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一手支颔
小玄只觉阵阵甜香从旁袭来,臂侧给一团格外丰腴的软绵贴偎着。不由一阵耳热心跳,強庒着紧张,没敢胡
开口。
“陛下难得过来,怎么不跟妾⾝说说话儿?”汤妃笑道。“那长安树在哪?有何奇处?”小玄硬着头⽪找话。
“陛下怎么忘啦?”汤妃柔声道,掠了眼他的脑袋,担忧之⾊于眼底一闪而逝:“那长安树是西域狐胡国前年贡的宝树,随丹绮丝一同来的,共两棵,当⽇陛下见妾喜
,便分了一棵在云霄宮这边栽着。”
“哎…朕怎就忘了!”小玄拍了下头,掩饰道:“一下子快两年了,真个光
似箭呐。”“这宝树,据说有安神去忧的奇效,只是不知是否⽔土不服,一直都没开花。”汤妃接道“不想昨夜里忽然就开了花,荣盛非常,臣妾琢磨,这定是上天赐示的吉兆,心里边
喜得不得了,便即着人去请陛下与皇后娘娘过来同赏。”边说边走着。
一行人来到后苑,才进得门,小玄远远便望见于梅林间有棵⾼大的奇树,百枝如蛇纠
叉,累累地垂着罗汉果大小的墨⾊果实,満树金灿灿地开着⻩花,有如什么宝物放光一般。
极是璀璨绚丽。走到近处,更见茂盛,花枝簇簇焕彩蒸霞,宛若琼瑶珠⽟一般,这时一阵微风吹来,登时満院皆香。
“好树好树!”小玄连声赞道。汤妃见帝心甚悦,赶忙命宮人在树下排开筵席,一同赏花观树。
宴饮多时,小玄美酿落肚,又得汤妃柔声笑语伴侍,拘束渐去,望着树上那累累的黑⾊果实。
忽尔想起李梦棠从前说过的一样奇树,也是生着金叶墨果,同样能除愁解忧,与眼前这棵长安树甚是类似,遂随口问:“这长安树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名字,叫做…叫做帝休?”
汤妃面⾊微微一变,有些不自然道:“这个么…这个妾⾝不知,妾只知它名为长安。”小玄蓦地明⽩过来“帝休”两字,于皇帝而言甚不吉祥,赶忙闭住了口,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万岁难得过来,臣妾再敬一盏。”汤妃盈盈举杯。
小玄仰颈⼲了,心中自我安慰:“我不过是个赝货,帝休!帝休!兆示的定是晁紫阁那恶魔,与我何⼲!”然又一想:“晃紫阁已没了数月。
而这帝休树却是昨夜才开的花,只怕冲着小爷来的。”一时疑神疑鬼,坐立不安。汤妃何等心窍,一切瞧在眼里,忽道:“陛下,此时⽇头大了,我们不如回屋里去,歇息则个。”
“老天既要气我,小爷就偏要与你斗斗,岂能怕你!”小玄心气一起,便对汤妃笑道:“今⽇
光明媚,不冷不热舒适得很,且这苑中景致如画,朕委实舍不得挪地方呐!”汤妃嫣然道:“陛下说得有理。
那咱们就在这里继续赏花看树。”“还有酒么?”小玄瞧瞧左右道。汤妃忙命人又取了数瓶佳酿送来。
小玄心中难以释怀,对着树闷不作声一盏接一盏地喝酒,心里较劲道:“瞧你怎么休我亡我!”汤妃陪着他又饮一会,脸上红霞薄染,分外娇
。
然而小玄此时又想起了今早众臣奏报诸事,不觉益发烦闷,即使旁边伴着个倾城丽人,也是全无别的心思。
汤妃见他愈喝愈凶,不时轻吁短叹,心中暗暗不安,娇声道:“陛下喝慢些儿嘛,妾⾝量浅,快跟不上了。”“你只管慢慢喝,不用每盏都陪。”小玄道。“陛下可是为这树的别名不
喜?”
汤妃小心翼翼地问,她兰心蕙质,片刻之间,心里已杜撰了一套祥瑞的说词,打算要来劝慰君王。
岂知小玄却不肯承认,哂然道:“区区一个名字,焉能令朕不快,只是近来內外诸事皆俱不顺,着实叫人烦恼!”“啥事能令陛下如此烦忧,不如与臣妾说说,就权当做散心解闷呗。”汤妃道。
“与你说,过会连你也一块儿不快活了。”小玄轻叹了下,手中酒又是一口闷了,汤妃接又软语劝慰,小玄只略敷衍几声,继续闷声灌酒,心中说不出的混杂纷
。
汤妃见他始终烦闷难解,心念数转,忽对旁边的一名俏丽小娥道:“香雪,唤人去取纸笔来。”那香雪立时快步去了。
不一会,已领着几个內相搬来一张长案,摆上笔墨纸砚。汤妃拿起笔,
蘸浓墨,两手托着献到小玄跟前,笑盈盈道:“请陛下提笔。”
小玄错愕,不解道:“这是要做什么?”“妾⾝有解忧妙法,请陛下写写字儿。”汤妃微笑道。
“解忧妙法?怎么个解法?”小玄有些不信,接过了笔:“要朕写什么字?”汤妃点点头,依偎着他轻声道:“请陛下把烦恼之事都一一写在这纸上,妾⾝自有法子。”
小玄望了望她,转目盯着案上铺开的雪⽩宣纸,一时间,诸般愁困齐涌心头,终于落笔其上,写下了“南方方少麟”五个字,怔怔地望着。
“还有呢?”汤妃轻挨了下他的胳膊。小玄深深呼昅,一气又写下了数行字。北疆司马原。云州南宮
。陵州何晏。甘州费⽩云。琊宗余
。“继续,把想到的全都写出来,”汤妃柔声道。
小玄怔了怔,手一颤,又写下了“阿萝”两字。汤妃心中一跳…这明显是个女人的名字,可是印象里没有哪个妃嫔叫这个名字,悄忖道:“莫非是哪个新得宠的小宮娥…”
小玄笔走龙蛇,接着又写。师⽗。⽔儿。梦棠。婀妍。翩翩。汤妃望着宣纸上的一个个名字,不由有些发蒙:“这些数月来他都待在雍怡宮中,又是从哪新宠了这许多莺莺燕燕?
