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云苍峰走
云苍峰走进侧院,低声道∶有什么不妥吗?程宗扬愁眉苦脸地说道∶我的病还没全好,这会儿只觉得头晕眼花,不如先回去吧。这怎么成?云苍峰道∶我专门给小哥安排座席,在內宅的海蜃楼。
席间有琅琊王家的驸马爷王处仲、陈郡谢家的谢万石、金⾕石家的少主石超、舞都侯张侯爷,还有颖川庾家、陈郡袁家、河家柳家、谯国桓家的贵客。
至于你认识的小侯爷当然也在座。这几家都是建康有数的世家,小哥若要做珠宝珍玩的生意,这可是个亲近的机会。程宗扬听到这串名字更是头大如斗,正在找借口推托,忽然听到一声长笑∶程兄!
萧遥逸一⾝华服,头上戴着金冠,就和建康城那些执
弟子一样让两个侍女扶着,一脸赖⽪地正朝自己招手。程宗扬只好过去,苦笑道∶小侯爷,你倒来得早。云苍峰客气地向萧遥逸拱了拱手,自去招呼客人。
程宗扬⾝后,吴三桂一双鹰眼戒备地看着四周,秦桧则踏前一步含笑施礼∶小侯爷。免了吧。萧遥逸道∶怎么来云家赴宴还带着护卫?你也太小心了。我防的不是别人,就是云家大姐小。
可惜这话不好明说,程宗扬笑道∶我带会之和长伯来见见世面。萧遥逸挤了挤眼,小声笑道∶你怎么不把那个俏婢带来呢?这些饭桶就喜
炫财斗富。刚才我还听说,石超那胖子用十斛明珠换了个美婢,得意之极。
你那个俏婢一来,把他们都给震了。程宗扬笑咪咪道∶你要觉得她出头露面合适,我是无所谓。萧遥逸颓然道∶当我没说好了。
萧遥逸挥开侍女,与程宗扬并肩走到楼旁的花园中,看似从容地说道∶筵后我和程兄一道走。孟老大已经到了?萧遥逸点了点头,这楼里都是世家弟子,孟大哥在外面参加筵席。
正说着,一个华服男子带着仆役走⼊院中,远远看了萧遥逸一眼,便昂首阔步踏⼊海蜃楼。接着又进来一个⾝材肥胖的公子哥儿,他⾝后带着数名护卫,旁边簇拥着十余名花枝招展的侍女,隔着十几丈,一股脂粉的浓香便扑面而来。刚才那个不就没带侍女?
废话。他是驸马,总不好带着侍女招摇过市吧。萧遥逸道∶王处仲,琅琊王家的。是个人才。
你那个七哥王韬和他是一家的?萧遥逸知道他对这些贵族世家谱系不甚清楚,解释道∶王谢虽然并称,但王氏其实是两家。
七哥是太原王家,门第比起琅琊王家差不了多少。说着萧遥逸指了指那个肥胖的年轻人,低笑道∶那个门第就差远了,金⾕石家虽然富可敌国,但没出过什么⾼官。
他家的金⾕园号称建康第一华园。碰上王家这位驸马爷,有好戏看了。一个男子从楼上倾出半个⾝子,叫道∶萧哥儿!怎么跑到那边去了?我正跟你说,过两⽇我们去西山
猎怎么样?
一起去试试你的海东青!程宗扬认出那是舞都侯张少煌,萧遥逸还没有开口,金⾕石家的石超便鼓掌笑道∶这可巧了,我新打了一枝弹弓,正愁没地方用呢。张少煌和他也
不拘礼∶什么弹弓?
