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瑶瑶,我们下车了。”
着惺送的睡眼,雨瑶走下火车,后面跟着大包小包的父亲。
四下打量着这个小小的车站,几个慵懒的工作人员,几个稀疏的乘客,一个靠在
凉处打盹的清洁工。这里,就是自己所谓的“老家”么?真是意料之中的破啊…“来,瑶瑶,帮我拿一下这个,我给你大姨打个电话。”父亲口中的“这个”是一个用白布包起来的盒子,里面是雨瑶的母亲。
这个女人,死都不挑个好时候。别人都在快乐的放暑假,而自己却要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送骨灰。雨瑶狠狠地想着,不甘不愿地接过了母亲。
“哎呀,这就是雨瑶吧,真是跟美婵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唉,美婵她…”这个说了一句话就红了眼睛的就是大姨了。而美婵,就是雨瑶的母亲。有什么好哭的,那个女人…
“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大姨!”看到雨瑶在没礼貌的发呆,父亲立刻呵斥。“大姨。”
“哎,乖。一路上累了吧?这么久的火车,快来,你姨夫的车在那边等着呢,快回去好好歇歇。”接过行李,大姨热情地带着父女俩走向停车场。
一路上不断地有黑车司机和小旅馆老板过来拉客,而那些巡警,就站在几米外的地方抽烟聊天,没有人想要过来管一下。
雨瑶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这是一个几年前才由镇升成县的小县城,是父亲母亲的故乡。
人口不多,景象破败,一路上连座像样的高楼都没有,路过的超市里传出低档音响发出的震耳
聋的庸俗歌曲,时不时有
穿马路的行人、见
针的摩托车和完全不讲交通秩序的三轮车引起的驾驶者之间的
言恶骂。
才来到这里不足一小时,雨瑶就有了逃跑的
望。大姨家的居住地已经是县城外围,当初的新农村改造房。偏是偏了点,好处是家家都有一个小院,整齐地排出一列街道,门前种些花果蔬菜,倒是比县城内更让人有好感。
在门口下了车,院子里立刻出来几个亲戚帮忙接行李,雨瑶17年来第一次回来,这些叔叔伯伯的一个都不认识,只好由大姨一个一个介绍。
而自己一个一个招呼过去,虽然称谓各有不同,但第一眼看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模一样的。
“哎呀,这丫头,跟美婵年轻时候真是一模一样,”看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雨瑶知道她跟自己真的很相似。都说女儿随父亲,自己却是在长相上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她死的时候也不过四十岁,按照现在城市女人的保养的能力,她本该是和自己组成一对走到街上会被人误认为双胞胎姐妹的美
母女花。
可惜,从雨瑶记事起,母亲就是疯疯癫癫的,被自己照顾多过照顾自己,别说保养,脸都未必每天洗,长期的病态导致四十岁看起来就象是六十岁一样。
每天蓬头垢面,和美貌连不上半点关系。“雨瑶,你不知道,你妈当年在咱们村里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啊。”
大姨一面将饭菜端上桌,一面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比你妈大个五岁,当时我俩一起在外面走,人家都偷偷议论这姐妹俩肯定有一个不是亲生的。
你妈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漂亮的城里姑娘,哪像我,从小就又黑又丑,跟了你姨夫更是过的不像样子。当时想着还是美婵好啊,年纪轻轻就去了北京,
窝里飞出凤凰啦,谁知道…”
“你个女人家,人家雨瑶头一次回来,你不好好说话,就知道哭哭哭!”看到大姨说着说着又
泣起来,姨夫在旁责骂。
“对对对,不说这个了,赶紧吃饭赶紧吃饭,坐一天车也够累的,房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吃完饭就去休息。”
收起眼泪,大姨又忙着张罗起来,雨瑶确实累了,即使不累,也不想跟这些没见过面的亲戚继续闲话家常下去,于是快速地往嘴里扒着饭,想要赶紧逃回屋里。
“咋样?这个炒饭还是跟你妈学的,你在那边也常吃吧?味道跟你妈做的比起来差多少?”常吃吗?“你在干什么?”
放学一回来,就看到母亲正在厨房做饭,手里拿着一瓶辣椒想要加到锅里。“瑶瑶,你回来啦?妈正在做饭,你去洗洗手,叫你
一起出来吃。”
“叫个
啊!
