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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念霏霏如屑玉
 多情偏解怜愚劣,许我兰闺拜玉人。雅仙大喜道:“妾陋菲才,蒙公子诗中谬赞,反觉汗颜。”

 于是相与剧谈片晌,挹香始别。光如驶,节届题糕。一,挹香至爱卿家,适爱卿患目疾,一目堆眵,竟至胶睫,其势甚重。挹香十分怜惜。继而渐渐失明,挹香益加惆怅,延医证治,药石无功。

 挹香朝夕在爱卿家周旋一切,已有一月之余。众姐妹知爱卿患目疾,又知挹香在彼服侍,所以都来问候。婉卿道:“患目疾者最觉讨厌,我闻清晨以井水洗之可愈。或令人于清晨以舌饣舌之,即可明朗。”

 挹香听了,记在心头。明,挹香便住在爱卿家里,依婉卿之说,清晨替爱卿饣舌目。说也奇验,饣舌到三,红已去大半,眵亦不胶睫。及七,目已能开,至十天,则眸子焉。

 挹香心既得意,爱卿意亦感激,乃道:“妾自阅历风尘,遇人伙矣。怜怜惜惜,非乏其人,然如君之爱妾,其真情良可见矣。”乃口占二句,谓挹香道:“飘零泥淤谁怜我,阅历风尘乍遇人。”

 爱卿自从挹香与他饣舌目之后,心中万分感激,早有终身可托之念。惟恐挹香终属纨子弟,又有众美爱他,若潦草与谈,他若不允。倒觉自荐。故虽属意挹香,不敢遽为启口,但对挹香道:“妾自溷迹歌楼,择一知心,始订终身。

 讵料竟无一人如君之钟情,不胜可慨。虽君非弃妾之人,恐堂上或有所未便。”挹香听是言或或吐,又像茕茕无靠之悲,又像订终身之意。甚难摹拟。

 “我若妄为出语,虽爱卿或可应许,似觉太为造次。万一他不有我金某在念,岂非徒托空言,反增惭恧?”心中又是爱他。

 又想梦中说什么正室钮氏之语,莫非姻缘就在今夕么?又一忖道:“既有姻缘,后总可成就,莫如不说为妙。”便含糊道:“我金某自遇爱姐以来,一见知心,即邀怜惜。

 方才所说终身大事,谅爱姐慧眼识人,必不至终身误托。如云我金挹香,亦何敢妄为希冀。爱卿惜我怜,我金某决不敢以多情为负。愚衷一切,谅卿早知之矣。”

 爱卿便道:“君诚有意,妾岂无心,但君菁莪奇质,大器易成,然须努力芸窗,时加诵读,定当万里抟云也。切不可暴弃自甘,至于颓惰。妾之终身,尚细筹良策。蒙君相劝,妾曷敢轻易托人。”

 挹香见爱卿如此说法,明知有意,又见他一番勖励,窥其意大抵要我成名后方许订盟,便道:“爱姐良言金玉,自当谨遵。卿之心事,卿不言我自喻之矣。”

 正说间,林婉卿来,挹香与爱卿相邀婉卿入座。婉卿问了爱卿目疾,遂与挹香叙话。挹香道:“婉妹妹,近可有佳作么?”婉卿道:“愚妹前做得几首秋景诗,待我写出来呈教。”

 挹香笑道:“你说呈教,是要写教弟帖子的。”爱卿亦笑道:“亏你厚颜,别人与你谦逊,你倒公然老实,要起教弟帖子来了。”挹香道:“这个自然。”婉卿一头笑一头写,片刻已录四首,递与挹香。

 挹香接来展开细看,见上写着:秋涛奔腾万顷舞斜晖,初起还同一线微。鳅花惊海立,鼍宫卷骇江飞。

 鲸回铁弩声逾壮,马逐银山势不违。八月枚乘诗思阔,广陵顿涨水痕肥。秋虫天心地轴有神功,万物都生造化中。蛩韵叫酸棚底雨,蝉声嘶冷树间风。咽残秋三更白,瘦斜半壁红。

 飞去蜻蜓何处立,钓丝江上一渔翁。秋风商飙萧飒起疏林,瘦骨先知冷气森。松籁入琴逸响,竹声敲户动凉。故乡有味张翰思,霸国空悲宋玉心。

 吹到庐陵诗梦醒,铮钅从铁马和秋砧。秋月瘦扶竹影上帘斜,千里怀人共月华。佛印禅心空水镜,谪仙诗思寄江槎。秋明坏塔疏清磬,冷征楼起怨笳。

 羡煞凌云攀桂客,香分蟾窟一枝花。挹香看完道:“描摹刻划,妙绪环生,真令人一字一击节。”说着倒在婉卿身上道:“妹妹如何这般聪巧?”

 一面说,一面勾了婉卿的粉颈,一同坐下。爱卿道:“你这个人太没规矩了。”挹香道:“什么没规矩?”爱卿道:“婉妹妹受报于你,你又要什么教弟帖子,也该正言教导,怎反如此顽皮?”

 挹香笑道:“这才叫风才子呵。”爱卿道:“亏你羞也不怕,自己矜张如此。”挹香道:“不是我矜张,你想一个人劳劳碌碌,为马为牛,都是为名利所绊。

 如今我享了下之福,又得你们三十几位美人时常亲爱,又读了几句书,不与俗人为伍,你想岂不是风尘中隐逸者,须有薄才的子弟么?”

