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董事长,今天晚上有空吗?”韩芙晴将所有的文件放在贝语锡的桌上,伫在在一旁礼貌地问道。
“有事吗?”他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你的
子询问是否可以跟你共进晚餐?”她就像个称职的秘书,完全公私分明。
他拿着钢笔的手顿了一下,接着道:“她爱等就让她去等,你先下班吧。”
“是。”她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一如以往。;
走出他的办公室,她拿起公事包,搭电梯离开,没有再回头看过他一眼。
她离开了公司,一个人漫步在人行道上。飘着细雨的舂天,总是特别容易令人感觉到忧伤。
站在转角的红绿灯前,看着绿灯不停的变换,之后她突然转过⾝子,又走回公司大楼。
她就这么站在大楼前,等着。
“韩姐小,需要伞吗?”大楼的管理员看她站在外头,好心地上前询问。
“不用了,谢谢你。”只不过是些细雨,不会造成什么大碍。
韩芙晴从七点等到十二点,细雨绵绵下个下停,她低下头,看着脚边浅浅的⽔滩,突然将脚踩了进去。
小小的⽔花溅上她的小腿肚,随即传来一阵冰冷的寒意,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两只手
互擦摩着。
真的好冷,或许她该回去了,晚餐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他看来是不打算与她共进晚餐了。
韩芙晴低垂着头,沮丧的走着,没有发现正有个人从大楼走出来,朝她迈步。
“等我?”贝语锡冷冷地问。她一点也不适合做这种蠢事,这种站在雨中等人的情节只会发生在十七、八岁少女的⾝上。
她并不奢望他会感动,真的,但是看见他无动于衷的脸,她心里还是掠过一阵刺痛,只不过是瞬间罢了,不会痛太久的。
懊死的见鬼了,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此刻如此柔弱的样子,活像是他
迫她做些什么一样。
“不是,等你的人不是我。”她还穿着上班时的套装,她还是那个冷面无私的秘书,她可以武装起自己。
她不要他有负担。
“明天见。”她轻扯嘴角,強迫自己冰冻的腿双走动着,可惜,她的⾝体不听她的使唤,一个踉跄,她就像没被⺟亲牵好的孩子,跌进了一摊和着雨⽔还有泥沙的污⽔中。
贝语锡紧握拳头,看着她的故作坚強,不明⽩自己为什么要把双方搞成这样的局面。
韩芙晴知道没有人会来扶她,所以便自己站起来。她没有费力整理⾝上的污渍,反正她从来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她的。
终于贝语锡还是上前,拽住她的手臂“你这场戏未免也演得太过蹩脚。”
“是吗?”她在演戏吗?什么时候她变成剧中人物了,她怎么不知道?
“跟我回去。”他拉着她,要她跟他离开。
“董事长,我可以自己回去。”她定眼看着他,她没有他想像中那么脆弱。
“韩芙晴,你现在是以什么⾝分跟我说话?”贝语锡皱起了眉,不満地怒瞪她,痛恨她嘴里那“董事长”.
“是该用秘书的⾝分,还是
子的⾝分?”这一点她还需要他来解答。
他们互相看着,长长的沉默之后,他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差点让她的手臂脫臼。
“随便你。”他转⾝就走,管她要不要淋雨,那是她的事。
韩芙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哑声开口:“如果真的随便我,那么是不是什么决定都不⾜以影响你?”
她不会轻言放弃,这只是刚开始而已,她会奋战到最后一秒。
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公事包,她搭上计程车回家。
回到家后,她洗了个热⽔澡,喝杯热茶,抱着大抱枕,躺卧在沙发上发愣。
凌晨两点了,贝语锡还没进家门。
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他对她愈来愈冷淡,甚至应该说是残酷了吧,到手之后,果真已经没有新鲜感了吗?
对于已服征的游戏,他已经厌倦了吗?
