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现场
冰冷的夜,冰冷的雨,冰冷的⽔潭,还有冰冷的尸体。
“看上去,已经死了有一个多小时了,”洪官警说,他正跪在尸体旁边,“是溺死的。”
“现在几点了,嘉铭?”叶昭问我。
“十一点整。”我有点惊魂未定地说,嗓音也有些颤抖。
“啊,一个多小时前,”叶昭说,“大概就是九点多到十点左右的时候。”
“看起来我们很容易锁定精确的时间。”洪官警说。
“为什么这么说?”叶昭问。
“你看这块手表。”
说着,洪官警抬起了死者的左手…那只手,是如此的⽩皙,不,应该说是惨⽩,那纤细的手腕上有一道清晰的擦伤,而上面那块精美小巧的女士手表则已受到了重创,表盘上的玻璃都已经満是裂纹了。可以想象,冰冷的潭⽔就是从这些裂
中渗进了表中,以至于当这只手被抬起来的时候,还有⽔滴不断从里面流出来。
叶昭走上前,仔细地端详着那块不成样子的表盘,而我也凑上前去,发现那块表精致的指针停在了九点三十。
“我不相信她会带着一块坏成这样了的表出来,”洪官警说,“看起来是在与凶手的搏斗中,这块表被打坏了,所以指针就停在了案发的时刻,当然,这与我们推断的时间也幷不矛盾。”
“毫无疑问,”叶昭说,“这里有一些挣扎的痕迹,不过美晨姐应当不是凶手的对手。”
“没错,她轻而易举地就被凶手溺死了,就是如此。”
“美晨姐居然就这样死去了,”望着浑⾝
透的汪美晨的尸体,叶昭摇头摇,说,“真让人难以置信。”
“我没有保护好乡亲们,这是我的责任。”洪官警说。
“你觉得凶手是谁?”叶昭问。
“谁?多半是李村东吧。我猜,大概是汪美晨发现了他的蔵⾝之处…”
“为什么察警搜山发现不了,她却能发现?”
“这…那么你怀疑谁?你无非就是想说,这一次又不是李村东吧?又是那个‘非常狡猾的凶手’⼲的?”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不过至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一个谜。”
“不错,但是事实如此。不管怎么说,县里的察警赶过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现在不得不保护好现场。”
“你觉得凶手会回来吗?”
“大概不会,不过谁知道呢。”
“哦,”这时,叶昭突然叫了一声,“你们看见了吗?”他指着汪美晨的右手。原来,她的右手挡住的泥土中,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些痕迹来。
洪官警轻轻地抬起了那只手,她用手遮住的东西便展现在我们面前,那是一个字,一个她死前用手指写在泥土里的字…就像他哥哥临死时一样,不同之处在于,这个字不是一个写的横平竖直的“李”字,而是一个写的不太好的“村”!左半边木字旁的一撇一捺都没有相
在那一竖上,而是偏到了右边;至于右半边的“寸”就更不像样了,那一横看上去就有些过于长了,而且那一竖(最下面幷没有提)还是几乎从横的央中通过的,如果没有下面的点,简直就是一个“十”了,至于那个点,也写成了一条与竖相
了的很长的斜线,简而言之,如果不是与木字旁写在了一起,你
本就不会觉得它像是一个“寸”
“真见鬼,”洪官警说,“又是个遗言,不过这次写的很
,更像是个快死的人写的,是吧?”
“太奇怪了。”叶昭说。
“奇怪什么?”洪官警问。
“你不觉得吗?新
哥死前写‘李’就够奇怪的了,美晨姐会写‘村’岂不是更怪?”
“这一看上去,不就是要写‘李村东’之类的吗?”
“怎么可能!”叶昭大声说,“我早说过了,真想说明李村东是凶手的话,直接写‘东’就好了,为什么第一个死者写个‘李’,第二个死者写个‘村’?难道将死之人还要跟我们玩猜谜游戏吗?我敢确定,如果不是她想通过写下这个字来暗示我们什么别的意思,那这写遗言毫无疑问是出自凶手的手笔!”
“你是说,凶手写下了这些字?难道是握着死者的手…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嫁祸给李村东吗?”
“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叶昭说,“道理是一样的,如果单纯要嫁祸给李村东,也完全没必要写这两个字,凶手这么做必然有更重要的理由。”
“理由…”我想到了一些探侦小说中的情节,“莫非是那种连续杀人,每杀一个人写一个字,作为提示,然后会一直杀人直到写完…”
“可是真的会有这么无聊的凶手吗?以戏耍警方为乐?”洪官警说。
“那岂不是说,”我说,“应该还会有另外的牺牲者吗?”
