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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祭灵(上)
 政和七年二月一,己未。西元1117年3月5

 过了上元节后,东海上的商旅船行又开始频繁起来,无数海船从杭、明、泉、广等沿海诸港出海,把南北珍货运送到大宋各地。而赵瑜赵大当家率军破趾俘君王的消息,也如长了翅膀一样从基隆港向四面八方散布开去。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连泉州、广州两地的商人们也都听说了这个新闻。着不同口音的海商们,在大小酒家客栈里头接耳,谈论的话题都离不开东海军今次的战事。

 “假的罢?”一个福建商人怀疑道,他正在泉州石渚港外的一家酒楼中,同其他几个外地客商围坐在一起,议论着现在最热门的话题“前些日子不正是年节的时候吗?哪有过年的时候打仗的?就是官家都不会这样差使军啊!”“趾?听都没听说过!哪个地方的?”另外一个同福建口音的商人问道。

 “听说是南边一个大的小国。”一个浙江商人解释道,他在泉州停了也有数,关于东海征趾之事,七拼八凑的也听说了不少细节“那小国的国主杀了东海的人,惹恼了赵二。东海的赵大当家就点起大军,抬手就把那个小国灭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打又不是项、契丹!南洋上也不知有多少蛮夷立国,灭了其中一个也算不上什么功劳!”

 “陈兄你这话就错了!”又一个浙商在旁摇头“再小的国家也是国,东海现在还没资格称国呢!自家人被杀了,立刻出兵复仇。可见赵二也是个重情义的好汉。”他举起碗:“此人值得一敬,当浮一大白!”

 “当浮一大白?!”坐在旁边桌上的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嘿嘿冷笑“兄台,你这酒可就敬早了!你可知道,那赵二现在可是死到临头了!”

 私下里的说话突然被外人言,几个客商同时皱起了眉头,不过毕竟都是商人。出门在外,都不愿随便得罪人。陈姓浙商便挑头起身问道:“不知官人此话何解?”

 中年书生端起酒杯,喝了两口,装模作样了一番方说道:“你们可知那趾王究竟是何等身份?”

 “什么身份?”

 中年书生把酒杯往桌上一跺,砰的一声,就像说书人拍响了惊堂木:“哲宗皇帝亲封的南平王!开府仪同三司!货真价实的检校太师!”

 “啊!”四个商人齐齐一惊。“蔡太师也不过是这个官阶罢!”

 书生摇摇头:“内臣和外藩诸侯是不一样地。两个没法儿比。不过趾也地确是大宋排名前几地藩国之一。其国使者年年入京朝贡。住地也是同文馆。与高丽不相上下。不是那等提不起名号地小国!”他看看已经凑了过来地四个商人:“你们说。那赵二攻打趾国。俘了南平王。算不算杀官造反啊?”

 几个商人听了。却没如中年书生意料中地那般连声附和。而仅是啊啊敷衍了两声。就坐回座位。又开始推杯换盏地喝起酒来。只是他们脸上都扭曲着。像是在强忍着笑。

 书生愣着了。不知那些商人为何这般反应。倒是一旁地小二轻轻笑了两声。凑过来说道:“官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中年书生斜眼瞥了店小二一下。问道:“怎么说?”

 小二支支吾吾地推托了几句。却不肯细说。中年书生知道其中情敝——天下地小二都是一般——从怀中掏出几个大钱。抬手丢给那小二。

 小二一把将大钱接过,连声谢了几句,便道:“官人应是从京中来罢。难怪不知赵二之事!你可知那赵二又是何人?”

 “不就是个海上豪商吗?能俘来趾王,多半也是靠使诈来的罢!难道还敢跟官军放对?”

 “如何不敢?”小二低了声音:“那赵二是当年占了明州昌国县的反王赵橹之子,真真的叛贼之后。他家杀官造反的买卖,已经做了几十年了。父子相继传到了现在。这几年,又在海对岸台湾岛上赤手空拳打出了个偌大的局面,麾下数万人马。那个趾王,可是他亲自率兵攻入都城,亲手抓来地。现下整个东海都是他家的,莫说杀官造反。就是学着他老子的样,登基称王,官家又能耐他何?!”

 广州。

 在城中最大地会元楼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广西客商突然拍桌跳起:“此事当真?!”

