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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第二次去姐姐家读书,凤儿已经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瑞子再次见到凤儿时,凤儿高挑的身材袭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格外漂亮。乌黑的秀发瀑布般地披在肩上。白皙的脸蛋儿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如两泓清泉,清澈见底。说起话来,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女孩叽叽喳喳的样子,两片薄薄的嘴很文静地奏出和谐的雌音。说到某处时,双颊上有时会飞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瑞子很难相信,眼前这位漂亮的大小姐就是从前的那个活波可爱的小姑娘凤儿么?霎时之间,瑞子已将珍藏在心底五年的凤儿的模样,与眼前的这位大小姐对照了不下百遍: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巴以及那张脸蛋儿…不就是凤儿么,只是——只是顾盼转之间的神情已颇为不同。

 瑞子心理打鼓,眼睛望着凤儿,却向凤儿的姐姐琼问道:琼嫂,她是谁呀?

 琼看了看瑞子,笑了笑,又回头看了看凤儿。笑着说:哈!你连她都不认识了么?亏你问得出来。以前街坊四邻们可都把你们俩看成天造的一对地配的一双呀!

 瑞子再没有半分怀疑,痴痴地望着凤儿,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眼泪夺眶而出。瑞子喉头受堵,心里却不停狂呼:“凤儿!凤儿!我终于见到了你,我…我好高兴啊…”凤儿一时之间却没有认出瑞子来。她见姐姐家突然来了个当兵的,人高马大壮结实。军帽在头军装在身,一张成男人的脸更显得英气人。说话嗓音浑厚中气充沛。从他上挑得嘴角来看,凤儿依稀认识却想不起来是谁。正自猜疑,突然听到姐姐这一番话,向瑞子急急一瞥。恰恰撞着瑞子痴痴的目光。凤儿突然之间就感觉天旋地转起来…那眼神——那眼神分明就是瑞子呀!

 四目相对,便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积攒了五年的泪水便如泛滥了的黄河,顿时将两人的脸庞弄得一塌糊涂。

 晚上,他(她)们便谈起从前的那些属于他(她)们的故事。从前的故事多好呀,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既天真又浪漫。

 瑞子说凤儿你还记得么,五年前,学校放暑假的第二天,你妈妈来你姐姐家接你,你死活不愿走。后来突然跑到我家来,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藏到我家的底下。你妈到处找你不见,骂了声死丫头,就生气回去了…

 凤儿说我怎么不记得,如果不是饿了一天,肚子不争气,才不出来呢…打那以后我妈再也不让我来了,就给我转了校。后来我听说你去当兵了,就哭得什么似的…凤儿说着说着声音就有点酸涩了。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可是去找了你几回都没找到你呀,你到哪儿去了?”瑞子话道。

 我哪儿也没去。凤儿说,我妈死活不让我见你。不过也怪不得我妈,她是怕影响我的学业呀。我看她对我们的事情也并不是完全反对的…两年前,听说你要参军,我求我妈让我见你一面。我妈开始不同意,后来见我哭哭啼啼的,便叹了口气,唉!这都是哪一世造的孽呀。然后就不再说话,只缓缓摇了摇头,冲我摆了摆手。我飞一样跑出家门…到了你家,刚进门坎,却见你妈一人坐在家里暗自垂泪。我就问,大妈,瑞子呢?大妈抬起泪眼,看了看我,一时没有认出我是谁来。端详了一阵,一把把我拉进怀里,抱着我就哭起来,说你走了,刚上火车…我当时还拿着我刚照的相片,想送给你留作纪念的,可是你——你却先走了…

 瑞子说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我们现在不是又见面了嘛。不过——凤儿说不过什么?你怎么说话吐吐了?是不是我有点滥生人味了?

 瑞子说不是呀,你不要误会。我是说你突然之间长得这么美,让人一下子适从不了,我…我真有点自惭形污。怪不得《红楼梦》中说男人是泥做的骨,女人是水做的骨,我到此时才真正领悟了这句话。曹雪芹先生看人看得那样真,我佩服得简直是五体投地。

 凤儿咯咯笑起来,说瑞子你很有长进呀。人都说傻大兵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到你这里却有不同了。你四肢发达头脑却不简单,这样会说话。连男人女人你也懂了不少呢。

 瑞子说凤儿你别损我了,我哪里懂得男人女人啊,只是见到你一时高兴地有点信口雌黄了。

 两人不相视而笑。

 凤儿爱听瑞子讲故事,从前就是这样。瑞子就给她讲这几年发生的一些趣事。讲到高兴处,瑞子心地、凤儿轻轻地彼此莞尔一笑。凤儿一笑起来,脸儿上不时便有两片红霞飞出,绯红绯红。于是,瑞子就痴了。凤儿瞧在眼里,就抿起了嘴,默默地不做了声,脸上的红霞更红了…

