明媚的照在了御花园里。积雪仍然很厚,堆在花草树木上边,
得枝条都有些下坠的感觉。不时的,那树枝上边的积雪因为树下有宫女内侍走过而簌簌的掉落下来,钻进他们的衣领,凉得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徵宫的大门打开了,慕昭仪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她看了看眼前银装素裹的景
,不由得开心一笑,一双妩媚的凤眼拉出了长长的尾线:“难得今
放晴,跟着本宫去御花园走走罢。”
“昭仪娘娘!”远方急急跑来一位姑姑,因为跑的速度快,身后掠起了一阵细碎的雪花末子,扑在了她的衣裳的后裾,可她丝毫不在意,一双脚似乎不沾地一般,飞快的来到慕昭仪面前“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保仪姑姑,为何如此慌张?”慕昭仪见保仪姑姑脸上全是张皇的神色,不
也跟着有了几分紧张,保仪姑姑跟着她在大虞深宫呆了十七年,练就了一副从容不迫的面孔,而今
她为何竟然如此失措?
“昭仪娘娘…”保仪姑姑的头几乎低到了雪地里,声音颤抖着说:“奴婢刚刚出宫去的时候听着街头巷尾有人说闲话,雍州刺史慕朗因为被中常侍大人那颜参奏,说他贪赃枉法,暴
民众有不轨之心,已经被处斩,并且…诛灭五族!”
一块素白的帕子轻飘飘的掉落在雪地上,保仪姑姑抬头一看,就见慕昭仪苍白了一张脸站在那里,一双眼珠子似乎已经不会转动了般,嘴里喃喃自语道:“诛灭五族,我们慕家哪里还有五族可诛?”
“娘娘,节哀顺变!”保仪姑姑向前爬了一步,抱住慕昭仪的腿,眼泪珠子不断的滚落:“娘娘,您要哭便哭出来罢,不要憋在心里,千万要保重体玉!”
站在慕昭仪身后的宫女们见昭仪娘娘的身体晃了几晃,似乎要倒了下去般,赶紧围了过来将慕昭仪扶稳当了,彼此望了望,便径直扶着她往徵宫里边走了过去,保仪姑姑也爬了起来,跟着走进徵宫,关上了朱红的雕花门。
慕昭仪被宫女们安置在阔大的
上,她睁大着眼睛看着屋顶,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那么呆滞的看着上边。屋子因为出去之前就在暖炉添够了银霜炭,所以现在整个房间都温暖如
。
边的仙鹤鎏金壶在透过窗户的雪光映
下显得造型格外怪异,仙鹤单足而立,长长的嘴喙里吐出一丝白烟,带着淡淡的梨花香味。
保仪姑姑跪在
边握住慕昭仪的手,声音颤抖着:“昭仪娘娘,您不能太伤心。听说慕大人的儿子当
被没有被抓住,慕大人的女儿已经送进宫里为奴,您就是为侄儿侄女着想也不能这样倒下来呀!”
“我兄长的儿女都还活着?”听到这句话,慕昭仪仿佛恢复了生气,翻身坐了起来,脸上浮现了些须笑容:“保仪姑姑,你是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保仪姑姑点了点头回答:“娘娘,这消息是真真儿的!我
了不少银子给那颜的徒弟周远,他见钱眼开,这才透
出这消息来。他说雍州刺史府对着名册清点,少了慕大人的儿子慕熙,现在正贴着通缉的告示抓人呢。至于慕大人的女儿,是那颜见她很倔强,因此特地将她送进宫里做宫奴,让她尝尝一辈子不得翻身的滋味。”
慕昭仪的手指此时才松动了些,她靠着
头吁了一口气:“在做宫奴?那本宫便着人去将她领了来我这徵宫,本宫就是拼了命儿也不能让我的侄女在那种暗无天
的地方过一辈子!”说完,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
出,爬过脸颊,在下巴上挂了半天,最终摇摇晃晃的掉在了衣襟上。
闭上眼睛,慕昭仪仿佛回到了过去。她是大燕最后一个皇帝慕回的女儿,被封为嘉荣公主,她那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每
不是和兄长们在书斋里研究学问,就是在御花园里弹琴绘画,那是多么快乐的一段时光。在她的记忆里,少女时代就是一段最值珍贵的回忆,带着青草的芳香,每
晚上在她的梦里徘徊。
当大虞第一次大兵
境的时候,为了换取大燕的安宁,父皇将还只有十五岁的她送到了赫连焘的宫里,她没有选择的做了赫连焘的宫妃。可是两年后,大虞终究又向大燕发兵了,她那怯弱的父亲,在大虞的兵马还没有到国界的时候便递上了降表,向大虞俯首称臣,大燕从此不复存在。
赫连焘没有像以前那样凶残的进行屠城杀戮,相反的对父亲礼遇有加,封了他为西郡王,大哥慕言,二哥慕慎和三哥慕朗都在大虞朝堂上任职,这让不少人嫉妒万分,纷纷传言:“还是要生个好女儿,看慕回的女儿在后宫受宠,他家可是满门显赫!”
