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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时用来唬人
 “雉。”她望着人笑,吐字时牙齿咬得齐齐的,明眸皓齿,白瓷儿一样“薛雉。”李慕仪眼睫轻,手指紧紧揪着绸缎,似是梦呓“爹…”***在这宛若玉带的河上,画舫轻。李绍红袍黑氅,暗金衣,英俊的面容在万盏灯火与漫天星斗间,显得格外魅。

 跪伏的人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直到刀指到背脊,寒意顺着刀尖儿渗进骨子里,他才半哭半吓地求道:“奴说,奴说…是,是奴当年听了小高大人的令,给那薛家的女儿拟了河县令么女的身份…”薛容,字怀礼,少有名,才华逸,世称“天纵大儒”

 及冠之年为先帝钦点状元郎,为官二十余载,两袖清风,廉洁奉公,又为先帝称赞“百年贤臣”

 早故,未续弦,留一子一女,一子名曰薛琮,一女名曰薛雉。九年前,薛容主变法,事半,有人举薛容的曾祖父乃是前朝重臣薛求业。

 李氏开大梁基业时,薛求业为将,曾手刃李氏宗室数十余人,结下血海深仇,后来太祖皇帝入主帝京,发罪薛家,判处满门抄斩,而薛容正是那枚沧海遗珠。薛容是前朝余孽,其心不轨,可昭天地,如此罪名加身。

 就算先帝再宠信薛容,也不得不依先祖,赐死薛容。“薛、薛大人自知难逃一死,不忍看着子女因此为奴为娼。

 就狠心亲手捂死了自己的孩子…官兵到的时候,薛大人已经饮刀自尽,只那薛家女儿还存着一息。”李绍紧紧拢着手指,骨节泛白。“薛大人因为变法一事,在官场上积了多少恨、多少怨?他一死百了。

 这薛家的女儿可落不到好。小高大人就差奴才在花名册上替那薛雉改了身份,正巧之前因贪污落马的河县令,有一个小女儿,在被送往教坊司的途中咬舌自尽了。于是便替了她的名…”

 他口中的小高大人,是高后的侄儿,名唤高拘,当年任御前骁骑都统一职,他没有更大本事将薛雉救出来,唯一能做得就是替她改个身份,免遭注目。

 李绍一字一字问:“她当真是薛容的女儿?”那个愿意为了气节,可以饮刀自尽的薛容?愿意为了气节,可以亲手杀死自己儿女的薛容?奴才将头伏得很低很低,喏了一声,不敢再言。

 “今之事,胆敢对外人半个字,本王就杀了你。”“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李绍阖上眼,仿佛就能看到李慕仪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提个教坊司都要哭,以前谁欺负你了?”***长公主府的亭廊里,青石板上有着迤逦的光影。

 李慕仪执扇,懒懒地倚在美人靠上,仰头侧目,望着那笼中的白雉,灵鸟儿,啾啾莺莺地叫着。将安静的院子叫得活泛了起来。

 赵行谦抱袖,立在远处,弓着身道:“殿下,一切都如您所愿。”李慕仪拢了拢臂弯上的软烟罗,闭着眼任凭阳光落在脸上,轮廓柔和得动人“如我所愿?那当是很好、很好的…做足万全准备罢,天总不从人愿。

 那些个老狐狸都不是好招惹的,又有雁南王坐镇挂帅,有时候轻而易举的招数,就能将一切击溃…”

 正如多年前她父亲变法,只要一个无从查寻的余孽身份按实了,就让变法事宜皆数付之东。何其简单?何其简单。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有婢女行来,屈膝报传“殿下,雁南王府指派了一个奴才过来。”

 李慕仪凝眉“指派奴才?缘何?”婢女只道:“王爷念及殿下久病不愈,怕是身边的奴才伺候不周,便又寻了个手脚麻利的来。”婢女略微羞涩地低了低头“奴婢瞧着。

 那人生得好生俊俏,说话也有趣得很,殿下带在身边解闷儿也好。”李慕仪又不知李绍在作什么鬼,她身边的这些个人,八成都是他的眼线,也不怕他再多送一个,便教人领了进来。

 赵行谦毕恭毕敬,躬身告辞。离去时,正与那奴才擦肩而过,一时觉得此人与寻常的奴才有些许不同,不回顾了几眼,但也未加留意,很快转身离了亭廊。

 那人跪下请安,李慕仪的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去找管家领个洒扫的活儿去做,别往这内府来。”

 她一边吩咐,一边用团扇的柄去逗白雉顽儿,眼睛弯得像是浅浅的月牙,容难得有几分小女儿的灵俏。“殿下,雉鸟不是这样养的。”李慕仪身线一僵。

 那奴才很快起了身,狭长的眼轻眯,大胆又放肆地握住李慕仪的手,执着扇柄去敲了一下白雉的头。鸟儿抖着羽,似是万般委屈地缩了一缩。

 “对它好,惯坏了子,就会天天想撞出笼了。”手顺着腕骨,沿着手臂,划到李慕仪的下巴,轻轻挑起。四目相抵。

 那是一张美又尖刻的脸,深深的黑瞳里逐渐升起冷峭的残忍,这曾绕在她每一个梦魇的夜晚,挥之不去,她银牙细细地打颤。

 在浓郁的树影间,冰凉的亲了亲她的脸颊,舐开她的,将胭脂进口中。李慕仪甚至都不记得抗拒,很快。

 他就撤了攻势,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唤道:“雉奴,还记得我么?”手中的团扇掉落在地,她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收梢,颤着回了一声“…义父。”***他尖尖地笑起来。

 针一样刺得她心腔发寒。方本是雀鸟司的太监,之后被指出宫外,去教坊司中专做驯雏的活儿。

 教坊司里的人敬他一声“方总管”经他手的子不多,三三两两,其人尤爱雉奴。一上来就乖巧胆怯的雏儿尚且不足以令他偏爱。

 他最爱驯野的,于是一眼就挑中了那个被打得浑身都是鞭痕仍旧连背脊都不肯弯的薛雉。打只会伤损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到底无益,他擅长从内里摧毁一个人的傲骨。

 教坊司予李慕仪的折辱,绝非仅仅夺走贞洁那么简单,还有在长时间的调教与驯服中,她那逐渐屈从的心。父亲以戒尺规正的不屈与骄傲,一点一点折在所谓“义父”的手中,正如现在,她尚是大梁的长公主殿下。

 而他也不过一介下等奴才,可李慕仪却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恐惧,这才是令她最切骨的辱,切骨到恨不能将自己从这副躯壳中完全剥离。

 她密而长的眼睫乌黑润,轻咬住下,直着走回房中。方拾起那掉落在地的团扇,嗅了嗅扇柄,轻捏在手中,很快随着李慕仪进去。

 门阖上,光线一下变得黯淡。方眼前起了一刹那的寒光,猝不及防地令他退了一步,后背碰撞到坚硬的门上,随之而来的是森彻骨的寒意。

 “谁教你来的?”她用刀抵着方的颈子。李绍曾讲过她这双柔软的手用来握兵器实在可惜。

 但经历罗淳风那一遭后,李绍也疏疏懒懒地教了她几式,一时用来唬人,尚且不差。方移不开眼睛,这双眸子冷如冰,正如多年前初见时一样,可她毕竟长大了。养在荣华富贵乡多年,出落得娇媚绝,花一样在眉宇间寸寸绽放,足以惊心动魄。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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