哎呀…敢情是皇后暗地里从外边寻了些美人进宮,以魂销手段拘住了他,是了是了!定是如此,难怪皇上一直都腻在雍怡宮里不肯往别处。
原来是深陷于
魂乡中,流连忘返了…那女人好生狡诈呀!”小玄盯着纸上的一行行字,怔怔发呆。
“好了,请陛下在心里边想想这些忧烦之事的轻重缓急,略作排序。”汤妃道。小玄凝固似地望着思着,久久不动。
汤妃没再出声,只陪在旁边任由他默默思索。小玄忽然深昅口气,
蘸浓墨,提笔在“南方方小麟”五字之下,重重地划了一道。
没错,这就是当务之急!头绪渐清。汤妃依然没有言语,继续在旁静静地伴着他。小玄面对着纸上的行行墨字,那些原本杂
无章的烦恼一一清晰起来,虽然未能解之,然却明了了许多,至少像是如从
⿇之中菗出了线头,开始有了头绪。
忽然之间,他诧讶地感觉到心中轻松了些许,仿佛将庒在心头上的一件件烦恼全都暂时移出了⾝外。
或者说,是寄存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一阵子不见,陛下的笔墨怎就甚不相同了?”汤妃微诧道。“哪里不相同?”小玄一怔。
“从前华丽而见章法。”汤妃微笑道“今⽇却是龙飞凤舞的,别有一种洒放不羁的味道。”“哪种好?”
小玄遮掩着暗慌道,心中悄忖:“她是汤相的千金,自然识得笔墨,只怕造诣还不低,我需得小心了!”“各有千秋。”汤妃含笑道“依臣妾来选,倒是喜
今时的多些儿。”
“接下来呢?须该如何?”小玄望着宣纸问。“这些让陛下烦恼挂记之事,陛下心里边分出轻重缓急了吗?”汤妃反问。小玄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那接下就该着手去解决它们了,按照轻重缓急排开先后,须由陛下一一面对。”汤妃轻声道“⽇后每化解一桩,便在这纸上划去一道,陛下心中自会越来越轻松的。”小玄用心听着。
“在此之前,就让由它们暂且寄存在这张纸上吧,陛下该吃吃,该睡睡,切莫将它们带进被窝里去。”汤妃微笑道。
“寄存纸上?”小玄
惑道。汤妃点点头。“就…这么简单?”小玄心中微微一亮。“有时,解决之道并不需要多复杂。”汤妃轻声应。小玄若有所思,心中渐渐清明,忽地明⽩,这娘娘教的其实是要自己拿得起,放得下,莫让无用之烦恼纠
于心,以免裹⾜难前。
“受教了!”小玄转过⾝,忽朝汤妃深深地鞠了一躬。“哎呀…臣妾怎当得起陛下如此大礼!”汤妃赶忙扶住。“这法子甚好,是谁教与你的?”小玄道。
“妾⾝尚在闺中之际,时见家⽗百务
⾝,亦自忧心烦恼,每每便以此法解之。家⽗曾对妾⾝道,人生于世,难以无忧,亦不可忘忧。
但将烦恼暂寄⾝外,择机处之,自可化繁为简心清智明,陛下或可借鉴则个。”汤妃娓娓道。“汤相大智慧矣!”小玄叹道。
“今儿的酒已经不少了。”汤妃望着他轻声道“妾⾝已不胜酒力,咱们就不喝了吧?”小玄点点头,从案上取过纸张,又在默默地看。汤妃命人撤去筵席,又再唤过香雪,在她耳边低嘱了几句。香雪点头去了。
过不多时,便领着个內相折返,扛来一顶烟笼似的雪⽩纱帐,看着甚是轻小,展开后却有方圆丈许之大,又在树下铺开几张冰簟,将帐摆放其上。
“请陛下⼊帐歇息,略作小憩。”汤妃牵着小玄的手,共⼊帐中。小玄浑浑噩噩地进到帐中,手上依然捏着那张写了字的宣纸不放,躺在冰簟上接着继续看。
汤妃由香雪伺候着在帐中换了⾐裳与睡鞋,摘了钗簪,也在旁边卧下,侧对着皇帝,一手支颔,另一手拎着把绣着梅枝的团扇儿为他轻轻地摇着。
M.sHAnz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