当真是满门显赫吗?慕昭仪
边浮现出一个嘲讽的微笑,这显赫不显赫可不是封官进爵看得出来的。父亲慕回沉
女
,赫连焘送了他数十美女,不久后,父亲便死在
上,当时身边还有三个一丝不挂的娇媚女子;一年后,大哥慕言跟着赫连焘去围猎,竟然被大将军贺兰晃的箭误伤,当场身亡;几年前,二哥慕慎因为上元夜的御宴多喝了几杯醉得不省人事,抬回家以后便得了重病,赫连焘派了太医去看诊都回天无力,不足十天便撒手归西;现在三哥慕朗也因为那颜的谗言而被斩决,这样的显赫,真是天下少有!
慕昭仪紧紧的咬住了嘴
,留得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
里,细白的皮肤被刺破了她都没有反应过来。鲜红的血滴从手上
了下来,划过欺霜赛雪的肌肤,让人看了有几分惊悚。“呀,昭仪娘娘的手
血了。”站得近些的宫女看见了那丝血痕,不由得恐慌起来:“快去取外用的药和干净的素绢来。”
保仪姑姑怔怔的看着慕昭仪的手,血
得并不多,只是因为慕昭仪的皮肤甚是白皙,所以那抹血迹便显得分外鲜
。她伸出手去
住慕昭仪
血的地方,叹着气道:“昭仪娘娘,人死不能复生,您也不要太伤心了,现在要紧的是要能保住慕大人的一双儿女。”
“本宫知道。”慕昭仪简单的答了一句,收拾起眼中的悲伤,她
直了脊背坐在那里,将手伸了出去,漠然的让宫女们替她包扎,她又变回了那个大家熟悉的慕昭仪了。
赫连焘踏进徵宫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徵宫一片沉寂,仿佛没有了往日的温馨,大抵是大殿里边的暖炉没有烧炭,走进去便觉得到处都是冰凉一片。赫连焘带着内侍站在大殿中央看了看,偌大一个大殿连个宫女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徵宫的宫女们一个个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如此偷懒,赫连焘皱了皱眉毛大步踏入了内室。
内室里倒是暖洋洋的,赫连焘走了进去,便觉得和大殿里气氛截然不同,心里便暖了几分,放眼看过去,
边有一盏立式宫灯,暖黄的灯影下边慕昭仪正躺在
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向门口,望得他心里一
。
大步走了过去,赫连焘在
边坐了下来,拉过慕昭仪的一只手道:“爱妃,今
为何不在大殿外边等朕?”一边说话,手指一边搭了慕昭仪的手背,然而这时他摸到的不是光滑柔
的肌肤,却只是一块素绢,这让赫连焘心中一惊,低下头去一看,慕昭仪那纤纤玉手被重重包扎着,看起来是受伤了。
“爱妃,你这手怎么了?”赫连焘紧张的望了望慕昭仪,虽然他妃嫔众多,但她却是最受宠的。这不仅仅因为是她生得美貌,最重要的是她是汉人,自幼
读诗书,对于儒家学说颇有研究。赫连焘的宫妃们大部分都是来自胡人各部落或者西域各国的公主,基本上都是两眼一抹黑的,平素在一起都只有*上的交流,很少能就朝政说得上话。而每次他在徵宫,都能听到慕昭仪的一些新观点,这让他很好奇,也很
足,身边竟然有如此博学的女子,可这女子还是和别的宫妃一般,臣服在他的身下。
“皇上,不碍事,臣妾想给皇上亲手做件中衣,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剪子刺破了点皮。”慕昭仪强忍着心中的悲伤,掀开被子从
上起来,盈盈朝赫连焘拜了下去:“请皇上恕臣妾怠慢之罪!”
赫连焘一把将慕昭仪拉起,将她拉到怀里,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朕的爱妃又何必如此多礼!几
没有见到爱妃,朕心里真是想念得紧,今
下朝便马上过来看爱妃了,爱妃可也想念朕?”
几
没有见到我,甚是想念?慕昭仪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句,皇上分明是不敢来徵宫,怕我知道他下了斩杀慕朗的圣旨纠
不休罢?今
事情都办妥了就过来了。慕昭仪心里仿佛灌进了一桶冰水般,冰冷冰冷的,但她仍然堆出一脸的笑容,在赫连焘耳边轻声说:“皇上,我听说我的侄女儿进宫了。”
难怪这徵宫大殿上这般冰冷,连个炭火盆儿都没有燃,原来是慕昭仪已经知道了她兄长被自己下旨斩杀了的事情。赫连焘心里忍不住快跳了几拍,看了看她如花的容颜带着几分浅浅的笑,似乎没有怪他的神色,这才伸出手将慕昭仪搂紧了些:“哪些碎嘴的劣货在爱妃面前
嚼舌
子!”
“皇上金口玉言,对于臣妾兄长之事,臣妾不敢怨念皇上什么。只是臣妾的侄女现在是臣妾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还请皇上大发慈悲,能允许臣妾将侄女接到徵宫来,姑侄俩从此相依为命。”慕昭仪抬眼看了看赫连焘,闪闪的泪珠从眼角
淌了出来,这一刻她的眼泪是货真价实的,想到自己的兄长们,想到无辜的子侄们,她没有理由不流泪。
见到慕昭仪的眼泪,赫连焘也有几分心软,灯影里的慕昭仪更是显得楚楚可怜,让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替她将眼泪拭去:“这有何难,朕答应爱妃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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