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申屠主早已不耐,一把抓住她右腕,幌身下降。薛灵琼只觉耳畔风生,略一注目四周景物,便觉头晕目眩,根本脚不点地,却未感不适,心中暗骇申屠主的武功,想道:“以这魔头的功力,我只有趁此时,冷不防刺他一剑,始有为华公子报仇之望,反正祸首是我,拼上一命也罢。”
转念及此,小心冀冀的拾起宝剑,她早有预谋,宝剑未还给华云龙,却握在左手。突然间,她想起这一来华云龙也势必丧命,虽然华云龙仅有十
之寿,但在她心目中,加是无比珍贵,不觉迟疑不决。
她主意未定,忽然身形一止,双足落地,申屠主放开了手,原来巳至那座茅屋了,暗悔失去唯一机会。忽听申屠主道:“丫头,你刚才为何不刺下?”
薛灵琼暗道:“他原来已是察觉。”心中有气,怒道:“我是觉得你这条
命,就算再活上百年,也抵不上华公子一
,可不是畏惧你的武功。”
申屠主不怒反笑,道:“丫头果然痴情,只是老夫不懂,你为何还叫那小子华公子?”薛灵琼虽然苦心
碎,也不由玉面通红,急道:“你别胡说,我与华公子没有半点关系。”
申屠主哼了一声,道:“口是心非。”薛灵琼怒道:“哼,他是堂堂天子剑之子,身世煊赫,我不过一个是微不足道的女子…”突然,一阵身世之悲,泛上心头,再念起华云龙伤势,心灰意悚,倏然而泣。
只听申屠主漠然道:“你与华家小子
情如何,老夫也懒得过问,好好让他活几天,有何后事,
待清楚。”低头一瞥华云龙,道:“他五脏离位,治愈形同梦想,送还落霞山庄,亦不可能,你安心陪他住在这里,老夫去阻人
扰。”
话罢,将华云龙放下,幌身已自不见。薛灵琼急抱起华云龙,喃喃骂道:“申屠老鬼可恶,夜深雾重,华公子重伤之下,如何能再感风
?”
话声甫落,眼前一花,申屠主忽又出现她面前,淡淡看她一眼,缓缓说道:“等他醒来,你告诉他,老夫亟望他伤势痊愈,与老夫再战一次。”
薛灵琼漠然道:“我记得告诉他,你快请。”申屠主对她连番无礼,居然都忍下了,冷冷一哼,身形一闪,霎时失去踪影。忽听薛娘的声音道:“小姐,华公子怎样了?”
薛灵琼强忍悲痛,转面道:“他命若朝
,却是为了我…”泪珠一涌,哽咽难言,抱着华云龙,前屋内走去。
薛娘创痕满布的脸上,颤动一下,跟着跨进门口。只见薛灵琼小心翼翼地将华云龙放置榻上,解下剑鞘,将宝剑纳入,美眸一转,见
头壁上,即有一钉,当下挂好。
然后,帮华云龙
去鞋袜,盖上衾被。薛娘以为她事已做完,方待呼唤。但见薛灵琼立起娇躯,端祥一阵,又理了理衾枕,一举一动,温柔之极,细心无比。
诸事已毕,看看华云龙再无感到丝毫不适,她缓缓坐在
沿,一双秋水明眸,呆呆望着华云龙,良久,一动不动。薛娘候了半晌,忍不住低声道:“姑娘。”
她唤薛灵琼相隔不及五尺,怎耐薛灵琼宛如不觉,并不知她这忠心耿耿的女仆呼唤。薛娘略为提高声音,叫道:“姑娘…”
薛灵琼目光不瞬,将手一摆,道:“别吵。”薛娘楞了一楞,见她似是除了华云龙,浑忘天下万物,灵机一动,道:“华公子醒来之后,需要什么?姑娘可准备了?”
薛灵琼听见起首“华公子”三字,倒将话听进去了“嗯。”了一声,道:“你去看看厨下有何食物,送来就是。”口中说着,秋波依然直直盯在华云龙面上。薛娘暗道:“唉,这姓华的害人不浅,姑娘如此,怎生得了?”