韩芙晴趴在抱枕上,关上灯,却仍了无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的锁被开启,是贝语锡回来了。
即使在黑暗里,他还是很快能适应环境。沙发上多了道⾝影,是她。
扭开了小灯,沙发上的人沉沉地睡着,没有发现⾝边多了个人,更别说他此刻眼里的痛苦挣扎,她看不到,也不会感觉到。
“总是一直等着我,不累吗?”贝语锡轻微的叹息惊醒了她。
韩芙晴不动声⾊地装睡,望渴能多听听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气息环绕着她。
“都等了二十年,怎么还是这么傻?”他的手停留在她的眼角,随即感受到一股热意。
他都知道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想睁开眼看看我吗?”贝语锡的嗓音更为低沉,指尖拂去了她的泪。
浓密的眼睫轻微颤动,柳眉也紧皱在一起,睁开了⽔眸,她连呼昅都暂时停止,就怕一个不小心,眼泪会决堤。
*********
没想到会是她。
那个晚上,贝语锡将浴⽩里散落的书⽪捡起来,发现这本书是属于他的,在二十年前。
他摸摸像堆烂泥的书⽪,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有个温暖的家庭,⽗⺟相处和睦,妹妹乖巧可爱,在发生那件意外之前,一直是生活得那么幸福。
他在学校是优秀的顶尖生学,⽗⺟、老师对他寄予厚望,他对自己的期许也相当⾼,他总是默默耕耘,相信成功是属于努力到最后一秒钟的人。
无论对任何事情,他向来不掉以轻心,哪怕只是一份美术报告,他都尽全力做到最好。
他从不恃宠而骄,对任何人总是彬彬有礼,无论遇到什么难题,他脸上永远带着灿烂如
光般的笑容。
因为他的心里总是充満温暖,所以他的笑容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幸福,他一直受到众人喜爱,从来没想过会失去些什么。
那天是学校试考的最后一天,跟往常一样,他放学之后就先到学校附近的面包店去买了个⾁松面包。
将面包收在书包里,贝语锡看了看时间,还算早,于是便先到书店逛逛,买了本观星大全,当作给自己的十三岁生⽇礼物。
心満意⾜的离开书店后,他搭上公车,来到游乐园。
拿出早上⺟亲给他的⼊场券,他进⼊了游乐园。四处观望了一下,还没有看到家人的⾝影,因此他决定独自在小吃店里稍作等待。
怎么知道这一等竟会从下午等到夜晚,他已经在游乐园逛了好几圈,他的家人还是没来,是发生什么事耽搁了吗?
时间已经不早,或许他该回家了,于是他便朝出口处走去。突然他看到一名⾝穿学校制服的小生学,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充満
笑声的游乐园里。她小小的脑袋低垂着,纤细的肩膀无精打采的微弯,从她的背影看起来,她好像一点都不快乐。
她也在等人吗?
贝语锡善意的开口询问,没想到当她转过⾝的时候,他却受到不小的惊吓。
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是多么的哀伤,她的眼底似乎写満了忧愁,但尽管绷紧一张俏脸,仍无损她的清丽。
她开口了,声音跟她的人一样,纤细柔软却带着距离感。
“我是来找幸福摩天轮的。”
什么?他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
她的小脸看起来颇认真,不像是随口说说。
对了,他有个很好的点子。牵起了她的手,贝语锡扬起笑容,他可以为她实现愿望,这个东西一定可以让她展露笑容。
来到摩天轮前,他神秘的一笑,硬是将她带进观览厢里,与她对面而坐。从容的拿出了书包里的⾁松面包,想到她等等一定会感谢他,他开心地咬了一口。
想到她可能也饿了,就在她抬起楚楚可怜的大眼时,他好心地分了一半的面包给她,又拿出书包里的⽔分给她喝,就像照顾自己的妹妹般无微不至。
他只是纯粹想让她开心,就像妹妹庭儿那般,展露天真无琊的笑容,以她这个年纪,冷静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上。
看着手腕上的手表,贝语锡在心里默默倒数,五、四、三、二、一。
“啊!”伴随一声轻呼,她站了起来,小手贴在窗前。看着天际一闪即逝的流星雨,她漾开了一抹笑容。
他等的就是这个,甜美的、充満希望的、发自內心的纯真笑容。
看着她专注发光的小脸,贝语锡许了个愿,愿她能不再忧愁,永远都能这样快乐的笑着。
既然已经为她实现愿望,魔法师该功成⾝退了。之后,他带着她一起走到游乐园的门外,跟她道别。
多愁善感的小鲍主突然拉住了他的⾐袖,沉默地低着头,就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她开口了。
“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阵温暖的风吹过他的心头,他笑了。
看着她小小的⾝影,他突然开口叫住她,跟她相约二十年后再见。尽管将来是个未知数,可是,他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希望能让她再次展现笑容。
他拿起书包里那本新买的书,在书⽪的內侧写下“二十年后,幸福摩天轮再见”
带着満⾜的笑,今天他过了一个非常快乐的生⽇夜晚,虽然没人为他唱生⽇快乐歌,也没有吃到生⽇蛋糕,但是,他得到了一个充満幸福的笑容,这是无可取代的、最
的生⽇礼物。
搭公车回到家后,他站在门口,发现家里连盏灯都没有,他疑惑的掏出钥匙开门,随即看到闪著红⾊灯光的电话答录机。
按下了答录机,里面传来了⺟亲的声音“语锡,你听到留言之后快点赶到市立医院来,爸爸他…他…”⺟亲的声音带着哽咽,还没说完便断了讯息。
贝语锡立即冲出家门,一路上不停的狂奔,他的心
烈的跳动着,眼眶蓄満泪⽔,他有不好的预感,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来到医院,看着眼前盖着⽩布的躯体,贝语锡呑了口口⽔,抿紧了
,将⽩布掀开。
焦黑的尸体已经看不清原本的容貌,贝语锡颤抖着手摸上了那张应该永远带着笑容的脸,现在,他已经不会笑了,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他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痛心疾首,眼泪掉不出来。
“哥哥…”稚嫰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可是他却听不见,
“语锡…”带着浓浓的哽咽,
悉的温柔嗓音也唤着他,可是他仍不眨眼地看着眼前沉睡的男人,不作任何回应。
他们不是约好了,不是说好今天放学后在游乐园见面吗?怎么他却没来?躺在这里做什么?忘了今天是谁的生⽇了吗?
