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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9章 待洗衣物犹浸
 盲眼老者似把他的安静当成了屈从,得意笑道:“方才你煽动那三人的手法着实精彩,看得我差点鼓掌叫好,不过想想也是,煽动、左右他人,一向都是阁下的拿手好戏。”

 这“思见身中”的异能不但能使他过目不忘、任意调用脑海中的记忆,还能够一心多用。青年僧人一边追索记忆,进行极其繁复的对照检查,耳中一边听着老者调侃,分毫不差地接口:“我怎煽动了萧老台丞?阁下目睹全程,当见萧老台丞怒气腾腾,拂袖而去,况且,巴望一名瘫痈长者出战,不如认输算了。”

 盲眼老者笑道:“萧谏纸自来是独孤阀的忠犬,以他的才具,非为白马王朝的安泰,真要放手一搏,凤翥未必是他的对手。

 老萧失势多年,甘于黄纸堆里做学问,代表旧情犹在,事事都为顾全大局。容忍慕容、容忍任家,容忍平望都里的小皇帝,是一样的意思。

 “那张破烂纸头上不管写了啥,都够他失望透顶。一旦不忍了,决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觉得老萧是想留下难民呢,还是放他们烂死在荒野之中?他瘫了不能打,剑冢的二把手谈剑笏可不是省油的灯“熔兵手”之前,不世神兵也要忌惮三分,赢面不小。”

 佛子不置可否,又道:“雷门鹤呢?我可没给他好脸色。”老者嘿嘿两声。“瞒者瞒不识。风火连环坞烧毁后,越浦城中都说“四爷做龙头”咸以为多年的派系倾轧至此落幕,大权复位于一尊,你劈头却问“如今是哪一位太保当家”暗示他的大位还未坐稳,选错输诚的对象,朝廷秋后算账,你赤炼堂头一个跑不掉。

 “这句话的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含意。当夜雷奋开悍猛绝伦,你我记忆犹新,这厮若便未死,必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指不定也来到了现场。

 若埋伏在雷门鹤身边的大太保眼线,将佛子之言带给雷奋开,那么莲台第二决,便是大太保一派逆转形势的枢纽。

 “只消“铁掌扫六合”打趴镇东将军的代表,朝廷便是雷奋开最强的后盾,任凭四太保掌握多少帮内势力,也要俯首低头。雷门鹤要想通这条“釜底薪”之计的厉害处,就算雷奋开真死了,也当极力争取表现的机会。两面开锋,正反皆宜,端的是妙计!”

 老者说得口沫横飞,语气忽一转,低笑道:“不过你和那姓邵的贼小子一句话也没说上,怎知此人堪用?我听说当年狐异门被正道围剿,此人亦出了大力,莫不是仇人相见,分外…嘿嘿。”

 你把狐异门看得太简单了,老东西。复仇这道菜,放凉了才更美味。佛子在心中将所有画面反复比对,终于确定老人是靠声音认出自己,非是计划出现纰漏。

 只消将他灭口,秘密便无虞漏,虽然损失这枚棋子,对后续的工作多少有些影响,但他比对记忆的同时也完成另一套无有此獠的新蓝本,照样能完成任务。

 “老实说三人之中,我对他最没把握。”他难得地齿一笑,动作虽轻佻,语声仍是一派庄严温煦,闭上眼睛聆听,丝毫不觉有异。

 “不过我想,一个人能持续行善二十年,从不间断,如非对“善”有异于常人的执着,便是沽名钓誉到了极处,图谋必深。无论哪个,都不该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老人哈哈大笑,一挥袍袖“铿啷”一阵沉重的磨转异响,竟将青石屏风“转”了过来,原来雕着难陀龙首的头三面屏风,非如其后十几块般、嵌夹于莲花底座。

 而是贯通中心,设以活动的轴轳。屏风虽重,拜巧的轴承所赐,毋须合数人之力才能抬起掉头,任何人皆可轻易转过,出背面的石刻。那是一颗人头。接在龙身之上的,是一枚须发怒张、眦目如电的成年男子之首,拏风云神威赫赫,令人肃然起敬。

 此非难陀龙王在佛典里的形象,而是东海自古以来所信仰的鳞族之首,龙神应烛。“这张脸切成了三等分,转至背面时左右倒反,看不出原有的图案,非要一一转正,才能拼出应烛的头雕来。

 为在央土皇权下崇祀龙神,这帮东海土人当真是挖空了心思,什么玩意儿也弄得出。”瞽叟笑得出参差尖牙,恻恻道:“连神都有不同的面目,何况是人?

