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等到两鬓斑白
“周总管来了。”风微在殿外等候,这会儿进了正厅传话。周鸿慢她几步进了明徽阁的正厅,这一处地方他来了无数次,但没思考过会带来这样的旨意。
“娘娘。”他周鸿习惯了叫何昭昭娘娘,她想,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听他这么叫自己了。“陛下想怎么让我死?”她说得风轻云淡,仿佛面对的不是死亡,是崇帝送过来的赏赐。周鸿的脸色也是沉闷而严肃的,以往那些笑意都敛去,保留了恭敬。
“陛下给娘娘赐了毒酒,特意挑选了不太痛苦的酒,好让娘娘走得不太痛苦。”何昭昭笑出了声,眼底
润:“难为陛下费心了。回去后替我谢谢他。”桌面上放了一个宝匣,这原来是崇帝第一次让她侍寝后,送来的宝匣,里面装着给她看的
情图及玄纱裙。
如今这个匣子里装着一封她写的信,心里说的是雨细、风微,乃至她对明徽阁这些人后续的安排。
崇帝或许不会在意信中内容,但她仍打算一试。这些伺候了她一载的宫女太监,见证了她最落魄的时候,也目睹她最光辉的时刻,她们早就心连着心。
“这个匣子请帮我转交给陛下,说是我的遗愿,望陛下看在我救驾有功的份上,成全信中的期冀。”周鸿躬了躬身:“奴才记住了。”“把酒拿过来吧,别让陛下等急了。”他迟疑了几瞬,叫跟前端着玉盘的太监走到何昭昭的身前。
玉盘上放着个青瓷酒杯,何昭昭端起酒杯,看见里面清澈的酒
,醇厚的酒香顷刻泻入鼻隙之中,她什么也没说,仰头将酒喝下,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哭成一片。
“主子,主子!”酸软之感来得很快,她只觉腿双变得无力,头脑也昏昏沉沉,一双眼睛想要睁开,却有些费劲。
“主子!”雨细在她身边一遍遍的叫唤,涕泗横
,一点也不好看。“别哭…”她实在太困太累,困到眼睛只剩下一条
看人,累到身体完全卸了力气。明明非常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再回看宫殿里诸人,但强烈的疲惫侵蚀着她的神魂,再也看不见光明。崇帝亲封的何昭容,尚书令何奇的女儿,就这么草草了结一生。
“主子!”“主子!”明徽阁的太监与宫女全跪倒下来,零零散散朝着躺在地上的何昭昭行最庄重的大礼,个个面带悲
,哀声一片。周鸿用袖子擦干净脸上浸出来的泪,声音也有些哽,对着殿外抬架子的两个太监道:“何昭容已故,抬出去吧。”
被赐死的宫妃是要抬去西城门外偏僻的坟场埋葬的,因为是带罪之身,她只得葬在
葬岗,葬不进皇家的妃陵。“不要,不要带走主子!”雨细等人护着何昭昭的死躯,不让那两个太监把她抬到装死人的架子上。
“拦住她们。”周鸿发话后,另外来了几个太监阻拦死死抱着何昭昭不放的风微,担架子的那两个便顺利的将何昭昭抬上了死人架,为防止出去时所见之人惊慌害怕,用一层白布盖住她的整个身子。
“走吧。”周鸿先行离开,身后跟着两人抬的死人白布架。***仿佛逾越长久而难以计数的时间,何昭昭渐渐从昏沉中睁眼。灯台点燃一豆明火,那簇火光跃动在无限的黑暗之中,照暖了一壁的孤冷。
这是…
间?她仰躺而望,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明黄的帷帐?何昭昭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拔步
上,锦被绣龙凤,鼻尖有熏香,莫非九泉之下也如凡界一般,有这样一片世俗天地,就连鬼混也是有
睡的?
