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四章】
“什么?辞职?!”星期一早上,谭劲才进公司,便听叶佳欣开口递辞呈,令他神情惊诧。
“不准!”他拧眉,直接便骏回,把办公桌上的辞呈
回给她。
不知为何,一听她递辞呈,他心口一
紧,非常不舒服。
似没料到他会反应激动,她怔怔地站立着,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他抬起头,深幽黑眸瞅着她质问:“为什么突然想辞呈?工作有什么问题?薪水不满意?”
过去的会计一旦递辞呈,他不会多问一句,直接就核准,也是清楚对方因会计兼总务等打杂工作有异议,加上办公室只有男人,一忙起案件时紊乱紧张的局面,
还得跟着常加班,一般女
很难能久待。
但她不同,她适应力良好,勤劳认真且任劳任怨,即使没
代的事也会主动且乐意代劳,不仅得到他于公于私的信任,更受到男同事们喜爱,彼此相处和乐融融,没道理突然要请辞。
“都不是。”她抿抿
,轻摇头。
虽身为会计应是领固定薪水,但他在分配给设计师们个案奖金时,亦不忘替她加点奖金福利,待遇方面他并不会小气。
“那是什么问题?”他追问。只要她有任何困难,他会为她疏通解决。
忽地,他长阵一眯,疑问道:“该不会…你介意我
新女友?”
虽觉这理由牵强,她在他身边工作这两年,陆续看过他交往数任女友,从没任何异议,但她昨天匆匆离开他住处,今天一上班就向他递辞呈,令他不得不往新女友身上做推敲。
她因他的说词,神情一诧,心跳漏跳一拍,怕被他看透她的在乎及暗恋情思,只能连忙摇头否认:“当然不是。”
踌躇半晌,她支支吾吾掰出借口:“我…是想换个工作环境,想回台南生活。”
闻言,他浓眉一拢,非常不以为然。“在台北这么多年不是很适应,干么回台南?那边不是没亲人了。”
他大学便知道她自幼被外婆扶养,而供应生活费的母亲在她高二因意外过世,她剩下的至亲外婆则在她升大二时病逝。
他一度因她孤苦无依,心生同情与不忍,向来懒得管别人闲事的他,利用当年身为社团副社长,竟破例为她向社员发起募款活动,还把集资来的钱当成奠仪费,亲自送至台南致丧地点——她外婆的老家。
之后回想起来,他仍难以理解当时为何一反本
,做出那么热心
婆的行为。
当时的她虽与他同社团已两个学期,但两人实际交谈机会不多,
情很一般。
而之后在社团他不由得较注意她,她也因他致丧关怀行为非常感动,常主动和他交谈问候。他内心佩服她的勇敢与乐观,没因无亲无靠就陷入悲观忧愁,他总能看见她笑容满面。
多年后再度相遇,她仍如记忆一般,这两年在工作上朝夕相处,他已当她是家人妹妹看待。
也许是因为如此,当她突然提离职,且是去意坚定,才教他怏怏不快,内心介怀。
他追问详情,她只是
吐吐,一再告知想回南部生活。
他感觉她似有隐情,但无论他怎么
问,始终问不出真相。
他因她不愿对他说实话,不当他是朋友兄长信赖,对他难得好言好语的慰留无动于衷,内心生闷。
他甚至把她的辞意告知其他同事,意图由他们劝说慰留她,没料到她依然执意离职。
“不行就是不行!”当她第三次
递辞呈,他不
有些火大。
“我…又没跟公司签终身约聘,为什么不能辞职?”因他态度益发强硬,叶佳欣也有些不高兴了。
她秀眉一蹙,心口扯痛,更觉委屈。
她又何尝愿意离开?可她不能继续待下去,等她肚子一凸出,将无法掩藏怀孕之实。
谭劲见她难得面
哀戚,心口一
紧,下一瞬,他更感到不满与失落,她竟不顾情分坚持要走。
他是没权利不准她辞职,却又不想放开她,似乎她若离职,两人
后连见面机会都难。
“要走可以,等公司这批豪宅设计案完成再说。”他只能退一步道,试图以时间来改变她的决定。
“那…要等多久?”她不确定这批设计案的完工期限,肯定要花上好几个月。
“至少四个月。”他随口给个期限。
“不行,太久了。”她立时摇头“最多只能再待一个月。”她紧张说道。
闻言,他浓眉一拢,脸色难看。“你该不会先跟别的公司应征好,答应对方上班
期?”
她需要这么急着离开吗?这两年他待她不好吗?
