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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小的正是。”王华愕然一愣后,心中不安的说道。

 “似你这等年纪就能成为一等工匠,倒也是殊为不易呀!”确认之后,崔破还是忍不住的发了一句感慨道。

 闻言,王华拘谨的“嘿嘿”一笑后道:“小的阿爹当初也是弩弓坊中的匠人,娘又死的早,所以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爹爹在作场中厮混,十四岁那年阿爹病死之后,小的也就入籍被召入了弩弓作场,如今已是三十年了,因着小的喜好于此,平又喜欢瞎琢磨,多亏老匠人们指点,这手艺也就稍稍提高的快一点。这次多承兄弟们抬爱,也就被评了一个‘一等工匠’,让大人见笑了。”

 “三十年!还是童工就进来了,倒也难怪!”闻听原委的崔破心下嘀咕道,疑惑尽去的他,起身下阶亲将王华住坐定后,盯着这个正坐不适身的工匠道:“从即起,弩弓作场之事,你且找一可靠之人代为监管,本官有另一要事相托,还望王先生莫要让本官失望才好。”

 这一声“王先生”只让本就是拘谨不堪的王华愈发不自然起来,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那些大学问人才能得如此称呼,似他这等匠人是实在不配如此的,何况这样称呼他的还是堂堂一榜状元!习惯性的起了手,面色微红的王华口舌笨拙说道:“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小的若是力所能及,断然不敢推委。”

 看他这一番紧张模样,崔破心下暗暗点头道:“从即起,本官为你单独划拨一件公事房,人由你自选,钱粮也是充足供给,王先生务必要替本官制出可以持续发的‘连弩’,此事若成,本官必定重重有赏!”至此,他才说出此次召来王华的目的所在。

 其时,弩已成为整个征战功伐中最为常用、也是最为有效的杀敌利器,仅大唐武库之中制式用弩便有臂张、角弓、木车、大木车、伏远、大小竹竿弩七种,奈何彼时之弩,小则程太远,又不能连发;大者倒也有如“车弩”者,一次可发七箭,远及七百步。只是这弩也实在是太大了些,非架置于大车之上不能使用,是以极不利于实战。

 弩弓的第一次改革是对弩臂的调整,使其可同时发数支弩箭,但弊端在于准头大失。而这一沙场利器的革命变革却是发生于北宋初年,由项羌族部落归顺的首领李定完成,其人创造地于弩臂之上安置了一个弹匣,弩箭自匣中自动落下到位,能远至三百步,且能穿两层甲片。因其形类弓。故被称之为“神臂弓”其物一出,当即成为大宋最为精锐之利器。

 素爱杂史的崔破本于后世著名汉学家李约瑟所编撰的《中国古代科技史》上看过相关史料,此番接手作场之后。念念不忘的便是将这一古代的“连发手”给复原出来,似这等近战利器不仅是步兵克敌制胜的法宝,尤其是对以骑兵见长的河北四镇及蕃族军队更有不可思议之神效。奈何他琢磨了近月时光依然茫然不得头绪,也只能禀持“将专业的问题交给专业人士前去处理”是以才有了此次对王华的召见。

 当下,崔破也不容王华再提异议,将他拉至书几旁,抓起纸笔便将自己所知的“神臂弓”之事一一叙说,更图文并用的画出了印象中的实物模型,只将一辈子与弩弓打交道的王华唬的一愣一愣。心中无比震惊之余,对这位状元郎大人的妙构思只佩服的五体投地。

 其时,与“神臂弓”的发明时期相距并不遥远,科技水平也相类似,是以待崔破解说完毕,这王华已是全然明白其中原理所在,随后所要解决的便是具体制造的难题,这个实实在在的汉子将此中备细一一想的明白,直花了半柱香的工夫后,方才开言说道:“那小的就去试试,只是此事还关涉到箭支作场…”

 只看到王华脸上的跃跃试之意。崔破已是心下大定,此时闻他开言,再无二话的转身伏案写就一份手令递过道:“此事本官予你全权,七十六家作场之人随你调用,便是本官,如有所需,也任你调遣,务必尽快制出此物为好,只是此事绝密,不得有半分走漏消息,王先生当牢记才是,一待事成,本官于醉仙楼为先生设宴庆功!”

 “小的谨遵大人吩咐!”被崔破说得心中热血腾起的王华肃容应了一句后,收起案上草图,施了一礼后,转身疾步退去张罗此事。

 崔破受今之事启发,转身伏案疾书,只片刻功夫,一份龙飞凤舞的通告已然写就,满意的看了一遍,晾干墨迹,方才唤过书吏誊抄多份于各处作场广为张布。待中午散工钟声响起,各作场鱼贯而出的匠人们也都见到了这份员外郎大人奖励“创新”的布告,尤其是每项五十两的赏银更让诸工匠们浮想联翩。其时银之为物极为稀缺,是以很是贵重。往往三口之家一年用度也不过费银四五两间,这五十两赏银不能不使一干工匠们大为心动。

 又历时数十,终于将作场之事安排妥帖的工部司员外郎崔破大人,这于府中正厅为即将参加科举的孟东野、冯楠二人设宴贺吉。

 近忙的昏头转向的崔破久不曾与二人详谈,此番得此机缘,也就不避嫌疑的将菁若三人唤出,一行六人同桌与宴,倒也是其乐融融,只是他这一番示以通家之好的举动使得孟、冯二人更是感动不已。

 举盏邀饮一遍,崔破微微一笑道:“此番赴试,东野兄经年来卧薪尝胆,如今诗文大进,便是连升平公主殿下也是对你的行卷赞不绝口,想必是今科定能一举高中了!至于冯少兄意气英发,亦是一时之选,金榜题名当也不在话下,来,大家且满饮一盏,祝二位一举登第,扬名天下!”