 爱卿与婉卿一齐笑道:“伶牙俐嘴,真是可恶。”婉卿便推开挹香,挹香那里肯放,愈加添出一副孩子情,倒在婉卿怀里。爱卿道:“你又不是孩子,又不要吃,在人家怀里做什么?”

 挹香听了,顺口道:“正要吃。”便去解婉卿钮扣,慌得婉卿措手不及,两颊晕红,说道“金挹香,像什么样儿!”挹香道:“像个小儿喂。”

 说毕,正再与婉卿胡闹,忽听外房门呀的一响,视之却来了一个不认识的美人。挹香忙向爱卿说了,爱卿出接,那美人微微一笑道:“不速客来矣。”

 爱卿道:“不妨,不妨,里面乃是一个风才子。”雪琴方始同进留阁,遂与挹香、婉卿见了礼,各通姓名。

 原来这位雪琴姓吴,为人十分幽雅,最爱淡妆,无妖冶态。貌拟芙蓉,神如秋水。工绘梅花,然非所爱者不肯举笔。年十七,姣态可人,与爱卿最知已。

 今因绘成梅花四幅,求爱卿题咏而来。乃告于爱卿。爱卿道:“金挹香,你好代为一题了。”挹香道:“各题一幅何如?”爱卿道:“倒也使得。”即向雪琴索画玩赏。

 见画得孤干横斜,天然苍老。于是各分一幅,搜索枯肠。不一时爱卿先好,雪琴接来一看,其诗曰:挥毫腕底尽生,修到梅花亦夙因。仗得画工清品格,和烟写出更精神。雪琴赞道:“丽句颖思,自是锦囊佳句。”

 正说间,挹香与婉卿的诗都好了,雪琴先看挹香的,见上写着:一枝老干影纵横,写入丹青剧有情。幽雅不随俗竞,淡妆如此也倾城。雪琴看了挹香的诗,十分称赞。

 又看婉卿的诗,见上写着:报道罗浮梦乍醒,胭脂洗尽影伶俜。不随处士同为伴,偏春光到画屏。雪琴大为得意,便道:“小妹也来献丑一首。”顷刻已成一绝。三人共读毕,大家称赞。

 其诗曰:关心到园林,相对忘言契早深。知尔孤高谙尔,故传冷淡结知音。雪琴之咏,半为初遇挹香,心中眷爱而成,是以大家十分称赞。爱卿即命侍儿治酒款之。饮至晡方才分散。不知散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挹香与婉卿等题了雪琴的画梅,与雪琴两情契洽,时常往来唱和。时光易过,又是腊月初旬。其时爱卿同了二十八位美人,俱是挹香的知己,同赴雪琴家宴集。

 适六出花飞,世界尽装成琼宫玉宇。议聚消寒雅会,以雪为题,限四支韵,互相联句。爱卿道:“待我先来起句。”众美齐道:“请爱姐先咏。”

 爱卿笑了一笑,也不推辞,便云:六出丰年兆,说毕道:“那位姐姐续韵?”陆文卿道:“我来,我来。”便说道:豪情泛酒卮。

 才完,爱芳说道:“待我也来续一句。”便云:盐谁共匹,琴音道:“爱芳姐诗意寓言,恰如题位。待我也来献丑一句。”便说道:咏絮恰逢时。雪琴道:“好,好。我也来续一句。”

 大家道:“不差,雪姐姐自己本身来了。”雪琴嗤的笑了一声道:“什么叫做本身?”慧琼道:“姐姐名为雪琴,如今雪,岂不是本身么?”雪琴笑道:“原来这个讲究。

 但是慧姐姐,你取‘慧琼’二字,只怕被人听错,要当作蛔虫。慧姐姐,你可是蛔虫本身么?”雪琴说着,大家多皱了眉道:“雪姐姐说得太不堪了。”慧琼道:“你真不肯饶人。才说了一句,你便想出这许多龌龊话来。”说着大家笑了一回。

 雪琴饮了一杯酒,云:玉戏天公巧,陆丽仙道:“雪姐姐索做起戏来了。”雪琴道:“天公玉戏不是切雪的么?”婉卿道:“姐姐本身那有说错。”

 雪琴道:“你还要抄老文章么?”说着伸手要打婉卿。婉卿发急道:“方才一篇文字未完,此之谓落下文,什么抄旧卷?”丽仙笑道:“你们不要嚷了,雪姐姐上联倒也别开生面,待我也来续一句罢。”便说道:银装世界奇。

 丽仙念毕,爱卿道:“巧云妹妹,你该联一句。”袁巧云听了道:“我是不会的。”爱卿亦知巧云不善哦,便道:“随意说一句,不失粘就是了。”

 巧云无奈,只管搔头摸耳,细想了许久,说道:“有一句在此。”大家道:“如此快些请教。”巧云道:“霏霏…”

 说了两字,又顿住了口。爱卿道:“为何说了两字不说了?”巧云道:“不好,不好。不像,不像。”又想了良久,复说道:“霏霏霏…”大家听了道:“为何又多了一字?”巧云道:“不算,不算。重说,重说。”

 便红着脸又想了片晌,念道:霏霏如屑玉,爱卿道:“如此还雅。如今那位姐姐说?”慧琼道:“吾来,吾来。”使云:濯濯似凝脂。

 慧琼说完,吕桂卿道:“如今我来了。”婉卿道:“我来,我来。”桂卿道:“我来。”婉卿道:“让我说了一句,然后你说可好?”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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