“我…”她踌躇了下,只能点头撒谎。
“两个月。”他语气不快地折衷。“最快也得等两个月才能走人,这段时间会忙到不可开
,我没多余时间找新会计。”他闷闷地道。
“可是我…”她想缩短时间,怕两个月仍太长,届时已怀孕四个月的她,不容易隐瞒。
“就这样,还有异议就直接做到年底再说。”他起身,不容她再讨价还价。
“我出去了,你下班时间到就可以关门离开。”
代完,他匆匆步离办公室,前往施工现场与其他同仁会合。
自那
之后,叶佳欣和谭劲似陷入一种半冷战状态,他对她淡漠,而她更不敢和他主动热络。
怀孕进入三个月,她开始出现孕吐症状,庆幸的是办公室几乎只有她一人留守,谭劲或其他男同事进来,多是拿个资料或
代一下她代为联络处理的事便离开。
怕被发现异常,她除了穿宽松衣物外,也显得有些神经紧绷,格外小心翼翼的。
谭劲察觉她异样,误以为她闷闷不乐、心神不宁是因不情愿被困在这里,急于离开想开始新的工作和生活。
他心里更窒闷,一度想提早放她走,却又希冀她能改变决定,愿意继续留下来。
然而,她终究离开了。
甚至最后,两人竟无话可说。
几个男同事为她办了送别会,他虽出席参与,但从头到尾两人没说半句话。
他不知道为何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他曾当她如亲人手足般信赖,而她最后竟是连正眼都不愿看他。
两人几度无预警地视线
会,她立时别开脸,转而找其他男同事笑谈。
他心口一扯,终于再也待不住,适巧手机响起,是女友来电,原向对方告知今晚有饭局,他忽地改变决定,接起电话向女友表示要过去找她。
没待到送别会结束,他起身
代一句便拿起帐单先行去付帐,离开包厢、离开有她在的地方。
自此,两人没再见过面。
今晚,谭劲躺在病
上,思绪飘飞,不由得一再忆起过往、忆起她。
四年了,自叶佳欣离职后,匆匆已过四年。
这几年,他陆续又换过几任女友,之后对总是维系不长久的恋情感到厌倦,于是把全部时间精力投入在工作中,不再浪费时间
女友。
每当忙完一档期的工作,在接续下一件设计案的空档,他总不经意会想起她。
想着她单纯的笑靥,经常在他身边叨叨絮絮的关怀,也许因少了她殷勤替他叮咛三餐,原就挑食且三餐不继的他,这几年对吃食更挑剔,不仅偏食愈严重,更因忙碌经常废寝忘食,终于种下致命病谤。
待他意识到身体不对劲,忍无可忍就医检查,万万没料到竟直接被判死刑!
他同时罹患胃癌和大肠癌,两者皆已是第四期,且转移到肝、肺等部位,医师宣布只剩三个月生命。
他今年才三十二岁,正是青春健壮的年纪,连感冒都很少得的他,这一病竟就是重症不治。
三个月呵!他只剩三个月时间,对这数字一时觉得模糊,没有太确切的概念。
进一步深想,三个月能做什么?
三个月应够他再接两笔室内设计案,进度赶一点的话,或许能从绘妥设计圆到参与施工装潢完成,他能再添两间挂上他名字的设计住宅。
三个月,足够他将打拚多年的公司做结束,让旗下设计师有时间另一主,并将他所拥有的动产、不动产清算妥,全赠予在美国的父母。
他也许能去美国度长假,利用这三个月陪陪移居那里的父母,让一年见不到他一两次面的父母,每天能看他看到厌烦。
但他要如何向膝下仅有一子的父母告知,他们唯一的儿子将不久人世?
三个月…他想见她。
忽地,脑中闪过这念头,在生命的最后期限,他其实最想见的人,内心隐隐一直存着的牵绊,竟是她!
这念头一萌生,谭劲便涌起强烈冲动想见叶佳欣一面,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他对她的情感仍定义在家人妹妹上,分开未联络这些年,他无端常对她心生怀念,却从没想打探她的去向,也许因她后来对他冷淡,心里还生着闷气,只能任彼此就此形同陌路。
他于是掏出手机,按下一组数年未拨打却也没删除的号码,内心不由得紧张,想着开口该说的第一句话。
没料到那头传来空号的语音宣告,表示这组手机号码已停用。
蓦地,他心头一沉,只能将手机搁放一旁。
躺在病
上,他一夜难眠,翌
决定向其他人打听她的下落。
谭劲费了一番功夫,花了一个月时间才终于得知叶佳欣的确切去处。
没想到要找她会这么难,他原以为她跟几个男同事多少有些联络,或至少保留E-mail可通信。
可她当初离开,就与同事断了往来,只曾在离职那年的圣诞节以手写卡片寄给几个男同事,却独独漏了他,那令他心生计较与不满,之后刻意不再提起她。
虽说与她认识多年,他自以为视她如亲人手足般,但惭愧的是他完全不清楚她的
友圈,不清楚她有什么
情要好的朋友。
他不惜去了趟台南她外婆老家,虽只曾在大学去过一次送上社团集资的奠仪费,他仍记得那住址,然而房子虽在,早已易主,他没能问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他不死心,转而找到她大学毕业那届的毕业纪念册,一一拨打她的同班同学,
探问她的消息,记不得他打了多少通失败电话,终于找上与她有联络的同学。
她不是如当年所言回台南老家生活,反倒在高雄工作定居,因好不容易才打探到叶佳欣的去处,谭劲不想隔着电话远距离问候,决定亲自去见她一面。
也许,这样突如其来大老远跑去找她,她未必会欣喜见他,但这段时间一直查不到她下落,他想见她的
望更深,无论如何也要亲眼见见她,哪怕只是暗中看一眼都行。
他对自己积极寻她且心心念念想见她的行为无法理解,不确定见了她之后要做什么,只清楚她是他在回顾人生过往时,唯一一位令他无法抹灭淡忘的女
。
似乎,若没能在离世前见她最后一面,确认她过得很好,他内心会存着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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