 一盏饮胜,崔破略向左手处示意。只见纤纤风的弱衣轻轻起身对孟、冯二人一福为礼后,微侧了身子坐下,接过婢女递过地浅黄琵琶。随着她轻拢满捻的拨弹,瞬时间,声声快灵动的曲调于厅中不息。

 孟郊、冯楠虽则早知崔破的二夫人雅善琵琶,但素未与闻,今乍听之下大是惊异,实在料不到这位娇娇怯怯的妇人竟然还有如此绝技。他们这边讶意未消,早见弱衣身侧,明不可方物的娜佳金花应声站起,对二人行了一个高原礼节之后,退后一步合节唱道:

 三百名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绿袍乍着君恩重,黄榜初开御墨鲜。龙作马,玉为鞭,花如罗绮柳如棉。时人莫讶等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娜佳金花习说官话不过数月辰光。

 虽则日常言说不免磕磕绊绊,但此番精心准备之下,竟是将这一曲词唱的快热闹已极。虽不免有发音略显怪异之处。但经她那清脆如黄莺的歌喉婉转唱处,竟是与弱衣手中的琵琶配合的天衣无,别有一番异域风味。

 再次听到这一首脍炙人口的《少状元词》,崔破心下一阵感叹,又有一股暖汩汩奔涌,不由得扭头左顾,上菁若那双水波莹莹的眸子,双目相视之下,只是片刻之间已有无数情意转而过。

 一听到这首专为赞羡新进士所唱的的曲词,孟、冯二人那里还不明白其中含义所在?心中感激振奋之下。也无多话,唯有举盏痛饮,以酬知己。

 此后数,孟、冯二人固然是为科试之事奔忙,便是略有松闲地崔破也为之揪心不已,虽然他亲自为孟郊行卷多处以扬其名,然则此事实乃僧多少,难免不会有变故发生。至于冯楠,他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正是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等来了张榜之,早早起身相陪着二人前往看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崔破又依稀看到几个去岁熟悉的故人身影,不免心下感慨连连。

 待张布榜单的礼部小吏到达,于此苦苦等候已久的士子们顿时一片动。而崔破身侧的孟郊也是双拳紧握,面目僵硬,看来心中只担着天大的心思。至于冯楠,毕竟年少,又是第一次参加试举,定力也就差了许多,直紧张的在一旁团团的转着圈子,口中犹自喃喃不已。

 依然是去岁那个唱榜的汉子,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调,不过唯一让人欣慰的却是,此次他不过第三次叫名便已经点到“孟郊”的名字,得知自己以第十八名进士及第的孟东野直如傻了一般,紧紧揪住衣衫袖角,有半柱香的功夫竟是片言不发,只是一张脸却是愈来愈红,到得最后时,这个二十六岁的一代“诗囚”竟是忍不住的于大厅广众之下泪满面,只让旁侧站立的崔破心下也是唏嘘不已。

 与他这欢喜之泪相对应的则是冯楠失望的泪水,自小娇惯长大、少小之时亦有神童之誉的他陡然受到榜上无名的打击,依然还有孩子心的他竟是难以抑制地呜咽出声,这番景象又让崔破回忆起了后世自己高考看榜时的情形。待上前安慰,却穷于措辞,也只能轻拍他臂膀而已。

 一时公布完毕,整个场中等候的士子又开始了例行的“发疯”癫狂痴笑者有之、号啕大哭者有之、呆若木者有之、陡然晕倒者亦有之,这种种景象只让作为旁观者的崔破,更是坚定了说服皇帝改革科举的决心。

 打马回府的路上,崔破不奈三人间沉闷的气氛,乃哈哈一笑,高声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看尽长安花。”念诵完毕,乃重重伸手一拍左侧马上意气怏怏的冯楠道:“男儿血不流泪,冯少兄何必效那孺人之行,哭哭啼啼地像个什么?以你这般年纪,此番科场失利未必就不是好事,便是孟兄这也是三科才得高中,且将心放的旷达一些,为兄深信来年贤弟定然能够‘一看尽长安花’!”

 说了这许多也不见孟郊话接应,崔破诧异扭头看去,却见面上强忍喜意的孟东野正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口中念念有词,吃崔破轻拍惊醒的他,开口便是:“十一郎,好诗,的确是好诗!”

 见到他这番模样,崔破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丝笑意,心下道:“当然是好诗,这还是你这中唐名诗人的代表作,岂能不是好诗?”原来他所诵的这首诗,本是孟郊历经二十余次科场蹉磨,四十五岁时高中进士时所作。尤其是其中的“春风得意”四字更是千载以来被人广为传。现如今因为自己的到来使他提前了二十年得中进士,崔破一时不察之间竟是当面诵出来,只是这其间的原委又如何能与他言说?

 回到府中,孟、冯二人心情激动之下也无意多谈,匆匆一礼之后,便各自回房而去,看着比自己还小了一岁的冯楠脸上滴滴未尽的泪痕,崔破也只能无奈一声长叹,任其自去。

 当晚,崔破本拟于孟郊设宴庆功,却又怕刺着冯楠,也只能黯然作罢。  m.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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