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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闲聊
 康熙三十五年,夏!

 北京城。

 粤菜馆“醉琼林”不管外面赤炎炎,里面依然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而这个“热火朝天”却不是人们在干活,而是说的一群士子,也就是即将参加恩科‮试考‬的举人们。

 本来,在康熙三十三年的时候,刚刚举行过一场大比,按说应当是三年之后,也就是康熙三十六年才会再有一场科考,可是,偏偏今年又到了太皇太后的大寿之年,而且是八十大寿。这在皇家是可是极为罕见的老寿星了,何况康熙从小就是孝庄教导看养大的,对这个祖母无比的孝敬。所以,为庆祝孝庄的大寿,康熙特地下旨,大赦天下;同时,还下旨再开一届恩科,让举人们再次赴京赶考。(孝庄实际上在康熙二十六年就过逝了,死时七十四还是七十五来着。)

 结果,旨意一下,读书人无不欣雀跃。多一次‮试考‬的机会,那可就是多了一次当官的机会。尤其是今年之后,明年,也就是康熙三十六年,按照惯例,还会有一场大比,连续两年都有机会参加‮试考‬,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呢?

 “我姓万的还就不信了,今年还能遇到那个于成龙…”“醉琼林”顾名思义,就是琼林宴,那可是进士们才能喝的酒席,所以,这个菜馆的生意因为它的名字而十分火爆,每天为了博个好兆头而来这吃饭聚会的士子不知几何,尤其是开考前三天的席位,更是早就被人以天价订走了。每天,来这里的士子们都打诗喝和,做足了学富五车的样子,也有不少人因而名头渐起。…不过,现在“醉琼林”内最惹人注目的,一个正大声说话的士子,却不是讲的什么诗文,而是在发牢。这士子三十左右年纪,好像有点儿喝高了,红着一张脸,正跟身边桌子上的人争辩着什么“于成龙”的问题…

 “居然又是这个家伙…难得,他今年又来了,呵呵…”看着那姓万的士子跟别人急得面红耳赤,都快急了眼的样子,菜馆厅堂的边儿上的一张桌子上,一个二十多岁的俊秀后生笑嘻嘻的说道。

 “怎么了?你认识那小子?”听到俊秀后生的话,他旁边一个身穿上等苏绣绸褂的短须大汉故作不悦地问道。而在两人身边,还有一老二少三个人,也是饶有兴趣的看向了那俊秀后生。

 “认识,一个倒霉蛋儿…”俊秀后生对短须大汉的脸色仿佛没有看到,只是笑道“那小子我记得好像叫什么万振,说是什么万斯同的亲戚…”接着,他就把当年万振为出风头,招人开了一个文会,结果因为在会上大放厥词,被碰巧在场的山东总督于成龙抓到礼部削去‮试考‬资格的事情娓娓讲给了几个同伴。

 “不是吧?那于成龙也太过份了一点儿,就因为几句话,就削去人家的‮试考‬资格…这关他什么事儿?明明就是滥用职权!”俊秀后生讲完,他身边另一个同样长得十分俊秀的大眼后生不住说道。

 “滥用职权?错矣,欣欣,人家于总督这可不叫滥用职权,而是义正词严,一心为国,为民除害,明镜万里…等等!反正,全是好词儿,知道不?”拈起一块糖醋鱼送进嘴里,马德含糊不清地说道。五个人正是费迪南、于中、莫睛一伙,身为“满洲人”孝庄大寿,他们当然要来祝贺一番。

 “是啊,清官嘛,大清朝的旗帜,怎么会有错?哼!”罗欣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呵呵,欣欣,这两个于成龙可都是难得的大清官啊。我可是听说,那小于成龙的儿子在过年的时候买了一只给他祝贺,结果,就被小于成龙打得差点儿断了腿,这种清廉自守的人可是十分难得的噢!…”莫睛笑嘻嘻的给罗欣夹了一块排骨,说道。

 “睛姐,那不叫清廉,那叫小家子气…”罗欣知道莫睛是故意逗自己,以莫睛的出身,岂会瞧得起因为一只都要打人的家伙?吃就等于会变腐败了吗?在罗欣心里,有这种观点的人,不是做作,就是变态。