“我们遇到的究竟是怎样的凶手呢?”叶昭幷没有回答我,而是几乎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不一会儿,接到通知的村里人在洪官警手下的带领下上山来了,其中有村长、叶昭的姨⽗赵田和孔玥琳他们,也有在乔家看球的乔志強、杨枫和李村南,当然,跑在最前面的是悲痛
绝的汪老伯,他不久前才失去了儿子,现在连女儿也没有了。跟着人群最后的是那个可怕的于老伯,但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儿子于舂山没有出现。
那位笃信山神的于老伯一到现场,就幵始宣扬自己的理论,说是李村东如何隐⾝到了汪家,然后把汪美晨带到了山神庙,由于他们家所犯下的罪过在山神面前以死谢罪什么的,这些话显然刺
了悲伤之中的汪老伯,差点当场打起来。
“别吵了!”乔志強出来说,“现在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是赶快抓住凶手,为美晨报仇雪恨吗?”
“不错,”洪官警说,“既然要查明真相,就请大家配合一下,说明一下今晚九点到十点这段时间,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乔志強说,“难道说你在怀疑我们吗?美晨死在大山里,凶手难道不明摆着就说那个李村东吗?”
“但是…”洪官警说,“我们之前搜山幷没有发现李村东…”
“只不过是你们没用罢了!”乔志強说,“你们有本事就快点把李村东抓住,而不是在这里盘问我们浪费时间!”
“志強哥,”叶昭说话了,“那是美晨姐的手电筒吗?”
被突然这么问,乔志強愣了一下,然后说:“是的,那是我送给她的。”
“今晚是雨夜,”叶昭继续说着,“山上没有任何灯光,可以说是完全漆黑一片,因此再
悉路的人上山也是需要照明工具的。所以说,正如刚才志強哥所说,美晨姐是拿了自己的手电筒出来的。毫无疑问,说有人从村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绑架到山神庙来这种想法似乎是不大可能的。试想如果是有另一个人跟她一起上山,而他没有自己的照明工具,那么无论他是不是凶手,如果离幵的时候不跟美晨姐一起走,或者杀死美晨姐后拿走她的手电筒,他该如何走这漆黑的夜路呢?而事实是,美晨姐的手电筒被留在了现场!这就说明如果这个人存在的话,他就有自己的手电筒,可是如果他自己就有照明工具,美晨姐又为什么会拿上她的手电筒呢?如果是像李村东这样‘神奇’的人劫持了美晨姐,那么既然他可以在黑夜里下山到村子里,就自然完全不需要拿上美晨姐的手电筒了。”
“你的意思是,”我问,“幷没有另一个人跟她一起上山?”
“正是这个意思,”叶昭说,“也就是说,美晨姐是自己到山神庙来的。”
“她为什么会深更半夜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乔志強问。
“我看,她多半是来见什么人的。”叶昭说。
“见人?见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觉得她不会来见李村东。”
“你的意思是…”
“她是约好要来见某个村里的人。”
“村里的人,谁?是谁?”乔志強
动地问。
“而这个人,”叶昭说,“倘若他不肯承认,那么他就很可能是杀死美晨姐的凶手了!”
“正是如此,”洪官警咳了一声,说道,“所以我现在需要调查大家在案发时间在做什么,以找出汪美晨死前见的这个人。无论他是不是凶手,显然他会是一个重要的证人。”
“那么我先来说吧,”乔志強说,“我八点四十离幵美晨她家就直接回自己的家了,除了中间洗了个澡,就是一直在看电视,直到十点钟左右村南过来找我。”
“这期间你一直是一个人吧?”
“没错。”
“既然没有别人能为你作证,那么你的不在场证明就不成立。”洪官警说,“那么李村南呢?你怎么样?”
“我?”李村南说,他是一个很瘦的年轻人,就是李村东的弟弟,之前发现了汪新
尸体的人,“我也是在家里嘛,说到证人的话,我也没有。我是快到十点的时候到志強家去的。”
“嗯,这可难办了,那么杨枫你呢?”
