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胡风变曲胡笳声
天色苍茫,蓝天、白云、大草原仿佛连成一片。正是出秋入冬的时节,整个大草原由绿转黄,但是
面扑来的风仿佛还带着牧草甘甜的清香,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帐篷前升起了渺渺炊烟。天际传来阵阵的马蹄声,策马飞奔在茫茫草原上,会让人有一种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感觉。
一匹红棕色骏马飞速穿过牧人们的羊群,在王帐前停了下来,阳光下,马背上穿着绛红色胡服的女子俯视着地面,鸟型金冠、金玉耳环、包金卧羊带饰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那女子轻轻一跃跳下马来,裙摆上带着尘土吹进了王帐前的侍卫们的鼻中,引得侍卫们一阵咳嗽。女子身后另有几匹马也冲了进来,停在红棕色骏马的左右。
“阏氏!你回来了啊!”好一会儿,才有人上去
道。
“嗯!单于在里面吗?”那女子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问道。
“单于在里面和国师说话呢。”侍卫一脸谄笑。
“中行说?”女子眉头一皱,
开王帐,闯了进去。
“…好汉物则匈奴尽归汉矣!望单于三思之!”一个苍老尖锐雌雄莫辨的声音在帐子被
开的第一时刻传了出来。帐内两人也在外间的阳光透进来的第一时间停下了谈话,齐齐看着闯入者,那是个美丽的女子,虽然她的眼角已经有了些许
漏她真实年龄的细纹,但是那草原女子少有的细
肌肤和精致五官,使得她魅力不减当年,而那双黑得发亮的眸子更是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我的大单于,和国师商量什么呢?”女子
出了笑脸,甜美而纯真,仿佛时光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姗儿,你回来了啊?”伊稚
对着
面走来的女子伸出手,笑着说道“国师在和我说,我们匈奴接下来的国策呢。”
“国策?”女子斜睨了眼前头发苍白的老者一眼。
“中行说参见隆虑阏氏!”老者恭恭敬敬的给女子行了一礼。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大汉朝的皇帝刘彻的同胞三姐,隆虑公主刘姗,曾经的军臣单于宠妃,如今却是伊稚
单于的宠妃。而那老者也不是别人,正是文帝年间背汉入胡,为匈奴人精心谋划的中行说,曾经的军臣单于宠臣,如今却也是伊稚
单于的倚重对象。
“国师不必多礼!”刘姗笑着,锐利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中行说的脸。
“谢阏氏!”中行说说道,低垂着头,对刘姗的凝视视若无物。
“姗儿,国师说,我们应该断绝和汉人的贸易,恢复我匈奴的旧俗,以免受汉人牵制。你,怎么看?”伊稚
将刘姗搂到怀里,低头问道。
“大单于,你这样试探姗儿可不对啊。”刘姗没有回答,反而冲他一笑,说道“国师可是老上单于所赞许的人,当初就是亏了他的谋划,我们匈奴才能兵指长安,让汉朝屈服于我们的。他说的,姗儿自然赞成。”
伊稚
听到这个回答,挑了挑眉,追问道:“噢?汉朝可是你的故国啊,现在那个皇帝还是你的弟弟呢。怎么你就这么赞成我们和他们断绝往来呢?”
“大单于,我到匈奴已经25年了。大单于!”刘姗双眼直视着伊稚
,一字一顿的说道“25年,已经是我在汉朝度过的年月的两倍了。如今大汉是谁做皇帝,与我何干?我的心自然是向着匈奴的。”
伊稚
听到这个回答后,哈哈大笑,然后对中行说说道:“国师,你看我说得不错吧!隆虑阏氏深明大义,自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大单于英明!”中行说抬起头,嘴
微动,扯出一抹说不出含义的笑容,然后对伊稚
说道“既然阏氏也以为老朽说的对,还请大单于与汉人绝,去汉缯絮及食物,复我匈奴旧俗!”