 “说起这小于成龙,听说他已经是河南总督了?是不是啊?”于中问道。

 “没错。这人啊,清名在外,升官也就快。…几年前,他只是一个山西的小县令,闹洪水的时候,跟知府闹翻了,强行劫了皇粮,散发给了受灾百姓,结果,名动天下啊,咱们那位康熙爷知道后,就升了知府,原来的知府因为无视灾情被捋了官职。后来,这位于知府又改任清河观察使,跟河务总督勒辅因为治河方法的不合经常闹矛盾…本来嘛,那勒辅出身满洲豪门,由安徽巡抚到河务总督,不仅是满洲少有的能吏,而且相当的实心任事,治河也很有一套,为人也很清慎,当时又是河务总督,咱们这位康熙皇上也是十分倚重,于是呢,怕两人闹出事儿来不好收拾,康熙就把于成龙调去了江苏任布政使,旋升为江苏巡抚。可没过多久,明珠案发了。勒辅因为有一次怕明珠找麻烦,耽误治河,从治河银里拿了两万两给明珠的一个门生擦了股,结果,明珠案一发,就被郭铁杆和这小于成龙给参了一本,丢了官,还差点儿被治了罪。…”马德摇头叹道。

 “勒辅?前年从漠北回来的时候,路过黄河,康熙见到黄河水清,不是已经决定重新起用他了吗?”莫睛问道。平定葛尔丹之后,康熙从陕甘回军,路过黄河,见到黄河河水不复浑浊,以“海晏河清”为天下大治的标志,大喜之下,对左右谈起要重新重用勒辅。莫睛当时跟着宝龙梅就在康熙不远处,也知道这件事,只是后来过了山西之后,她跟于中等人与康熙分道扬镳,转而回到满洲,也就没有再理这件事,现在听到马德聊起这治河能臣勒辅,想起旧事,便出言问道。

 “你们啊,就是不关心时事。勒辅在丢官之后不久,就病故了…”马德又叹了口气道。

 “病故了?可惜了。听说这位勒中丞在京杭大运河上开了条中河,那可是一大功啊…”费老头缓缓地说道。

 “中河?什么中河?勒辅不是治黄河的吗?又关京杭大运河什么事儿?”于中问道。

 “于哥你常住黑龙江当然不知道。…京杭大运河,跟黄河相联,从运河要过黄河,还要走其间的一百八十多里黄河险道,勒辅开了中河,让漕船只需要走几里黄河河道就可以过中河入京杭运河,这对漕运是十分有利,所以呢,费老才说这是他的一大功绩。”马德说道。

 “马德,你对这勒辅清楚的嘛!”莫睛又问道。

 “那当然了。勒辅的几个幕僚和治河时的手下,都在宁古塔呆着呢,他不才怪!”罗欣横了马德一眼,对其故意卖弄甚感不满。

 “呵呵,那感情好,马德,你可以跟这几个人打打情,到时候咱们谋个河务总督玩玩儿,我可是听说,朝廷每年拨下来治河的银子可有好几百万两呐!”于中两眼放着金光,直视着马德说道。

 “得得得,于哥,你少来这套,我可还没活够呢。”马德连连摆手道:“你是不知道,这河务总督那可是风口尖。就是因为银子多,所以啊,人人眼红,谁在上面谁倒霉。而且,河务这块儿可不是人干的活儿。勒辅的那几个手下刚到宁古塔的时候,我看着都心疼。那陈潢陈天一,还不到三十岁,看上去都像是五十岁的小老头了;还有那彭学仁,封志仁,都才四十岁年纪,可那模样儿都像六十花甲之人了,你要是把我过去,我要是未老先衰,你赔的起吗?”