她狐疑地坐起,环望四顾,
边有两架长脚的落地灯台,不远处有长条雕龙桌案与一面藏书架,似是寻常凡人所居,但所用的摆设物件又不是寻常人可及。
她喉咙干渴,应当是太久没有饮水的缘故,发现四周似乎无人,但桌案之上茶壶与茶盏都十分齐全,便打算自己动手倒茶,先解了口渴之急。
边正有一双绣鞋,是她临死前穿的。
而她身上也那身华贵的衣袍竟然不见,如今穿在身上的,是一套从前自己穿过的稍微素净些的衣服,发髻也被卸了下来。
当下青丝如瀑,散在后背与前
。怎么,还能有
鬼给自己把衣服换了不成?原先的衣服怎么换了一身?诸多疑问萦绕心头,惹得她本就不太清醒的心神更
了。沉云笼罩之下,分不清目前是真实还是虚幻,她明明被崇帝赐死,饮了鸩酒,虽然依照周鸿所说。
这一死并没有太多痛处,她好似就那么
迷糊糊的晕了过去,醒来就是这里了。难道投胎需要走到这座房室之外,见到十八阎罗殿君,明辨罪行,而后遣送轮回继续受苦?罢了,她最终独自穿好了绣鞋,走到桌台边上倒水,里面竟真的能倒出东西,她含着疑虑将茶盏抵在嘴边,还能闻到杯中清香,是崇帝最爱南山贡茶的香味。
茶水入喉后,茶味与香气灌入她的喉咙里,她很笃定,这就是崇帝平
所喝的南山茶,她身后传来机关骤然打开。
而后又合上的声音,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似乎是从阶梯,自上而下的走过来。初初醒来,什么也不知情的她,下意识的左顾右盼,寻找能够躲避的地方。
但这方空间又没有可以藏人的柜子,实在避无可避,何昭昭便从藏书架上拿了个趁手的花瓶。饶是她平
里看的话本太多了,这会儿想的全是想着面目狰狞、恐怖至极的鬼魅,再加上她身上原来的衣服被扒了去,换了一身。
就更惊恐来的人是个
鬼。总不会要把她抢了拿去做夫人吧,她除了陛下,是谁也不爱,她将身子收在藏书架后,贴得紧紧,手里抱着花瓶,正
待那东西转角而过时。
她便举着花瓶朝它脸上砸过去,若真能砸中,就能为自己逃脱留下一线生机。对方的脚步缓了下来,何昭昭收敛了呼吸,一点也不敢大
气。
但
口悸动如鼓,心脏跳得飞快,她又迷糊了,难道鬼也有心跳,鬼的心跳也能这么快?沉稳的脚步踅过藏书架,何昭昭瞪圆了眼抬着花瓶高高举起,结果手腕被人一下子紧紧箍住,她也愣在了原地。
“陛下!?”她的心跳得更快,差点就要从
膛撞出来了。大气仍不敢
,眼睛大得似圆溜溜的夜明珠,照耀着熠熠光芒。对面的人扬着笑意欢喜,竟然比她从前看到的都要俊逸好看。
“醒了?”这声音是崇帝的声音,脸也是崇帝的脸。如果她真的到了黄泉,怎么可能崇帝也到黄泉与她相会。何昭昭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分明不是
间,她还好好的活着。
就站在崇帝的眼前,她的手一软,方才攒出来的力气都化为无形,情不自
地落下泪珠子,止也止不住。
崇帝又喜又怜,从她手里拿走了花瓶,就放在它原来待的地方,把娇滴滴的美人抱在怀里,得偿所愿地哄她:“怎么哭了,难道死了一回之后就不认得朕了?”
“我以为我真的死了。永远也见不到陛下了。”她在崇帝怀里呜咽咽,眼泪全沾在他明黄的龙袍上,龙头都被浸
了。
“这不是还好好的活着。我们还要好好的过下去,等到儿孙绕膝,等到两鬓斑白,你还要陪朕看这万里山河,朕可舍不得你那么快死!”他描绘的愿景太过美好,虚幻到何昭昭不敢相信面前的事实,她为了要印证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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