想了一想,只得朝厨房走去,过了一劾,托着一个木盘转回,盘中两碗热粥,三个小菜,两副筷子,行到薛灵琼身后,道:“姑娘,送来了。”只听薛灵琼道:“他还未醒,等一等。”
薛娘丑怪的脸孔,颤动了一下,道:“姑娘先吃点吧。”薛灵琼道:“不必。”薛娘楞了一楞,暗暗叹息,无奈之下,只有将草屋中那张桌子,移到
边,放下木盘,她也在一旁木凳坐下,留意着小主人动静。
深山岂有更漏,三人两坐一睡,不知不觉间,蜡烛燃尽,屋外鸟鸣嘤嘤,天色已亮。忽听华云龙长长嘘了一口气,霍然睁开双目。薛灵琼惊喜
集,道:“你醒了。”
华云龙暗一运功,但觉真气竟是难以运转,脏腑破损不堪,命在旦夕,心中暗暗震惊,却淡淡一笑,道:“申屠主何在?”以肘支榻,挣扎
起。薛灵琼连忙伸手按住,道:“你伤势极重,不宜多动,还是躺着的好。”
华云龙微一用力,即觉头晕
闷,心知不能妄动,重新躺下,笑道:“这种滋味,平生第一次尝到,也算有缘。”
薛灵琼见他毫不将生死放在心上,想起申屠主之言,华云龙仅有十
之命,芳心如绞,眼泪若断线珍珠,滚滚下落。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你
情坚毅,平
轻不流泪,何事令你如此伤心?”
他身在伤中,犹温言慰人,薛灵琼益难忍耐,忽地跪在地上,螓首深埋
沿,痛哭失声。薛娘站起身来,口齿一张,似
出言,忽又闭住,默然一叹,眼眶含泪,悄然退出。
华云龙转过面庞,柔声道:“你有什么委曲,不妨说来听听。”薛灵琼哭道:“我恨。”华云龙眉头微蹙,道:“恨什么?”薛灵琼
咽道:“恨申屠主。”华云龙笑道:“他欺负过你,又震伤了我,该恨。”
薛灵琼断断续续地道:“更恨我自己。”华云龙含笑道:“这就不该了,人哪有恨自己的?”薛灵琼颤声道:“还恨你。”华云龙双眉一蹙,随即舒展,侧卧榻上,微一点头,道:“必是我那里得罪了你…”薛灵琼螓首一抬,垂泪道:“我恨你,恨你为何要顾及我的生死,不乘机毙了申屠老魔,我死了倒也干净,免得在这世上受罪。”
华云龙笑道:“常言道,好死不如歹活,这世上虽有恶人,不失可爱。我虽惨死,依然恋恋难舍,你正当锦绣年华,如何说出这等丧气的话?”薛灵琼又低头啜泣,华云龙见劝她不住,暗暗皱眉,心念一转,道:“你抬起头来。”
薛灵琼温驯地抬起螓首,茫然不解其意。华云龙目光一转,仔细打量她含泪梨颊一番,一本正经道:“你哭的时候,比笑的时候还要好看,我以往没有机会,而今有福得观,这个伤可算是值得了。”
薛灵琼想不到他在这等情况,还有闲情逸致,留意此事,不
啼笑皆非。适时,薛娘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粥饭、小菜进来,将原先冷却的菜饭换过。
薛琼灵经华云龙这一挑逗,悲痛稍杀,闻得菜饭香气,饥肠辘辘,暗道:“他也必是饿了。”转念之下,扶起华云龙,将枕头靠起,让他半躺半坐榻上,取过饭菜,以汤匙舀着,送入华云龙口中。
华云龙暗道:“她明明饥饿非常,却先顾及我。”当下将头一摇,道:“你先吃,我还不饿。”薛灵琼柳眉一颦,道:“假如你不先吃,我怎能咽得下去?”