 “你小子吓谁呢?有那么可怕吗?”于中不信道。

 “于哥你可别不信,这都是真的,陈潢那几个人在宁古塔养了好几个月才恢复过来,那模样儿,看得我都糁的慌…”罗欣为马德做起了证人。

 “这么看来,那于成龙几个人也太过份了一点儿,勒辅和几个手下都是实心任事的人,居然为了一点儿不合就把人给弹劾了,他们是怎么想的?”莫睛皱眉道。

 “嘿嘿,这里面的原因可就复杂了,咱们都是外人,可不好说啊!…”马德摇头笑道。

 “是啊,这婆说婆有理,公说公也有理。你们忘了,去年,那于成龙上本,说奉天米不能入关的事儿?明明知道他说得不算对,可你能说他是错的?不行!因为他也没错。…”费老头摇头苦笑道。奉天稻米种成之后,本来人人都以为可以大大解决一下清廷粮食的事情。可是,这个消息传到江南之后,却使得当地米价大跌。结果,没多久,以于成龙那江苏巡抚为首的一干人员,就以“米伤农”为题,上本给康熙,请求罢种奉天米。结果因为这件事又引起了清廷的一场大争论,最后,康熙也不得不顾及一下,下旨奉天米不入关,只在奉天一带修建粮仓,将这米当作储备,这才使得米价回升…为这事儿,费老头很是伤了一回脑筋,要不是康熙曾言奉天米是“祥瑞”指不定就真的罢种了呢。这事上实心办事的人少,爱捣乱的却决不会少。

 …

 “喂,这儿…”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尽说一些这段日子听到的朝廷秩事,直到马德看见留着三绺短须的陈梦雷出现在“醉琼林”的门口,这才停下。

 “哈哈…费老大人,于大人,马大人,噢,还有二位大人,好久不见啊,一向可好?”

 陈梦雷看到马德远远的对自己打招呼,笑呵呵的走过来,对几个人见了礼,表现的十分亲热。马德可是他的恩公。前年康熙去祭奠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时候,马德派人把他写了好久的那篇赋呈给了康熙,康熙看后颇觉满意,便召见了他,由于面君时他的奏对让康熙很满意,同时康熙也认为他当初从逆的罪名也是因为耿忠的胁迫,便赦免了他,之后,还封他为翰林院侍讲,负责教三阿哥胤祉读书。从那以后,他就离开满洲,到了北京。如今,他仗着一肚子的学问,已经成了京中的学问大家,虽然没什么实权,却很得人尊重。而他能有如今的际遇,没有马德的帮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对马德一向是十分感激,今天在家里接到马德的口信,就立码来到了这里。

 “陈先生,看你的样子,现在可是神清气呀,小日子过得不错?”几人招呼陈梦雷坐下,马德先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哈哈,承大人的福,不错,不错…哈哈哈…”陈梦雷笑道。跟马德处过几年,对马德说话的方式他早就习惯了,虽然没有跟那些翰林说话那么文雅,却听着舒坦实在。

 “几前就听说几位大人要入京给太皇太后祝寿,本想尽尽地主之谊,却不想,反倒是几位先来请我,陈某实在是失礼,失礼啊…”回答完马德的话,陈梦雷又说道。

 “陈先生太客气了,什么请不请的,大家是朋友,难得聚一聚,谁请谁还不是一样?来,我先敬你一杯。”于中端起酒杯嘴道。

 “是是是…于大人说的是,请!”

 跟于中干了一杯,陈梦雷又把目光投向了几个人,等着对方开口。他并不认为马德五人只是单纯的找自己叙叙旧,他虽然才入京没多久,却是十分清楚官场上的事情的,以他现在跟三皇子胤祉之间的师生关系,想走他的门子的人实际上并不少。不过,虽然这么想,可他却不觉得马德几人有什么不对,一来,几个人对他有恩,二来,这是官场通俗,都没有什么。而且,这反倒让他有了一种优越感,以前马德帮他,现在,可是他帮马德了。

 不过,又跟马德等人聊了一会儿,他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话语。马德几人都只是跟他闲聊,提一提满洲各地的新鲜事儿,再问一问京城的秩事趣闻,说说笑笑,一点儿也没有想麻烦他的意思。

 “三位大人,这个,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朝中有传闻,佟相好似有意任工部侍郎伊桑阿任黑龙江海关提督,想将于大人提升为黑龙江将军…”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马德几个提起什么事,陈梦雷反倒是自己坐不住了,忍不住抛出了一条消息。