 “那还有假?”另一人翻翻白眼“这事都在广州城里传遍了。当年攻破广西,屠了邕州,杀败三十万官军的趾王,现在已被被东海赵二抓到台湾岛上做俘虏了。”

 “当真?!”广西客商继续追问着,声音都在颤抖。

 “千真万确!”

 “李乾德!李乾德!”广西客商连声叫着趾王的名字。老泪纵横。但脸上表情却是在笑“十三口。我一家十三口人啊!全家的仇就这么报了!?”他一把揪住另一人的衣襟“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被揪的不过气来,挣扎着:“俺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东海的商队被趾人杀了。赵二就举兵去攻打趾,最后俘虏了趾王回来!”

 广西客商放开了脸色紫涨,快要被勒死的倒霉鬼,表情犹疑着,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这传言会不会有假?”

 那人被松开后,死命了几口气,方回道:“应该不会有假!你若是不信,就去基隆去看一看,反正广州这儿就有东海地船。买张票去台湾,也费不了多少钱。听说再过半月,等被杀的东海商队发丧之时,赵二就要把趾王当场处决,以祭冤魂。你若是现在就去,保不准还能…喂,你别跑啊!酒钱呢!喂!”

 他在酒楼上大叫着,人却已经跑远了。

 基隆。基隆港外的一块广场中央,此时,用绳子围起的十丈大小的平地。绳圈中间,放着一堆金光闪亮的器皿、家具和服饰。有纯金嵌宝的碗盆,香炉,有玉石质地屏风、书案,甚至连金漆的马桶、痰盂也一起堆在里面。其中,一面绣着黄龙的白素大旗,一件绣着月山河地玄衮服,和一张饰金雕龙的座榻最为醒目。

 绳圈之外,里三圈、外三圈,满满当当的围着近千观众,各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向里面望着。自从十天前,赵瑜使人在广场上圈起这块地,把李乾德的御用品都放出来展览,从各乡各寨赶来看热闹的东海百姓便络绎不绝。不但东海百姓来参观,就连外地来基隆的客商,听到有这个去处后,也放下了采办商品的大事,先凑过来见识个新奇。

 “那就是趾王的御用器物?”围在绳圈外地人群中,一个衣着打扮明显是外来客商地汉子这样问道。

 “那还有假?!”一个热心的东海百姓大声说着,右手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你看看,那面黄龙旗,上面绣着地可是趾护国神龙!能用这面旗子,除了趾王还能有谁?再看看那件袍子,绣着月星辰,山河地理,不是帝王,谁人敢穿?”

 “那座榻难道也是…”

 “当然是。没看上面还雕着龙吗?五爪啊!货真价实的真龙!”

 “这不是僭越吗?我听说李乾德只是被封做南平王啊?”

 那个东海百姓嗤笑了一声,嘲笑着外地客商的浅薄见识:“你可知道,李乾德在趾国中那可是称了帝的!大越皇帝啊!用的器物当然得是天子的规格!”

 外地客商连着点头受教,又凑过来问道:“…听说过几,要把趾王砍了祭灵,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大当家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是真的!现在谁人不知道,我东海的大当家是一言九鼎的好汉!”

 “不过那可是一国之君啊,就算被俘到东京,也会好好养着的,就像以前的南唐国主那样。怎么说杀就杀呢?”

 “他杀了我们东海的人,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前几天,俺还听义学里的先生说了,我们这叫明犯…那个汉,虽…什么猪的。俺是不知道那是哪家的猪,既然敢杀我们的人,我们当然把他当猪宰了。”

 外地客商闻言默然,半天后才轻声问道:“可是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东海百姓听着一愣,继而点头连声:“对!对!就是那个虽远必诛!”

 “好气魄!”外地客商轻轻赞道:“这可是当年陈破胡西出万里、追斩匈奴单于后,上汉元帝的奏疏里的名句。不过用在此时,也不算过分便是!”“当然不过分!”听到赵瑜被赞,东海百姓也是兴高采烈,连声笑道:“再过半月,祭灵大典,也容人旁观,老兄既然有心,留下来看看也是无妨。”

 “是要看一看,能看到一个国君被斩,这辈子也不定有一次机会呢!”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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