华云龙笑道:“你不吃,我也无胃口。”薛灵琼忽又泫然
滴,道:“你落到这等地步,都是我害的…”华云龙连忙笑道:“也罢,我就吃。”抬臂
自行取食,却觉手酸骨软,颤抖不巳。
薛灵琼见一个叱咤风云的高手,而今变成举足动手都困难的人,芳心如割,险些又要落泪,却恐引起华云龙不悦,连忙转面,偷偷抹去,转过面庞,强泛笑靥,道:“你也不必再拘小节,将就点吧。”
华云龙苦笑一声,只得就薛灵琼手中汤匙吃食。薛灵琼边喂他吃粥菜,边将他昏
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只将申屠主说他只有十
之寿的事,改成慢慢调养,可以痊愈,只是如何瞒得过华云龙,但他却不说破。
两碗喂毕,她也说完,华云龙叹道:“那申屠主竟肯使出“天魔附体”之功,替我疗伤,也算一奇。”
薛灵琼柳眉一蹙,道:“天魔附体?听来鬼气森森的,会不会在你体内留下暗伤?”华云龙笑道:“名虽难听,却是魔教最上乘疗伤手法,申屠主大概不致如此下作。语音一顿,道:“投桃报李,以后我也得救他一次。”
薛灵琼暗道:“你已命至须臾,还能救人么?”心如刀割,口中却笑道:“那老魔头,死了算便宜,救他则甚?”华云龙淡淡一笑,道:“受人之恩,岂可不报?”薛灵琼道:“那魔头活着,又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华云龙道:“不然,我看他自负极高,等闲人不肯出手,只要折服他,必是隐遁不出,不致酿成大害。”薛灵琼见他说话到此,面现困顿之
,忙笑道:“你躺下休息如何?我也要进餐了。”
华云龙重伤之下,虚弱不堪,确感疲乏,当下略一颔首,薛灵琼连忙扶着他,缓缓躺下。须臾,华云龙沉沉睡去。薛灵琼呆呆地望着他,却未进食,不知在想些什么,樱
出了微笑,片刻,花容忽又一变,眼泪簌簌落下,却恐惊醒华云龙,不敢哭出声来。
薛娘一直在门外注意着她,睹状奔入,道:“小姐,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薛灵琼凄然一叹,低声道:“薛娘,他死,我也死。”这两个“死”若千斤重锤,猛然敲在薛娘心上,她失声道:“死?小姐,你疯了?”薛灵琼脸庞一转,玉面一片坚毅之
,道:“我清清楚楚。”薛娘丑脸上焦灼之极,道:“小姐,这太不值得了。”
薛灵琼淡然道:“有何不值得?”薛娘道:“华家这小子根本是个花花公子…”薛灵琼冷冷截口道:“不准侮说他。”
薛娘一怔,亢声道:“他本来处处留情,心中未必有小姐。”她语声陡高,薛灵琼恐吵醒华云龙,回眸一顾,见华云龙酣然入梦,放下是心,转面漠然道:“你去歇息,这事不必谈了。”
薛娘楞了一楞,她是薛家世仆,亲眼见到薛灵琼长大,知她主意既定,屹如山岳。暗道:事要从根本着手,不如杀了这华云龙,心念转动,充满杀机的目光,不由瞥向华云龙。
薛灵琼见状,芳心大急,道:“你假如对华公子不利,我立刻死给你看。”薛娘恐怖的脸上一阵
搐,咬牙不答。薛灵琼冷冷说道:“你当我说着玩的?”薛娘忽然嘶声道:“姑娘忘了老爷了?”薛灵琼蓦地呻
一声,双掌捧心,似是痛苦万分,大大的
了一口气,悲声道:“你先出去,我想…想…”
薛娘见状,也是含悲落泪,不再说话,慢慢走出草屋。
-----第卅五章 娇花
蕊愿君怜-----
一连五天,薛灵琼衣不解带,守在病榻之前,困倦之极,始蜷伏华云龙脚旁小睡片刻,华云龙稍一劝阻,则清泪滚滚,只得由她。一应饮食,则由薛娘照顾,好在申屠主在屋内贮有不少食物,短时不虞匮乏。
华云龙长
静坐疗伤,只是毫无进展,仅勉强保持不恶化而已。这一
