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乡下女人。在她的心里，读书是女人最好的出路。所以我是村子里最早读大学的女孩子。
母亲已经很老了，在故乡仍然在田间耕作。每当我和母亲说休息一下的时候，她总是很平静的说，人活在世，就是用来吃苦的。我觉得母亲像个哲学家。
母亲就是吃了不少的苦。
我出生的时候，就给母亲带来了巨大的灾难。由于家里老人重男轻女，母亲生了我，就如同做了一件很不体面的事情。他们把一些很难听的话都对母亲说了，还打她。据说我家相框后面的那
辫子就是母亲被他们抓住辫子打得无处可逃的时候，母亲用剪刀铰断的。直到今天，我都无法想象，瘦弱的母亲在一大家子人面前，是如何的绝望。听村里的老人说，披头散发的母亲怀抱着出生仅仅3天的我，一个人走在河边上神色黯然。最后她回到村子里说，我就把我的女儿当儿子养！我就不信我的女儿不比儿子强。母亲是倔强的。村子里很多人都笑她：女孩就是赔钱货，你还能改变这个事实不成？我的母亲通常在这个时候，就会冲上去，像发了疯的野兽，和别人理论一番。
那时我还小，是不理解母亲的。我认为母亲显得太过凶悍。然而母亲她从来不责怪我的幼稚。反而给我讲了许多的道理。我到今天仍然记得；作为女人必须要在经济上独立，然后人格才能独立。读书就是你最好的出路，别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
80年代初，我是村子里最幸福的女孩。我身上的衣衫是村里很多女孩所羡慕的。母亲通常会从集市上买来布，然后照着书上的样子，给我做新衣服。学校里每次演出需要红裙子白衬衫或者红衬衫白裙子的时候，母亲总是有办法。我恍惚记得母亲总是坐在昏黄的油灯底下，一针一针给我
衣服。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受到一丁点委屈。还记得我喜欢商店里的红纱巾，要1元钱一条，相当于6斤食盐的价格，但母亲二话没说，就给我买了两条，给我扎在头上。我美丽的如一只快乐的小蝴蝶，跟在母亲的后面，走向绿色的田野，走向明净的课堂，她使她美丽的女儿在生活贫瘠的年代，有一个亮
的童年。我曾经问母亲，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难道不知道女孩子将来都要离开母亲的吗？
母亲说，知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像我一样，一辈子在田里和锅台上就这样磨掉了自己的梦想。
我没有问母亲有什么梦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母亲的梦想是她心里一块重重的石头，我想她可能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有大的作为吧！
母亲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我在学校里得奖的时候。有一次我去别的镇子上参加竞赛得了一等奖，母亲第一次穿着她最新的衣服，在全村人的面前拿回了我的奖品。我第一次发现美丽的母亲头上开始出现了白发。当时我站在讲台上流泪了。但是最后我还是没有把那句忘情的话说出来。我不知道我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表达对母亲的谢意。
母亲喜欢养花，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母亲说，我是她最美的花。当然，这话她没有当着我的面说。
参加中考的那年，我希望自己能考上中专，早
的工作，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每到夜半的时候，我一个人站在2楼的阳台上哇啦哇啦的背政治，直到最后舌头发僵。那时村里住着县里来的一个领导，他发现了我。问我母亲，母亲是这样对他说的。我觉得母亲是个诗人。把自己的女儿比喻成一朵花。
我究竟不是一朵花。当我从乡村进入县里一中的时候，我的学习就一落千丈。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进入班上的前30名。我要强的性格，差点让我走上不归路。穷人的孩子走在富人的中间，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我为自己的衣着自卑，我也为自己的成绩自卑。我不敢抬头看母亲，我怕她会失望。我躲闪着母亲关切的目光，在学校里一个人走在林荫道上。很孤僻。宿舍里同学的钱丢了，我这个唯一从乡下来的孩子，就成了她们的猜忌。
终于有一天，我一个人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的时候，母亲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冲出来，拽住我的胳臂，问我怎么了？我的眼泪奔涌而下，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我责怪她我在一中读书三年家里人从来没有看过我？我责怪母亲为什么不像别的家长在周三的时候送一点象样的水果？这样我也不会被人任意的污蔑！
母亲哑然。
学校离家里有70多里路，母亲骑自行车来的。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一直郁郁寡
。母亲用手摸摸我的头，我破涕微笑。母亲只是说，你尽力就好！尽力就好！五月我过生日的时候，母亲和父亲都来了，他们买了自己一辈子不曾吃过的草莓香蕉樱桃，装了满满的一挎包来了。我坐在他们对面又羞又
，第一次抓着妈妈的手，默默地
下了泪滴！高考的那天，考完语文我不自觉地走向大门。虽然我知道家里正在收割很忙，可能没有人来看我了，可我还是希望自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门口挤着很多人，大家都在互相打听试考的情况。甚至有人还爬到了铁大门上面。我巡视了一圈，的确是家里没有来人。就在我失望之极的时候，有人喊我，回过头来，是母亲，她从铁栅栏里递过一只大苹果，说：“来，我给你送来一个大苹果，试考别慌张！”然后就消失在人群里，当我接过苹果的时候，我的心是酸的。我把苹果放在嘴边嗅了嗅，真香，然后就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那可能是我这半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苹果，我胡乱地嚼完苹果，发现自己再次泪
满面。高考完了之后，我突然慌张起来，担心自己会落选。20多天，我一个人呆在蚊帐里一言不发。我不知道自己等待的结果又将是什么。母亲没有说任何的话，每天定时把饭放在我的门前，直到我自己走出那道门。我考取了，而且考得分数很高（700多分）。这成了村子里最具有爆炸
的新闻。母亲奔跑着回来，拿过那条三指宽的录取通知书，她哭了，把自己压抑了十多年的眼泪全都了出来。我没有劝母亲，我知道母亲这么多年来，她的心是苦的。只有今天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母亲的苦还不止这些。但是母亲从来不提。
我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沉默不语。我们像前世的姐妹一般，就那样端坐着，互相对望。我内心充满了感激，可是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有一天，我想，母亲如果有一天离开了，我一定是天底下最后悔的人，我欠了她一世情！
结婚的那天，我对母亲说：“我虽然出嫁了，但我永远是你的女儿！”母亲欢喜地接过我的手，按了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知道她是欣慰。我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谢谢的话。最后我拿起身边的一只大苹果递给她说：“妈妈，你吃苹果！”眼泪却不争气地再次
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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