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一束蔷薇在路上奔走，他的姑娘在街角，等待他的地方。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每次都会忘掉这个日子，一次次都是他来提醒。大学四年，到现在毕业后第二年，他每年会准备礼物送给她，每次不同，相同的是她的微笑，那么幸福。
今年他准备了蔷薇，他不能忘记蔷薇是她最爱的花，她喜欢听Elva的那首《红蔷薇》，他和她都向往那样的爱情。
他看见她了，她站在那个角落，冲着他微笑，白色裙裾随风起舞，长发飞扬如水中莲花。他向她奔去，奔去，眼中只看见她一人，怀中的花儿在风中颤抖，叶片上清晨的
珠青翠
滴。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近了，近了，只隔了一条马路，他就可以将她拥在怀里。他看见他的幸福就在那里，如此清晰，未来的一切不再遥远，心底满溢的快乐从脸上绽放出来，他的眼中闪烁着希望
快的神采。他跑到路中央，再走几步，就可以来到她的身旁。
一切都是那样真实的东西，不是幻梦，不会消失。
永远永远，不会消失。
他这样想着，这样虔诚地相信着，他多想时间能够停顿，好让这一刻的美好永存。
这一刻应该有曼妙的音乐相随，就像小说里电影里童话里情人的团圆画面。
可是他听见那个声音，尖锐而刺耳，划破空气中弥漫的安详。
红色蔓延开来，整个世界的红，喜庆的颜色，爱心的颜色，玫瑰的颜色，蔷薇的颜色。
那么鲜
，亮丽得让他睁不开眼睛。他无力睁开眼睛。
一辆汽车的轰鸣。一个女孩的绝望。一群路人的尖叫，一个世界的寂静。
耳朵里，眼睛里，能够感知的一切，黯淡，苍白，消散。
花在开，鸟在叫，一个男孩的生命，慢慢失去了。
意识模糊的一瞬，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在他脑海浮现的画面，他的姑娘站在街角，等待着他的拥抱，他微笑，忽然想起还没对她说过那句话：我爱你，请嫁给我吧…
在大街，在小巷，在城市，在山川，每一个正在开始一天生活的生命眼里，这样的早晨，是那样美好。
她的爱人向她奔来，她看见他的眼神，深情无限。他怀里抱着的蔷薇，是她最爱的花，他总是把关于她的细枝末节一点一滴记在心里，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孩子。
清晨时她接到他的电话，他的声音通过听筒遥远地传来，有些沙沙的声响，他的磁
嗓音在宁静的夜听来异常温柔，她听见他说，上午九点，兰亭广场见，看见我的时候，你数一二三，奇迹会出现。她笑，好的。她放下电话，让彼此安心睡去。她躺在
上望着天花板，房间一片黑暗，夜
如
。她想他会给她带来什么奇迹，她知道他会给自己带来奇迹，他说过的总会实现。她想着这个爱了六年的男孩子，他给了她那么多的幸福，他英俊的脸，深邃的眼睛，柔和的声音，温暖的掌心，这些都为她而存在，这个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孩。
她知道他们会幸福，他们会幸福。上天给予他们的是无尽的美好，没有风波、坎坷与灾难，一切都很好，一切会这样继续地好下去。
她闭上眼睛微笑睡去，待天色开始亮了，她就可以看见他带给她的幸福了。
她就站在这里看着他奔过来，渐渐接近，渐渐清楚，她的心情舒畅，还留有昨晚的温馨感触，她想起电话里他对她说的话，于是闭上眼，开始等待。
一、二、三．
她应该看到他捧着蔷薇站在她的面前，在阳光下他英俊的脸，闪烁着微笑与汗珠；她应该听见他动听的话语，对她说生日快乐，我亲爱的女孩。
她睁开眼睛。
她没有看见他的脸，她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她看见蔷薇花瓣纷飞天际，她听见绝望恐惧的喧哗。她的表情定格在那里，眼神茫然空
，脸上依稀犹存的幸福，像是开到荼蘼的美丽。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是在做梦，她是在看电视，一个悲剧的故事，曲终人散，夜午梦徊，一切都还平静，一切没有变迁。
她用力咬着嘴
，直到
血，感到痛楚。她颤抖着手指轻轻碰那伤痕，她看见血，猩红的颜色，有淡淡咸味。
红色在她眼里铺天盖地。