,他凝气运动,只觉各大经脉,俱已闭
,那一口真气,始终未能遍走全身,不由心中暗暗忖道:“这伤势看来已非己力所能治疗,说不得只有动用“瑶池丹”了。”
转念下,
向薛灵琼索取“瑶池丹”的玉瓶,目光一转,薛灵琼曲身榻畔,沉沉睡去,不忍唤醒,无聊之下,暗暗打量她的娇靥。
只见她由于数
悲劳,凤目红肿,玉容清减,心中暗暗感激,想道:“唉,连
来,她也太辛苦了…”转念间,忽见薛灵琼黛目微蹙,以睡梦中,尚有失意之事,口中含含糊糊地道:“爹,快来…云龙别走…救我…”
华云龙微微一怔,怔道:“她身世必孤苦异常,梦中犹且不适…睡梦中尚呼我名字,可见信赖至深,我必得全力助其
离苦难方可无愧…”
不由得怜惜之情大生,不
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走。”薛灵琼陡然惊醒,坐起身来,似是余悸犹存,定了定神,始道:“你刚刚说什么?”
华云龙温言道:“上次因事中阻,这几
我又一志疗伤,一直无暇问你身世,趁今
你告诉我如何?”薛灵琼轻轻一叹,道:“等你伤愈之后再说。”
华云龙点了点头,道:“也好,不知我托付你的那只玉瓶在否?”薛灵琼一怔,道:“在,你要干嘛?”
由怀中取出,送至华云龙面前,又道:“我早想让你服下,却因那时申屠主立于一旁,且你不能稍动,故而停止。”华云龙淡淡一笑,道:“而今伤势可愈与否,全仗这瓶中琼丹了。”
薛灵琼讶然道:“是何琼丹,功效如何?”华云龙道:“此丹名叫“瑶池丹”是三百年前武圣所炼。”薛灵琼星目一睁,道:“武圣?”
华云龙笑道:“正是三百年前威震宇内的武圣云老前辈…”薛灵琼截口道:“我怎么不知这位老前辈,敢说除了武圣嫡裔,最清楚的,莫过我家了。”
华云龙心头一动,暗忖:她看来必是关外镇远侯之后代,不然不会说这话了。忽听薛灵琼嗔声道:“你既有灵丹,为何早不服下?”
华云龙微微叹息,道:“你不知道,这原为解救一批中了魔教虺毒高手之物,而今动用,是万不得已。”薛灵琼玉面含嗔,道:“那也该说一声啊。”华云龙笑道:“我若说了,你必
我服下,我本将自行疗伤,不愿任意浪费。”
薛灵琼惊喜不胜,却又怨他不早说出,恨恨白了他一眼。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这丹中有千年人参、首乌、茯芩及…”薛灵琼不待他说完,截口道:“既是武圣亲炼,由三百年
传迄今,其珍贵可知,你的伤十九不成问题了。”
突然,芳心之中,一种深深怅惘,莫名其妙升起,一时间,竟感华云龙似是疏远了许多。原来薛灵琼孤僻冷傲,淡视男女之情,但像她这种女子,动情则是生死不计,她数度与华云龙相逢,已逐渐为他那英雄气概所倾倒,加上华云龙这一次受创,俱因她之原故,芳心之中,早存誓死靡他之意,故忘去了冷傲矜持,不避嫌疑的侍候华云龙,言语之间,也毫不掩饰情意,只待华云龙一死,她也挥剑追随地下。
但当华云龙忽然可以不死之时,她固
欣无已,却又觉得此情虽然不渝,而终必别离,与华云龙之间,反不若同死为佳,竟是大感惘然,只是这种心情,十分微妙,连她自己也不了然。
突然,薛灵琼霍然惊觉,低声道:“我去拿水,公子请早服下,贵体也好早愈。”转身向厨房走去。华云龙听她忽改口称之为“公子”不由一怔,暗道:“她突然对我生份起来,是何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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