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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到了仲夏
 “是祂让您失去孩子,祂让您成为哑巴,祂夺去了您的一切,你应该憎恨祂才对。”神的儿子慢条斯理地。

 在神像前说出渎神的话语“可是您从来不敢恨祂,您只会跪在祂的身前向祂祈祷,将一切归咎于不得不背负的命运。现在,您来见我,让我也放下憎恨,转而去祈求,是么?”

 梅的脸上是莫大的悲哀,她枯瘦的身体像是被击中似地颤抖,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就要开口说话。

 可是她毕竟没有。手语最先在教堂中被发明,静默祈祷中,一丝声音都是对神的不敬,于是无需开口也能交谈的手势被发明出来,为了能再次见到自己的孩子,她发誓将声音交给神明,这一生都只能用手交谈。

 语言是拙劣的,用手比出的语言更是拙劣的,在最后,她只能悲伤地不住摇头,他在教堂中静坐至夜晚。

 直至夕阳洒满地板,直至天色昏沉,直至室内慢慢暗下去,穹顶上那些浮华的壁画全变作一团彼此融的黑暗。有神官来寻找他,教皇挥手让人退下,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空和寂静中望着神的面孔。

 他曾无数次低头跪在神的面前,在人人认为他是在祈祷之时,他心里从未想过要祈求这所谓的神。

 在祂面前忏悔,对祂的慈悲感激涕零,而今才是他第一次祈祷。***教皇回到塔楼时是深夜,高塔的最顶层仅供他一人使用。长廊中灯光不灭。

 他看见艾西孤零零地徘徊在走廊里。薄薄的睡裙外她披着外套,赤脚穿着厚绒拖鞋,瓷白的脚踝在外,双手握,形单影只地在门口不安徘徊,她还不知道她的妈妈已经到来。

 “怎么还在这儿?”教皇问。“我在等你。”艾西说“因为你一直没回来,所以我出来看看。”今夜她一直没能睡着。

 睁着眼睛躺在黑暗里。身边的位置一直空着。不知怎么让她觉得担心。以往每一个夜晚,教皇都睡在她身边,这次却不在,总令她心里不安定。

 长廊静谧无声,窗外模糊有风刮过。教皇低头看她,恍惚回到了从前,在她会仰起脸来踮脚亲吻他的的时候,那一刻的恍然极快掠过,他笑着说:“是担心我去地牢里杀了希欧多尔么?”他看见艾西抿住,眉头皱起来。

 “我知道你不会的。”她声音轻轻地说“而且…我也担心你。”说得好像是真心话一般,教皇抬手触碰艾西的脸颊,指尖触着耳后,溶溶暖意从皮肤相贴处传递,从头到脚底,夜晚的寒意像白雾一般被蒸发而去,仿佛温泉热水浸泡过每一骨头。

 从前艾西一直认为他的体温低是由于先天体质虚弱,在每个冬日里不厌其烦地握住他的双手,试图将之温暖,其实他从来不觉得冷。

 “不想问希欧多尔的消息吗?”教皇将她的发拈在指尖,问道。艾西沉默了一会儿,才发问:“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被关在地牢的最底层,是不见光,森可怖的地方。你从前也去过那里。”将脸畔的棕发一圈圈绕在手指上,教皇低头凝视她的面庞“地牢里没有人能困住他,是他自愿留下,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越狱来见你,到那时,我是不是该祝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看见艾西的眼睛颤了颤,脸色白得好像比方才还要冷。“能不能把他关在一个能见到光亮的地方?”她抓着自己的衣摆,小心翼翼地问他“只要能见到一点天空就行了。只要手掌那么大的窗户。”

 “他是圣骑士。”教皇的手指松开,头发也一圈一圈地散开来,散落在她脸颊边“如果他要越狱,这里有有谁能拦得住他呢?即使他站到你面前,对你伸出手说要带你走,你也能保证,你不会同意么?”

 艾西没法回答。教皇轻轻笑起来:“是啊,在小时候,他见不到太阳,生来得了那样的病,真是可怜。”

 “他的父亲对他毫无感情,我的父亲已经死了,他的母亲厌恶他,而我的母亲即使面对面站在我面前,也不会同我说说一个字,他的叔叔在为他求情。

 他的老师、他的教导者、他的同僚,还有你,你们所有人都在为他求情。”他捧着艾西的脸,声音温柔,心底里无数暴涌动“因为我是圣子,我拥有一切,所以我就得把你让给他?”

 “不可能。”教皇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他找来所有人,用所有事来证明他们曾经的亲密无间。人人皆知那份亲密,唯独不存在于那个当事人的记忆里。人们把一切怪罪到命运头上。命运曾经将一切给予他。

 而后又在转瞬之间剥夺,他于失去的那一刻开始憎恨所谓的命运。艾西握住了他微冷的手,她用双手握住他的手掌,而后贴上自己的脸颊。动作笨拙且刻意。

 “我答应过你…我会留下的。”艾西仰起头看他,浅褐的眼睛里留有他小小的倒影,眸光既无辜又无措“我不会走,我不会去别的地方。”

 教皇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他本有许多问题要问她,要她用自己的家人来立誓,来说永远不离开他。可最后,他只是低头吻了她,这一次,没有任何拒绝。

 白银圣骑士是被秘密送进地牢。秘密维持得越长,它就越发人尽皆知。以赫伯特为首的一派在枢机院掀起猛烈的声,裁判庭未对希欧多尔做出任何审判,亦未拿出任何证据,甚至没有提供任何一个靠得住脚的罪名。属实荒唐离谱。

 与赫伯特争锋相对的是第拉尔,他是教皇还未继任时就一手提拔而来的亲信,年纪轻轻,又无显赫家世。

 除了靠拢教皇以外没有别的靠山,是最适合用来当刀子的人选。枢机院宰执戴斯蒙德表面中立,却也隐隐施,希望教皇尽快将人释放,不让事情进一步闹大。骑士们本是圣子的支持者。

 此时见同僚不明不白地被关押,不免亡齿寒,已在沉默中选边站队,在这场争中,第拉尔势单力孤。

 第拉尔心底未必不认为教皇行事太过一意孤行,可他仍渴望权力,哪怕是硬如石头的面包,年轻的红衣主教也只能咬牙咽下去,在枢机院里充当教皇的疯狗和打手。

 五月中旬,亚莱芒家的使臣来到神殿拜谒教皇,在银发的使臣来到这里前,神殿里已住着一个魅魔、一个亚当斯成员、一个本已被驱逐的修女。至此。

 那些相关与不相关的人全齐聚于此。脆弱平衡的断裂,或许只在一瞬之间。春天已经过去了。艾西坐在窗边想。空气里夏天的气味已越来越浓。

 那是被光照久了的湖水散发出的气味,湖里的水草和陆地的灌木都同样地在太阳下疯长,叶子被晒成深绿色,到了仲夏,还会变得像墨一般浓绿。

 花园里开满成簇的绣球花,带刺的蔷薇藤上开出深红粉白的花,香气远远飘散。艾西时常站在窗台边眺望这景,笼子里的鸟在啾啾鸣叫,她常常下意识地把玩戴在口的戒指。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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