 你要是真动手杀了我,会后悔莫及的。我专程前来,是为卖你个好东西。”佛子对老人了如指掌,真要动手,三招之内必能取命--当然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

 如今打草惊蛇,再想无声无息地除掉这个麻烦,怕要花费不少功夫。俊美的青年僧人决定暂抑杀心,寻求其他的解决之道。“你想卖我什么?”“平安符。”老人的笑容猥崽祟,似挑起他的浮躁。

 他稳稳应对,连方才不经意漏的一丝轻率都消失无踪,仿佛就真的只是“琉璃佛子”而已,别无其他。“什么平安符?”

 其实他知道是什么。将符箓烧成灰,混合雄黄、没药等香料贮于绣囊,授与信众,以趋吉避凶,也有嫌麻烦直接装入折好的符纸的。只有在佛荒之地东海,寺院才有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在京师平望,画符驱鬼一贯是牛鼻子臭道士的勾当。

 “保平安用。祛挡灾,逢凶化吉。”老者笑得讳莫如深,令人打从心里发:“万不幸佛子输掉了第二场,这只平安符便能发挥作用了。不知佛子愿买否?”***谈剑笏来东海很多年了,甚至在这片土地葬下结褵多年的发

 他的子卢氏是西北牧户出身,那可是比黄沙走马的西山道更荒凉也更干冷的地方,姑娘家的脸蛋总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贝齿如岩盐一般白,笑起来分外甜美。卢氏以族号为姓,本该作“莫芦”

 这是外族人的姓氏,莫芦部不用央土文字,谈剑笏只知其音,连写都写不出。吏部给督作院的官眷造名籍册,经办的胥吏大笔一挥,自作主张改成“卢”莫芦氏自此成了卢氏。

 谈大人脾甚好,独在这事上不肯罢休,不顾同僚劝阻,硬要吏部司改正,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动怒,信手一掌,打塌了司部屋墙,一屋子的官儿吓得,可名籍哪有说改就改的?最后署丞夫人依旧姓“卢”谈大人却从此留下了黑底。

 他较前人晚了几年才补上军器少监,甚至外放东海,多少同这事不了干系。谈夫人的小名叫兰兰,生得高头大马,脸皮子却薄,易羞爱笑,面上老飞着两团彤云,比擦胭脂还惹眼。

 好在谈大人木讷,换个嘴贫的,能生生羞死她。生拘谨的谈大人很少叫子的名儿,甚至没怎么称呼过她,反正一直以来也就俩,屋里都知道是同谁说话。

 有一天谈大人自公署返家,推门见子枕着臂儿卧着榻,蓬松的云鬓拂着红扑扑的脸颊,只有这点跟少女时一模一样。

 镂空的窗格筛过晚霞,在她身上散满了黄莹莹的图样,像极了来东海后她最爱的金银花。后院边上,待洗的衣物犹浸,盆里泡开的皂碱又沉了底,厚厚的一层豆渣也似,渐与清水分离。

 他不忍心把子唤起,轻手轻脚入内更衣,自己打了水将手脸抹净。只是谈夫人这一觉睡得很沉,从此再也没能苏醒。

 子走后,谈剑笏就少回家了。有时办公太晚就直接睡署里,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处理剑冢的日常琐事、公文往返,还有陪伴衰病的老台丞,唯恐哪天老人也忽然一睡不起。

 待在萧谏纸身边十年,老人的过往他所知有限,稍稍了解一些的是性格:萧老台丞暴躁、缺乏耐心,固执,几乎没有被说服的可能。讨厌不够聪明的人,更讨厌别人自作聪明…但谈剑笏从没见过老人动怒的样子,今天还是头一回。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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