她的爱人倒在大片红色里，那红像盛放玫瑰般妖冶诡异，一只鸽子从上空飞过，翅膀扑闪的声音，飞远了，飞远了，带走她所有的力量，那一束蔷薇在风里，掠过人们的发梢，像倦怠的蝴蝶，慢慢栖息在那滩红里，静静地摇曳，在这个绝望的画面里，点缀出令人窒息的
丽。从此她厌恶了蔷薇，从此她见不得红色，她不能忘记这一个早晨，奇迹的姗姗来迟使她失去全部幸福的理由。
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悠悠
，空无一物。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恍惚间，他感到风从身体里穿过，冰凉凛冽。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身体，透明了，白云一样的轻浮。他努力回忆发生了什么。
一下痛楚，一声鸣笛，一片惊恐，一阵喧哗。他明白了，这是“死”
死带来的静谧，漫无止境。
可是他还在这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刚才的重创使他迟钝了，但思维还在，他终于想到自己现在是什么，不能不承认，他曾经视为笑谈的飘渺神秘。
物质不灭，毕竟是真理，他的躯壳毁灭了，灵魂还在，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眷恋的世界了。
可是死说来就来，不是谁可以阻挡的。
他不能适应此刻的自己，这样的思想令他心碎。
忽然一阵晕眩向他袭来，他轻飘飘地下坠，仿佛所有力量都失去了，没有了依托，他只想找个踏实的地方，让他沉沉睡去。
“啪”地一声，他坠落到某件物体上。他迅速地依靠在那里，失去了知觉——也许，本来就是不该有知觉的。
那个早晨之后她就没有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过。一切都是模糊的，没有印象，只依稀记得别人扶她走开，问她名字，警察来找她做过笔录，因为在死者衬衫口袋里找到了她的照片。他们问她是谁，与他什么关系，她什么也不知道，不会说，不会做，嘴里喃喃念着的只有一句：他还没来看我，他还没告诉我，那个奇迹是什么…
她的朋友陪她去参加他的葬礼，她呆呆坐着，从不言语，眼眶干涸，没有人说她冷血，他们看见她的面庞是憔悴的，她的目光是呆滞的，像是在他逝去的一刻，她的灵魂也从这个躯壳里
走了。她看见他们在哭泣，那些悲痛的神情，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从眼前掠过，有他的亲人和朋友，她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心情却恍惚不知为何。她忘记了，忘记了在那残酷的一刻发生了什么，忘记了曾经的一切，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忘记了那个早晨的阳光和蔷薇。告别仪式时朋友拉着她去鞠躬，她三次弯下
，机械的动作。每次抬起头时会看见正前方立着的那张相片，上面有他的笑脸，那么明亮，在她眼中慢慢变大，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影子。七天。她不吃饭，不睡觉，不说话，不动。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亦或什么也没想。
她的父母哭着求她吃饭，她的朋友劝她别太伤心，甚至他的父母也来了，他们说孩子你别这样，他看着会难过的，他是那么喜欢你。
夜午时她的眼前出现了幻觉，她看见阳光明媚的路上，他飞奔过来，笑着，唤她的名字。一阵夜风抚过窗棂，打破了这个幻境，月光透过玻璃格子
进屋子，叮叮当当碎了一地的洁白。她终于哭出来。
第二天清晨她的父母惊异地看着女儿走出屋子，他们的目光越过她的身后看见房间里所有的红色都消失了。她对面前的亲人说，妈，我饿了。她笑着，声音纤细而微弱，微笑美丽而苍白。
他的意识渐渐苏醒时发觉周围一片嘈杂。人的声音，树枝摇动的声音，闹市的声音。他听见很近的地方发出奇怪的声响“嘟”、“嘟”喇叭一样。他发现这声音是从自己体内发出的。 ｍ.ｓＨａＮＺｘS.Ｃ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