都死了多少年了!你不知道我不吃辣子吗?加这么多想辣死我是不是!”
暴地将锅里的炒饭全部倒进垃圾桶,雨瑶给自己煮了包方便面端回卧室。
那天父亲不在家,是唯一一次母亲做饭给自己。“那个…味道差不多。”不
说出实话,雨瑶随口敷衍。
“那就是还差一点吧。美婵从小对糖过敏,炒饭不放糖,但是我在里面加了一点去
腥,所以吃起来肯定还是有点不一样,”
过敏?雨瑶想起一次同学父亲去国外,带回来很多糖果,自己也分到一小包。拿回家的时候,看到坐在角落时不时瞟向自己的母亲,以为是她嘴馋想吃,厌烦地丢了几个过去。她眼睛一下就放光了,连包装都没剥干净就往嘴里
,还不住念叨着“雨瑶给我的,真好吃”
那之后的几天,她老是不住地在身上挠,自己还责问她有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才这么
…“来来来,加点这个辣椒。”大姨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厨房拿了一瓶辣椒酱出来。“大姨,我不吃辣子的。”
“哎?大姨做的不像吗?这可是跟美婵学的,看起来红得很,其实吃起来一点都不辣,可鲜了!
美婵这丫头啊,不知道咋就那么会想,做出来的东西虽然都奇奇怪怪的,但都好吃的很,来,大姨给你加点…”
“我说了我不要!”将筷子重重摔在桌上,雨瑶站起来径直走进卧室锁上门,留下一屋子尴尬。美婵美婵美婵!从回到这里,每个人都在说那个疯女人!我讨厌她讨厌她讨厌她!就是因为她,自己从小被同学嘲笑!
爸爸工作忙,家长会从来都没有人去参加,老师家访时她就跟个小狗一样在屋里
转,放学回家老是遇见她在翻垃圾桶,看见自己就远远跑过来,手里还拿着捡来的破布娃娃要
给自己。
那时同学们的奇怪眼光让自己想自杀!但是她,永远带着那种扭曲的笑容,就算自己把布娃娃摔到她脸上也是!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在说她的好,那个疯女人有什么好!
“雨瑶起来啦?快洗洗来吃早饭。”仿佛昨天的事不曾发生过,见到自己走出来,大姨依旧热情的招呼着,其实雨瑶也很内疚,毕竟对方是长辈,昨天自己也太过没礼貌,但骄纵了惯了的她从不曾有道歉的习惯,尽管心里说了对不起,人却是面无表情地从大姨身边走过,去院子洗漱。
“起来啦?今天这边也没你什么事,一会吃完饭让你惠芬姐带你出去转转。”看到雨瑶,姨夫笑着招呼道,由于在北京已经开过简单的追悼会,父亲不愿再铺张,所以在老家也没有依照旧俗设灵堂守丧,仅是选好了日子出殡下葬,虽然家里觉得不合规矩,但是长辈都不在了。
父亲的话也没人能反对,只得这样奇怪地定下来。惠芬是大姨的女儿,比雨瑶大四岁,和大姨一样又黑又瘦,农村结婚生育都早,她才21岁就已经抱上了娃。
惠芬这辈子几乎没出过县城,看见雨瑶的什么都觉得稀奇,毕竟是大城市回来的,虽然雨瑶穿戴都很随意,但在她眼里也算得上是花枝招展了。
尤其是那双粉
休闲鞋,就算是再不讲规矩,穿红鞋出殡怕也要被骂死,回来的时候匆忙,父女俩竟然都没想到这一点。
于是吃完饭后惠芬暂时放下孩子,带雨瑶出去溜达一番,也顺便买双白鞋。附近只有一家卖鞋的店铺,离大姨家并不远,走出一条街就远远看到了。
城镇化以后,耕地也早被征的差不多,愿意干活的大多都出去了,留下的居民的生活都很悠闲。
大清早没生意,几个五十来岁的大叔在店门口围作一堆,不时传出
喉咙大嗓子的“跳马、出车”的喊声,几人目光都紧紧盯在棋盘上,直到惠芬叫了一声“老赵叔”一个手捧茶杯观战的老汉才抬起头来。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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