 “提我为黑龙江将军?”陈梦雷的话真的让于中一惊。自从跟俄国的贸易开始之后,虽然南方的商人由于满洲的令的关系,很难入满洲跟俄国人易,可是,还是有不少皇商到了黑龙江。而且,费老头头上还有一个“内务府郎中”的头衔,也可以用内务府的名头在南方收购很多瓷器、丝绸、茶叶等奢侈品,再转运满洲。要知道,虽然清廷在南方四省开了海,可是,由于供不应求和其他各方面的原因,那些上品、精品之类的东西,欧洲商人很少能够买得到,就算有能弄到的,也只有极少的量。所以,费老头和那些皇商弄的那些上等玩意儿,在黑龙江极是抢手。虽然俄国商人来的也很少,可是,却有俄罗斯沙皇的代理人,以及不少荷兰商人,这些人都是财大气,而且都是现金易,所以,黑龙江海关去年虽然只是头一年开张,进项却也有五六十万两银子,再加上内务府和皇商们的销售所得,清廷的纯利润达到了极其惊人的两百万两,都比得上一个中等省份了。而且,由于老外们都是用的金子易,这就让缺少黄金的清廷更加重视原本并不怎么起眼的黑龙江海关了。于中身为黑龙江海关提督,由于“成绩斐然”还得康熙赐了一个红宝石顶戴,可以说,他现在是康熙眼中的红人。

 而且,黑龙江不光是做外国人的生意。由于版图的扩大,黑龙江的范围也大了很多。本来,由于努尔哈赤的令,满洲的东西是不能破坏的,树木都不能砍伐,可西伯利亚就不一样了。康熙正在修建“畅园”木材与其从南方陆路运到北京,哪里能比得上从西伯利亚直接水运到北京方便?而且相比于南方柳州等地的木材,西伯利亚的那些千年老树,万年老松,材质只会更好…所以,由费老头牢头,内务府出资,黑龙江的大批木材也开始进入北京。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黑龙江的好东西,比如贝加尔湖的鲟鱼、鲑鱼、大眼鱼…由于产地极北,自然也就沾了不少“稀罕”的光,卖出价都是极高。而且由于刚开始往外卖,莫睛又限制了销售量,吃一回产于贝加尔湖的“北海”鱼,在北京,少于几十两银子是不可能的,就更加不要提南方的苏杭一带了…

 这一切的一切,再加上黑龙江还有很多的好东西有待开发,所以,黑龙江现在就是一个宝藏。

 …

 “妈的,老子才刚弄出点儿东西来,就有人想摘果子了…先前都干吗去了?”对陈梦雷抛出的消息,于中并没有怀疑。所谓无风不起,黑龙江这一年多的表现确实是十分惊人,再加上人少,事少,钱多的惑,他跟几个同伴其实早就料到有人会朝这里伸手,只是没想到会是佟国维这个权相罢了。

 “于大人你先不要着急,此事现在还只是传闻,而且,还得得到皇上的同意才行。何况,于大人你还身兼黑龙江参领一职,统管黑龙东八旗旗务,谁敢无视于你?”陈梦雷又说道。

 “是啊,于中,不要着急。这海关可不是说管就能管的,何况还要跟俄国人打交道?皇上不会随随便便派个人来的,这个人选,可不好弄…”费老头笑道。

 “费老说的没错。咱们急什么?跟外国人做生意是这么好办的事吗?何况,黑龙江可不只一个海关提督…”莫睛想了想,也微笑道。满洲皆属八旗,海关开通之后,这些旗人都沾了不少便宜,想来抢果子,至少也得问一下这些旗人合不合作才成。何况,跟那些外国人做生意,没有她莫睛点头,哪有那么容易?

 “行了,行了,说这些烦心事儿干吗?就算不当海关提督了,还有的是可以做的事嘛!以于哥和睛姐你们的能力,大不了入关谋个官位就是了,那时候,肯定比黑龙江更火…”罗欣说道。

 “不错不错,是这个理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请调,嘿嘿,到时候,我看谁能接咱们的摊子…来,干杯!”马德端起酒杯叫道。

 “对,这话说得对,接咱们的摊子?谁行?…来,干了!”于中被几个人这么一说,想想当今清廷之中,恐怕还真难找出几个能顺利接替自己的职位的人,心顿开,心气儿又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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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有事,今天提前更新一章,下一章可能会在周二晚八点更新!…最近天热,脑子晕沉沉的,老是写不出东西来,以后更新可能会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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