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曹蒙博
我差点儿错过纪婷的来信,当通讯员小庄
着气跑进营房时,我正准备躺下来休息,明天就要背起行装向下一个哨所出发,我得养
蓄锐、尽快恢复体力才好。
几年跑了无数边防哨所,这次来的也算破了一项纪录…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真正雪深没
。
我们开了两天铲车才总算将道路恢复,各种通讯设备检查更新完毕,我已经累得只想睡到天荒地老。
“老大,你看哪封信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小庄说着,递给我一捆包扎结实的邮件。
我立刻明白过来,在军队呆了一辈子,对于热心群众写给军人的慰问信我已经习以为常。
有时候是小学生作文,有时候是军校学生的任务,还有社会上五花八门的民间团体组织的活动。
军营没几个人喜欢看书,但对于信件却万分偏爱,我开始工作时也稀罕过,然而满腔热情回信后,全都石沉大海没了消息。
后来发现那些信的内容千篇一律,一看就是从范文中拷贝黏贴写出来的。
久而久之,我再也不理会这些所谓的『慰问信』,但却挡不住一拨一拨的新兵仍然如获至宝,譬如眼前这个小庄。
“你学问高,只看笔迹就能把人猜出个十之八九,先给我挑几封啊!我再把这些信散出去。”小庄兴奋地说。
上大学时有位军事心理学专家给我们讲宣传和反宣传,不说学了多少大国关系博弈,从笔迹识人不过是课堂上的闲聊内容,没想现在竟然派上大用场。
看着小庄热情的眼神,我虽然已经非常疲倦却不忍拒绝,拆了绳儿一封封看过去。
这捆信和我曾经收到的没有丝毫区别,信封上虽然只有寥寥数字,却可以看出书写的人要么幼稚无知、要么漫不经心、要么草草应付,直到一封字迹清秀的白色信封跳入视线,让我猛得眼前一亮。
虽然上面只有『边防战士启』五个字,然而字体的大小和位置却和信封相得益彰,
畅漂亮的小楷显示着信封主人的仔细和精致。
我不动声
,压抑住那股被点燃的男人
本能,快速翻看完信件,选出几封小庄会感兴趣的递到他手里,只留下那封白色的,轻描淡写说道:“这封我留下来,算报酬啊!”小庄一点儿没有在意,喜滋滋地把注意力全放在我挑给他的信上,一看就知道他正琢磨着怎么将『蛋糕』分发出去。
我不加理会,只将他快快打发离开,营房再次安静下来,我坐在桌前,快速拆开信封,取出一张标准打印纸,迫不及待打开展平。
黑色的水笔字迹几乎将整页写满,虽然没有格子,但娟秀的小字排列工整,每一行、每一字之间的距离都掌控得恰到好处,一个认真又透着几分活泼的年轻女孩儿形象跃然纸上。
从字迹可以判断,她应该临摹过很长时间的《灵飞经》,虽然还未仔细看书信内容,我已经意识到自己
中了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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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你好!
嗯…坦白说这感觉有些古怪,我从未给陌生人写过信,我的意思不光是我们素未相识,而且大家互相连名字都不知道。
然而,这也是令人兴奋的地方。
想想啊,我写信的时候,你可能是地球上任何一个人,可因为此时此刻打开信封的人是你,忽然,你就成了某个人,书信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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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雪弥漫、狂风呼啸的山地中艰苦跋涉十五个小时没有让我有回家的
望,又硬又冷的罐头和饼干也没让我想念舒适方便的城市生活,然而这个陌生人短短几句话竟然让我心跳加速,期望面前出现一个时空穿梭仪,将我瞬间带到她身边。
就像我希望的,她的信没有用遍布网上的模版例文,没有假装、没有客套,下笔毫不犹豫,她在用自己心情写信。
我忍不住想象她毫不犹豫还会做什么,
,才看完第一段我的身体就有了反应。
书信是不是神奇我不敢肯定,但她的这封绝对是。
尤其当我继续向下念时,前所未有的悸动划过我的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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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告诉你我所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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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嘴巴发干,膝盖有些软。
我朝椅子里又坐了坐,没办法再保持军人
直端正的坐姿,尤其是身下
直端正的时候。
军队应该将这个女人列入黑名单,她是一个危险武器,至少对我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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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并没有很多秘密。
这不是故弄玄虚、掉你的胃口。
我很普通、也很平凡,没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而且与其说是秘密,倒不如说渴望更准确,譬如美丽
人、充满魅力。
如果我没在写信而是向模特公司自荐,那也许还说得通,可我不是。
两者唯一相同的地方只有一处:我叫纪婷,只是纪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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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她用『只是』这个词儿,信中传达出的脆弱和无声的需求触动我。
在我看到她的信封那一刻,于我而言,她已不再普通平凡。
如果她在我面前,我一定会大声告诉她,她不只是某个人,或任何人的某个人。
她是我的某个人,纪婷是我的某个人,绝对不会『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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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么说你会不会有些失望?毕竟无论是谁在看信,如果知道对方是个美女,心情一定会好很多吧。
其实我也想过,既然是给陌生人写信,谁都见不着谁,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夸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可能是因为我把这封信递
出去时没有封口吧。
这是我的朋友兼小婶周蓉想出来的主意。
最近,一部票房大卖的军人电影被媒体炒得天翻地覆,我猜你大概知道是哪部。
周蓉是军属联谊会会长,告诉大家今天的活动内容除了聊带孩子辛苦之外,还要给边防军人写封慰问信。
为什么是边防呢,估计她老公现在在边防吧!蛋糕当然先分给自己人吃。
我猜她也许会一一打开查看,尤其是我的,如果让她知道我在信里胡吹冒料,那可是要笑话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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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属?妈的,她已经结婚了?我停顿下来暗骂一句
话。
我这儿正幻想
她
到怀孕,她却告诉我已经有人晚上抱着她睡觉了。
不可能,他妈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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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用这个机会给你写信,书信很神奇,记得么?可是我该写些什么呢?