听到这个催促,刘姗的眼睛不觉向伊稚
望去。
“不!”伊稚
却出人意料的拒绝了中行说的提议。
“大单于莫非以为老朽说的不对?”饶是中行说也不
为这个答案感到有些恼怒!难道经过他刚才那么多地分析之后,伊稚
还是执
不悟吗?
“国师说的自然是对的。不过,本单于另有想法而已!”伊稚
笑着安抚道“国师,其实你说的只是自保之法。但是人的贪
就像是草原上的鼹鼠会不顾一切的繁殖,就算我们压制得了一时,却压制不了一世。”
“那,大单于的意思是?”中行说被伊稚
说的一愣。事实上,事实上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感觉到匈奴贵族们对于被迫压制自己的
望很是不满,这也是为什么伊稚
可以通过私下贸易得来的汉朝器物迅速扩涨势力的原因。因为伊稚
提供了匈奴贵族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匈奴有控弦猛士三十万众,凭什么软弱的汉人占据了丰美肥沃的南土,而我们匈奴人只能留在这寒冷的北地?”伊稚
说道,放在刘姗
间的手不觉收紧,眼睛发出噬人的亮光“我们应该做的,是用我们的弓,我们的箭,让所有的汉人都成为我们匈奴人的奴隶,为我们耕种,为我们劳作,让匈奴的老老少少都搬迁到温暖的南方去生活,而不是去苦苦压抑他们渴求!”
“啪啪啪!”伊稚
话音方落,就听到帐内响起了一阵掌声,鼓掌者正是在他怀中的刘姗,刘姗笑着说道“这样的雄心,一点也不亚于当年西击月支,南并楼、白,夺秦之地的冒顿单于!大单于如果能够完成这番事业,你的名字将与
月星辰同在,永远照亮我匈奴的夜空!”
“哈哈!”伊稚
显然很是得意于刘姗的夸奖,他意气风发的说道“当然如今说这些还早,如今于单那小子还在西面逃窜,待我引兵去收拾了他,安定了所有的匈奴的部落,就可以开启我们的不世伟业了!”
“大单于英明!”中行说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努了努嘴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在刘姗的
视下,违心的说了赞和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方归附伊稚
不久,如果让他不痛快了,只怕一直虎视眈眈的刘姗就会抓住这一点,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
晴空万里,伊稚
站在王庭的校场上对着所有人宣布了出发的命令。仿佛在为出征的勇士们指明他们的未来般,在阵阵号角声中,在大军行进的前方出现了一道靓丽的彩虹,引得所有士兵一阵欢呼,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从正月以来一直十分热闹的单于庭顿时安静了下来,贵族们的大帐被新单于留下的士兵们看得严严实实的,平
耀武扬威的贵族都不敢随意踏出自己的帐篷,而平民牧人们则自管自的驱赶着羊群到离王庭不远的余吾水边放牧,那里还有些鲜美的牧草可供放牧,少了羊群的叫声,整个单于庭更显寂寥。
一个穿着明显大号衣服的金发小男孩,在一个红色的大帐外打着转悠,他的小靴子在地上踏出的声音几乎成了远近几平方内唯一的旋律。他几次想揭开帐子都缩回了手,最后终于惴惴不安的用稚
的嗓音冲着大帐喊道:“阏氏,该起来了!”
“进来吧,小猫儿!”一个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被称为小猫儿的男孩轻轻吐了口气,端起地上的脸盆,走进帐内,对着
榻上的人
出一个笑脸,说道:“阏氏,洗漱吧!”
“怎么是你?你阿妈呢?”刘姗懒洋洋的伸了个
,打了个哈欠,问道。
“阿妈给阏氏准备吃食去了,让胡猫儿来伺候阏氏起身。”胡猫儿说道,他的皮肤明显比常人更显白皙,这衬托得脸上的那双眼珠子更显乌黑有神。
“大单于走了吗?”刘姗接过胡猫儿递来的
巾,擦了擦脸。
“刚刚走了,阏氏!”胡猫儿答道。
“那就好!”刘姗点了点头,拿起
边的衣服开始穿戴,过了一会儿,她惊讶的回头,看着胡猫儿问道“你怎么还不出去?”