 凤儿说她很爱听瑞子的故事,尤其是瑞子当兵的故事。

 瑞子说好吧,我说段笑话给你听,不过可不准笑,笑破了肚皮我可赔偿不起。

 凤儿说你就讲吧,别在罗嗦了。于是瑞子便讲了起来:有一年冬天,天上飘着棉絮一样的大雪。一夜过后,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多厚。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那一天,正值礼拜天,法定假全连休息,军号也没响。好不容易盼着个休息,我们一班八个人个个睡得呼天倒地。也不知睡到上午几点了,忽然就听到有人喊道:下雪了,快来看哪,下雪了。大家就都醒了,一骨碌爬起来,争先恐后向外看。雪在阳光下异常灿烂,刺得人睁不开眼。当时的天气正是零下七八度的气温,大家突然之间好像忘却了寒冷,一时群情激动,气氛活跃。

 “呵呵!真像一群孩子!”凤儿笑着话。

 十八九岁本来就是孩子嘛。瑞子接着说,这时我们班年龄最小的张磊却出了个馊主意。这家伙别看人小,最是古怪精灵。当时他坐在被窝里(大家都还没离)向我们团团一辑,说道,各位大哥,昨天晚上,我好像听到有哪位大哥想念大嫂(指未婚),抱着照片在被窝里悲悲切切呢。嘴上说着话眼睛斜斜瞥向赵德坤。赵德坤是我们班的副班长。大家都哈哈笑起来。张磊又接着说道,咱们在部队都崇尚英雄主义,今天就有一个铸造英雄的时机来了,不知哪一位可当英雄?说着眼光向窗外。大家也都跟着向外看。但见积雪白皑皑地漫山遍野,都不明他何意。却见张磊从他的壁橱里拿出了一个照相机来,说道,先从赵班长开始,咱们一个一个轮到雪地里照张像,我免费供应胶卷。条件是必须赤身****,可以穿衩但不准穿鞋、袜。是英雄的就到外面一站,是狗熊的就缩在被窝里别动,英雄、狗熊都有一雄(熊)字,但含义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英雄、狗熊,在此一“站”!好了,大家可有异议?没有的话就开始吧。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说张磊你这家伙就是怪点子多。不过赤身在雪地照相还是第一回听说,倒也新鲜。就都想试试。即便没有英雄狗熊之说,大家也会毫不犹豫地照了,更何况张磊已经把军将在了前头。

 赵德坤二话没说第一个便蹿了出去。刚到外面一站就泠泠打了个寒颤。张磊刚把焦距调好,却见赵德坤浑身哆嗦,牙齿不断打颤,脚下很快就陷了两个窟窿。张磊说赵班长你要不想照就回到被窝里去,那里边可暖呼着呢。赵德坤声音如筛糠,言语已不能成句,连声催促,快照!快照…

 瑞子讲到这儿,凤儿听得有趣,便咯咯地笑起来。凤儿越是笑的灿烂,瑞子越发讲得高兴,续道:张磊说赵班长你勾驼背简直就是个狗熊哪里还有半点英雄的样子。赵德坤咬牙直了直身子,好不容易才听到张磊喊一声“好”便猫一样窜到屋里,扯过被子就盖到了身上,也不管脚上有水有泥了。一边裹着被子一边还不停的问,照得怎样?照得怎样?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很快,八个人就轮了一遍。

 后来有人就问赵德坤,说赵班长你干嘛那么认真呀,那么冷的天随便摄一个不就完了嘛?

 赵德坤说你哪里知道呀,当初我当兵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见她一面,身上唯有她一张照片,这两年来就是她这张照片里夜里陪着我,可是她却没有我的照片。我以前从不爱照相的,但现在我非常了解一张照片对于另一个人来讲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一直想给她寄张照片去,可这两年这里集训那里训练,我又是业务骨干,一直没得时间。没想到张磊这家伙那天突发奇想,也让我忽然来了兴趣,我还真想给她留下个男子汉的形象。后见着她,她一定会说,嘿!赵德坤,你还真像个英雄呢!说完,赵德坤自己却“嘿嘿嘿”地笑起来。

 瑞子讲完这个故事,扭头看着凤儿,凤儿也正望着他,眼里却噙了泪花。

 凤儿说如果有机会她也要去当兵。于是瑞子就问她:你真想当兵么?凤儿说想。瑞子莫名其妙地一笑,把军帽摘下托在手里。说:那么我现在就收下你这个兵吧,不过,我得看看你像不像一个兵。说着就把军帽戴在了凤儿头上。凤儿向后理了理秀发,瑞子帮她正了正帽子。凤儿一双美丽的眼睛忽闪着,在瑞子的心头起了圈圈涟漪。瑞子的眼睛盯着凤儿如痴如醉地看,直看得凤儿脸上的红霞飞出,羞羞地低下了头。瑞子在心底喃喃地赞道:好美啊!不料却说出了口。凤儿就嗔怪道:你坏!抬手轻轻地擂了瑞子一下,咯咯笑着跑开了。瑞子就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尽情的喊着:凤儿!凤儿!…

 凤儿就边跑边笑,银铃一样的笑声在空中了开去,直飘到了天上。

 “凤儿!凤儿!…”瑞子的喊声也往天上飞,与凤儿的笑声织在一起。

 “嘀嘀…嗒嗒…”

 军号声骤起,竟然是南柯一梦。

 瑞子轻轻一叹。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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