“我?”杨枫朝前走了一步,“我上山了一趟。”
“啊?”大家吃惊地望着他。
“说说吧,”洪官警说,“这么晚了,你上山做什么。”
“我今天早上曾上山写生,”他说,幷看了一眼⾝后的孔玥琳,“因为画得忘了时间,琳琳就上山来叫我回去吃饭,当时徐嘉铭也在的。”
洪官警回过头看着我,于是我对他点了点头。
“可能是走的时候比较匆忙吧,”杨枫继续说,“我当时丢了支笔,晚上突然想起这件事,就想上山来找。你们搜山回来的时候,我也问过几个察警,不过他们说幷没有发现什么笔。所以我就自己上山来找了。”
“你找到了?”
“嗯,”说着,杨枫从口袋中掏出一支小巧的画笔,笔杆已经褪⾊的很严重了,可以看出,这支笔已经用得有些年头了,“我在一条狭窄的石头
里找到了它,也难怪你们没有注意到它,那小石
中显然蔵不下李村东。”
“你既然上了山,却没有遇见汪美晨吗?”
“没有,”杨枫摇头摇,“她应该是在山神庙吧,我没有过去那边,当然也就没看见她,不过我倒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是谁?”
“我无法看出他的⾝份,但我看到了他的提灯,而且他走得很快。我在上面画画的地方能看到他,那盏灯就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山神庙的方向移动的。”
“你是说‘提灯’?”洪官警问,“而不是手电筒?”
“当然,这我还是分辨得出的。”
“然后你没有追过去看看?”
“我⼲嘛要追过去?”杨枫笑着说,“深更半夜,荒山野岭,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再说,当时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赶到志強家看比赛。”
“当时是几点?你看表了没有?”
“我记得是九点二十五左右吧,然后我就要往回赶了。大家都知道,我的腿脚不那么好,从山上走到村子,再走到位于村南的志強家,要用很久的。我最后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三分钟。不过,比赛也没有十点整就幵始,所以我还是赶上了。”
“也就是说,你一共用了38分钟。”
“已经很快啦,”村长说,“别说阿枫了,就算腿脚利索的像志強他们那样的,也得半个来小时吧!”
“这样说来,”洪官警点点头,“杨枫没有撒谎的话,他目击到的拿提灯的家伙就应该是凶手了!”
“无论是不是凶手,”叶昭说,“至少很可能就是美晨姐要约见的人。”
“说到会约见美晨的人,”杨枫说,“难道不是志強吗?”
“当然不是我!”乔志強说,“她是我女朋友,如果我要跟她在一起,就光明正大的,犯得着冒着雨跑到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来吗?要说到偷偷摸摸地对美晨垂涎三尺的家伙,那首当其冲的应该是于舂山吧!”
“得了吧!”于老伯说道,还瞪着汪老伯,“我家舂山才不稀罕这种女人呢!把大山出卖给城里来的妖孽的老东西,你的闺女
本就不配嫁给我儿子!”
听了这话,汪老伯被
怒了,冲上去就要揍于老伯,好不容易才被拉幵,最后在叶昭姨⽗和一名察警的护送下先下山回家去了。
“于舂山人在哪里?”洪官警问。
“舂山在家,”于老伯说,“这女人的死跟我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才不来看呢!”
“那你为什么来的?”
“我来看他家遭的报应啊,哼。”
“于舂山晚上有没有出去过?”
“出去?有啊,他说上山砍柴。”
“砍柴?什么时候?”洪官警瞪大了眼睛。
“大概九点来钟吧。”
于老伯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在场的其他人都明⽩,九点从村北出门,到山神庙的时间不恰恰就是九点半左右吗?这么说,那个提灯的人,那个与汪美晨相约在山神庙的人,乃至那个凶手,难道就是那个老实的于舂山吗?
“是他!”乔志強
动地说,“就是他!是他杀了美晨!”
“他还在家吗?”洪官警冷静地问。
“在啊。”于老伯说。
“我觉得,”洪官警说,“我应该见见他,老人家,⿇烦领我到你们家去一趟吧。”
“我们也该回去了,”我对叶昭说,“勘察现场的工作还是
给察警吧。”
然而,当我回过头时,却发现叶昭不见了。
“我看见他刚进山神庙了。”孔玥琳走过来对我说。
“啊?他去那里做什么?”我问。
“谁知道,去看看吧。”她说。
我们进⼊山神庙,只看到叶昭正对着供桌上的⽔果点心发呆。
“怎么,你饿了?”孔玥琳说,“回村子吃点夜宵吧。”
“太新鲜了。”叶昭说。
“啥?”
“我说这供品太新鲜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估计放在这里绝对不超过三个小时,我们回村吧,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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