“阏氏,左谷蠡王是去攻打太子,你为什么不去帮太子?他是你的儿子啊!”胡猫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道。
“怎么?你这是在质问我?”刘姗冷冷一哼,伸手抓过年仅8岁,身形弱小的胡猫儿,染满丹蔻的双指夹在他的眼角边。
“胡猫儿不敢!胡猫儿只是…”胡猫儿感到自己的右眼一阵刺疼。
“阏氏!”一声惊呼打断了帐内的对话,一个丰
的女子冲到刘姗面前跪下,连声求饶道“请阏氏原谅胡猫儿不懂事,请阏氏原谅!”
“哼!”刘姗瞥了一眼自己的贴身婢女,将胡猫儿甩到地上,说道“就和他父亲一样碍眼!阿犁,你最好管好他!”
“是!多谢阏氏手下留情!”被称为阿犁的婢女不断的叩头谢罪,连带的按下身边还
起身反抗的儿子。
刘姗冷冷的望着胡猫儿,她讨厌这双眼睛,它太像一年多前逃离的那个男子了,那个看似温和但是眼中却永远包含着坚韧的男子,那个名叫张骞的男子。也许是因为自己没能坚持不变,所以她讨厌所有有着自己信仰,能够目光坚定的人。
“阏氏,国师请你过去他的帐篷一叙!”帐外的一个声音救了胡猫儿一命,刘姗又看了胡猫儿一眼,方才恨恨的走开。
…
“阿妈!你放开我!”胡猫儿被自己的母亲死死的往外拽了一段路之后,终于挣开了她的束缚。
“小猫儿,叫你不要
和阏氏顶嘴,你怎么就是不听呢?”阿犁狠狠的训斥儿子。
“我只是问她为什么不去帮太子!她以前对太子那么好,现在却那么心安理得的躺在新单于的
上!”胡猫儿吼道。
“小猫儿!闭嘴!”阿犁被儿子气得浑身发抖,也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说道“谁都有资格说阏氏的不是,可你没那个资格!阏氏她对阿妈有大恩,而且如果不是阏氏,你阿爹早就死了,也就根本不会有你。”
“可是,她这么做也未免太…”
“你最好早点把你阿爹教的那些鬼东西扔掉,在匈奴,女人依附强者生存,就像太阳会每天升起那么自然。”
…
“阏氏真的认为伊稚
单于的决定是对的吗?”中行说的帐子里永远是那么的阴冷,即使在里面无论冬夏都燃着熊熊炭火,依然不能使它温暖起来。
“自然!国师不也夸赞大单于英明的吗?”刘姗看着眼前的老者,在她来到匈奴的时候,他已经在匈奴待了十数载了,也为匈奴出了不少歹毒的主意以侵汉。
“呵呵,隆虑公主,我们是斗了二十多年了。我可不信,你会看不穿汉匈之间,谁才是最强者啊。”在刘姗观察中行说的同时,他也眯起眼睛看着她。当他来到匈奴的时候,当年他奉文帝命教导的宗室翁主早已经化作余吾水边的一堆白骨,本来他以为眼前的女子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那堆白骨中的一个,因为用关中水土精心养育的汉家花朵是承受不了匈奴的风霜的。可是没想到啊,她不但活到了现在,还活得十分精神。
“看穿了如何?看不穿如何?”刘姗淡淡笑道“中行说,伊稚
不是军臣,他刚愎自用,目空一切。他,不会听你的!我们斗了二十多年,最后胜的人,是我。”
“是吗?”中行说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说道“难道公主觉得你的弟弟,就一定会赢吗?草原终究是匈奴人的天下。”
“我不知道汉朝会不会赢,不过,当年冒顿办不到的事情,我不以为伊稚
能够办到!所以,至少,汉朝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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