从哪儿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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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事情,我想知道所有和你有关的事儿,年龄、身高、体重、血型,在哪儿长大?在哪儿念书?在哪儿工作?尤其是你到底有主没主儿啊!我在心里默默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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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只白色的拉拉,名叫钟钟,他两岁了,很乖很活泼,喜欢在家门口的公园疯跑玩接球,每次都累我第一个半死。
不过老实说,我这个当妈的不太称职,工作忙起来很难有时间带他出门,只能时不时请隔壁吴
和她孙子帮忙照管。
你可能猜到了,我很喜欢动物。
基本上只要身上有
的,我都会喜欢碰一碰,甚至三岁时就立下远大志向,建所超一
的动物园。
事实上,我差点儿成为兽医,可有一次爷爷心脏病发作,虽然很快救治好转,可还是把家人吓个半死。
爸妈说比起医动物,我最好还是医人吧,所以现在,我只给人看病做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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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间放下心来,纪婷是单身,毋庸置疑,没老公、没男友,妈的太
了!
我咧嘴无声大笑,忍不住伸手摸摸满脸的胡渣,心里喜滋滋念叨『我也有
啊,你可以随便摸。』想到纪婷柔软的小手儿在我面颊、身体上缓缓抚过,我的老二忍不住跳起来。
我无声哼一声,想象着在她面前抱怨身体痛,尤其有个地方特别痛,痛得发酸发硬。
天啊,这都能让我浮想联翩,好吧,我很肤浅,但是,我也很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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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平静平淡,没什么值得一提,哦,对了,今天中午吴
一家在院子里烧烤,庆祝她的孙子中考结束。
他们家来自东北,别看孙子年龄小,竟然是个烤串儿能手,小伙子在
上撒了很多料粉和酱汁,闻着香吃起来更是
极了,钟钟也分了一个小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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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我都感兴趣,如果刚才只是默默念叨,那现在的我则是希望自己能够站在她面前,大声喊出这句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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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我不知道这封信究竟会到哪儿、到谁的手里。
可能你的某位家属是这个军联会成员,也可能是任何一个驻守边防的军人。
这得靠你告诉我,当然,如果你工作繁忙,也不用特意回信,毕竟,你在保家卫国,那可比给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回信重要多了。
说起来,尽管很钦佩你们英勇地守卫国家疆界,我还是有点其他建议。
依我看,当危险就在眼前时,快速躲闪、飞奔撤离或干脆躲在任何屏障后面并不损及你的男子汉形象。
我保证不会因此而看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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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信我见多了,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像纪婷这样,寥寥数笔就能让我惦在心中依依不舍,只希望手里的信纸变成长篇大部头,永远看不完。
我的手尖轻轻碰触她的笔迹,虽然曹家人在表达想法上没有困难,然而相较于文字,我们总是更重视直觉以及行动,但我暗暗发誓:对纪婷,我永远都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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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忽然发现这信唠唠叨叨写得实在无聊,你千万不用觉得必须给我回信啊,当然,如果收到你的回信,我也会非常荣幸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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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会回信!刹那间,有种奇特的感觉让我心下一颤,一股陌生的怜惜之情涌入心房…纪婷是个
人心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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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好!纪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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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一样,宝贝儿,祝好!我用相较于之前打开时,更加悉心仔细的态度把信折好,然后放在兜儿里轻轻拍了拍。
我知道自己不久就会再次拿出来看一遍,脑子里更是快速思索着如何给纪婷回信。
我不知道期待些什么结果,只是知道我要认识她、要她认识我。
至于原因,是万万来不及思索,只是担心失了联系,就要错过那神奇微妙的答案,而到底想要什么答案,我也弄不清楚。
我仿佛看到一场大戏,即将开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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