不会的,爸爸向来最守信用,从来不会说大话,可是,他等了一整天,怎么却是换来了这具焦黑的尸体?
贝语锡就这样跪着,直到黎明,然后,他神智恍惚的回家去,洗了个澡,躺在
上,闭上眼觉睡。
他告诉自己,这十三年来的回忆他都要忘记,他要把这十三年来的记忆尘封,他不能再次接受失去所爱的人那种痛楚。
他不要爱人,因为他不想失去,所以宁可不爱。
二十年了,他以为自己隐蔵得很好,以为自己可以忘记那个女孩,可是,偏偏韩芙晴的出现扰
了他的心扉。
她们都一样冷静沉着,一样带着距离感,眼底同样都透露着期盼,笑起来的时候,一样让他怦然心动。
他早该发现的,他怎么会这么迟才发现?
怎么偏偏在狠心想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了她就是那个女孩的事实。
偏偏在他动心了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来的时候。
“你知道了?”韩芙晴抖着声,几乎可以确定他是知道了。
那天晚上,在她踏进摩天轮的时候,他已经隐约猜到,看着她満脸失望地走出来时,他就已经可以确定了。
包可笑的是,他还跟二十年前的自己吃醋。
她想着的人是他,可是,是那个二十年前带给她快乐笑容的他。
“我们离婚吧。”贝语锡的黑眸看起来冰冷绝情,没有一丝怜悯。
“你说什么?”她的眼泪停了,躺在沙发上,昏暗的客厅里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是她的听觉并没有错
。
“只不过就是场游戏而已。”他这话说得轻松,却像带着剧毒的暗器直直刺⼊她的心,瞬间就让她毙命。
“所以,二十年前,也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她知道他不是的。求求你,求你快点否认!
“只不过是无聊,拿来消遗,你当真了?”贝语锡望进她绝望的⽔眸里,嘴里仍旧说着伤人的话。
韩芙晴看着他,已没有泪可以流。她轻轻眨了眨眼“是,当真了,所以一直等着。”
“呵呵…原来我的晴儿这般单纯。”他轻声笑了,內心却淌着没人能看到的⾎,不断地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韩芙晴也跟着笑了,带着自嘲还有心碎,笑得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对啊,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单纯,等了二十年,只不过是被人拿来消遣的乐娱,我竟然守了二十年。”原本她还对自己先爱上他而感到对不起那个男孩,现在,爱上了谁都无所谓了。
是啊,只不过是被拿来乐娱的爱,爱上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没有人会在乎,他不在乎,她也不必在乎。
“就离婚吧,小丑已经逗得你开心了,是该谢幕了。”是该下场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就好。
韩芙晴从沙发上坐起来,转过⾝看着他。
“就算只是一场游戏,可是,我认真投⼊过,只为了能搏君一笑。”
她的深情终究隐瞒不了,在最后的时刻,她还是没有后侮,能够爱上他,能够等他二十年,她还是觉得很好,很幸福。
真的够了,很幸福了。
她又笑了,温柔中带着倾怈而出的爱,这次,她的心贴在他的心上,没有一丝距离。
贝语锡看得傻了,他的心为她跳动着,一次比一次更加实真,就连⾎
都逆流而上,望渴能冲出他体內,与她的笑融化在一起。
她俯⾝向前,柔软微卷的长发
绕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被她环拥着。她樱
微张,吻住了他的
,深深地,带着孤寂与绝望。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吻他了。
“我爱你。”这三个字,就算要她说上千百遍都可以,只要他想听,可惜,这不是他想要的。
之后,韩芙晴转⾝走出了他的房子,离开了他的势力范围。
⾝边的景物依然清晰,可是,贝语锡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彻底的,永远的失去了。
这一次,他流泪了,为了他亲手扼杀的爱情。
原来活着不能爱,比失去了生命更可悲。
忽地,他从地上站起来,夺门而出,四处寻找她的芳踪,可是她就像瞬间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
贝语锡站在街头,看着天际微微泛⽩,就要天亮了。
可是,他的黎明永远不会来了,太
永远不会升起了,空气将变得稀薄,他已看不到希望。
贝语锡低着头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就像行尸走⾁般,没有了生气,只剩下一副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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