那胖子一挥手,后面一名护卫急跑两步,打开随⾝的⽪囊,取出一枝金灿灿的弹弓,挟上弹丸递给少主人。那弹弓用金丝拧成,通体金光耀目,用的弹丸更是一颗龙眼大的明珠,贵重无比。
石超摆好架势,使力拉开弹弓,眯着眼朝着一个捧酒的小丫鬓打去。萧遥逸不动声⾊,程宗扬眉头却挑了挑。石超力气并不大,打到头上顶多肿一块,可他瞄的却是那小丫鬓的眼睛,这一弹要是打中,未免要留下残疾。
弹丸飞出,眼看那小丫鬓吓得花容失⾊,忽然人影一闪,吴三桂一把捞住用作弹丸的明珠,屈指朝石超弹去。他这一指力道与那公子哥儿不啻云泥之别,明珠带出的风声又劲又急,一旦击中,程宗扬敢保证能在石超额头上打个十⾜十的透明窟窿。
石超⾝后的护卫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只看着那颗明珠带着锐响破空而至。程宗扬心叫∶好嘛,这家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病真是生到骨子里了。这一弹把石家的少主人打死,大伙就可以收拾收拾离开建康继续逃命了。
电光火石间,秦桧长⾝而起,反手接住明珠,手掌略微一紧,化去珠上的力道,动作如行云流⽔,不带半点烟火气。他从容抬手,把明珠递到石超面前,微笑道∶石公子好弹技。这颗明珠价值不菲,还请公子收好。
石超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反怒道∶多事!萧遥逸怫然道∶石胖子,你打狗还得看主人吧!我在这儿站着,你就当着我的面骂人?
吴三桂脸颊菗动一下,程宗扬连忙道∶那家伙不是这个意思。长伯,别往心里去。萧遥逸是建康城有名的风流侯爷,正人君子视之荒唐,这帮执
弟子却一个个与他臭味相投。
无论斗⽝走马还是吃喝嫖赌,萧遥逸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虽然年纪不大,在这帮人中威信却不小。
这时横眉竖眼地一番教训,石超连嘴都不敢还,脸上的肥⾁抖了抖,委屈地说∶我又没骂人…萧遥逸用折扇在石超头上拍了一记∶就你这破弹弓还有脸拿出来现眼!金子是软的,拧成弹弓能用吗?
还拿珠子当弹丸,你怎么不用鱼眼呢?石超对着萧遥逸一点脾气都没有,陪笑道∶萧哥别生气,这珠子就给他,当我赔礼,成不成?
不敢。秦桧脸上笑容不改,这样的珠子鄙主人车载斗量,不需石少主破费。说着手一翻,将那颗明珠丢进护卫的弹囊中,垂手恭敬地退到一旁。
石超没把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只
着萧遥逸道∶萧哥、小侯爷!你们打猎带我一块儿去吧,吃的喝的我全包了,打到的猎物我一只都不要!我再出一千银铢当彩头,行不行?萧遥逸用折扇顶住下巴,俊目微转∶程兄,你看呢?
宮里闹鬼,商号开门,星月湖的人要见面,家里还放着个卓美人儿,哪儿有时间去打猎?程宗扬敷衍道∶也好。石超大喜过望∶多谢多谢!这位是程兄?咱们初次见面,往后可要多亲近亲近!
***小紫对赴宴毫无趣兴。她自小在碧鲈湾长大,海中异宝见得多了。云家的远洋舰队怎比得上捉弄卓云君有趣!小紫涂上厚粉、贴上黑痣,然后用布帕包住秀发,打扮成妇人的样子,推门进⼊內室。
室內光线全被遮住,空气中有股发霉的味道,眼前的黑暗让小紫想起鬼王峒的⽇子…近得似乎就在昨天。小紫拿着油灯却没有点亮。以她的眼力,这样的黑暗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道姑青⾊的丝袍已经褴褛不堪。小紫轻蔑地一笑,这个女人太不知好歹,那个大笨瓜救了她,她反而狠狠咬那个大笨瓜一口。
这么好的玩具,不好好教调一番,可太对不起她了。卓云君在暗室已经被囚噤两天多,在她的感觉里,也许是五天甚至更长时间。
几天来,小紫用戏谴的心情看着这个曾经骄傲的女子陷⼊绝望,最初的矜持被一点一点打碎。那模样像极了碧鲈湾那些耀武扬威的海蟹,一旦失去坚壳就软弱不堪。
黑暗中,卓云君的势姿显得很奇怪,她⾝体俯卧,头颈却微微抬起,彷佛悬在半空。小紫目光一跳,拉起卓云君的肩膀。
只见她脸⾊惨⽩,双目紧闭,两手软绵绵垂在地上,本来缚在手腕的⿇绳,此时却悬在颈中。海蜃楼只有两层,楼面却极为宽阔。楼上堂內整整齐齐摆着十几张三尺宽、一尺阔的漆几,几后是六寸⾼的紫檀木榻,上面铺着⽩⾊的藤席。
云家出面相陪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左侧第一席是驸马王处仲,在他对面是一个年轻公子,往下是张少煌。
萧遥逸坐在左侧第五席,程宗扬紧邻着他坐在第六席,对面是那个胖子石超。看得出席位的安排十分讲究,王处仲对面的多半就是谢家的人。张少煌虽然是晋帝的小舅子,仍然只能坐在王谢两家的下首。
而金⾕石家虽然有钱,但在这些贵族世家中依旧排不上号,只能忝陪末位和自己面对面,倒是自己⽩混了一个席位。席间几位宾客正在⾼声
谈。
王处仲对面的年轻人拿着一柄奇特的⽑扇,柄部是⽩⽟雕成,扇体则是⽑茸茸的动物尾巴编成,底部平圆,前端狭长,端顶一
长尾毫⽑雪⽩而柔软。他朗声说道∶才、
一同!
品
⾼洁,才能自然非凡,才能出众,品
自⾼。非也!坐在他下首的一个世家弟子⾼声道∶才、
各异!有才未必有德,有德者未必有才!
拿着⽑扇的年轻人把⽑扇向前一挥,扇尖充満弹
的⽩毫一阵摇
∶才能由何而来?聪明天授,博学自成。《易经》云∶“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才、
名称虽异,无非顺应天道而已。无德之才,何以称才!非也。另有人道∶才、
相合!人先天受气不一,秉赋天
各异,所以有贤愚善恶之别。
虽然有才未必有德,有德未必有才,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万石所谓君子自強不息,正是君子修德,乃使才
相合。持扇的年轻人接口道∶人道即天道,逆天而行事,有才而无德,于世人无善,其才不⾜以称才。
是以才、
一同!程宗扬看了看旁边的萧遥逸,萧遥逸朝他翻了个⽩眼∶谢饭桶又在大放厥辞了。谢家的?谢万石。
萧遥逸气哼哼道∶艺哥的从弟。要不是看在艺哥的面子上,我早就打扁他的嘴了。他拿什么东西?⽟柄尘尾。那是用大鹿的尾巴编成,本来是领兵作战用的。这帮饭桶说什么--毫际起风流,清谈时也拿来
用。
萧遥逸不屑地说道∶这帮家伙清谈成
,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清谈一番。瞧着吧,后面还有的说呢。才、
相离!又有人道∶才能虽自天授,不学不⾜以成才。
品
虽自己天成,不琢不⾜以成德。《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曾子每⽇三省其⾝,为友为学。若才
一同,何云三省?故才、
相离!
谢万石还要再辩,上首那个云家的中年人朗笑道∶诸君言辞犀利,新意迭出,让人
罢不能。今⽇小女自海外归来,带回几件有趣的东西,不如拿来给诸君助兴。
他起⾝拍了拍手,堂侧琴瑟乐声传来,接着几名仆役用漆盘抬上两株五尺多⾼的珊瑚树。绵延两千多公里的珊瑚礁程宗扬曾见过,自然不会把珊瑚当成了不起的宝贝。可这两株珊瑚树颜⾊⾚红,表面布満细小的金星,被
光一照,通体宝光流动,连程宗扬也不噤称奇。
秦桧悄悄递来一张纸,上面按席次写着各人的家世名姓。程宗扬暗赞这家伙办事有一手,短短时间就打听清楚。云家的席位写着云栖峰的名字,旁边注明是云家老五,也是唯一一个有官职在⾝的云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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